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挣扎,别开脸时躲开时,忽然间便意识到,她的唇舌,似乎也在温柔地回应着林茗的节奏!

林茗再没有强留,眼看她跌跌撞撞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才低沉地说道:“明天上午我不来接你了。”

仿佛有些酸涩的东西往眼眶里涌。

水凝烟忙深吸了口气,颤抖的唇努力绽开一丝笑,“你该接的人,本来就该不是我。”

他该亲吻的人,也不该是她。

错位了的轨道,一定要尽快恢复过来,不能影响了沿着这条轨道正常行走的列车。

林茗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她那背光站着的身形。

和Fay截然不同的小女人,像从古典的卷轴画中走出,单单薄薄的剪影,文静纤巧得似乎一阵风都吹得走。

何况,那挺直的肩膀,在夜风里不自觉的微微颤意。

想掩饰,却再掩饰不住,她那自欺欺人的坚强和冷静。

“我明天会和江菲谈谈。”

轻描淡写地丢下这一句,林茗不再看水凝烟一眼,关上车门,倒车,拐弯,加大油门,飞快地冲出小区,留下一道淡淡的烟尘,渐渐在夜幕中散开,消逝。

水凝烟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袋,在夜间显然格外苍白的混凝土路面上站着,由着夜风将背心的汗意吹干了,凉嗖嗖地带走了脸上和身上的温度,以及那个男子刚刚在她身上留下的亲吻气息。

小区中的车辆来回穿梭而过,不时经过她的身边,发出不耐烦的嘀嘀警告声。

很久,很久,手机又响了。

穿透薄雾的忧伤铃声,飘荡得久了,听起来更加凄凉,弥散着不祥的气息。

屏幕上欢快跳动着的,是江菲熟悉的号码;而她的手指在通话键上方屈着,居然不敢按下去,不敢听江菲爽朗无忧的笑声。

“……那飘落的白色,那孤单的角色,那理所当然的失落……”

吟唱终于在高峰处跌落时,音乐声因主人久久不接终于中断。

水凝烟松了口气,却又惘然。

她为什么不敢接?

错了的轨道一定会拨正,聪明开朗的江菲远比她讨人喜欢,林茗又怎么会因为每天壅堵在路上的短短时间就移情别恋?

不过是错觉。

她和林茗共同的错觉而已。

不小心,才会把在狭小的空间共处时的暧昧,忽然就当成了某种爱情的前奏。

音乐声又响起来了。

江菲看来是担心了,锲而不舍地等待着她的接听。

江菲才是大美人

深深地吸一口气,让沁凉的空气渗透肺腑,她果断地按下接听键,用她一贯的温软笑语抢先说话:“菲儿,我都到门口了,还打啊?本地手机费也报销么?”

“切!你学蚂蚁往家挪啊,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家?”

“这不是好几处地方都在修路,不时要堵车么?”

“快回来,菜都凉了!”

水凝烟终于到家时,神色间已看不出异样。

水妈妈唠唠叨叨地责怪着水凝烟磨蹭,又奇怪怎么没叫林茗上来一起吃晚饭。

水凝烟笑着说:“可能工作忙吧,把我一送到楼下,就开车走得飞快,我都没来得及说话呢!”

江菲便有些郁闷,“应该工作很忙吧,我几次打电话给他,都很匆忙,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又没说明白,说改天约我详谈呢!”

水妈妈摇头,向水凝烟告诫:“男人事业虽重要,这身体更重要啊!可别累垮了,到时应了一句老话,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这句话提醒了江菲,她的心上人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水妈妈的假女婿!

她向水凝烟做了个鬼脸,吃吃笑着继续吃晚饭。

晚饭后,江菲一边感慨着深圳特有的鲜蚝和基围虾味道和价格一样不俗,一边思念着南京平民化的桂花鸭和廉价的鸭血粉丝汤,又拉水凝烟看她带回来的礼物。

果然是一条浅紫色的长裙,明亮不招摇的颜色,乖巧讨喜,水凝烟穿上身,江菲立刻高声笑起来,“看我多有眼光!本来去帮林茗买领带的,经过女装时一眼就看上这个了!瞧,穿着多漂亮!”

水凝烟微笑,“我不打紧,你呀,上些心收拾收拾自己吧!明天去见林茗,千万不能这样T恤牛仔披头散发的模样!”

江菲吐舌,“放心,我才不会呢,我明天就去换个发型,穿我才买的那条裙子,一定让他眼前一亮!从此再也不愿意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是啊,我们的菲儿,本来就是个大美人!”

并且自信洒脱,聪慧能干,怎么看都比她要强上百倍。

水凝烟抱着江菲用来当枕头的一只绒毛大乌龟,倚在床边微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快要放下来。

江菲得意洋洋地把乱七八糟的行李推到一边,和水凝烟头并头躺上床上,打着呵欠说:“明天我休假,慢慢再收拾吧!今天赶飞机赶得累了,这会儿吃得饱饱的,正好睡觉!”

水凝烟忙推她,催她起床:“吃得饱饱的,不能立刻就睡,小心胃不舒服!”

江菲无奈,只得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几步,就算是消食运动了。

感冒时端来的生姜茶

忽然看到了水凝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袋,笑着问:“换了个紫玻璃挂熊啦?原来那个呢!”

“在林茗车上弄丢了。这是林茗买了算是赔给我的,说是合成水晶的。”

“合成水晶?”江菲拎起来仔细看了看,疑惑着嘀咕起来,“现在的仿造技术也太高了吧?我怎么瞧起来像是天然水晶?不过这种包扣厂家一般不会用天然水晶来做,成本太高,不会有什么市场前景。除非拿了样子去,特地请了人雕琢一个……嗯,应该是合成的!”

水凝烟听了,取下那小挂熊,对了灯光仔细看。

晶莹剔透,光色娇艳,有天然形成的云絮状物体轻轻流动着。

的确……像是天然水晶。

这晚水凝烟睡得不好。

到半夜时,她的嗓子口又干又疼,撑着沉重的脑袋起床倒水时,江菲迷迷糊糊问她:“怎么了?”

“可能傍晚吹了风,好像有点感冒。”

江菲听了,摸了摸她额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抓了一板铝塑包装的药递给她,“有点烧,吃一粒感冒药吧!”

水凝烟接过,一瞧药名,郁闷了,“这是吃拉肚子的吧?”

江菲仔细看了看,笑了起来,“没关系,都是消炎的,吃不死人。”

水凝烟无语。

虽是这样说,江菲还是翻身坐起,再在抽屉里乱翻了一阵,才算找出了感冒药,一看生产日期,已经过期了,顿时泄气,一边披了外套走出房间,一边骂她:“我怎么就遇到你这个笨蛋?本就长得和林黛玉一样,还不知道自己注意些,没事跑风口里干什么了?”

水凝烟装没听见,窝在被子里继续睡着;等再次被江菲叫醒时,一碗才煮好的生姜红糖茶已经递到了跟前。

第二天水凝烟请了假,江菲本来要送她去医院挂水,可水凝烟觉得吃两颗药休息一两天就行,犯不着去医院,水妈妈更是偏执地认为大城市的医生以治病“宰人”当作了第一要务,在家养着就行。

江菲拗不过,帮水凝烟买了药,便忙起自己的事。

傍晚时候,江菲穿一套宝蓝色的裙子,挽着发,打扮得靓丽照人,袅袅娜娜地开了她那辆才洗过的破普桑去见林茗了。

一切都该恢复正常了吧?

只除了,水凝烟还是没有一个足以安慰水妈妈的好女婿。

十楼的阳台,竹制的摇椅上,水凝烟盖了一条薄毯子,失神地望着窗外。

在夕阳余晖中,晚霞维持着最后的灿烂,将远方的房屋和道路也映得金黄一片,似乎和天际的霞辉融到了一处。

很美好的景色。

水妈妈正一边做着晚饭一边哼着不知哪一年的老歌,并没有把女儿这点小感冒放在心上。

算一算,她最近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也许,明天该把实情告诉她了吧?

交锋(一)

只要注意些措辞,别让她认为女儿已经没人要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头还有些疼,但更疼的仿佛是心口的某处。

不知是因为忐忑不安,还是因为受了某种情绪的影响。

她本以为那种情绪会因为江菲和林茗的相聚而放开,可为什么心弦被揪得更紧了?

她挪了挪有些发沉的躯体,脑中一片迷惘,却无论如何,不敢再想更多。

更不敢想,曾在什么时候,她曾有过类似的揪心感觉。

1912,是南京最有名的一条休闲酒吧街。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时,孙中山曾在南京总统府就任临时大总统;而目前南京所说的1912,就是在总统府故址附近所建的一组仿**建筑群。它们以青灰和砖红为主色调,粗粗地勾勒出纵横的白色砖缝,在简朴甚至简陋的气氛中,无声地张扬着这座古老城市的厚重文化底蕴。

时尚豪华的酒吧,闹中取静的茶室,风格各异的餐厅,又为这种文化底蕴增加了繁华热闹的现代色彩。

在其中一间茶室中,江菲以尽量优雅的姿态吃完一杯芒果冰沙,对一旁的虾仁饭、香酥鸡之类则兴趣缺缺。

林茗搅着咖啡,微笑着问:“要不要再来一杯红豆冰沙?都是这家的特色美食了,应该也不错。”

其实江菲真的还想要一杯过来,但看着桌上满满的几只盘子,决定还是找机会宰袁大头比较实惠。

毕竟,浪费自己男友的金钱,会和浪费自己的金钱一样心疼。

她摇头,笑嘻嘻地从包中取出一个很精致的包装盒,递给林茗。

“送给你。”

“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

林茗接了,却没有打开,随手放在餐桌的一侧,迟疑片刻,说道:“先吃饭吧!”

江菲有些失望,打着精神吃了几口,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忽然就冒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强烈。

把林茗仔细打量着,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林茗在劝她吃,自己却只是喝着饮料,面前的饭菜一筷未动。

他的面容和以前一样温文沉静,接人待物也一样会蕴上让人倍感亲切的微笑,可他的眼神飘忽,并不在关注高挑出色的女友,也不在意饭菜是否美味。

怅惘的眼神,像要看穿古朴的墙面,游离到江菲完全不能了解的陈旧岁月中。

“林茗,你有心事?”江菲没了胃口,问他。

林茗没有回答,搅动咖啡似乎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咖啡早就凉了,可还是满的。

他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

“林茗!”

江菲只能再叫一遍,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背。

林茗这才回过神来,微笑问她:“还要不要再点些吃的?”

交锋(二)

“我差不多饱了。你呢,怎么还不吃?”

“哦!”林茗扫了眼自己纹丝未动的饭菜,“我午饭吃得晚,还没饿。”

他深深望向江菲,唇张了一张,又抿紧,低头啜了口咖啡。

江菲很想再温柔婉约地向他笑笑,可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忍不住暴躁的本性,迫不及待地想一把揪住他,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腹黑!腹黑得让她老是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又怎能顺利走入他的内心?

世上一句老话说的真不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越看不懂的人,越像心头一道散发着幻梦光晕的七彩霓虹,让人放不下,丢不开。

江菲将杯中的冰橙汁狠狠吸了两口,终于用一路浸到胃部的冰凉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四平八稳地笑着问:“哦?我还以为我出差大半个月,你就遇到了什么秀色可餐的女孩,才对着我吃不下饭呢!”

林茗少有地没有笑,神情依然像沉醉在另一个世界中。

“江菲,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菲想了想,有些得意地回答:“四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是周五,我到龙鼎地产商议具体的宣传创意细节时,你正好也在。你负责的是他们下一批楼盘的整体规划。”

林茗摇了摇头,品着咖啡,慢慢说道:“我之前就去过龙鼎地产一次了。当时路过了会客室,你正和对方的企划部经理吵得不可开交。那位经理我也打过交道,算是比较强势的人物了。可当时他给你逼得快退到墙角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啊?

江菲顿时满脸通红。

那位经理虽有手腕,思想却偏于保守,对她的设计理念多有批判。市场部反馈下来,她本是准备和人好好调解的,可临时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当场翻了脸,反过来把客户不切实际的陈腐观念批驳得体无完肤。

那场战争她大获全胜,加之后来按江菲的设计制作的广告收效很不错,这位经理不计前嫌地约她出来吃了饭,并和她所在的创媒广告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

但当时张牙舞爪当众发飚的情形,绝对是她历年来表现得最凶悍的一次。

可就是那么一次,竟还林茗亲眼看到了?

那么,她辛苦伪装了近四个月的淑女模样,不是早给他一眼看穿了?

低头喝橙汁,喝得太猛,呛得咳了起来。

林茗递了纸巾过去,修长的手指连细微的动作都不失教养良好的优雅风度。

看江菲咳得平息了,他才继续说道:“那一次,我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江菲叫了起来。

为新娘送葬的新郎(一)

如果正喝水,一定又会呛着。

林茗有未婚妻?那他把她江菲当成什么了?这么长时间的交往,耍她好玩么?

林茗轻笑,可惜连这笑容都像敷了层雪花般苍凉,“对,未婚妻。从她离世后,我也试图和女孩子们交往,希望能摆脱失去她后的颓丧,重新振作起来。”

“她……离世了?”

“死得很惨。浑身是血死在我手腕里。”林茗居然还能笑,低了眼睫盖住漆黑发亮的眼睛,“两年多过去了,我试着交过两次异性朋友,结果发现我心目中的妻子,还是她那个样子的。我接受不了其他女人。”

他总会有那样的错觉,以为她的死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依然在他的怀抱,挑着眉用很霸道的口吻和他撒娇。

他怕她一梦醒来发现他的怀中另有他人,会和他大吵一架后独自找地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