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肉眼看上去,一般人并不能看得见到船里头这些奇形怪状的死人。

但只要在眼皮上事先小心地点过一滴牛眼泪后,哪怕是你还是阳寿未尽的凡人,眼眶里也会如同多了一对能看穿阴司众鬼真面目的金色眼珠子。

只是这老话里也都常说,白天不召邪, 晚上不看鬼,所以这一个活人这大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见鬼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此刻身处于黑漆漆的小船内部,被身旁的死人挤的找不到位置坐下的晋衡恰恰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只是他的运气明显要更糟糕些,甚至可以说他一上船就被有几个死状凄惨的鬼魂给阴森森地盯上了。

“哟,你快看,那边那个死瘸子的死相真干净,脸长的也是细皮嫩肉的,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啊……”

“……就那弱鸡样,最后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死到这儿来了吗……爷爷我一抬手就能把他脑袋都活生生拧下来……不过光看他那走路快断气的样子,我就能猜到他一定是得痨病死的……”

那些压得极低的鬼言鬼语光听着就恶意蹊跷的很,所幸这是阴司,有些鬼魂就是生前再穷凶极恶,也不会到这儿来还继续那么嚣张。

所以对于这些难听的议论声,神情淡定的晋衡一律都当做没听见,只慢吞吞先给自己在船舱里头找了个位置,又像个耳朵压根聋了似的老头似的弯腰坐下了。

而他的举动自然也引得那些鬼魂哄堂大笑了起来,拍着巴掌就原来真的是个瘸腿孬种啊哈哈的嚷嚷了起来。

“嘶——”

不知是不是也听见了那些鬼魂的话了,晋衡刚一坐下他袖子里始终藏着的秦艽也跟着探出了头,而察觉到他的鳞片已经因为内心的某种恶意而张开了,本以为他这一路都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晋衡先是用手捂着秦艽的脑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才摇摇头并轻声冲他开口道,

“恩,我听见了,但不用理会它们,我们待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做。”

“嘶——”

“你要是在这儿吃了人,不管他们是活人还是死人,我们都只能被赶下船,然后一路游到那儿去。”

“嘶!”

“你会游泳也根本背不动我,不要那么幼稚,我们会被河里蟾蜍仙姑①吃掉,知道蟾蜍仙姑吗?”

“嘶?”

前面还在气势汹汹地和晋衡吵架,吵到一半他家目前还小小的秦祟君却忽然被这个问题给忽然问住了。

而看他这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样子也没吭声,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晋衡先是古怪地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和小孩子似说话般稍微凑近些他,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吓唬起自家瞪着眼睛的祟君殿下道,

“蟾蜍仙姑就是一种爱吃蛇的邪祟,她是所有的青蛙的保护者,平生最讨厌蛇。”

“像你这么大的蛇,她一天要吃掉很多很多,有时还会主动去池塘里抓蛇打蛇。”

“一看见蛇她就会立马用麻袋套走,那些不听话自己跑出去的蛇,她吃完连骨头都不吐,全部都直接咽下去。”

秦艽:“!!!”

下巴底下的那一圈青色鳞片都差点紧张地竖了起来,这一刻被完全吓傻了的秦祟君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瞪着灰色的眼睛好半天才有点不相信地嘶嘶了一声。

而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表情的晋衡看吓唬一下好像真的起作用似乎也有些意外,刚准备继续开口说点什么,却忽然被自家一头扎进自己袖子里躲起来的秦祟君给弄得脸上的表情都停顿了一下。

“……秦艽?”

“……”

“秦艽?”

“……”

连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晋衡见状莫名地有点担心,但看他细长细长的尾巴还露在外面轻微地抖抖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先前还因为秦艽一路上的暴力不配合而有点暗自头疼,这一刻反而有点明白了这种女孩子都爱养一个很可爱也很任性的小动物是什么心态的他大舅也镇定地承受住了这份甜蜜的负担,只悄悄就把自家可爱得得不了的秦祟君往自己的衣服里揣揣好不给别人看了。

只是令人始终还是会感到有些不适的是,周围这群死人的死状大多凄惨可怖,要么是木着个脸在那儿擦眼睛鼻子嘴巴子里的里流淌着的脏血,要么是捧着个沾着白浆子的大脑瓜子在那儿呆滞地出神,有老人,有孩子,还有男男女女,总是没一个的死相看着稍微正常点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今晚来阴司明显还有其他正事要做的晋衡肯定也不会多盯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鬼魂一直看,只能先揣着好像是因为有点被吓到,所以缩成暂时没任何动静的秦艽就这么给老弱病残们尽量挪挪位,又若有所思地独自回想起鬼差之前留给他的那句隐约有些特别意思的话来。

【……到了那死人河上,要怎么找到河床下面秦玄和眉郎的具体所在你肯定就得自己想办法了,我每次到了这儿都只负责把羊都送上船,送完羊之后我人也就走了,那些被送上船的羊具体最后是怎么被他们弄到死人河底下的,我也不太清楚,也许他们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办法能保证羊不淹死进入水下吧……所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实在抓不着人我也不能负责啊,你也别再来找我了啊……】

那之前因为一块饼而被迫赶鸭子上架,所以勉强送了他们一段路的鬼差的话依稀还在耳边,到目前为止,其实越没有想通那些羊究竟是怎么跑到水底下去的晋衡沉默了一下,半天也只是皱着眉抿了抿唇看着一旁没有说话。

恰巧这时,他旁边有两个明显都是头一回来阴司,所以格外紧张的鬼魂大妈之间的对话也依稀传来,却不知怎么的就引起了在一旁独自坐着的晋衡的注意。

“……我昨天晚上断气之前啊,特意让我闺女和女婿要记得给我烧辆小汽车,说好了不坐船不坐船绝对不坐船,可到了这儿之后居然还是要先坐船才能过河……你说说这阴间明明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不修条好路让大家都坐汽车去投胎呢?这人间都早早通了火车高铁了啊……咱们鬼还不能享受点好待遇啊……”

“唉,老姐姐,您这也想的太美了……那咱们人间还有飞机呢,您怎么不说在阴间修个飞机场,直接送大伙去天上逛几圈再上路呢……有船坐就不错啦……不过我听说在阴间坐船也有规矩和忌讳,有一个是千万不能犯的……”

“哎哟你可千万别吓我,我特别胆小,怎么了这是,咱们现在想好好投个胎都有阻碍了?都是什么规矩和忌讳呀……”

“别怕别怕啊,我啊也就是来的路上随便听路边的孤魂野鬼说来的,就说这死人河下面啊,其实一直有阴尸存在,是吃人又吃鬼,还能把咱们这把老骨头都撕碎嚼烂掉的阴尸……”

“……阴……阴尸?竟然,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是啊,这阴司的奇事可多着呢,听说那发肿发臭的阴尸到时候会顺着河道飘起来,一开始是沉在河底下一动不动的,就密密麻麻地在河水里这么沉着,隔着水面啊我们就只能看到一具具泡的发白,头脸朝下的尸身……”

“……尸身?那……那然后呢?”

“然后啊……据说只要有东西不小心弄醒了它们,这些原本不动的阴尸就会忽然睁开眼睛醒过来,再翻过面一具具地蠕动起来吃人,但奇就奇在什么你知道吗?那阴尸啊……好像压根离不开水,只能一直这么在水底下漂着,你要是不去主动吵醒它们啊,它们的尸体就一直会像一节节长在河道里睡着了的藕一样一动不动,诶,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两位大妈的鬼魂说到最后声音也就渐渐小了,但那些有关死人河底下有阴尸的传闻却是一字不漏地都进了晋衡的耳朵。

而之前其实从未在任何地方听说过这神秘的阴尸的事,听完这两位鬼魂大妈的话,原本盯着外头的河水的晋衡的心中却忽然生起一丝模模糊糊的念头,甚至让他的思绪也跟着发散起来。

阴尸,上了船就消失在河上的羊,尸体像水中睡着了的藕?

不知为何,掩在衣袖中的手指就轻轻动了动,淡色的眼睛中也跟着闪过一丝疑问的晋衡半响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盯着河水的视线。

只是他的心底对接下来的事到底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而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今夜他肯定都是要进入这死人河的河道下面一探究竟,所以即便心里清楚前路暂时未卜,他如今的推测也未必准确,他也一定要……亲自下水去试试看。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他上船开始就一直躲在他怀里的秦艽忽然好像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刚刚闹腾了半天所以睡着了,还是蚌油导致的那些麻烦的副作用可算是快过去了。

这般想着,晋衡也没忍住用手轻轻捂着怀里那条缩成一团睡的小蛇又打算仔细端详了一眼,可恰在这时候,他的鼻端却是隐约嗅到了船外头刮起的一阵咸腥咸腥的风。

而伴着船体的细微摇动和晋衡猛然间抬起来的冷厉眼睛,死人河底下的那股属于阴尸和另一种特殊自然气象混杂的古怪味道也慢慢地顺着河道就这么飘了过来。

“诶……这……这是什么味道啊?怎么河上还忽然刮起风来了,这难不成是要……这是要下雨了?”

船上算起来都是头一次来阴司投胎的鬼魂们个个低头议论着,显然是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离奇的情况,好端端的河上怎么就忽然刮起怪风来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他们这么给恰好说中了,不过一会儿,一团隐约闪着电光的乌云真的就开始慢慢聚集在他们的船顶上。

而眼看着船上的死鬼们纷纷重心不稳地从船头一路打着滚儿滚到船尾,只能哭狼嚎地聚拢在船尾瑟瑟发抖,脸色发冷地一只手扶着船门一只手护住怀中秦艽的晋衡也没工夫停留,直接挥开手指间夹着的一张小纸公就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可他刚要有所动作,伴着已经让运尸船开始来回颤抖的小型风浪和水底下浑浊诡异的异响,这些被吓得就差没凄厉怪叫起来的死人们却已经纷纷探出头去——

又当下只见着水底下一动不动的浮肿阴尸静静漂起来,更有一具背部肿胀灰白的女尸尤其醒目地从前面的河域然浮出,不仅将自己粘稠腐烂的颈部皮肤勾在船艄上,连那暗红色的血浆和白乎乎的脑浆也跟着糊开了水面的一层层象征死亡的波纹……

“啊啊!!那……那是什么东西!!!啊啊!!!救命!!!”

“是阴尸!!大家千万别喊!!大家千万别喊啊!!!弄醒了一个就不得了了!!”

“……阴……阴尸?!阴尸是什么东西?!啊啊啊!!船头那个……船头那个刚刚好像动了!!”

先前在一旁说晋衡像痨病鬼的几个鬼魂面无人色地在那儿扯着嗓子叫喊,船尾的鬼魂老太太见状急忙想上前去阻止,却架不住这些胆小如鼠的死鬼嘴里那些杀猪般的惨烈呼救声。

而随着这咋咋呼呼的声音陆续传进水底,那半个烂皮球一样的大脑袋都勾在船头一动不动的女阴尸还真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且越抖越剧烈,越抖越渗人——

直到一整船的新死鬼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浑身湿透,牙齿发黑的女尸从水中抬起她面孔发青的面庞,又在将腮边已经完全裂开的血盆大口张开并挣扎嘶吼着探出水底的同时,一张嘴就活生生吞下了船头那叫嚷的最大声的鬼魂的头颅!

“啊!!!”

死人脑壳里的尸虫和脓液如同肆意喷溅的黄红色潮水一样撒在了湖面和船头,众目睽睽之下吞吃掉一个鬼魂的女阴尸僵硬着抬起严重腐烂的手,她自己披头散发的鬼脑袋却也跟着尸首分离掉落在船头……

而船上瘫软着不动的众鬼见状面无人色地吞了口唾沫,又一齐望向光线昏暗的船尾,却只隐约看到一个瘸腿的白发青年收回那张带着脏血的姓纸缓缓站起来,又神情肃杀地盯着外头越来越响的龙啸声和不远处河面上漂着的上万阴尸冷冷开口道,

“立刻,都回船里来……龙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蟾蜍仙姑:出自《他大舅的胡说八道》

第102章 嬴

此刻身处于地面上的西北城, 一片漆黑的夜色中也依稀奔跑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影。

头顶的红月亮伴随着他们沉重的脚步似乎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可置若未闻的两人却还是没了命似的往前狂奔着,一路上他们都没敢回头, 但身后的声音却也在渐渐远离他们。

直到他们即将跑出眼前的小巷子, 又在头顶忽然响起的一声炸雷中猛地停下, 确认身后应该再没有任何人在追赶他们的廖飞云和石小光才猛地停下,又艰难地撑着面前的墙一脸筋疲力尽地把手上的羊给放了下来。

“哎哟……怎么……怎么大半夜的天上好端端的忽然响起雷来了……不过可算……可算是得救了……小光……小光, 咱们快停下来稍微歇歇……”

蹲在地上大力地喘着气同时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被刚刚那个鬼差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的廖飞云这么说着也抬起头顺带往旁边看了看周围的地形。

他的本意是待会儿还得去找晋衡回合,所以先找好路也比较方便行事, 可一对上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 廖飞云却忽然发现情况好像隐约不太对, 以至于他整个人有点莫名就愣了一下。

要说路肯定还是刚刚跑进来的那一条,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好像和刚刚不大一样了,而回想了一下之前头顶莫名其妙响起的炸雷,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刚好过十二点的表, 一脸古怪的廖飞云先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接着才显得不太确定拍了拍石小光又开口询问道,

“诶……小光……咱们……咱们俩要不先别在这儿鬼地方继续休息,你帮我看看,这地方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啊?什……么……什么不一样了,廖警官?”

还没缓过气来就被廖飞云的话给弄得愣住了,石小光这么疑惑的反问了一句反而让廖飞云有些不好描述起来,而拿手一脸犹豫地指了指旁边又酝酿了一下该怎么形容, 语言组织能力其实一直很不咋地的廖飞云半天才一脸纠结地开了口。

“就……就这路还有这房子怎么看着……怎么有点陌生啊……咱们刚刚不才往前跑了几步嘛,怎么就……怎么就好像来了个根本没见过的地方似的……”

一听他这么说也是奇怪,石小光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廖飞云是什么意思,但抬起头往边上看了看之后,还真发现身旁的房屋和道路情况和他们之前跑过来时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而一时间也不太好描述这算是个情况,和廖飞云之前一样傻眼了的石小光先是表情茫然地看了眼完全陌生的周围环境,接着才有点迟疑地冲旁边的廖飞云开口建议道,

“是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那廖警官,要不……我来先闻闻姓师在哪儿,找到他咱们不就能确定自己在哪儿了吗?”

“诶,诶,是啊,你看我这脑子,那小光……你赶紧闻闻晋衡人现在在哪儿,看看他刚刚有没有从哪鬼差手里逃出来……”

脸上跟着露出了然神情的廖大傻子这么说着就赶紧爬起来又跟着石小光一块往墙根边上走了走,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这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石小光的进展却明显不太顺利,搞得一旁的廖飞云也有些难掩紧张地看着他。

可这种不顺利显然并不是因为石小光自己的问题,而是这陌生又离奇的环境总给人一种已经脱离了他们原本所处的西北城的诡异之感。

而果不其然,之后的结果也让他们俩的脸色更不好了,因为平时依靠灵敏的嗅觉,稍微闻闻就能确认所有物体大概位置的石小光今天居然怎么也闻不出明明只和他们分开了没几分钟的晋衡的存在,更甚至他之后一脸迟疑地说出的话也给人一种让人后背隐约发凉的感觉。

“廖警官……我觉得姓师好像已经不在西北城了……我闻来闻去……都闻不到他在哪儿……而且我们现在呆的这个西北城和……之前的西北城的味道好像也不太一样……”

“……西北城的味道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总不可能随便跑几步就跑到另一个西北城来了吧……”

“不知道,但我觉得……西北城会这样,可能跟姓师之前和我们说的那些事有关……比如说那个已经死了的老祟主……还有那个眉郎……要不我们继续往周围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石小光的话让廖飞云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化了一下,所以当下他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地从地上地站了起来,又打算和石小光继续往巷子外面走两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还没走了几步,他们却猛地听到了身旁的民居中里传来的一阵类似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干瘪枯萎的声音,也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把本来就胆子一般的廖警官吓得差点就怪叫一声躲到石小光身后去了。

“啊……啊……”

这呻吟和撕咬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让人有些恶心,像是有什么年轻饱满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干血浆,又像是新鲜血腥的肉食在油锅里被吸收掉所有的水分。

而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又有点犹豫地低头抖了抖自己的肩膀,平时在学校总是会被人欺负,但在关键时候却还是很勇敢的石小光同学先是深吸一口气往那民居的窗户里探头看了一眼,接着便目瞪口呆地将视线落在了屋子里原本应该是好好的一家子,如今却只能……干瘪恐怖,满头枯发地躺在地上的邪祟尸体上。

“这……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有些难以置信地开了口,一旁的廖飞云声音明显在强作镇定,但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对于眼前这种状况无法掩饰的畏惧。

毕竟都这种时候了,就是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该明白他们这是真的要遇上大麻烦了,所以当下他只是脸色惨白地从这家已经死了的邪祟窗底下哆嗦着跳下来,又强作镇定地沿着这周围挨个地把附近这条街道的所有民居窗户都给小心的掀起来查看了一下。

可一路悄悄查看下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条街上的所有邪祟已经全部死了,看着周围这些仿佛一夕间变了模样的街道和建筑又不自觉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无法确定晋衡人现在在哪儿,更没办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廖飞云刚要迟疑着出声,他和面前的石小光却同时听到了巷子口传来的类似交谈的细微声音。

这发现可不得不让人背后发毛起来,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刚刚发现了那么多的尸体,那如今还唯一留在现场,并且发出交谈声音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杀人的凶手了。

而这么想着,廖飞云和石小光也齐齐变了脸色,等两人小心翼翼地顺着巷子又往外走了几步,他们才依稀看到巷子的尽头正摇摇晃晃地站着个白衣白纱,面色发灰,长相却让石小光顿时脸色惨白的女祟,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祟的走姿看上去竟有些奇怪,一眼看过去不太像是活人,反而像个被活生生抽去骨头的鬼,而从刚刚起就不太对劲的石小光在僵硬地呆了会儿后,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道,

“……廖警官……那……那好像是……狗母娘娘啊……”

“什么?狗母?可我听晋衡说,狗母不是……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也……我也不知道……但好像真的是她……我不可能认错她的啊……”

嘴里不自觉发出了这样颤抖的声音,廖飞云和石小光一瞬间吓得面无人色,更多的是对眼前这‘狗母’竟然起死回生的离奇情况的恐惧,而就在他暗自们惊疑不定的同时,那头的‘狗母’却已经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机械性地拧过头来,又在缓慢地掀开自己脸上的白纱之后,对着他们俩就猛地张开了自己满嘴带血带皮的獠牙。

“啊!!!!鬼啊!!!鬼啊!!!!”

复活的‘狗母’这仿佛厉鬼转世的一嘴獠牙把廖飞云和石小光吓得面无人色地就转头开始狂奔,可还没等他们重新抱着那些金色的羊重新跑出巷子,他们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隐约在一蹦一蹦的鬼东西也开始奇怪地一路追赶他们。

而带着一脸冷汗转过来头,又猛地对上身后狰狞怪笑着,手上还拎着把大漏勺的‘独脚老太太’,面容铁青的廖飞云一瞬间魂飞魄散地大喊了一声妈呀妈呀,这不是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羹婆吗,就拽着身后的石小光一路咬着牙狂奔出了这条巷子。

可明明今晚既不是中元节,也不是盂兰节,整个空荡荡的西北城的大街小巷却到处充斥着让廖警官和石小光措手不及的死鬼。

而在莫名其妙就复活过来的‘金童’,‘玉女’,‘羹婆婆’和‘狗母’一路夹击下横冲直撞,这俩今晚一旦脱离了晋衡,简直倒霉的不得了的抓鬼小分队二人组就这样一路脸色惨白地往前跑着。

直到他们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厉鬼’追上并活生生撕扯成碎片时,一只从脚底下的老鼠洞里忽然伸出来的毛茸茸的手却忽然抓住了他们,而如果晋衡在这儿,一定会觉得这救人的手法有点熟悉,一脸震惊的廖飞云和石小光再从黑漆漆的老鼠洞里回过神来时,就看到一只许久没见,但身上依旧臭美地套着花裙子的母狨冲他俩一脸羞涩的的咧了咧牙。

“帅——锅——吼——久——米——见——泥——萌——吼——呀——”

廖飞云:“……”

石小光:“……”

第103章 嬴

母狨的忽然出现仿佛是在一部鬼片中强行加入了一段喜剧剧情, 虽然一开始给人感觉是有点诡异, 但好歹是让被一群厉鬼追赶了半天的廖飞云和石小光成功地从险境中脱离了出来。

只是廖飞云作为一个在异性缘方面一直有着迷之烂桃花的单身男性,对于之前每每和他见面都对他的屁股有着更大兴趣的母狨始终有点发憷, 所以从最开始的惊吓中勉强缓过后, 廖警官立刻就陷入了一种也比较害臊紧张和不自在的情绪中。

可毕竟人家母狨作为一个弱女子刚刚能好心顺带救他们一把也不容易, 所以他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就算再不识好歹也不能对人家不礼貌,于是莫名有些尴尬的廖飞云只能先结结巴巴地和母狨道了谢, 又同石小光一起询问起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西北城的事情来。

而原本还在羞涩地捧着脸盯着廖飞云, 一听他们俩忽然问起自己这个,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下的母狨先是用手鬼鬼祟祟捂着自己的毛脸看着周围, 又龇牙咧嘴地拉长声音开口道,

“吼!吼吼吼!嘶吼!主人和阿镜嘶吼嘶吼!猪!叽叽叽!哇哇哇!!!”

人话说的一直不太好, 大多数时候还是只能通过手舞足蹈来和人交流的母狨没几句话就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语言水平上,偏偏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又不是她家主人那样长期和灵长类动物正常交流的人,所以一时间呆头呆脑的廖飞云和石小光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面面相觑的表情。

而看到他俩明显不太懂自己在说啥,母狨这脸上也有点小郁闷的情绪闪过, 等她抓耳挠腮地从耳朵后面摸出一根牙签棍, 又在地上大概地画了驴车和类似镜子还有蛇的东西出来, 分别用箭头标注了镜子和蛇的方向,还另外画了个猪头出来的母狨只拿手指了指老鼠洞里头,随后才听着忽然一愣的石小光带着一丝了然地开口道,

“哦……你说你其实今晚才到西北城,是坐吃人罗锅的金耳朵驴子来的……可你找到这儿的时候,祟君殿下和那位镜子先生都不见了, 只有他们的气味和一个被绑起来的猪祟还留在这儿,你很担心祟君殿下的安全……所以想在这儿一直等他们回来,顺便帮他们看着那头奇怪的猪?”

石小光的话让母狨终于稍显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才一蹦一跳地跑到里头的洞穴用绳子牵出一只嗷嗷乱叫,脑袋上长着小角的红色大猪。

而见状明显有些意外的廖飞云和石小光接下来只看着明显在模仿着某人行为模式的母狨慢悠悠拎起一只血淋淋的青蛙腿,又猛地张开大嘴对那头猪吼叫了一声。

“吼——”

“啊啊啊!!!我不吃我不吃!!饶命啊饶命啊!!!!!”

面前忽然口吐人言的猪把廖飞云和石小光都吓了一跳,见这长相尤其奇怪,却莫名有点眼熟的猪祟接下来果然老老实实屈服在母狨的淫威之下还抱着头痛苦了起来,一旁沉默了好半天廖飞云先是古怪地沉默了一下,又在迟疑地凑近了些那头凄惨的猪观察一下之后才开口道,

“我说……这位……哥们儿,您不会是就是那位……豕祟……西北城主吧?”

“……”

一看一旁的廖飞云竟然认出了自己,那位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这儿,被饿得几乎有些面黄肌瘦的西北城主也傻眼了,等勉强回过神来又眼泪巴巴地点点头后,这可怜巴巴的城主才嘶哑着声音小声道,

“你们……你们认识我?那……那你们能发发好心救我出去吗……只要你们能救我出去,我一定给你们很多金子和美女……你们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好不好……只要你们能救我出去……把我从那个姓秦的死变态和他的手下,还有这只泼妇母猴子的手里救出去……”

完全没搞清楚情况,还把他们误当成友军的西北城主说着就这么惨兮兮地哭了起来,之前就知道他会被某人整得很惨,却没想到他能这么惨的廖飞云和石小光闻言也有些无语,等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廖飞云这才‘同情’且‘遗憾’地盯着他怂了怂肩膀道,

“对不住啊城主,小的们实在能力有限,恐怕是帮不了您这个忙,您要不还是试试自救这条路吧?不过我们听说您和眉郎认识,又是这偌大西北城的一城之主,那您能给我们稍微解释一下……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外头?外头怎么了?”

一听廖飞云这么说明显也有点傻眼,西北城主这么说着还茫然地往老鼠洞外头看了一眼,而本以为他起码会知道点外面发生的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子的廖飞云和石小光一时间也有点疑惑,等示意一旁叉着腰的母狨先松开他些他后,表情复杂的石小光这才迟疑地开口道,

“……子时一到,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雷声,雷声过后,天上的红月消失了,西北城也好像忽然变成另外一个地方了,现在外头有很多死在各个地方的祟,而且还有一些我们都以为死去的大祟在街上胡乱地跑……城主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吗?”

“……另外一个地方……死了很多祟……?”

原本还傻里傻气的猪脸上像是忽然染上了一层异样的灰,面颊上一片红红白白的西北城主看上去明显有些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对某种危险事物的恐惧。

而不经意注意到廖飞云的手上戴着一块手表,脸色忽然惨白的西北城主只一脸惊恐地大叫着你快把那表拿过来看看,接着就在廖飞云明显吓了一跳,并把手上的表下意识丢给他的动作下,猛地咬住那块表又低头看了一眼。

“……完了……我们都完了……那个该死的眉郎……那个可恶的眉郎……竟然真的这样做了……”

绝望的抱着头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西北城主如此反常离奇的反应让廖飞云他们个个面面相觑,却实在没搞懂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哭天抹泪地吸了吸自己软塌塌,黏糊糊的鼻子,又仿佛下定决心般地望了眼面前这一人,一狗,一猴子的奇怪组合,想想也没什么法子能解决眼前这场困境的‘西北城主’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才万般后悔地闭上眼睛,又冲着地上那块指针正在剧烈晃动的表哭泣着开口道,

“你们没有看错……你们现在所看到的那个鬼地方……其实才是真正的西北城……真正的西北城就是这样一个连时间都不会走动的鬼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天天呆在这儿,所有的城台楼阁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假象……就因为我是一头苦命的豕,所以我就只能在这儿一辈子看守着祖先留下来的宝贵的‘瞬’……”

“……时间不会动的鬼地方?‘瞬’?”

“……你们……自己仔细看看地上那个人间的表就明白了……你们身处的时间已经不再开始往前正常地动了,眉郎他们正在阴司的那条河底下用那面该死的日晷偷走我们所有人的‘瞬’,所以西北城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刚刚那声雷就是秦玄和眉郎他们开始动手的讯号……我的西北城……我的西北城就这样被他们活生生毁了……就这样被他们毁了呜呜……祟界和人间真的要大乱了!!”

他这么石破天惊地一喊,之前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的廖飞云和石小光也都愣住了,而赶紧抓起地上那块被摔得表盘碎裂的手表看了一眼,注意到表上的时间真的从子时开始就一直在原地抖动,止步不前的廖飞云先是瞪着眼睛显得相当难以置信地骂了句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听着外头传来了一声类似怪物的恐怖咆哮。

而对此赶忙看了眼明显就是知道些什么的西北城主,这天生胆小如鼠的豕祟先是害怕地哆嗦了一下,又明显避讳莫深地开始对他们解释道,

“每个人的生命生来都是由‘年’,‘月’,‘分’,‘瞬’构成的,过去的老家仙们将这些东西作为一项宝贵的礼物赐给每一个子孙后代……可后来……老祟主作为守门的年兽却擅自偷走了自己看管着的‘年’……你们也许听说过,我的祖先曾经是老祟主最忠实的亲信,是唯一能站在‘年’身旁的动物,所以当时便也听从了他的话跟着从门中镜偷走了宝贵的‘瞬’并带来了祟界,而‘月’和‘分’则至今还被保管在门中手里,由一只白象和一条黑龙守护着……”

“白象……黑龙?”

原本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乍一听到白象和黑龙这两个东西廖飞云和石小光瞬间就愣住了,而恍惚间想起自己曾在姚氏大门门口看到的那头奇怪的白象和他们此行寻找着的黑龙秦玄,心里猛然间涌上一丝不可思议感觉的廖飞云赶忙看向面前的西北城主,又听着这欲哭无泪的家伙接着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