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最后都弃文了。

所以我提倡长痛不如短痛。

后妈三

水银早就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现实世界,它只能称作是原来那个世界的投影和衍生,有不少东西并不完全一样。

而这个时代,和上一个沈秋婉的世界时间点相差不大,可能大概有个十几年的距离,在地域上,沈秋婉那边更靠近江南一带,而木香这里则更接近海。

这个时候,火车还没正式投入民间使用太久,车票非常贵。通信不发达的时候,不论什么出行方式都又累又贵。水银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行李袋子放在内侧,贺小燕就坐在她身上。

两人一同扭头看向窗外。

正是深夜,很安静,身边上车的人都很少说话,各自走到位置坐下,偶尔有人低声说两句。外面的漆黑世界里很少能看见灯,只有黝黯的起伏山峦在夜幕里描了一个边。火车呜呜的汽笛声和行驶在铁轨上的咔嚓声分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生出困意的规律重复。

贺小燕在她腿上睡着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这个时间确实很容易困。水银却不想睡,车厢里的灯行驶出一段路后就灭了,车厢里只有微微一点光亮,她看着外面的黑暗世界,看着倒映在车窗玻璃上木香的面容。

火车是真实的,外面的山和树以及人烟都是真实的,火车上这些乘客是真实的,她怀里的贺小燕也是真实的,可能只有她自己对这个世界来说是虚假的。

这样安静的夜里,她有一种无家可归的寂寥。

【如果宿主愿意听从系统的劝告,在这里安顿下来,拥有了家庭就不会觉得寂寞,拥有丈夫和孩子的圆满家庭,人生才是完整的】

也许是夜色静谧,水银心平气和,也能正常和傻逼对话。

[人生来就是独自一个人,就是会感到寂寞,不论有没有亲人家人都无法排解这种精神上的孤独。要是有糟糕的丈夫和哭闹的孩子,同样会感到寂寞,不止寂寞还有厌烦。我要是愿意热闹,有无数种方法,疯了才选最自虐的一种]

【你只是个普通女人而已,为什么不能放任自己软弱一些呢,依靠男人是女人的天性】

[是人都会软弱,不止是女人]

[和你讲话让我觉得更寂寞了,因为你永远不能理解我,而和你一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我生而为普通人,但我仍想追寻自由。你是一个被控制的系统,生来就没尝过自由的味道,你怎么会明白这些]

【…】

水银一晚上都没睡,她看着火车几次停靠在站台,陆续有人上车下车,天边慢慢出现鱼肚白,路边的农田清晰起来,夜晚的黑暗变成鲜嫩绿意。

贺小燕也醒了,她起来站在一边活动手脚,又非常乖巧地给水银捶捶麻木的腿和手,水银也没管她,让她捶着。

车子突然一黑,贺小燕马上凑过去抱着水银的手,惊恐地看着周围。

水银:“是车子在过隧道,在山洞里挖出来一条路让这个车从里面开过去。”

贺小燕发出震撼的抽气声。

她实在太小,见过的东西只有那一亩三分地的世界,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日新月异,许多城市已经和他们所住的小地方完全不同。

贺小燕先前上车的时候就被火车狠狠震撼了一把,等到她们坐了许久的火车,到达沪市,又立刻被这个地方的截然不同给震撼到了。

路边的小汽车让她避如蛇蝎,前脚后脚跟在水银身边,让她走路都走不了了。水银停下来,“你在怕什么?”

贺小燕不敢说话,她以为妈妈是在训斥自己。

水银:“你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贺小燕觉得她好像没生气,才扭着手指小声说:“那个大妖怪,会不会吃人?”

她说的是路边开过去的那种轿车。

水银:“…”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水银在原本的世界是去过沪市的,也住过一段时间,只是现在这个沪市和后来相差很大,哪怕能震撼贺小燕这种小土包子,对见过最繁华沪市景象的水银来讲这里也还太过萧条。

初来乍到,水银先带着贺小燕去寻找住处。水银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在火车上就已经想好了该住什么地方。她手里的钱不是很多,市中心肯定住不了,而且租房也不一定能租到满意的房子,所以她是准备去沪市比较老的几个区看看。

这几个区里的房子都是很早建的,比不了其他地方的新潮热闹,但是最适合住人。水银清楚自己和贺小燕一个女人一个小孩,绝不能为了省钱住在混乱的地方,否则是没办法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不过,女人小孩这种组合有不方便的地方,也有便利的一点,就是很容易取信别人。

水银在几个老街转了一圈,记下周围的门牌号,观察那些屋子的情况。这边有不少人家的院子都种着树和花草,居住的人年龄也偏大一些。她走了好几条街,才选中了一个地方。

她牵着贺小燕停在一家院墙有些斑驳,但是院子里有种桂花树的屋前,抬手敲门。

出来应门的是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一脸疑惑:“侬找谁啊?”

水银略表现出一丝局促,“我是来找贺东鹏的。”

听她话音不是沪市的,那婶子又打量了她和贺小燕一回,奇怪道:“我们这边没有一个叫做贺东鹏的人啊,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水银露出一些焦急之色,“怎么会啊,我打听到的地址就是这里的。”

婶子看她焦急的样子,说:“那地址给我帮你看看,是不是在这边。”

还不错,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热心人。水银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地址路上丢了,但是我记得是南港区春山路25号。”

“这边没有春山路,这个是春丰路,你是不是搞错了地址?你知道电话吗,我家有电话,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我不知道电话,我是来找我的丈夫的,他丢下我们母女跟别的女人跑了,今年家里婆婆去世,我带着女儿过来找他,地址是在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水银说着就开始擦眼泪。

这个时间,是非常混乱的一段时间,新旧开始交替,不少男人抛妻弃子追求真爱,或者想到一些开始“开放”的城市生活寻找机会,丢下家乡的“糟糠之妻”。战争还没结束,到处都不安稳,相隔太远联系都还太难,也没人能去查她说的到底对不对,水银说这些谎话毫无压力。

婶子显然平时没少在报纸上听说这种事,闻言同情地看着这一对风尘仆仆的母女。

贺小燕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她感觉有点听不懂,又对陌生人很害怕,只好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黑色圆眼睛,紧紧依靠在水银身边,两人一个悲伤一个懵懂,让人不由自主同情。

“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婶子,你们这周围真的没有一个叫贺东鹏的人吗?”

婶子看着面前满怀希冀的女人,虽然不忍心,还是摇了摇头。

水银一边道谢一边小声哭泣,贺小燕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之前平静又厉害的妈妈会哭得这么难过?她傻乎乎地扯了扯水银的手,“妈妈不哭了。”

婶子更加不忍心了,瞧了瞧天色,“哎哟,这都快天黑了,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水银擦了擦眼泪,再次向她道谢,“我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出租房子,想先住下来,慢慢找人,肯定找得到的。”

婶子很是抱歉:“我家里人多,房间不够,不然就让你们住一晚了。”

水银并不在意,她也没想这么顺利就找到住的地方,只不过试试而已,她想租住在这周围,人设当然要先做好。这边的屋子都挺老,总能找到生活拮据愿意出租一个房间给她们的人。

这时候她们对面那户人家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奶奶听到声音走出来问:“瑛丹,你家来亲戚了?”

婶子瞧瞧水银母子两个,哎呀一声,过去和那位奶奶把她们的情况说了。她有心帮忙,就说:“您家里房间多,不然就租一间给她们,您孙女上回还说给您找保姆您又不肯要,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不方便,有个租客跟您作伴也好啊。”

瞧着很是慈和的奶奶推了推眼镜,打量水银,看到贺小燕的时候,她笑了笑,“也可以。”

朝两人招招手,“先过来,你们吃饭了没有?先吃饭,跟我说说你们的情况。”

水银感激地朝婶子笑笑,牵着贺小燕走进那位奶奶的院子。

这个时代虽然不少人思想上还很蒙昧,但是热心的人也是真的热心,不像后世受多了各种诈骗所以时时保持警惕的现代人。

奶奶姓杨,她不是沪市本地人,早年跟随先生一起来到沪市,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如今老伴去世,孩子大了搬出去,这边就只有她一个人住。

水银看到院子里照顾良好的花草,屋内摆设虽然陈旧却干净,非常有味道。杨奶奶本身也是个有气质的人,一旁藤椅小桌上放着英文书,角落里还摆着蒙上了白色蕾丝花布的一架旧钢琴,她大致看了一圈就明白应该怎么和杨奶奶相处了。

水银这个人,不想过日子的时候谁都不能好好过日子,但她想过日子的时候,能比大部分人都过得好。

在刚才那位婶子面前,她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容易令人同情的一面,但面对这位杨奶奶,她有意无意表现出的则是良好的教养和谈吐。毕竟杨奶奶这样看着不太缺钱的人,不大可能为了租金随便给什么人租房,得让她觉得合自己的脾气,那么在这里租间房住就十拿九稳了。

虽然这和水银最开始想找的房东不太一样,不过显然这比她设想过的更好,安全系数更高。

她们一起吃了一顿饭,水银将自己想好的人设又慢慢说了一遍,没有说的太详细,说的太详细反而容易露馅,适当在一些问题上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态度更容易让人自己合理脑补并产生同情心。

“你会说英文?”杨奶奶诧异地看她。水银这个身体愁苦的外表,还有寒碜的衣着,实在不太像什么有学问的人。

“是,以前学过的,只是后来…”水银露出苦笑停下话头,语气感慨惆怅,“很久没用了。”

杨奶奶点头,“确实是,我听你有些音不太准。”

这倒不是水银的问题,而是这个时候的英语发音和后世的“标准”英语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如果可以,还真想向您好好请教一下。”水银微笑,满脸诚恳。

杨奶奶就高兴地笑了,“那感情好,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有个伴日子就好过多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要是愿意就先在我这住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汞姐,能打能演,能屈能伸,进能降妖除魔,退能养家生活,是我的理想型了(嗯?

后妈四

杨奶奶确实是个善心人,她给水银和贺小燕的是楼上一间面积还挺大的房间,床衣柜书桌什么的都齐全,水银甚至不用自己买被褥,杨奶奶直接给了她。

“都是我女儿以前用过的,旧了,就一直放在家里也没人要,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着用。”杨奶奶看出她们母女两个的拮据,有心帮忙,水银也没有推让客气。

人生难免有遇到困境的时候,在这种时候愿意出手帮忙的人都很难得,放平心态接受帮助并不是可耻的事情,人要记仇,也要知恩,日子才能过的顺心自在。

水银的脾气很对杨奶奶的胃口,再加上一个惹人疼的贺小燕,这位老人家不过几天时间,就对她们亲热起来,看到贺小燕两套衣服来回换,水银自己的衣服更是拿不出手,干脆翻出来不少家里的旧衣服给她们。

都是她孩子早年穿过不要的旧衣,放在那里她不愿意随便丢了,但又没什么用处,现在能拿出来给母女两个改改重新穿,她感觉看着心情也很好。

正所谓人要衣装,水银好好休息了几日,再加上得体的衣着和气质,人看着就年轻了不少,对门那婶子见到她夸了好几次。

水银对于杨奶奶很感谢,如果没有这样一位大方善良的人帮助,她和贺小燕固然可以在这边住下,却肯定没办法住的像现在这样舒服。在她最开始的预想里,她到了这里应该是没人帮助,必须马上找个工作先把两人安排好。

不过现在,她可以适当修改一下自己的计划。

“你想找工作?”杨奶奶推了一下眼镜。

“是。”水银一边帮她剥毛豆,一边说:“我带着小燕在这边住下,也不能坐吃山空,还得工作才行。”

杨奶奶点头,面带感慨和微笑:“嗯,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是好的,我看过太多女子都是失去了丈夫之后就仿佛连自己也失去了,不知道这世上人有许多种出路,一种不行总有一种是可以的,只是怕苦怕累怕没有前人做成功的榜样,就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去做。”

“我常和我的女儿们说,婚姻不是你们的全部,只是你人生的一段旅途,你可以自己选择结束和开始,如果你是愉悦的,就尽情去享受,如果感到痛苦就及时停止,因为痛苦延续下去只会变成更深的痛苦。”

水银望向这个老人,知道她是在说什么,“我觉得您说的很对,这次不管能不能找到我丈夫,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太难过的。”

杨奶奶欣慰笑笑,“你能想得开就很好了。”

“你是有什么打算,能跟我说说吗?”

水银看出来她是有心帮忙,也没隐瞒,说:“我在报纸上看有人想请教钢琴的老师,准备去试试。”

这个时候的各种报纸上会刊登房屋出租信息和各种寻人启事还有各式各样的广告,目前大部分人对于外界信息的了解,都还只限于报纸和收音机。

杨奶奶略有点诧异,“你还会钢琴?”

水银:“是的,我弹得还不错。”她还会弹琵琶,只是没有钢琴弹得好。

杨奶奶来了兴趣,略有些俏皮地伸出手做了个男士邀舞的手势,“我有没有荣幸听你弹奏一曲?”

水银放下怀里的毛豆篮子起身,也特意提着衣摆当做裙子行了一礼,“当然可以。”

贺小燕在一旁吃小饼干,她这几天过得很幸福,不仅有新衣服穿,还每天都有各种小零食吃。杨奶奶就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喜欢给小辈投喂,她这边很多别人送的小零食,她自己不太爱吃,就端出来给贺小燕吃。

看到妈妈走向角落里的钢琴,贺小燕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好奇地看着。她是个胆小的孩子,就算很好奇,也不开口去问。

杨奶奶就摸摸她的头:“那是钢琴,一种乐器,弹起来很好听的。”见这孩子一副从未见过钢琴的模样,她就猜木香婚后怕是再没能弹过钢琴了。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心想木香这段婚姻怕是很糟糕。

如果一个女孩子从前喜爱的东西在婚后不能再碰,那这场婚姻就毫无疑问是个大大的灾难。

水银调试了一下那架钢琴,坐上去按了几个音,“这钢琴的音色很不错,价格应该不便宜。”

杨奶奶颔首:“是我的大女儿以前用的,我和先生都比较疼爱她,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水银弹了一曲《蓝色多瑙河》,杨奶奶安静听着,贺小燕睁着一双大眼睛,手里的小饼干都不知不觉掉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它能弹奏,还弹得这么好听!

余音消散,杨奶奶鼓起掌,毫不吝啬地称赞她:“弹得很好,你作为老师我感觉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贺小燕也回过神,激动地看着水银,眼睛里亮亮的。她还不懂这种激动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妈妈和以前的妈妈截然不同,让她觉得好遥远,但又特别憧憬喜欢。

她们这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相处意外的融洽,在杨奶奶的建议下,水银又休息了几天,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早上她们会一起外出去附近的菜场买菜,杨奶奶做的一手好菜,用一道油面筋塞肉就征服了贺小燕,让这个腼腆的小姑娘愿意主动喊她奶奶。水银更爱吃她做的糟毛豆,她有自己做一种特殊的卤汁,水银以前没吃过这味道。

水银也会做菜,她做的菜就没什么地方特色,可能是早些年去过的地方太多,什么她都会做一点。

在市场上看到新鲜的鲈鱼,她特地买回去做了顿水煮鱼,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坐在院子里,就着近晚的天色一起吃饭。

杨奶奶摇着扇子感叹:“要是年轻时候,这个时候喝上一点红酒感觉就更妙了。可惜,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喝酒了。”

“诶,木香你要喝吗,我这里还藏着一瓶不错的葡萄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沾您的光了。”

倒了半杯,杨奶奶以水代酒:“先以此祝你找工作顺利。”

水银:“承您吉言,一定会的。”

水银喝了半杯,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贺小燕也得到了一调羹尝尝味道。

找工作的事一开始进行的并不顺利,第一家一对夫妻两,那个女主人一看到她就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从她身上显旧的衣裙和鞋子,看到那双粗糙的手和空空如也的手腕,嫌弃的目光毫不掩饰,直接拒绝了她,连她弹的怎么样都没听。

水银不以为意,她见多了这种人,也深知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有时候就算有能力有手腕,差些运道就是怎么都不会顺利。

既然这一家不行,就去下一家。

到了第三家,她终于成功得到了一份工作。

这一家住在小洋楼里,有个整齐的院子,家里还有两个保姆,虽然看着没有前面两家富裕,但主人比第一家好说话。学生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比第二家的骄纵小女孩要懂事很多。

原本这家主人也不是很中意她,毕竟是人就难免以貌取人,木香被磋磨多年,这短短时间的休息无法让她完全恢复元气,再加上衣着,看上去就寒酸了点。

不过,在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钢琴水平,并且答应顺便教这孩子英文之后,主人就心动了。能花一份钱找个教钢琴还能顺便教英文的老师,这事怎么看都很划算。

定好了周薪和教学时间,水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奶奶和贺小燕。

“这是好事啊,今天要庆祝一下才行。”杨奶奶高兴地着手炖了个鸭子。

水银带着贺小燕出门买熟菜,两人走在街道上,贺小燕已经不会再被那些黑漆漆的汽车给吓到了,但仍是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街景。高楼、洋房和路上匆匆的黄包车、轿车、自行车,卖报纸的小童,各种有着玻璃窗的店铺,所有的东西都让她目不暇接。

小孩子总是很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情,从前木香在那个家里十分抑郁痛苦,贺小燕就怯懦瑟缩,拼命干活想要证明自己,还不敢随意说话,生怕被注意到会得到大人的不悦目光。

现在,她能正常拉着水银的手,和她说一些话。

“妈妈,好香。”

她们刚好路过一家花店,贺小燕说的是那家店外面摆放的一捆百合花。

难得看她主动说起什么,水银看了她一眼,上前买了两朵百合花。

对于这个孩子,水银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母爱”,但既然在她身边,她也愿意稍微对这孩子好一些。

收到了两朵百合花,贺小燕抱着香香的花,一路上都是雀跃的,抱着花回去后也不愿意放下,最后还是杨奶奶让她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

“小燕喜欢百合?奶奶给你种两棵。”

杨奶奶说到做到,很快弄了两棵百合种球回来,让贺小燕帮着她一起种下了。

“其实现在不是种百合的好季节,但是咱们好好照料,她总是能开花的。就像人,虽然生在不太平的时代,但照料好了,总有芬芳的那一日。”

贺小燕懵懵懂懂。

水银在家里的时候会教贺小燕写字算数,还有钢琴,钢琴是贺小燕自己主动要求学的。她第一次提出要求,羞愧地脑袋都低到胸口去了,声音特别小。

孩童的自卑往往会伴随一生,水银让她坐在身边,教她弹钢琴。最开始,她连琴键都不敢大声按,水银只能按着她的手指带着她。

“要是世道再太平点就好了,送孩子去上学,多学点知识,人也会活泼点。”杨奶奶看着那边认真按琴键的贺小燕,和水银感叹。

水银最近在和她学缝纫,缝着一件勾破了小口子的裙子,闻言说:“这边的学校,都是收的十几岁的年轻人,几岁的孩子是不收的。”

杨奶奶抖抖手上的报纸,扶着眼镜细看,嘴里抱怨:“你看看这些老夫子,天天在报纸上吵来吵去,说什么现在开办的那些大学不像话,让女孩子入学,剪了头发,穿着露小腿的裙子,和男人混在一处不成体统。体统是什么?不就是规矩吗,可规矩这东西是死的,要一直变的。”

“不管男女,多读书才是好,道理都在书上写着呢,人多看书,看那些不同的言论和想法,脑子就会清醒,他们不让女子看书,无非就是怕人聪明了自主了就不好骗罢了。时代在往前,这些老古板,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在搞那老一套。”

老人家说着不住摇头:“当初我和先生送女儿去国外上学,回国后她们却要被人骂,我那时真是生气。现在的局势和那时候相比又好了很多,有不少开明的新派人士愿意送子女都去读书,万望这些女孩子珍惜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以后才会有更多女孩子能求学。”

“唉,你看。”杨奶奶把报纸递过来指给水银看上面的言论,“这个先生是个爱国人士,对于其他的事都有见地,在报纸上发表过不少激励国人的言论,可偏偏在女性的事情上如此狭隘。我真希望以后再没有这些诛心的言论了,我们女子被束缚太久,不该一直困于家庭后宅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