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放下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放心的。我没理由被个人渣牵扯住一生。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说到这里成韵一顿,露出一脸的不耐烦,“本来都过去了,可他现在又揪着多多的事情不放,真让人烦心。我当初真是不开眼,怎么沾上了这么一家人。”

孟青和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成韵的手:“你放心,多多的事情我会解决,孩子一定不会离开你身边,我保证。”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不相信,就是觉得碰上这么缠人的一家人,就跟粘上牛皮糖似的,轻易是甩不掉的。我真担心有一天他们去找多多,把自己的身份合盘托出,到时候孩子肯定有想法,肯定会跟我闹。原本好好的生活,就因为他们母子,全给搅合乱了。”

孟青和抿唇不语,心里有了些许计较。原本他觉得成韵的担心有些多余,但几次下来心里也有了点想法。谢子桓一家人确实不是省油的灯,从他妈妈到他本人,再到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成韵若和他结婚,以后少不了和这个圈子里的人交际,若他们总仗着和多多的关系暗放冷箭,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难道真的要把谢氏集团连根拔起?孟青和握着成韵的手微一用力,心里浮起一个模糊的念头。

在当时这还只是一个想法,当时的孟青和完全没想到,很快他和成韵将面临感情上更大的考验。

章义彬的案子很快就从失踪案上升为了死亡案。

大概在他失踪一个月后,某天医院里的某只流浪狗钻进了夹缝里,叼了一块腐肉出来。刚开始没人注意这块肉,但很快那只狗尝到了甜头,在夹缝里进进出出好几回。先是肉再是骨头,到最后居然叼着章义彬的头颅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当时是黄昏时分,医院的花园里几个家属正陪着病人纳凉散步。当人们发现狗嘴里的头骨时,同时爆发出惊天大叫。章义彬的失踪之谜就此解开,那条小小的夹缝瞬间成了最大的焦点,警车运来了一批批专业人员,将那只有两三米宽的地方占得满满当当。

警戒线外则围满无聊的群众,一个两个探着头,既害怕又兴奋,恨不能进去近距离观看一番。

记者们闻风而动,没多久就从四面八方赶来。最近的娱乐圈爆炸新闻实在太多,很多还和章义彬有关。可谁也料不到,原本前一阵还被怀疑与秦思璇片场受伤有关的他,竟在一个月后成了一堆腐尸烂肉。

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发现的时候已面目全非。警方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钱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算是初步认定了尸体的身份。进一步的检测还需要送枪dna,但在记者们眼里,这具尸体必定就是失踪多日的章义彬。每个人都奋勇向前,期盼着能拍到一星半角,好让自家媒体独得先机。

章义彬的家人很快被请到警局认尸,但面对那堆烂肉白骨,谁也不敢下定论。尸体于是又被移交给法医做死因鉴定。章义彬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口里不住咒骂秦思璇,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儿子的死和她有关。

这事儿还真是巧了,章义彬死亡的医院就是秦思璇受伤后住的那家。但因为尸体高度腐坏,无法认定明确的死亡时间,而秦思璇在医院里也就住了两三天,没有证据显示章义彬死亡的时候秦思璇就在医院,所以警方并未将她作为嫌疑人进行调查。

孟青和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当时他刚洗完澡,正准备和成韵喝点红酒调节一下气氛,结果刚把屋内的灯调暗,手机便响了。

他当着成韵的面接了电话,一开始只是“嗯”着应付了几声,并不多话,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在成韵脸上来回扫着。

成韵这些天一直提着心,生怕什么时候那具尸体就让人发现了。她知道一旦章义彬被人发现,孟青和肯定是第一批知道的人。所以每次他这样接电话,成韵便会格外注意。

不知怎么的,今晚这个电话令她不安,哪怕什么都没听到,但她就是知道,这一定和章义彬有关。

孟青和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挂了电话后,孟青和给成韵倒了杯酒,吩咐道:“先喝了。”

成韵毫不犹豫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又自己拿起酒瓶,一下子倒了大半杯。她端起酒杯正准备喝,却被孟青和抬手摁住:“成韵,章义彬死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

“我猜到了。”成韵迅速改口,“这么多天不见人,肯定出了意外。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躲起来不见人,若是绑架也会有电话来。”

“所以说这只是你的分析。”

“难道你认为还有别的可能?”成韵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想清楚,也足够她磨炼自己的演技。

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一天,原本已有足够信心的她,一下子又担心起来。

孟青和会看破吗?

“成韵,”孟青和拿掉她手里的酒杯,轻声道,“章义彬死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不高兴,但也不是很难过,毕竟我们没什么关系。”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你觉得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个…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

“警方发现他死在民济医院,堕楼,目前还说不好是自杀或是他杀。你觉得呢?”

成韵不自然地将头转向一边,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虽然动作很轻微,孟青和还是注意到了。

“成韵…”

“你别过来。”成韵抗拒地一挥手,索性坐到了更远的地方。

“怎么了,章义彬的死让你很不舒服?”

“不是,就是不想提。我们为什么非要提一个死人呢?”

“因为这个死人很不一般。”

成韵沉默不语,只是像那天在车上搅纸巾那样搅着自己的两只手。孟青和的两只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脑海里飞快闪过查到的那些事情。他在犹豫该不该问成韵。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杀人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他年轻的时候杀过的人岂止一两个,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你细想更不能有恻隐之心。你若对他人心软,死的那个必然就是你自己。

可他想知道,成韵和章义彬之间,是不是也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查过那天的记录。就是秦思璇受伤住院的记录,医院的停车场装有监控录象,我在里面看到了你的车子。当时大概是深夜十一点左右,你去了医院。”

“我去看思璇。”

“你白天明明看过她了。我找过章义彬的助理冯晶,她证实那天下午在医院的楼梯间遇见你。”

“这个我跟你说过,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确实如此。我只是不大明白,明明白天去过了,为什么晚上还要去。还是那么晚的时候。”

“你想说明什么,你在怀疑我吗?”

“我不想怀疑你,只是有些事情我想搞清楚。成韵,你可以对我坦白,没有关系。”

“坦白?”成韵笑了,她的笑容在泛蓝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可怖,“坦白什么,坦白是我杀了章义彬吗?”

☆、第61章 宿醉

房间里一直陷入了安静之中。

对孟青和来说,成韵杀不杀人并不重要,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不可能让她出事。以他的能力保一个成韵不过小事一桩。他更关心的是,成韵到底有没有下手。

成韵的心里也在纠结。人不是她杀的,可若不套在她头上,孟青和一定不会出手相救。秦思璇和廖平海跟他没半点交情,他不可能费心救他们。

从法律上来讲,杀人要负法律责任。可从情义上来讲,成韵真不想他们有事儿。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章义彬惹出来的。若他没有强/暴秦思璇,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秦思璇和廖平海的一生也完了。

成韵内心的天平早就发生了偏移,从那天在楼梯间听见章义彬亲口承认赫拉号上的事情起,她就在内心对章义彬这个男人判了死刑。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本就是个该死之人。可她该怎么说服孟青和帮自己?

就在她纠结难堪的时候,孟青和却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直接贴到了自己的皮肤上。成韵指尖微颤,不明白他的用意,只知道对方的皮肤在手心里游走,有种不同以往的感觉。

没有情/欲纠缠,有的只是紧张与难耐。

“青和…”

“我的身上有多少伤,你数过吗?”

“没有,太多了,我…数不过来。”

“我一直没和你说起过我的从前。我以前做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有猜过,不是很好的事情,是不是?”

孟青和微微一笑,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以前是拿枪的,受雇于人,干的都是杀人的勾当。”

“杀人,所以你是杀手?”

“不,不是杀手。杀手单打独斗,我们更多讲究团队合作。我们是一整个队伍,受雇于某些国家,打内战或是去攻打别人,也可能是保卫他们的领地。你听说过这样一群人吗?”

成韵舔舔嘴唇,说话时有些艰难:“我看过一部电影,你和里面的人有点像。你们是不是雇佣兵?”

“是,其实就是杀人魔。我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我现在也差不多快忘了。”

“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有时候身临其境的时候,人不会想到害怕这个词。你呢,你那天在民济医院做了什么,你害怕吗?”

“我…”

成韵一抬头,对上了孟青和的目光。那目光能温暖人心,令她摇摆不定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开始讲述那晚发生的事情,就像孟青和一样,只是讲述一件事情,而不在意是不是违法犯罪。

“我那天是接到思璇的电话才去的。当时我上了天台,看见章义彬正跟思璇和阿海扭打在一起。他掐着思璇的脖子想要她的命。我只是想上去劝架,我想把他们分开的。可我没想到,我居然把他推下去了。”

“所以说,人是你推下去的。你肯定?”

“我不肯定,当时太乱了,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天色又暗,我说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但我能感觉到我推了他一下,可能思璇也推了。总之他就这么掉了下去。”

“他一个大男人,你们两个女人能把他推下去?”

“不止我们,还有阿海。阿海想让他放手,就朝他后脑勺打了几下。好像把他打懵了。趁着这个空当,我伸手推了一下。我只推了那一下,可他就是掉下去了。”

成韵语调平静地复述着那晚的详情。她的述说有真有假,很多只是听来的,可她说的时候却觉得那些东西真实无比,好像就这么发生在面前,她真切地参与到了其中,说出来的时候竟是这么自然,毫无违和感。

事后她在想,是演练过多次已炉火纯青,还是自己太过代入秦思璇的角色,对章义彬的恨意已掩盖了一切,令她深深投入其中,无法自拔?

总之她说完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不认为自己在撒谎。她只是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展现在孟青和的面前。至于相不相信是他的事情。

她没去看孟青和,目光又落到了那杯酒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情绪,她迅速起身走过去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啪”地一声,酒杯被她掼在桌上,细长的杯颈发出轻微的破碎声,很快就露出几条裂痕来。

成韵喝得太快,一口气有些上不来,心跳得厉害,像是要冲破胸腔直接跳出来。她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便后退几步,刚想坐进沙发里休息片刻,身后却伸来一只有力的手,直接将她整个人扶住。

“别喝太快。”

“突然很想喝酒。”

“是吗,要我陪你一醉方休?”

成韵想说好,却突然想起一句话来。酒后吐真言,她刚刚跟孟青和撒附上弥天大谎,这会儿若是喝醉了,心里的负罪感还未消,很容易说出实情。

于是她摇摇头:“不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了,多多还在等我。”

“不会,你到家的时候他搞不好已经睡了。”

“那我也得回去。”

说着成韵晃荡着身体勉强走出两步,但很快被孟青和用力拉了回来。她直直撞进对方胸膛,一阵头晕目眩。

“你干什么?不肯放我走,想拉我去警局认罪吗?”

孟青和没有回答,只微一弯腰生生将成韵打横抱了起来。不顾对方轻声地反对,他径直将人抱入主卧室,随即扔在了床上。

说是扔并不夸张,喝了酒的成韵本就头晕,这么一下后她整个人有片刻的失神,几乎趴床上起不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孟青和又兜头扔了条被子过来,将她整个人团团裹住。随后他也钻进来,一把搂住成韵的腰,凑近说了一句:“我的女人,不可能有案底。”

这句话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保证。成韵提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孟青和有什么手段能解决这件事情,但她就是相信这个男人。她不会看错,他一定有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被窝里成韵就着一点朦胧的光努力眨着眼睛,想看清楚孟青和脸上的表情。可刚刚喝下去的酒已然上头,意识逐渐不清晰,身体也变得燥热难耐。被子里空气稀薄,她很快就支持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闭上眼睛纵情的前一秒,她还不忘提醒对方:“没洗澡,你和我都没洗澡。”

“不用洗。”

成韵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前那个满身洁癖的孟青和,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可她来不及细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对方已然横冲直撞,一句招呼不打便进入了她的身体。缺乏热身的身体很不适应这样生硬的交流,抗议得传来撕裂般地疼痛。成韵忍不住咬牙哼哼了两声,却终究因为酒精过于强大,意识在疼痛与刺激之间来回流转,慢慢地合上眼睛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依旧是宿醉难耐,如着火般疼痛的喉咙配上像被锯开的大脑,成韵再次后悔一时兴起的贪杯。

她每喝必醉,醒来后总是很难想起醉酒前的事情。她躺在那里数天花板上对称的花纹,每次数不到七个就会眼花,于是只能重新来过。

就这么数了好几回,依旧无法数清,她烦燥地一拍床单,突然坐起身来。

大脑里瞬间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并且集中在了同一个部位。那种向痛感让她禁不住倒抽口冷气,整个人不由自主又重新躺倒回去。

她昨晚到底都说了什么?

章义彬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后来她和孟青和就他的死因进行了不太友好的讨论,他们有些针锋相对。成韵记得自己似乎还赌气来着。可她后来到底说什么了?

原定计划说的那些话,她都说了吗?

就在成韵努力回忆的当口,孟青和突然推门进来。一见眨着眼睛清醒了的成韵,孟青和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走上来将手里的杯子往她面前一递。

“喝了它。”

成韵接过来乖乖照做。水有点甜还有点微酸,味道很不错。

“醒了吗?”

“嗯。”

“完全醒了?”

成韵揉揉还在抽痛的太阳穴:“醒了,就是有点晕。”

孟青和便走过来给她揉脑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揉的点恰到好处,舒服得成韵微眯起眼睛,忍不住想要哼哼几声。

结果就在这时,孟青和问了句刹风景的话:“还记得自己昨晚都说了什么吗?”

其实有些模糊,但成韵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记得。”

“真记得?说说,你都说了什么。”

“章义彬死了,我把事经过都跟你说了。除此之外我不记得还说了些什么。”

“杀人罪,这么轻易就揽上身?”

“你也说了是杀人罪,如果不是我做的,我会扣自己头上?”

两人平时斗嘴成韵就没赢过,但这一次孟青和似乎被她顶得没词儿了。他就这么力道均匀地揉着她的太阳穴,很久都没说话。

☆、第62章 机会

成韵隐约觉得,孟青和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可不管怎么样,章义彬的死就像投入深海的一颗小石子,只激起了一丝浪花,很快便平息下来。

警方进行了一系列走访调查,也调取了大量现场的检材进行检验。但结果不容乐观。毕竟人死了这么久,再往回查目击者十分困难。若真的有,早有人报案。

这条夹缝本来就是医院的灰色地带,一边的楼正待拆迁根本没人使用,另一边虽是住院楼,但紧临的那堵墙却没有窗户。章义彬掉下去的时候没喊叫,无人听见也无人看见。他就这么安静地掉落在树叶堆里,连撞击的响声都被压下去不少。

加上那一晚狂风大作,病房门窗紧闭,所有人都只听到风声,绝料不到在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个人竟悄无声息地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