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一呆:“但你…”但之前《春去春又来》那几场选拔赛她明明一场不漏的都参加了呀!

细细掸去眉梢最后一点多余,顾若河这才抬眸淡淡瞧那女生一眼:“这边报名之后试镜就只有今天这一场,前几天我都比较无聊。”

“…”女生黑线。

“况且…”收拾好化妆箱,顾若河翘了翘唇角,“从《春去春又来》开始试镜,全校学生就开始赌我和元嫣谁能夺魁,大家这么给面子,我不参加未免对不起大家的期待。”

“那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场又放弃?”

拿出梳子,顾若河示意女生帮自己打一下化妆镜:“…我对那个女主角的位置没兴趣。”

“没兴趣?”女生闻言更加不解,“那部《春去春又来》据说耗资六千万呢,男主角又早早定了由胥华亭担纲,胥华亭诶!这段时间天天上娱乐版头条,发布公开甄选女主角的消息以来咱们学校女生都快抢破头了。你对那么重要的角色都不感兴趣,怎么会来参选这种小配角?”

正在绾发的手势微微一顿,顾若河半晌轻挑嘴角。为什么,呢。

女生呆呆看她连发愣也美轮美奂的侧面,心里也不知是羡是妒。

大半年前,顾若河甫一入校就震惊了向来以出产帅哥美女明日之星闻名的北景影视学院。如果没有元嫣,那一届的新生大概真是要被她一个人独夺光彩。

元嫣与顾若河同期进校,一个艳若桃李一个冷若冰霜。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从进校的第一天起,两人的互相较劲就再没停止过。最戏剧化的是表演系学生都是二人同一间宿舍,顾若河元嫣也不知是缘是孽,总之就被分在了一起。每天从吃穿用度到校园争霸,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重要的连个劝架的中间人都没有…其他学生私底下都把二女叫成“命中宿敌”,什么华山论剑决战紫禁之巅泰坦尼克号撞冰山火星撞地球…能想到的通通都往两人身上按。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大半个月前一部正在筹拍的电视剧和一部已经开拍的电影同时宣布要在北景挑选一位剧中角色。但前者选的是女主角,后者选的却只是个戏份很少的女配角。这部电影由资深名导执导,参演的男女主角也都是圈内炙手可热的红星,之前在业界引起的轰动自然不是电视剧能比的,但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想当然尔院中大部分女生都将目光对准了电视剧,这其中就包括了风靡全校男女的元嫣和顾若河。

两人一路过关斩将,夺尽了这次选角的风采,更重要是两人旗鼓相当,互不相让,围观群众都以为最终评选必定要看到两人分出高下了,未料“决战”之日,一向特立独行的顾校花再一次用行动告诉她们:她演的不是励志片,而是反转剧。

体育馆中一干光鲜亮丽的美女和前来替美女助阵的帅哥,甚至不少剧组成员目光都不时在顾若河身上流连。

顾校花还是秉持她一贯低吟浅笑的表情,冷淡却并不失礼。

其实她内心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淡定。掰着豆蔻一样明艳的指甲,顾若河回想这个衰命的上午…或者说衰命的一整晚。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

不能用美梦或者噩梦来形容…因为梦里是一年多以前发生过的往事的重现。

她其实很少想起那晚的事。

以及那晚之前的所有事。

可能内心里有所抗拒,所以连做梦也很少梦到。

这样突如其来的梦境,倒也真是久违了。

久违到她在被刺耳的铃声从深度睡眠中唤醒的一瞬间竟然对梦里的那种温度感到留恋、不舍,继而对不合时宜的闹铃感到无穷无尽的抗拒,抗拒到铃声响到第五遍她这才终于睁开眼,起身的瞬息意识里竟然还保留昨晚梦里一切的情节与细节。

因为那情节太过清晰,刷牙也挥之不去,洗脸也挥之不去,她莫名的就感到烦躁。

想砸了强行把她从梦里拖出来的身为罪魁祸首的手机…可惜穷,所以怂。

想随便寻个由头发点脾气…可惜屋里的另一个主人一向比她还要更有脾气十倍,但凡真吵起来就必定不掀翻房顶停不下来。

她今天实在没这个功夫。

无精打采收拾东西的当口还被坐在窗边涂唇膏的人出言讽刺:“一脸晦气,你今天去试镜哀怨少妇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功。”

那个“少妇”怎么听怎么不顺耳,顾若河忍了忍到底没好气:“是少女。”

窗边的真·明艳美少女元嫣元校花放下手里的化妆镜和唇刷,轻哼一声,竟然也没再说什么。

一大早兵荒马乱,两人各忙各的,接下来的半小时谁也不再理谁,正好避免两人同寝以来的第一百零一次大战。

顾若河也总算在这半小时里整理好了因为那个梦而微乱的心。收拾化妆品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亮甲油她不由得有些迟疑,心想做那个梦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预兆,万一今天出岔子怎么办?要不要涂个亮甲油壮个行?

正考虑的时候却见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突然又回过头来嘲弄看着她:“涂什么亮甲油啊,要我说红色最好,又喜庆又吉利,正好冲淡一下你浑身那哀怨少妇的味儿,指不定今天就真帮着你飞上枝头了。”

顾若河没好气瞪着她,又瞪向她扒着房门那青葱般手指上火一样明艳的红色指甲油。瞪了半分钟后,她找出来黑色的指甲油一言不发的开工。

元校花一直好整以暇注视着她将十片指甲通通涂黑,这才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随即转身扬长而去。

…这家伙肯定是为了故意刺激她吧!

顾若河心里有点后悔…两分钟后演变成悔不当初。

瞪着那与她今天试镜角色的形象全然不符的黑指甲,顾若河…终于还是认命地洗干净再重新涂上红色。

她原本是算好了时间出门,只可惜甫一开门就傻了眼。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日丽倒还说得过去,至于那个风和…也太瞎了!

原本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逆着风走了整整半个小时。到体育馆拿起镜子照到自己发型的时候,她…欲哭都已经全然无泪了。天知道她那个故作淡定的惨笑是怎么挤出来。

不自觉又抬起指甲来看,那团火红实在太刺眼,简直分分钟化成十个元某人嚣张得意的笑脸,顾若河的心情已经非胸闷二字能形容,口中不由喃喃咒骂:“元嫣你个混蛋!看我今晚回去怎么收拾你!”

声音很小,连刚才跟她搭话的女生都没听到,但某道正经过她面前的身影却在话声中顿了下来。

顾若河并没有察觉,依然小小声地发泄怨气:“满肚子坏水的臭丫头,早知道今天就去打败你,看你还笑得出来…”

“随便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现在北景的教育程度已经堕落成这样?”

声音低而不沉,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其中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或者叫凶气,还有一种…本来以为已经淡忘却在昨夜的梦境里恰好帮她重温一次的遥远的熟悉感。

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想,顾若河几乎是迫不及待回过头去。

声音的主人正笼了眉看她,她第一眼觉得那眉峰大概就是小说里描述的那种“鸦翅”,既凌厉又好看,第二眼轻易读懂那眉心的情绪叫“不悦”。

但这些都并不重要。

…对比起这张脸的主人确实就是她昨夜梦里的男主人公这件事而言。

顾若河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其实这张脸昨晚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很清晰出现在她的梦里头。

或者说,从一年多以前那晚过后的第二天她从医院里走出来,她就刻意遗忘了那张脸。

她有很多不记得的理由。

他们唯一的交集从头到尾都发生在夜晚。

她整晚高烧,神智昏聩。

她心里装了太多事根本没仔细看过那张属于她救命恩人的脸长什么模样。

…这样想过太多次,她都以为她是真的没有仔细看过了。

如果不是时隔一年多以后的今天这样猝不及防让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再次面对面。

所以昨晚才会做那个梦吗?算是…预警?

顾若河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去。

她脑子里太浑噩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当她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的时候,男人眼睛里与她如出一辙的惊愕,而后又在她往后退的时候不动声色收敛下去。

当她打起精神再次抬头看男人的时候,见到的仍是“不悦”与“不赞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她有些惴惴想,他没有认出她来吗?

毕竟那时候她是那样的狼狈,与眼下的她判若两人,更何况谁又会将一个大半夜去撞车的疯子和电影学院人模狗样的学生联系在一起呢?

而他认不出她来,她也应该感到高兴的。

毕竟…毕竟那晚对于她而言是人生的分割线,而他与那场事故被她明确归结在了分割线的那一头。而对于他,那更不会是一段好的回忆。

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却无法掩盖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失落。

男人还在看着她。

他刚才…似乎是因为听到她骂元嫣才会停下来跟她讲话?

咬了咬唇,她有些试探地开口:“这位先生…是元嫣的仰慕者?你来看她吗?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她问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这问题有多在意。元嫣身边的花红柳绿向来多如过江之鲫,可那其中…她做梦也没想过那其中有可能包含这个与她只短暂相处过几个时辰却在她心里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

她不知她心里究竟最想得到的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还是第二个,可无论哪一个,注定她都要失望了。

男人皱着眉头的时候,不悦与恼色尽管十分浅薄,却已形成种非常压迫的气势,听了她的话那点不悦似乎更加明显:“你说别人闲话跟我是谁的仰慕者有什么关系?”

他压根儿没有搭理她的第二个问题,唯一的原因…大概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见过”这种话是她正在很可笑的向他搭讪。

失望如同潮水一样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而后再被她一点点的归置起来。

将最后一点不该属于“陌生人”的情绪也终于收藏好了以后,顾若河挑眉,似笑非笑重复一遍他刚才的话:“别人背后?说闲话?”

上卷 chapter2 试镜

“从面相上来看,你五官端正目不斜视,不属于好管闲事的那一类。所以…除了仰慕者我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顾若河的这句话里,有讨好、有调侃、有试探,却也有实言。

因为男人是真的生得好。

一年前初见她就知道两人年纪相差大概不算小,因为男人除了有极为出众的好相貌好身材,最重要他还有气度。那身一半沉稳一半凌厉竟然在他身上融合的分外和谐的气度绝不该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能够拥有的,那也让他带了一点有别于寻常人的“凶气”。顾若河曾经直面过那凶气,却只从中得到过安慰。

而那凶气也让男人深刻的眉眼愈发显得英俊。

而她也有些惊喜地发现,听了她并非有意的调笑后,他自看到她就紧蹙的眉峰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的痕迹。

她不知怎么的,见他有了笑意,自己便也跟着笑起来——明明她其实也并不是喜欢笑的人,明明…他的那份松动也带着陌生与疏离,明明她依然没有得到“仰慕者”这三个字的答案。

两人浑然不知他们这小小的圈子男帅女俏,风采天成,此刻已成为比表演前台更亮眼的风景。

顾若河笑着解释:“我和元嫣一向不对盘得很出名,出名到当面骂了还要背后骂也绝不会有人吃惊的那种。”

早在看清她脸的那瞬间就已清楚那让他分外不悦的一句话应当只是个误会,只不过…

他没有忽略她在那瞬间倒退两步的惊慌与防备。

男人——元东升不动声色问道:“你来参加试镜?”

顾若河点头。

他打量她。

她脂粉淡施,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及膝阔摆裙,棕色的短外套与短靴。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用一根乳白的象牙簪子斜斜别在脑后,垂下的少许发梢勾勒出动人的风情。

这等容貌即便在时下演艺圈也当得起一声“绝色”。

与一年前的她更是天差地远。

“你打算就这么参加?”他问她。

“不然呢?”她莫名其妙。

沉吟片刻,他道:“这是部什么样的影片,你即将试镜的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了解过吗?”

他神色平稳,态度专注,比起刚才斥责她“说三道四”的样子又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究竟是什么人?剧组成员?电影演员?可他这样的长相如果真是电影演员她绝不该现在才见到他第二次才是。要知道她最初揣度他身份第一反应竟然是黑社会…心下猜测着,顾若河却不敢懈怠他的问题,考虑五秒后从容作答:“《夜愿》是由两年前非常畅销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讲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旧上海发生的故事,比起常见的注重于战场这本小说…这部电影更加偏重于那个时代权力更迭、帮派斗争以及浮华的生活。我即将要试镜的是一个夜总会里默默无名叫做眉意的歌女,很苦命,对爱情很专一,也热爱着自己唱歌的工作,最终的结局也如同她短暂的一生那样,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浅浅颔首,顾若河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继续问道:“这个角色的镜头本来就不多,试镜的内容是从她几段歌厅的戏中挑一段,你选的是哪一段?”

“眉意一直喜欢的江少爷突然来到她的面前,并钦点她唱她最拿手的那首歌,眉意看着台下的江少,非常情深的唱完了这首歌。”顾若河飞快作答。

这是几场戏中最考演技的一段,以及…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为什么要选这段?”

顾若河一呆,片刻浅浅笑开来:“这是整部片子中眉意唯一完整唱完一首歌的部分,我认为更符合她在这部影片里的角色,而且…我认为对于这个角色本身而言,应该也是她人生最好的一段回忆。”

“眉意的戏份几乎都是围绕江少展开,她的心情也都是被江少左右。”他示意她的目光跟着自己的手绕体育馆一圈,“来试镜的每一个‘眉意’身边都带了一个江少,唯独你只带了自己的自信和美貌。”

顾若河又是一呆。

“眉意在影片里并不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孩子,你引以为傲的资本在这里似乎没什么用。”生怕不能打击到她似的,他甚至连基本的语序停顿也省略,飞快接续之后的话,“这部片子拍的是民国时期的旧上海,你空有一张嘴这么说,来试镜的其他学生或许没有你漂亮,但她们或者穿旗袍或者妆容、发饰都参考了那个时代流行的因素,比起着装随意的你,至少敬业很多。”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真的如同他口中那样从头到脚都按照影片里的时代特征来装扮自己的试镜者,现场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毕竟,大多数人落力去研究的还是角色本身的表演特征。

顾若河却只垂下头安安静静听他更接近训斥的评论,半晌忽地扑哧一笑:“你说的没有错,是我不对。”

这回轮到他诧异了。

“虽然能够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认真研究过角色的表达方式,但在其他同样重要的方面也的确是完完全全的疏忽了。明明我超级想要拿到这个角色啊,但是又好像不由自主就陷入了‘大家都这样我也这样就可以了’的惰性思维里。况且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有点觉得…我美我应该?”她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说话时表情从容,但眼神中大大的“知错”两个字与不好意思却也写得明晰且真诚。

很棒。

很美。

很自信。

很…不应该与一年前自虐找死的凄惨狼狈模样联系在一起。

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想要回避一些并不太好的过去,这并没有错。

元东升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未免说得重了点。

“如果没有你这几句话,我也察觉不到自己的缺陷,今天就算去了《春去春又来》的现场,大概最终还是会输给元嫣吧,那丫头事先可准备得比我充分多了。”她声音三分惋惜,却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他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

顾若河却不再继续这话题,凝神认真看台上其他试镜者的表演,半晌似笑似叹道:“怎么办呢?”

他不解。

“我本来心情很放松,像你说的,很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她笑道,“但被你那么体无完肤的批判过一次,我不但失去信心,甚至紧张到快忘了自己原本想好的表演方式。”

他本以为她瞎掰,不经意回眸却见到她绞成一团的十指,娇艳欲滴的指尖看得他一怔,不赞同的话再一次脱口而出:“你这个指甲也与角色形象不符吧?”

他如果见到自己最开始的黑色指甲,恐怕就不止是这样嘲讽她一句了。

心里腹诽着,她索性摊开十指破罐子破摔:“这是元大校花所谓的必胜指甲油,用来激将我特别好用…当然接招犯蠢的还是我自己,就跟穿衣服化妆扎头发一样。”

漂亮的小姑娘一脸“是啊我不但再一次对打扮不上心还再一次指责了你的女神你要骂就骂好了”的大义凛然的模样。

元东升不禁一笑。

顾若河看得一呆。

“真的忘掉了?”

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言中之意,顾若河不甚在意:“忘了好,忘光了就最好。”指指周围密密实实的“眉意”和“江少”,“人家都玩对对碰,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唱得再起劲,气势上就已经先输掉一大截了。”

倒没想到她这么洒脱,他半开玩笑道:“以你的美貌,如果现在去绕场一周,指不定场上一半的‘江少’都会心甘情愿跟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