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苏暖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无力感,老者抓着她的相机兴致昂昂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就是没有归还的意思。

苏暖已经放弃了劝说,只要她一有说话的趋势,老者就会感应到似的,抬头瞪她一眼,苏暖便怏怏地闭了嘴,她乖乖地站在一边,心中默念:尊重老人。

好一会儿,老人家才慢吞吞地将相机还给苏暖,苏暖暗自舒了口气,快速的接过,生怕老者又反悔,而老者只是垂着眼睛,时不时地瞄一眼她的相机。

“你拍照的技术怎么样?是专业的,还是业余学着玩玩的?”

苏暖擦拭着镜头,听到老者的问话,便礼貌地立刻回答:“我是学摄影专业毕业的,说不上很专业,但也应该比业余强点。”

老者听了这话,浓眉一扬,两只手背到身后,转身昂首扩胸地站正了姿态,但是只要仔细看,可以发现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停留在苏暖手里的相机上。

“说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拍过照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上照。”

人鱼公主篇:我爱你第五十五章陆参谋长?!

苏暖的眼角一抽,看着老者意气奋发的模样,轻扯起嘴角,算是对老者那番话的一种回应,她朝四周看了看,便打算走去找瞿弈铭。

“我说你怎么拍到一半不拍了?是嫌我老头在这里碍你的事吗?”

苏暖迈起的脚被身后那咆哮般的粗狂嗓音惊得一抖,她捂了捂不断加速的心跳,回转过身,就看到老者两条花白的眉毛拧着,背着手朝她哼哼。

“老爷爷,既然这里不让拍照,我就不拍了。”

苏暖根本没注意到老者顿时黑下来的脸,也许是因为他本身肤色就暗,所以这会儿沉下脸来,也不过是黑锅底上抹了锅底灰,一点也不显眼。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再见。”

苏暖恭谦地鞠了个躬,朝闷闷不乐的老者微笑了一下,就抱着自己的背包,拿着相机准备离开,老者倒是被逼急了的样子,气冲冲地一声狮子吼:“谁说这不让拍的,要是不让拍,那些军报上的照片是哪儿来的?”

苏暖回头打量着这个涨红了黑脸的老人,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他,怎么感觉老人家很不高兴的样子,貌似还是在遇到她后才这么义愤填膺的。

“老爷爷,我是不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我不打扰您了,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至于拍照片的事,刚才有小战士提醒过我,是我一时兴起忘了。”

苏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心中默念着“尊爱老人,社会美德”,然后真的回身就要走,天渐渐暗下来,再耽搁下去,恐怕会错过和瞿弈铭的见面。

“我说能拍就能拍,不就是拍几只野鸳鸯嘛,难不成还要绑你去接受大批斗?给我回来!”

老者军方严厉的命令让苏暖头疼地哀叹,她今天出门前该翻翻黄历,查清楚这个日子到底适不适合送文件袋,显然,和这位顽固的老者扯上是她的失误。

“那您想怎么样?就一次性明说了吧。”

苏暖皮笑肉不笑地回头,她直接言明的话语让老者的脸色一窘,有些被一语戳中自己心中所想的心虚,干咳了一声,却马上理直气壮地指着那些鸳鸯:“看看这些野鸳鸯,长得多好,既然喜欢就多拍点,也不是哪里都有这种鸳鸯的。”

老者偷偷地瞄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苏暖,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华丽丽地忽视了,黑脸有些挂不住,不忘清清嗓子训斥道:“我说你个小姑娘怎么老走神,你这样的精神状态,要是搁我的部队里,早被我叫出去单独操练了,也就咱们部队能改造你!”

苏暖心里着急和瞿弈铭碰面的事,听到老者的话,眼睛看着远处三三两两走动的军人,嘴上却是漫不经心得回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蹲监狱能改造人?”

这话苏暖是无心之说,听到老者那里就成了讽刺他的话头,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也更加的黑,奈何苏暖压根没有看他一眼,这也让他的发作变得无趣。

老者其实也觉得自己憋屈,自己长这个岁数上,还没人敢这么对自己大不敬,结果今儿个一个丫头就把这辈子他要受的闷气都补上了,最可气的是,他还不能把她怎么样!

说到他不能将她怎么着,原因自然在于…老者横了几眼手里抓在胸前的相机,然后顺着苏暖的目光瞅向不远处走动的士兵,好奇地凑过去:“小姑娘,在看什么呢?你是想找他们拍照?我说你年纪小没阅历了,这要拍军人风采的照片,自然得找成熟稳重,经历过生死百战的英雄…”

“您误会了,我没想给谁拍照,我只是在看,有没有错过我要找的人,要是您现在不拦着我,我想我马上就能找到他。”

苏暖豪不掩饰埋汰的一番话,让老者闷闷不乐起来,心里想着,原来是怪我耽搁了你去找人,我一个老人家,说话也不懂得委婉点,是看我好欺负吗?

老者若有所思地瞄了几眼苏暖和她的相机,其实是很明显的意图,然而碍于面子不好直说,就一直采取迂回渐进的方式,结果苏暖根本不多加理会揣测。

在苏暖这里吃了瘪的老者,心里很不爽,裹裹身上厚重的军大衣,扬眉俯看着被帽子掩去半张脸的苏暖,咳嗽了几声道:“你就算去马上去找,也见不着人,一个团的人这会儿基本上都坐一块儿听中央政委领导讲训呢,倒不如在这里拍拍风景,休息会儿。”

苏暖听了这老神在在的悠闲话语,知道瞿弈铭还在忙,便也不再那么着急,转而偏头上下打量这个看着像军队元老级的人物:“那你怎么还在站在这里?”

这下子连“您”都没了,老者干巴巴地抿了抿嘴,望着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也不急着动气,轻哼地瞟了眼苏暖:“我怎么就不能站这里啦?这里面哪个地方我不能站,小姑娘年纪小小,就学会用两鼻孔看人了?”

苏暖心想,用鼻孔看人的应该是您自己吧?这话苏暖知道万万不能放口头上,她猜想这个老者估计是部队里的退休军人,不然不该这么悠哉地到处溜达,而是该坐到集会场里听瞿弈铭的演说。

苏暖无所事事地环顾了一圈周围,注意力又被湖里的一对对鸳鸯吸引,她看了眼身边有些阴魂不散的老者,决定暂时忽略他,往湖边走了几步,举起相机。

“你拍照怎么不选一下取景点,就这么随随便便拍了?”

“我只是拍来自己看看,没有那么多讲究。”

苏暖说着就按下快门键,咔嚓一声,显示屏上静止了湖面上的一幕,她低头看了几眼,弯着嘴角,刚想继续多拍几张,本安静了的老者却突然开口:“我知道这湖周围哪些风景好,反正我闲着没事,就给你带带路。”

老者的主动请缨让苏暖狐疑地看向他,老者的态度前后相差太大,刚刚还颐指气使的,这会儿就这般殷勤了,让她不想歪都不行。

于是苏暖打算拒绝老者的好意,只是这话刚到嘴边,她就望见不远处的几辆重装型坦克和机械车,顿时心情激动澎湃起来,眼底一片震惊的喜悦。

“想拍那个?”

苏暖望着老者的手指方向,重重地点了下头,无法遮掩纯真的天性,一双眼睛怎么也不肯移开那些精良先进的装备,她还没拍过坦克呢。

“其实吧…这些装置是不给人拍的…要是被抓到受的惩罚可不轻。”

老者故作沉思地皱着眉,眼角时而瞟向苏暖,观察着苏暖的反应,待苏暖张开嘴要说些什么时,便抢先一步接着道:“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要是真想拍,我这就带你过去参观参观。”

苏暖本来想说那就算了,不拍了,听了老者的话不觉心痒痒,尤其是看到老者那信心满满的样子,苏暖便更加确信老者话的真实性,不由恬笑着点头:“那就麻烦您了,我拍几张就走,不会拖累您的。”

老者听完苏暖礼貌的申明,勉强克制着自己不要把心里的得意外露,肃了黑脸上的神情,点着头,背着手,便往停放着坦克的地块走去。

十分钟后。

“小姑娘,这个姿势怎么样?还是这样比较好?”

“小姑娘,你们拍照的不是都会教人摆姿势吗?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

“小姑娘,记得这张给我的脸来个特写!”

苏暖站在坦克前,脖子上挂着相机,双手插在腰际,仰着头看着那坐在坦克上摆各种姿势的老者,朝天翻了一记白眼,她就该想到是这么回事!

说是给她引路介绍是假,自己想要拍照才是真的,苏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老人家,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瞅了眼别处的景色,苏暖的耳朵快要被磨出茧子,她举起相机,朝坐着老者的坦克连续按了几下快门键,然后放下相机,随意地扁扁嘴:“已经都拍好了。”

老者显然对苏暖这样的速度感到惊愕和不信,他虽童心未泯但生的一双犀利的眼睛,自然一低头就看到苏暖敷衍般不悦的神色,也明白苏暖为什么恼火。

“小姑娘家家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小!我都说了给你试光线,找合适的拍摄焦点,只要找到好的角度我就会下去,我又不是没照过相,怎么会死赖着不下去。”

苏暖盯着老者大义凛然的解释,她脑海里只有几个字:纯属扯淡!

如果这话搁十分钟前也许还有信服力,现在这么说出口她只会更加认为这个老顽童的恶劣和狡诈,摆明了在坑她,还不是一两次!

“我已经找到最佳的拍摄角度了,就不劳烦你一直待在上面了。”

“那先照一张给我看看,要真的好,我就下去,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苏暖的眼角动了一下,神色麻木地抬起相机,将坦克上摆着自诩威风动作的老者拍进了照片里,还没放下相机,便听到老者的招呼声:“把相机给我,我先看看照片,要是拍得不好也给你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苏暖抿着唇角,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将相机递给了老者,自己瞅着远处走动的一两个军人,然后又听见老者的声音:“这张照片整体来说还差强人意,也能凑合着看了,记得到时洗出来之前,先给皮埃斯一下。”

皮埃斯?苏暖好奇的回头,老者已经从坦克上驾轻就熟地下来,瞧见苏暖一脸茫然不解地盯着自己,而后苏暖问出了自己的困惑:“皮埃斯是哪位?还有,我有说我要把照片洗出来吗?”

老者听了苏暖的话,顿时脸色像一潭死水般沉寂难看,瞪着苏暖哼了一声:“我帮了你忙,难道连送张照片都不肯吗?说你心眼比针还小,一点也没说错!皮埃斯?你们年轻人拍照不是都喜欢皮埃斯一下吗?”

原来是PS…苏暖的脸上布满黑线,跟在老者的身后慢慢走着,即使她只看到老者一个后脑勺,却是能猜到他咧到耳根的嘴巴。

“对了,照片洗好以后呢,就寄过来,知道我是谁吧?”

老者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苏暖,苏暖诚实地摇摇头,她还真不知道部队里的事,尤其是退休了的老军官,她的眼睛落在老者的军大衣上。

如果他是穿了和一开始领她进来的少校一样的军装,她就可以通过看臂章判断他的身份高低,可是这统一没差的军大衣却提供不了任何的信息。

老者见苏暖真不认识她,有些小不开心了,但想想人家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也难怪没认出他来,清清自己的嗓音,挑着眉斜睨着苏暖:“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苏暖赞同地点点头,嗯,是不大,就是一退休后受到尊敬的老兵。

“就一个为部队出些主意的…”

这老者还没道出自己的名号,本淡定地等他说话的苏暖却面慌失措地一声惊叫,然后仓皇地想要拔腿就跑,却被老者一把拉住:“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我跟你说话怎么又不注意听,存心想气我老头子吗?”

苏暖却是直盯着老者的身后,一双凤眼快要渗出血来得惊恐,她刚想告诉老者发生了什么,一道凶恶的狗吠声直接揭示了答案。

老者循着苏暖害怕的眼神看去,便看到一条浑身漆黑,长相凶狠的狼狗正以飞快地速度朝着他们本来,龇牙咧嘴地露出凶残的眼神。

老者死死地盯着那条快到跟前的恶狗,两腿往旁边一跨,马步一蹲,两只大手准确地攥住了狼狗扑上来的两条腿,然后在人工湖边发生了人狗大战的激烈场面。

苏暖从小怕狗,甚至连毛茸茸的小狗都怕,更何况是现在这只凶恶的大狼狗,看到老者奋力地和狼狗争斗,刚发现老者占据了上风,老者却身形一晃,整个人一脚踩空,掉进了旁边的人工湖里。

“哗啦啦!”

湖内溅起巨大的水花,连跟着苏暖都被溅湿了鞋子,她急忙往湖边蹲下,一边伸手去拉老者,一边想呼喊救命,却听到有人比她喊得还凄厉。

“参谋长!”

“来人啊,参谋长掉湖里了!”

参谋长?苏暖低头看看冒着气泡的湖面,大脑里滑过一个名字:陆峥嵘!

人鱼公主篇:我爱你第五十六章老活宝

苏暖完全无法从眼前这个震惊里缓过神,她蹲在那里看到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过来不少士兵,都是一边脱军装,一边往湖边奔。

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也没现在这一刻看到的军人多,苏暖的视野很快就被簇拥而来的大片橄榄绿所覆盖,越来越多的战士围在了湖周围。

寒冬冷彻刺骨的人工湖内接连跳入不少的战士,苏暖瞅着湖里的情况,她俯低身趴在湖边的栈道上,和老者斗气时的郁闷已被担忧取代。

老者掉下去的位置湖面一片沉寂,不少下水救人的战士都屏气潜入湖里察看,却是均无所获,苏暖的手指紧紧的扣着相机,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内疚。如果老人家…不,现在她应该叫他陆参谋长,要是他真的出事,她该怎么面对陆矇泓?

“丫头,大冷天的怎么趴地上,快起来!”

苏暖闻声回头,越过那些来回奔走的军绿色长腿,就看到迎面走到湖边的一大帮子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戴着上将军衔,气质温雅却不失威严的瞿弈铭。

“弈铭,这就是你女儿吧?跟年轻时的晓颖一个模子刻出来啊!”

苏暖从地上起来,掸了几下身上的灰尘,一个宽厚带笑的声音就响起,不同于那些年轻战士的心急如焚,刚过来的这些军人压根没追究参谋长落湖的事。

即使是听上去多友好刻意放轻的声音,都难掩那长年累月训练下来的威严感觉,或许是心里作怪,她并不是整弈铭的亲生孩子,所以面对整弈铭的同僚才会如此不自在。

苏暖望着这些面色沉稳而威严的年长军人,她注意到他们的臂章,最差的也是少将军衔,而站在瞿弈铭身边的是另一个上将,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嗯,丫头,过来和林伯伯跟其他叔叔打声招呼。”

瞿弈铭目光温和地望着她,朝她招了一下手,苏暖瞄了眼湖里的动静,才向那些暗暗打量着她的长辈鞠了个躬,礼貌地问候:“林伯伯好,各位叔叔好!”

那些叔叔伯伯呵呵地点了点头,那位林伯伯则拍着翟弈铭的肩膀,转而对身旁的老战友朗声笑道“老瞿好福气啊,女儿都这么大了,是该许人家了!”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军区里还有谁不知道瞿家小姐和陆家幺子的那点事儿,只是现在见苏暖一个小姑娘在不好点破,就当玩笑拿出来说说。

苏暖的目光早就重新落回湖里,直到看到陆峥嵘被其他救援的战士给捞起来,才舒了口气,待听到哈哈的笑声,也只是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老瞿你家闺女会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你看,这老陆一掉进水里,她就立马趴那里准备营救,保不准你刚才不出声,她就跳下去救人了!”

苏暖举一反三,大概猜到他们在讨论些什么,瞿弈铭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稀疏平常的神态,接下话茬时的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孩子贴心照顾长辈是必须的,至于是不是儿媳妇的事,可不是我们说风就是雨的事。”

众人听了翟弈铭不以为然的话语,不约而同地摸了摸鼻子,都不再扯这个话题,明白人都清楚当年翟家和陆家的事儿,两家虽不至于闹僵,却也没曾经的熟络了。

“哟?!这就是陆老头家的小儿媳妇?长得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怎么就看上陆家那小子了,老瞿啊,我看咱们两家倒不如联姻,我家小子绝不亏待你闺女!”

苏暖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这声音不像是这些长辈发出的,她听到开怀的笑声,一转头,一个穿着军装,和陆峥嵘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家出现在了湖边。

老人家一到湖边就往湖里探头,瞅着快到湖畔的陆峥嵘,哼哼了几声,就转而笑着和其他几位说话:“我说咱们参谋长怎么去厕所这么久,原来是来下水摸鱼来了,这不,还要人下去捞他,这老脸也不晓得要往哪里搁了!”

老人家说得眉开眼笑,苏暖有些尴尬,她能不能告诉他们,陆峥嵘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掉进湖里的,只能僵硬地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笑。

倒是,老者将眼睛投到了苏暖身上,眼神一闪,刚想说些什么,那一头的陆峥嵘就被拉上了岸,然后所有人就听到一声雷吼:“这是谁养的狗崽子,这么不长眼!给我把管后勤的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谁让他在部队里养狗的!”

本喧腾热闹的湖边瞬间安静之极,苏暖瞅了瞅看似狼狈实则精神抖擞的陆峥嵘,终于放下了心,刚呼了口气,就又被陆峥嵘的一嗓子吓得呛了口口水。

“刚才站在湖边上的小姑娘去哪儿了?没人?没人你还站在这里?还不给我去找,找不到人看我不把这条贼狗给烹了!”

苏暖自是知道陆峥嵘找的是自己,她身旁几位长辈也知道,于是在一干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苏暖慢吞吞的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去陆峥嵘身边。

走过去之前,瞿弈铭拍了拍她的背,那温润含笑的慈爱眼神,无声地鼓励着她,让她知道要走出了事有他顶着,不用怕。

苏暖强压下心里莫名涌起的酸涩,冲瞿弈铭徵微一笑,对崔弈铭她是感激的,然而感激不能成为她放弃目标的理由,她只能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苏暖在铁血军人营造的强悍氛围里,来到陆峥嵘的面前,就看到他执意不肯去换衣服,就那样浑身湿挞挞地坐在那里等人,顶着一张阎王黑脸。

其他人不清楚陆峥嵘是怎么落湖的,苏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想陆峥嵘恐怕是要迁怒于他,可是陆峥嵘虎眸瞪着她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长两飞毛腿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把地址和姓名告诉你呢!”

苏暖也变得不淡定了,她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老人,她很好奇这到底是不是陆峥嵘,陆矇泓的性子可是一点也没遗传他父亲的。

陆峥嵘见苏暖站着不动,不声不响,这血压又哗哗地往上飙,见四周那么多人围着,气得又是一声怒吼:“老子掉湖里有那么好看吗?需要你们一个两个围着堵着,当看猴一样欣赏?旁观就有理啊,那老子需不需要引颈自刎以谢大众啊?”

周围迅速地蔓延开一股叫做尴尬的气氛,那些本盯着陆峥嵘的战士都不约而同地转开眼,胡乱地看着别处,就是不肯看陆峥嵘,生怕惹到这头火爆的狮子。

陆峥嵘斜着眼,扫过那些总算听话的战士,轻哼地继续训话:“老子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你们都还穿开裆裤呢!想看老子的笑话,挪威!”‘挪威一一noway没门的意思)‘挪威?苏暖思索地眯起眼,很快就领悟了这发音不标准的两字,有些同情地看向那些抬头看天的战士,然后一声哈哈大笑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包围圈立刻绕出一条道,所有的战士瞬间一个立正,整齐的皮鞋合拢声久久回荡在天际,军姿笔挺地敬礼,然后是统一的口号:“首长好!”

瞿弈铭和其他几位军人都颔首致意,脸上的严肃在看到气呼呼的陆峥嵘和愣愣的苏暖时,都换上了呵呵地笑容,那位林伯伯背着手走近,看着陆峥嵘笑:“陆老,没事吧?大伙儿一听你掉水里,连会都不开全赶过来了。”

“能有什么事,想当年长江两岸我随便游都能游到!”

陆峥嵘的死要面子估计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手握拳放嘴边咳嗽一声,倒是刚才说要和整家联姻的老者不给面子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掉进湖里爬不起来,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陆峥嵘虎眼瞪得滚圆滚圆,正想反驳几句,就被递过来的纸笔阻止,那是他刚让战士去拿的,他为了防止苏暖忘记,决定白纸黑字写下来!

“哼,大人自有大量,岂会和小人计较!”

陆峥嵘忿忿地说完,粗鲁的一把从战士手里夺过纸笔,开始埋头仔仔细细地把自家的地址往上面写,而另一边,瞿弈铭则不解地用眼神询问苏暖。

苏暖只是无奈地笑笑,而那被陆峥嵘称为沈老头的人也不闲着,突然踱步到苏暖旁边,老人家笑弯了一双眼:“瞿家小姑娘,你都看到了这老头子的脾气,儿子终归是儿子,现在性格不像以后也会像的,你要嫁过去肯定会有家暴的危险,倒不如考虑考虑我孙子。”

苏暖算是看出来这位沈老爷子就是陆峥嵘的死对头,沈老爷子的话苏暖觉得听听就过去了,只是抿着嘴笑笑,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那边写字的陆峥嵘其实一直留意着苏暖,看到沈老头走过去,生怕沈老头在苏暖面前诋毁自己,忙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听到这番话,立刻惊愕地跳起来。

陆峥嵘突然扔了纸笔,冲冲地跑到苏暖跟前,在翟弈铭赶过来阻止之前,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掉了苏暖的帽子,露出那一头票色的短发。

苏暖错愕地看向陆峥嵘,不明白这老爷子怎么专做些怪事,这下子没帽子遮挡,她一下子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苏暖刻意地撇低头,伸手索要帽子。

瞿弈铭的脸色不是很好,走过来挡住了很多打量苏暖的眼神,对陆峥嵘客气地微笑道:“陆老,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您别忘心里去,我在这里跟您赔礼了。”

说完,瞿弈铭就转身抬手搭着苏暖的肩头,温和的目光望着努力回避着那些视线的苏暖:“丫头,有事跟我去办公室谈,其他人还有事要做,打扰了大家可就不好了,跟我去那边吧。”

苏暖明白瞿弈铭的意思,配合地点了点头,刚想走,却看到陆峥嵘突然一声痛呼,谁也没看到是怎么回事,待反应过来就看到老爷子缓缓地倒向地上。

“陆老!”

“参谋划”

“快点送参谋长去医院!”

苏暖停下脚步,一转头就看到倒在地上的陆峥嵘,两眼紧闭,看上去完全失去了意识,苏暖心中一慌,心想难道是刚才落湖造成的后遗症?

她离开瞿弈铭的身边,快速地跑到陆峥嵘身边蹲下,刚想询问其他战士陆峥嵘的情况,突然手腕被大力地攥住,苏暖低头就看到陆峥嵘黝黑道劲的大手。

本昏迷的人慢悠悠地掀开眼,瞄了眼苏暖,然后虚弱地对扶着他的战士道:“是这个小姑娘害我掉进湖里的,可别让她逃了!”

苏暖听得嘴角一抽,却还是在无数目光的指责下,惭愧地低下头,陆峥嵘想重新闭上眼,这刚合上又一次地睁开,苏暖才看到他的眼里毫不见混沌之色,目光清明,哪里像有病的!

“我可能不行了,你们念在我为部队鞠躬尽瘁的份上,就马上给我家里打个电话,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