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我姐她严重吗?”

周济扬松了口气,他还真不想跟她家里人有冲突,“她恢复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以后也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会像正常人一样。”

男孩子明显松了口气,接着问:“悠然姐的车子怎么会在你那里,你们…”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思索,抿着唇,表情似乎还有点纠结。

周济扬态度很好,基本有问必答,“我帮她送去修了,费用我会负担,她的医疗费误工费我也会承担,对这场意外我也表示很遗憾。”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诚恳了,可是那男孩子的表情忽然之间就变了,就在周济扬陷入更加不明所以的情绪中时,只听对方声音沉冷地问道:“是你撞到悠然姐?”

周济扬,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医生你个二货,主动承认自己肇事态度是好的,可你是欠打还是欠打呢?

周医生高贵脸:谁打谁还不一定,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第 6 章

有时候实话实说也是一种错,周济扬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男孩子已经挥出拳头朝他打过来。他的身手自然不可能挨打,抬手就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一扭一按,那男孩子就被他按在走廊的墙壁上。

江程整张脸涨得通红,“你放开我,放开!”他大声吼道。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被制服了也还是不肯服气。

周济扬表情淡淡,眉间带着几分严肃说道:“你不要再动手,这里是医院,不要影响到别人。”

江程冷哼一声,却不再挣扎,周济扬慢慢松开他,他转过身,一只手握着刚刚被扭到的肩膀,目光里似有火焰在燃烧着。

“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出了门口,周济扬走到院子的一棵树下,回头见那男孩子一只手还是按着肩膀,他笑了笑,“受伤了?我可是只用了五层的力气。”

他这话有嘲笑别人的嫌疑,果然江程立刻瞪了他一眼,却是慢慢把手拿开了。

周济扬也没继续开他玩笑,正经了脸色对他说道:“我说过了,对于这次意外我感到很抱歉,我是治病救人的,自然不会拿别人的生命来开玩笑。赔偿方面我会全部承担,你们家属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们。”

作为肇事司机,周济扬认为自己的姿态已经很好了,基本有求必应。眼前的男孩子却一点也不领情,冷笑一声道:“别把我们想得那么不堪,该你的责任你自然要负责,不该要的我们也不会要,我打你不是因为这些。”

周济扬觉得这男孩子很有趣,倒是不反驳什么,好整以暇看着他。

“你不该在那一天让悠然姐出事,你知道那一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他说完冷嗤一声扭开脸,又自问自答地说,“你自然永远也不会知道。”

年轻男孩子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周济扬无暇揣摩那其中的含义,抬手看一眼腕表,对他说道:“好吧,不过我知道我现在要去车行拿你姐姐的自行车了,你…”

“不用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

江程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去车行。周济扬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真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孩子啊。转而又立刻想到,跟他姐倒是有得一拼。

接下来的几天周济扬过得十分愁苦,他妈指定的事情他迟迟没有落到实处,他根本不可能在一周之内把所谓的喜欢的人带回家去。他妈好像知道似的,一天几个电话来催。

“妈,我跟她才刚刚认识不久,还没有发展到见父母这一步。”电话里他对他妈诚恳地说道,这其实也是实情。

聂文丽这会儿倒也没逼着他了,表示理解地说道:“那么我倒是可以去看看她,她在哪里工作,叫什么,我偷偷地去看一眼,保证不会打搅她。”

周济扬抬手捂住了眼睛,又用那手使劲地抹了抹脸,开口地声音有点轻,“妈,这样不好吧,您看您好歹也是省里来的领导,这毫无征兆出现在基层人家会多想的…”

“她在政府部门?”

周济扬觉得他妈的嗅觉实在太敏锐了,他不能再多说,不然的话这人真的要给她刨出来了,“不是…她…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跟她正在相处当中,一个月,我保证一个月之后带她来见您。”

“一个月是吧,行,我等着。”

他妈终于满意地挂了电话,周济扬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他到底在干什么?就算她还记得他,那又能怎样?

他这边还没理清头绪,没过几天他妈就杀到医院来了,当时他正带着两个实习生查完普通病房正在电梯口等电梯上楼去,电梯门开了,他妈站在电梯里朝他微笑。

周济扬无奈地叫她一声,“您去办公室等我,小张,帮我招呼一下。”

小张微笑着带贵客离开,周济扬走进电梯时,伸手捏了捏眉心,小郑在一旁笑道:“周老师,你母亲真年轻。”

周济扬嗤笑一声,对她说:“这话你待会帮忙在她面前再重复一次。”

小郑笑容更甚了,说:“周老师,您真幽默。”

周济扬这会已经不笑了,正经脸说道:“我是认真的。”

周济扬最后才来到夏悠然的病房,看到他,她本能地坐直身体,“周医生…”十多天相处下来,悠然发现周济扬这个人其实不算讨厌,虽然他有时候说话口气让人不舒服,那里面却没有恶意,他不过是习惯了调侃。

“你躺下,我给你检查一下,再拆石膏。”他径直走到她脚头,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手套,戴上时动作干净又利落,还透着一股强势和果断。

方大姐扶着她躺下来,夏悠然感觉到他带着塑胶手套的手触摸着她的皮肤,她平躺着,垂下的视线看到他弯着腰,身影洁白如玉,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甚至隐隐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洒在自己身上,这个认知令她脸上一热,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脚趾头。

“疼?”他忽然问道,脸立刻侧过来看她。

“不疼。”她回答说。

他没有再说话,回过头去继续。

拆了石膏,周济扬站直身体,把手套摘下来丢进垃圾桶,转身吩咐小郑:“送她去放射科拍张片子,结果出来后立刻拿来给我看。”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往门口方向走,他家太后在办公室等着呢。

“周医生。”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周济扬脚步微微一顿,他转过头去,床上的人正撑着双手试图坐起来。

“什么?”他转身走近两步,那一刻眼里满是期待。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一般,气流在周围慢慢涌动。

“谢谢你!”她平静地说道。

周济扬眼中的期待瞬间崩塌,一闪而过的失落充斥其中,他站得很直,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微微低头,轻垂的视线在空中与她的交汇着。

她的眼睛很安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书上形容女孩子的眼睛通常都会用明亮,神采,波光潋滟这一类的词,可眼前这双眼睛是晦涩的,没有光彩,没有波澜,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一般让人看不透彻。

时至今天,他终于确定了,她真的已经不记得他了,他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落了空。

可是,你怎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世上路人千千万,唯独我这个路人是你一辈子也不该忘记的。

周济扬心里的波涛忽然之间不受控制地上涌了,这几天心里怪异纷杂的思绪忽然之间就找到了突破口,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细微的火焰在慢慢燃烧,“谢谢?呵,我救你从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一句话。”

他妈的谁要听她说谢谢,她欠他的又何止是一声谢谢?

夏悠然无声地望着他,从来不知道谢谢两个字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明明只是在感谢他,为何他的样子看起来竟像被刺伤了一样?他的眼神是那么怪异,期待,失落,探究,愤怒,直到最后被汹涌而至的倦怠填满,每一个演变都那么让人匪夷所思,夏悠然也被他看懵了,什么话语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傻愣愣地望着他。

最后,周济扬从这场对视里首先妥协,冷着一张脸走出了病房,走出那扇门口十几步远的时候他才呼出一口气。高档病房外清冷安静的走廊尽头,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医生仰头闭目,胸口起伏。

小郑对于他们周老师的无礼行为向夏悠然表示了歉意:“其实,周老师这个人挺好的,他工作认真,对病人也很有耐性…”他就是对这个病人的态度很奇怪,安排细心周到,治疗方面全部亲力亲为,连换药这种实习生干的事都是亲自动手,可他态度又是那般冷漠恶劣,完全没有君子之风。

小郑送夏悠然去拍了片子,平常等报告最短也要大半个小时时间,小姑娘嘴巴甜,一口一个大哥把放射科已经年近四旬的男医生叫得心花怒放,立刻就把夏悠然的报告从电脑里拖出来了。

小郑拿着装片子和报告的袋子在夏悠然面前晃了晃,年轻的女孩子眉眼飞扬,流动着生气勃勃的神采,怎么看都是美的。

“小郑医生,还是你有办法。”

小郑不好意思笑了笑,连说没什么,“我拿报告去给周老师看,没有问题的话你今天就能出院了。”

夏悠然点点头,终于要出院了,从此跟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建了个群,有兴趣的可以加397990137,小灵子很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第 7 章

周济扬平时是很低调一个人,他很少跟别人提起自己父母,后来他干了那件见义勇为的事情后,媒体才把他的背景挖了出来。虽然最后报道出来河蟹了一些内容,但越是这样越让多了几分人揣度,传言更是夸大其词,过分渲染。

周济扬不愿和人提这些,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优越感,所以他不太情愿他妈来医院里找他,这不就把闲杂人等给关外面了。

“妈,我说过您以后别来医院,会给我造成困扰。”

“难道我作为母亲来看看自己儿子不行么?”聂文丽说道,她可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随从。

“您想看您儿子,我回家可以让您看个够啊,哪劳您专程跑过来。”

聂文丽瞪他一眼:“少贫嘴,我还不知道你,成天就在想怎么躲着我呢。”他平时都一个人住,也就双休日回去一天,忙时甚至有大半个月不见人影。

“哪能啊,我是恨不得天天见到您啊,这不是工作太忙没办法吗。”

“行了行了。”聂文丽不跟他废话,直接说道,“名字,单位。”

周济扬装傻:“什么名字啊?”

聂文丽轻哼一声,道:“你那女朋友的名字,快快报上来,不然我以后可是会经常到你这儿来喝喝茶什么的,反正啊,再过几个月我就退下来了,有的是时间。”

周济扬顿时觉得自己骑虎难下,他真是自作孽。

“说不出来了么?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啊,嗯?”他妈在咬牙。

周济扬正欲抬头说您真是明鉴,这时候敲门声响了,接着是小郑的声音:“周老师,报告拿来了。”

周济扬连忙起身开门,给小郑投去一个赞扬的眼神,拿过她手里的袋子,从里面拿出片子和报告看起来。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地方,他愣是看了几分钟,小郑乖巧地站着一旁,对着聂文丽微笑。

这姑娘倒是喜庆,聂文丽回她一个微笑,目光在他俩身上看了一个来回,然后站起身:“你先忙吧,我走了。”

“您不再坐会儿?”

他妈没理他。

周济扬放下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片子,吩咐小郑:“把出院报告打出来给我。”

周济扬签好字,对她说道:“你去帮她办一下出院手续,如果她那边没有人来接你负责把她送回家去,车费回来我给你报销,还有,帮我把这个交给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

“周老师,您不去了吗?”小郑满脸疑惑,摸到里面是一张硬硬的卡,像是…银行卡。

周济扬已经站起身,“我还有事,你快去快回。”

小郑来到夏悠然的病房时,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坐在床沿,手边放这一根拐棍,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

小郑朝她笑道:“可以了,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你去楼下大厅等我。”

夏悠然觉得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啦,对了,周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夏悠然手里立马多了一个信封,她手动了动,握着那信封一时沉默。

“夏小姐,我送你下去吧。”方大姐在一旁说道。

夏悠然把信封放进外套口袋,站起身,“好。”

到了楼下大厅,夏悠然坐在门边的长椅上等着,方姐陪她一起等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夏悠然看着她面带歉意的表情,了然笑道:“你去忙吧,谢谢你了。”

方姐离开后,小郑还没有过来,夏悠然伸手摸进口袋拿出那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那卡用一张处方单包着,上面写了几个字:密码123456

他的字很漂亮,笔画张扬遒劲,透着十足的力道,夏悠然握着那张卡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过了会儿她把卡包好重新装进了信封。

小郑办好手续走过来,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脱了,“久等了吧。”她拿起旁边的包。

夏悠然忽然叫她一声:“小郑,帮我把这个还给周医生吧。”

小郑目光顿了顿,没有接,“夏小姐,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还他比较好。”她可不敢自作主张收下来,周老师吩咐的事情她做了就好,别的事情她不能乱掺合,周老师这个人太有深度,既让他们这些学生佩服又会产生敬畏的距离感。

真是个复杂而又有魅力的老男人,不,成熟男人。

夏悠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当下也没有说什么。

小郑在门口拦了车,把夏悠然扶上去后,自己也坐了上去,见夏悠然吃惊地看着自己,笑着对她解释道:“周老师吩咐的,让我把你安全送到家。”

夏悠然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温柔的又带着几分凌厉的眉眼,深刻的五官,似笑非笑的表情…周济扬,这个名字她好像有一点点熟悉了。

小郑回来时果真把出租车的发票摊在了他们周老师面前,表示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周济扬瞥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摸出一张毛爷爷递给她,“不用找了。”

小郑笑:“我可没带钱。”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他汇报一下,“夏小姐刚才想让我把那个信封还给你,我让她自己找你说。”

周济扬目光停了停,点头,“你做得很对。”

夏悠然在家里呆了两天,第三天就去上班了。住院期间手头难免有些挤压的工作,出院头一个星期,她基本没什么空闲时间,午休时间也在加班。

江程高考结束了,据说考得不错,程玉芬打电话给夏悠然让她晚上过来吃饭,住院后她差不多有快一个月没有去过江家。

江程来单位接她,他到时悠然正收拾东西,同事里有个已婚大姐看到一个年轻男孩子来找她笑着问:“哟,这是哪位啊。”

“小伙子长得挺标致啊。”另一人说道。

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坐着无聊,一个个都笑着看过来。

江程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竟红了脸。

夏悠然跟大家解释说:“是我弟弟。”

众人哦了一声,语气里都是失望。

江程拿起她桌上的包挂上自己肩膀,笑得有点腼腆,“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被门口的大叔盘问半天。”

夏悠然瞅见他脸颊上的酡红,笑道:“他们跟你开玩笑呢。”她今天心情好,多说了两句,“这么容易脸红以后交女朋友怎么办?”

江程手里动作一顿,嘴角抿了抿,周围同事们嚷嚷着下班了,江程伸手去扶夏悠然: “能走么?要不等他们走了我背你?”

夏悠然回答说:“不用了。”伸手把旁边的拐杖拿过来塞在腋下,利落地站了起来。“你看,我现在好多了。”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江明远夫妇正在厨房里忙活,程玉芬吩咐儿子先招待一下悠然,饭菜马上就好了。

江程让夏悠然坐在沙发上,他从卫生间拿了一个塑料的小凳子出来,让悠然把受伤的脚放在上面。这孩子不知道哪里听来的经验,说脚受伤必须架在凳子上,否则血液上行不畅脚会肿起来。

茶几上放着几本参考答案,还有一个演算本一支笔,夏悠然伸手去够,江程把本子拿过来递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