魏青岩对他口中这两个字赶到格外的可笑。

如若他点头答应了,恐怕罪名也就认了吧?

“不去。”

魏青岩对此依旧是那一份态度,“夕落身体不适宜长途奔波,太子殿下好意微臣心领了。”

“她可留在幽州城…”周青扬脸上笑容更浓,“本宫会照料好。”

魏青岩的目光中冰冷杀意乍现,倒是让周青扬即刻收回这一句,“不过你向来爱妻如己,本宫也是知道的,可这件事发生的实在不是时候,青岩,你鲁莽了!”

“太子殿下可查出那三人的死因?”魏青岩转了话题,周青扬则道:“还用说么?明摆着的事…”

“人尸不毁,证据仍在,但凡是习武、懂武之人都能看出这几个人手、脚、腿、背的与众不同。”

周青扬神色一紧,“还有这等说辞?”

“太子殿下不会是初次听说吧?”魏青岩说完,周青扬点头:“本宫只知道是你泄愤杀了三人,而三人的身份也乃寻常街头百姓,或许行为不检点,可却不是刺客,更不是图谋不轨…”

魏青岩道:

“那我又是如何将这三人致死?”

周青扬笑了,“就用你的刀。”

魏青岩斟酌之间,门外豁然慌乱,随即有侍卫来禀告:“魏大人,停放尸首的房屋着火了!”

周青扬摊手,意为不信你看?

魏青岩更为淡定,“那就即刻灭火,然后看尸首是否还在。”

***

林夕落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芳懿实在不知说何才好。

周青扬出宫见魏青岩,却是把这个女人也给带出来了,而林芳懿满脸是笑,看的林夕落浑身起鸡皮疙瘩。

“九妹妹,你见了我怎么没话可说?我在宫中可是很惦记着你呢!”林芳懿看着她的小腹,“这是几个月了?”

“离出生还早着呢。你想我作甚?”林夕落看着她,“你自己的肚子也要争一口气。”

“这事儿我也没辙,如若不是跟林府有关、跟宣阳侯府有关,太子根本都不会多瞧我一眼,婕妤婕妤,就是个奴才罢了。”林芳懿说这话时脸上都是冷意:“不过说心里话,我嫉妒你,我长的比你漂亮、也会讨好巴结人。可嫁的不如你,过的也不如你。”

“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凭你这等手腕儿将来荣升个妃嫔还不容易?”林夕落说完,林芳懿则“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太小瞧姐姐了。”

林夕落惊愕看她,林芳懿却不再说,“太子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来劝你,让妹夫去西北。”

“做梦。”林夕落分毫不留情面,林芳懿道:“我不过是说说。太子这般下令是他的事,但你可要劝妹夫坚决不能去。”

林夕落皱眉。“为何?”

“你们被太子殿下撵去西北,宣阳侯府不成气候,太子殿下就不放在心上了,我还怎么借着你们的势头往上攀爬?婕妤之位我不满足。”林芳懿这话一说,林夕落则瞪她,“你这份心思寻常人还真难懂。”

“你自当不懂我。”林芳懿叹口气,“我自己懂自己就行了。”

林夕落实在与她没话可说。可二人冷冷淡淡叙谈半晌,却谁都没有提林绮兰,似乎这个人在她们的脑海里已经不值一提。

而此时。魏青岩与周青扬都在等候侍卫回报起火之事。

可等候实在太过枯燥,便一人品茶、一人看书,时至片刻,则有皇卫突然前来。

周青扬的眉头微蹙,待听完皇卫回报他的脸变了色!

“你将人带去何处了?”周青扬咬牙切齿,“你太过分了!”

魏青岩面色没有变化,可心中震惊不已,口中仍道:“是否过分,都由皇上来评判吧。”

周青扬愤恨的起身,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簇步回来指着魏青岩道:“本宫就不明白你如今在闹什么?就因为一个‘麒麟楼’,你与本宫之前多年的情分就荡然无存?本宫就看看你这一颗脑袋有多珍贵,你的脖颈有多硬!”

周青扬撂下话则率皇卫回宫,而林夕落此时也送走了林芳懿。

看着太子率众急赶回皇宫而去,林夕落小手搭在魏青岩的肩膀上,“尸首你给抬哪儿去了?”

魏青岩道:

“我也不知。”

“不是你做的?”林夕落满脸吃惊,魏青岩摇头,“我本有打算将尸首移走,可此人早我一步。”

“那怎么办?”

魏青岩感叹道:“听天由命吧。”

***

朝堂之上,林忠德与大理寺卿辩驳的唾沫飞溅,却谁都没有注意角落中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与陆公公回了话。

陆公公惊愕一下,即刻到肃文帝身边回禀。

肃文帝一直都如同看戏一般的听着二人争吵,而听完陆公公回禀之后,他则轻咳一声,众官立即住嘴。

“先别争了,朕让你们看几样新奇的东西,抬上来。”

肃文帝说完,皇卫则从外抬进来三个白布裹紧的长条板子,可众官皆惊,这一看就是死尸啊,皇上这是要作何?

“你们挨个看看,这些是什么人?”

林忠德上前,被尸首臭气熏了个跟头,而宣阳侯在一旁听的心急火燎半晌,这会儿也沉不住气,径自上前仔细探看,随后道:“习武之人,中毒而死。”

“你们看呢?”肃文帝又指向其他人。

武官们上前看完,多数回禀之词与仵作验尸结果相似,甚至更为细致,文官们则鄙夷摇头,几乎鲜少上前,更有头晕呕吐被抬下去的。

“这三人就是伤害都察院林竖贤的人,是流氓么?是地痞么?”肃文帝看着众人,更看向大理寺卿,“朕初次知道幽州城内的流氓地痞都是习武之人,百姓的日子难过,朕心中也甚是难过!”

大理寺卿当即吓一跳,脸色刷白铁青,“臣…臣有罪!”

“那就去反省一二,何时反省好了,何时再来见朕,退朝。”肃文帝自己宣退朝,众官谁也不敢再多一句嘴。

林忠德看着大理寺卿冷哼一声,则转身而去,他要去找魏青岩问一问,怎么会出现这等状况?

周青扬匆匆回宫便去见肃文帝,陆公公则道:“皇上等候殿下许久了。”

“等本宫?”周青扬有些心颤,“公公,不知何事?”

“请太子殿下验尸。”

陆公公这话说完,周青扬瞬间惊乍,呆滞在原地,“魏青岩…他…”

“殿下,您不妨将目光放宽一些。”陆公公一句提点,让周青扬的目光更为惊愕,“是父皇。”

陆公公没有反应,只侧身引他进宫,周青扬深呼吸几口气,收敛了心情即刻进宫见圣。

宣阳侯上朝归来则将魏青岩叫到他的书房。

他的心情很复杂…

父子二人对坐,谁都没有说话,好似就这样静坐了近一个时辰,宣阳侯才开口将朝堂之事粗略概叙,随后看他道:“你很厉害。”

“不是我厉害。”魏青岩的心也松了下来,“是太子越权。”

宣阳侯怔了一刻,眉头蹙紧,“你的眼界比本侯宽。”

“各有所用罢了。”魏青岩站起了身,看着宣阳侯脸上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淡言道:“我只希望你能以我之荣耀为荣耀,而非我之荣耀为耻辱,你是我的父亲,我还姓这个魏字,侯府的破散不因为我一人,而是因父亲的狭隘之心。”

宣阳侯怔住,而魏青岩则离去,宣阳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苦笑,“难啊!”

***

林夕落正在招待林忠德,本来他直接赶来侯府是要见魏青岩的,可宣阳侯早归一步,魏青岩被他叫去之后迟迟不回,而林忠德今日不见魏青岩却不肯走。

林夕落只得陪伴林忠德,可一个是祖父,一个是跋扈的孙女,二人之间实在无共同语言。

林忠德此时也没什么与林夕落说的,他的心思都在皇上今日的态度上,模棱两可?弹劾的证据全在、只让众人看了三具尸体便让大理寺卿闭门思过,这就完了么?

与之前的预想差距实在太大,让林忠德觉得颜面受损。

可心中憋着话,魏青岩还迟迟不归,这却让林忠德闷的难受,看着眼前的孙女,也只得先拿此人当一个发泄渠道,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讲了一遍。

说完之后松一口气,“夕落,你是聪明人,祖父便考一考你,你觉得孙女婿会是什么反应?有怎样的安排?”

林夕落跟听说书一样,而见他这般相问则格外淡然:“还能有什么反应?该干什么干什么呗!”

“那就这么算了?”林忠德嘴角抽搐,心中则格外失望,女人啊,再聪明的女人也是目光短浅,无大志野心。

林夕落看出他脸上的不满,则是道:

“那还能怎样?陪着我岂不是挺好?让我安安稳稳的生个孩子,也为你生个外孙。”

林忠德则又长叹一句,只后悔怎能开口问她。

而过了半晌,终于将魏青岩等了回来,林忠德开口便道:“事儿你知道了?往后怎么办?”

“清闲度日,陪夕落养身子。”魏青岩这话一说,则让林忠德好似嗓子里噎了个粘豆包,彻底的说不出话来,还真让这丫头说中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孽子

已入寒冬,连续下了十几天的大雪。

每日庭院中都要清扫,多日积累已经在院子的角落中堆起了一堵高高的雪墙。

这一日是难得的晴天,林夕落心情格外的好,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她时常会心的笑。

笑的虽然莫名其妙,可这股姿态让魏青岩倒是放下心来,起码她不再因为妊娠而呕吐不止、夜夜睡不安稳了。

前一阵子朝堂之上林忠德弹劾大理寺卿钟至翰没能成功,只被皇上下令闭门思过,而第二日,福陵王便送了帖子,邀请这一位钟大人参加“麒麟楼”的暗拍。

这一次钟至翰不敢再以公务缠身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前去。

而这一次,福陵王没有再拿出摆件当幌子,而是厚厚一箱的折子,一份折子一罪证,想让皇上消气么?您拿银子买吧!

不想花银子也没问题,外面马车就在,搬上马车送进宫…

钟至翰满头冒汗了,福陵王能在这个时候顶风要银子,这显然是皇上默许过的。

于是,福陵王这一把大砍刀磨的锃光瓦亮,狠狠的敲了钟至翰一笔。

林夕落好奇的追问他到底宰了多少银子,福陵王初次在林夕落面前直了腰板,只回一句:“足够让他倒退回寒窗苦读的日子。”

林夕落心惊了,不过惊后是喜笑,他能这么狠的下刀,一是为魏青岩的事打击报复,二来恐怕是再抽周青扬一嘴巴。

朝堂之中但凡是长了脑袋的人,谁能不知道钟至翰是太子麾下的人?

而周青扬得知此事也丝毫反应没有,日子如寻常一般平静,转眼就至腊月,快过年了。

林夕落挺着肚子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

自从妊娠反应消去之后她则胃口大开,无论是什么饭菜,哪怕是一碗清淡鱼汤都能喝的津津有味儿。

魏青岩很高兴,每当看到林夕落鼓着腮帮子往肚子里咽。他的脸上就能露出笑,魏海时常在一旁看的龇牙咧嘴,心中只纳罕这世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连阎王都能笑成弥勒佛了…

用过午饭,林夕落则抚着鼓起的肚子。“有点儿太饱了,想出去走一走。”

魏青岩朝外看了一眼,她许久没出院子,乔高升也说过不要每日都圈起来反倒不易于生产。

“我陪你。”魏青岩走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如此她稍有不适便能扶得住。

冬荷取来了厚厚的披风,而秋翠则递上暖手炉,魏青岩一边陪她在院子中散步,林夕落一边说着过年的事,“想父亲和母亲了。也不知道天诩怎么样了,仲恒这几天也该接回来了,不在侯府中居住,但过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

“倒是够操心的。”魏青岩这一句则遭了林夕落个白眼,“每日也不让想别的事情,自当要想身边的人了。”

魏青岩轻笑,而这一会儿,姜氏与魏青羽则从院外进来。见到魏青岩与林夕落在外面站着,姜氏则有些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外站着?”

“出来透一口气,下了十几天的雪,好容易有个晴天,多不容易。”林夕落的说辞姜氏可不信,“那也不行,快随我进屋。”

姜氏说着,则拽着林夕落就往屋中走,林夕落一脸苦笑。可也知道这位嫂子是真心对她好,只得嘟着小嘴听话,跟随姜氏回了房间。

魏青羽没有跟随,与魏青岩二人在院中细谈,可瞧他的模样好似所谈之事没那般轻松。

林夕落回头见魏青岩蹙紧眉头则有些担心,姜氏见到则劝:“如今你什么事都甭操心了,男人的事让男人忙去,你还是安安稳稳的关心你的肚子。”

林夕落撇嘴:“最近都快养成小猪了,瞧我这胳膊,胖了好几圈。”

“胖才好。胖有福气。”姜氏不管说什么都是讨吉利话,林夕落听着只是笑,“这要过年了,又将三嫂给找去帮忙了?”

侯府过年向来是大操办的,今年是方太姨娘掌事,自然也不例外,可换个人,这事儿恐怕就不同寻常了…

姜氏听完则摇了摇头:

“还是针对银子的事,想让我插手,但这个烂摊子如若接手的话,我岂不是成了背黑锅的?便说你三哥如今忙,孩子照看不过来实在力不从心。”

提及银子,林夕落豁然想起薛一当初所说,这还打算在外置产?

可薛一说要将此事告诉魏青山,想必如今魏青山也知道了,可怎么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四哥呢?最近在忙什么?”林夕落问起他,姜氏则道:“帮着侯爷整军,十天半月才归来一次,更是累人的活儿,还不如你三哥当个跟班跑腿儿的。”

原来是不在府中…不过依照魏青山的性格,想必也只能说上几句不许动手脚,可这两个女人背后的动作他也管不过来。

“如今看来是都不容易,倒是五爷最清闲了。”

林夕落想起魏青岩,这已经几个月过去,他还真是很少离开她的身边,即便偶尔有事,也是晚间她休歇之后出去,她醒的时候,他几乎不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过年了,侯爷有意让侯夫人出院子,侯夫人则与侯爷谈条件,要求让他撤掉给二哥与二嫂的禁令。”

姜氏说起此事,脸上也满是不悦:

“如今侯爷还没有定下,但你三哥说,侯爷已经动心,只是还没找到下台阶的方式,但话中已经暗示过你三哥,他在装糊涂,如今也是来与五弟商议一下此事怎么办。”

要让魏青焕与宋氏出来?林夕落都快忘了侯府还有这两个人了…

不过侯夫人这性子也的确是一奇葩,被侯爷解了禁令允她出院子还不行,还要讲条件?

这女人岂不是傲上天了!

“他们要是出来,这府里头恐怕就更乱套了。”林夕落想着魏青焕跟宋氏,当初就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更是毁了魏仲良的名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放出来后是否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林夕落想到此,豁然觉得她实在是把人想的太过善良了。

让食肉动物吃草,那也不过是嫌肉油腻调剂调剂,腹中有了亏空,岂不是还逮谁都想咬两口肉?

“都是整日里扯着嫡庶的位份没完没了的计较,有何意思?”姜氏扯到“嫡庶”,则忽然想起了魏仲恒,“…仲恒那个孩子快回来了吧?如今怎样?”

“定期都有人来向我回事儿,学的很好,倒是这块料,不过也是被逼无奈,科举不允、入仕不允,怎能不寻口饭吃?”林夕落说道魏仲恒,不免想起了魏仲良,“那位侯爷的嫡长孙怎么没了音讯?”

姜氏似也没有关注魏仲良,只是道:

“鲜少能听闻他的事,侯夫人虽然不出‘筱福居’,可依旧在操心给他定亲的事。”

“定亲…”林夕落道:“侯夫人还真是有这股子韧劲儿。”

***

姜氏与林夕落说着魏仲良,而魏仲良此时正在侯夫人这里听她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