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被打败了,关凌蓝在心中悲伤地哀号。

她觉得如果闪瞎群众狗眼也是一种犯罪的话,陆泊然已经足够被判个无期徒刑了。

只是连她自己都沉溺在这种足够将冬日寒冰化作一湾春水的温柔里,心里竟然还隐约觉得,这种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原来我也是帮凶,关凌蓝绝望地想,没救了。

其实,陆泊然的病情并不重,因为消化道没有进一步出血的迹象,所以被医生恩准出院,只是临走时又被叫过去再三嘱咐,饮食要清淡,太刺激太油腻的不能吃之类的…关凌蓝看着陆泊然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里面空荡荡的就写了六个大字:没吃的,不开心!

她憋着笑,看着陆泊然气急败坏地瞪着医生,恨不得从眼睛里射出两把飞刀当场把人戳死。

走出医院的大门,陆泊然整个人才彻底活过来,他的手长脚长,舒展四肢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清朗如同一株挺拔苍翠的竹子,带着最新鲜的露水和香气,迎风而立,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啊!终于可以出院啦!”

陆泊然站在大门口幸福地迎着阳光远眺,笑容喜悦,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关凌蓝见他此刻十分健康活泼,所以很放心地准备溜墙角闪人,结果刚转个身还没走出去半步,陆泊然忽然就从背后扑上来,像只活泼的大型金毛犬一样,将爪子搭在她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我们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吧!”

关凌蓝一言不发地把陆泊然搭在她肩膀上的爪子敲掉,目光不经意地甩过去,给他一记冰冷刺骨的眼神作为警告。陆泊然当场就蔫了,就像是摸到电门一样立刻把爪子缩回去,连脖子都跟着往后缩,只是语气里还是稍有些不甘示弱:“我、我是说,这几天你辛苦了…我请你喝酒…啊…”

对付关凌蓝只有这一招好用,而且百试百灵。

反正土豪有钱,反正土豪给钱…关凌蓝用零点一秒的时间做出反应并点头答应,陆泊然于是笑嘻嘻地又把爪子伸过去搭在她肩膀上,见她一没动口二没动手,于是又悄悄往里挪了半寸。

“去哪儿?怎么去?打车还是坐大巴?”

关凌蓝不动声色地闪身从陆泊然身边走开,陆泊然的手呆呆停在原地,空荡荡的,好吧,又失败了。

“地点我早就选好了,看,车也来了。”陆泊然得意地抬手比出一个“耶”,跟着指尖平移,延展着指过去,一辆黑色闪着金光的凯迪拉克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

关凌蓝扶了扶下巴,这个阵仗貌似有点大了。

车子在他们面前徐徐停下,身穿精致西装的司机下车为他们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关凌蓝瞪着陆泊然,把嘴巴张成一个O型,陆泊然抬手请她先走,出于一个绅士的礼貌,女士优先是种不可侵犯的原则。

只是这位女士,长相尚算可以,但穿着就要…给差评!

从认识她到现在,就没见过这姑娘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出来见人,连帽T恤、带着各种破洞的牛仔裤,外加人字拖…陆泊然摸着下巴把关凌蓝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声嘟囔:“果然是送外卖的啊!”

关凌蓝刚钻进车里坐下,只是隐约听到几个字,回过头刚想细问,陆泊然已经撒着欢儿地扑了上来:“哦耶!终于可以吃好吃的啦!”

那一刻他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有缤纷璀璨的礼花盛放,缤纷灿烂,将他眼底的那一抹纯粹映照得越发明显。

车子一路幸福地奔向他们的目的地,关凌蓝以为是直接去饭店的,结果车子停下的时候,她顿时愣了一愣。

装潢美轮美奂的精品店,笑容灿烂长相漂亮的导购小姐在店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陆泊然走过来为她开门,表情优雅大方犹如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关凌蓝安静地望向陆泊然的身后,眼神幽深空旷,这样的场景画面,她已经多久没有经历过了?

当年她选择从何可秋身边逃走,放任自己远离繁华城市里的浮光掠影,回归最平凡甚至是自我放逐的生活。然而午夜梦回,当年那些纸醉金迷,充满了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的过往,连同她最惧怕的那些画面总是会回映在脑海,反复交缠,挥之不去。

于物是人非时重温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关凌蓝觉得心里有些什么深埋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被唤醒,她将手伸过去,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那一瞬间,陆泊然看到她的眼睛亮起来,仿佛名贵的黑曜石,闪烁着流光溢彩,令人怦然心动。

便是这一个晃神的工夫,关凌蓝握着陆泊然的手已经骤然发力,她用的是寸劲,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唯有当事人感觉得到,五指连心,疼痛如潮水袭来,陆泊然当场变了脸色,但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关凌蓝已经松开手,朝他扬了扬嘴角:“竟然嫌弃我。”

“小的不敢、不敢。”

陆泊然连忙赔着笑出一脸褶子。

关凌蓝心满意足地收手,拍了拍完全不存在的灰尘,转头去看琳琅满目的礼服:“要买衣服是吗?”

“我送你…”陆泊然从背后蹭上来趴在她的肩头,语气温柔,“随便挑,只要你喜欢。”

关凌蓝对于买东西从不纠结,当即抬眼扫了一圈,然后指定了一件模特身上的小礼服。

陆泊然小费给得豪爽,诸位美女心情振奋,一拥而上直接把关凌蓝推进了试衣间七手八脚地服侍着。

当然,陆泊然在外面也没闲着,他挑了一套男士礼服,宝石蓝色的对襟西装搭配乳白色衬衫,袖扣是黑曜石镶银的款式,风度翩翩的模样,像个家世显赫的小太子。

当关凌蓝像皇后娘娘一样被导购小姐们簇拥着走出试衣间的时候,陆泊然正站在镜子前自恋地照来照去,他听到动静转身,身子顿时往前倾了倾,不自觉挺直了腰背,眼睛里顿时亮起一团火光。

礼服很好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式样新潮时尚但又不会太过于暴露,披散下来的头发翻着大波浪,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妩媚。

陆泊然勾了勾手,立刻有人递上一双黑色高跟鞋。他捧着高跟鞋走到关凌蓝面前,俯下身:“穿上试试。”

关凌蓝小心地把脚伸进高跟鞋里,慢慢站直,顿时觉得世界都为之旋转。她倒是十分惊讶:“你知道我的尺码?”

陆泊然调皮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字拖,露出一副“此事说不得”的神秘莫测的表情。

关凌蓝顿时脚下一滑,太久没穿高跟鞋了,差点当场崴了脚。

陆泊然的手适时伸过来,稳稳地扶在她的腰间,他的侧脸轮廓清晰美好,睫毛长而浓密,扑动的时候分外撩人。

她的心思一动,从未遇上过这样的男人,分明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起架来还没动手就能把自己结结实实绊一跤,说起吃的眼睛就放光,方向感几乎为零。

但也是他,风度翩然,温柔如水,眉宇间自有一番傲然气度。

想到这里,关凌蓝无意识地咽下口水,我一定是饿了…她无比凌乱地想。

陆泊然朝着关凌蓝笑了笑:“你的发簪呢?”

关凌蓝知道他说的是她经常用来盘头发的黑色象牙木簪子,于是取了出来刚要往头上比画,陆泊然的手指掠过她的掌心将簪子抽走,语气温柔:“让我来…”

他用簪子绾起她的黑发,指尖轻蹭她的额头,然后迅速划开。关凌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背,仿佛有暖融融的温度传过来,骤然觉得心跳快了好几拍。

陆泊然将她的长发盘成一个精巧的发髻,这才扶着关凌蓝转身照镜子,将头贴在她的脸颊上,笑着问:“喜欢吗?”

关凌蓝被他这个亲昵的动作搞了个大红脸,当场低下头咬着唇扮娇羞,但还是很傲娇地小声抱怨:不就是吃个晚饭而已嘛,干吗这么隆重?

陆泊然侧头贴在她耳畔轻声说:“在五星级餐厅用餐,穿正装,是基本礼仪。我们陆家人,就是这么要面子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关凌蓝感觉到陆泊然抱在她腰间的双手依稀收紧了些。

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那样子感觉仿佛是回到了一年前,她穿着优雅大方,被衣装笔挺的男人拥在怀里,明明脸上在笑,可是眼睛里却是冷漠的。

关凌蓝感觉到背后传来让人安心的温度,忍不住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假如一切只是一场梦,那么陆泊然,你对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她想不透,更不愿意去仔细想。

水晶灯折射出五光十色,眩人眼眸。窗外天色尚早,只是乌云密布,天空阴沉得地令人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关凌蓝站在电梯门口,盯着上面飞快跳动的数字,藏在身后的五指紧紧握起来,捏出狰狞的青筋。

陆泊然风度翩翩地把小费递给服务员,后者已经非常殷勤地递上餐厅的介绍说明。他立刻兴冲冲地接过来朝关凌蓝献宝:“这里的自助餐很有名的哟,而且餐厅在六十楼,还可以一边用餐一边看澳门全景呢!可惜天还没黑下来,不能放烟花…”

六十楼…关凌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表面上冷着脸一副全无表情的样子,其实心已经跳得差点从胸腔里蹿出来了。

陆泊然显得很兴奋,电梯门打开,他很自然地就拉着她往里走。关凌蓝忽然用力挣脱开陆泊然的手,一个劲往后退:“我不饿,我不想吃了!”

“别嘛!”

陆泊然蹭上来拖长了语调,眨着眼睛卖萌:“他们家的自助餐真的很好吃的,而且,我请你喝拉菲哦!”

祭出屡试不爽的杀招,原以为胜券在握,但没想到关凌蓝竟然又后退了一步,无意识地摇着头:“不、不,我不要!”

陆泊然一个箭步上前,趁着电梯门合上之前,眼疾手快地将关凌蓝拖进电梯!

“不要…”关凌蓝顿时就慌了,只是这电梯是直达六十楼的,一旦上升了就再也出不去,陆泊然眼珠一转,身子转了半个圈,直接将人圈在了怀里!

关凌蓝被堵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陆泊然的身影压下来,挡住了所有的光亮,他的力道忽然变得很大,沉稳而坚定:“你害怕了?”

关凌蓝紧盯着他的眼睛,硬撑着不让自己露出恐惧的神色,咬了咬下唇:“没有,我哪有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害怕的,可是,身体的记忆终究要比大脑更诚实。

澳门电视塔傍海而建,四周簇拥着高耸的摩天大楼,伴着莹莹水光,天高海阔,繁华绚烂。

观景电梯自然四面都是玻璃墙,窗外的景象一览无余。关凌蓝看到脚下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小,就像是童年时玩的仿真模型,只要一只手指就能轻易摧毁。耳边忽然炸开嗡嗡的轰鸣声,小腿剧烈抽搐,她顿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无力地跌了下去!

陆泊然连忙伸手捞了一把,把人拉上来看到她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地自额角滴落。他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想起陈竞给他的资料里说,关凌蓝最爱的运动是攀岩和蹦极。

可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惊慌是如此真实,看不出半分伪装的痕迹。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关凌蓝仓皇无措地伏在陆泊然怀里一动不动,陆泊然的手收紧了一分,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他小心地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见她紧闭着眼睛,脸白得像张纸,一丝血色都没有,柔弱无助的模样,连他的心跳都骤然快了八拍。

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下连陆泊然也愕然了,他是有心要讨关凌蓝开心,所以才挑了这个地方。按照他所了解的关凌蓝,热爱刺激、冒险以及极限运动,那么全亚洲第八高塔这种地方,一定会对她的胃口。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害怕了?

窗外天空里乌云沉沉地压下来,世界寂静无声,脑海里,一丛丛鲜血瞬间绽开,惨烈而华丽。

电梯在不断上升,关凌蓝闭紧了眼睛,那些画面拼命挤进她的脑海里,锐利得像刀子,一下下划开她的记忆。

刮过脸颊的寒风,天台上狭窄的台阶,乌云笼罩的天空,男人狰狞的怒容…每走出一步,仿佛都距离死亡更近了一些。

血色蔓延,腥甜的气息弥漫整个天地,将她重重包裹,难以呼吸。

气息微弱的男人躺在血泊里,指尖染了鲜红,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他说:“原来,是我信错了你…”

一步踏错,从此万劫不复。

关凌蓝觉得胸腔翻涌,天翻地覆,酸楚苦涩一并涌上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将陆泊然推开,整个人扑在角落里,弯着腰痛苦地干呕起来!

是你错信了我,你那么爱我,我却骗了你。

她永远没办法忘记那个男人临死前的情景,年轻的身体支离破碎,奄奄一息,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已经流光了,静静地躺着,双唇颤抖,发出微弱的声音:“可我…没办法恨你…我爱你…”

那个声音环绕在耳畔,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痛苦却无力。

我没办法恨你…

我爱你…

掌心染了血,沿着指缝慢慢流淌,仿佛整只手都是黏稠而血腥的,那是她的梦魇,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错。

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还是干呕个不停,就像是小腹被重重打了一拳,抽搐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会罢休。

陆泊然见她这个样子,心有不忍,立刻上前想要扶她,可关凌蓝却拼命挥开他的手,一边挣扎着往角落里缩。

我是罪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得齐风倾家荡产,最终选择跳楼自杀…关凌蓝慢慢把自己蜷缩在电梯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就像是个正在融化的雪人。

陆泊然被她吓到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好在关凌蓝面前蹲下来,放柔了声音,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关凌蓝仰起闪着泪光的脸,愣愣地盯着陆泊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头埋在他掌心里安静不动。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终于停在六十楼。

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风云变色,仿佛染了浓墨重彩,黑沉沉地压下来,让人的呼吸都仿佛艰难了许多。

陆泊然听见关凌蓝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声呢喃:“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齐风…”

窗外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豆大的雨点重重砸在玻璃上,仿佛要将这个混沌的世界彻底冲刷干净。

陆泊然在听到“齐风“两个字的时候,垂着的眼眸忽然抬了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顿时万念俱灰,目光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他有些晃神,似乎是那个名字触及了他心底深藏许久的那些往事。

第3章 共舞一曲爱情华尔兹

关凌蓝并没有哭太久,而且她哭泣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不停地流泪,眼泪从眼角滑落,眼底浮现出一丝悲伤的红。

陆泊然把眼皮耷拉下来,不让人发现他眼中的异样,只是抱着关凌蓝轻声哄着,像是照顾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在塔顶的这顿自助餐显然是吃不成了,电梯重新回到一楼,陆泊然正忙着跟服务生拿雨伞,关凌蓝已经十分平静地走了出去。

她就那么坦然地走进倾盆大雨里,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雨水很快把她浇了个通透,头发湿漉漉地一缕缕黏在一起,冰凉的雨滴在她的脸颊上肆意流淌,可她只是往前走,她的人生,从齐风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最后死在她面前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陆泊然撑着伞大步从她身后追上来,一手把脱下的西装外套抖开披在她身上。关凌蓝此刻已经完全失了神,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陆泊然拦也拦不住,披在肩头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在雨幕里,眉目秀美的男人眼中终于浮现出锐利骇人的杀气,上前一步,抬手照着关凌蓝的后颈狠狠横劈下去!

他的动作果断坚定,关凌蓝的身子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陆泊然把人接在怀里,小心地扶着,看着黑色的凯迪拉克撞开雨幕缓缓朝自己驶来。

把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关凌蓝抱回车里,宽大的后座有足够的空间让她休息。她熟睡的模样格外乖巧,头枕在陆泊然的大腿上,乌黑的头发铺开,脸颊深陷下去,只露出一个尖下巴。

陆泊然用毯子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顺手将她头上的发簪抽开,用干净的毛巾裹住头发,轻轻擦拭。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齐风,还是你自己?

陆泊然的问题只能深埋在心里,此时还不是问出口的时候,他小心地抬手将关凌蓝垂下的一缕黑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生得并非绝美,可他却记得初遇时她的眼神,明亮璀璨,骄傲自信,就如同黑夜里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只用那一点光,就能驱散黑暗,帮助迷路的人重新找回方向。

当时的我们青涩稚嫩,又怎么会预想到后来的别离与重逢,竟然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命运?

一念情深,奈何缘浅至此。

只是如今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的齐风,所以他只能一边用力地恨着她,一边深刻地继续去爱。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大雨冲刷着城市的街巷,陆泊然将手伸出窗外,任凭雨滴落在手上,冰冷,猛烈,但却混合着泥土的清香。

他缓缓转头凝望,天色逐渐暗下来,黑夜仿佛点燃了整个城市绚烂的灯火,从陆泊然的瞳孔里,就能倒映出繁华城市的流光溢彩。

关凌蓝在陆泊然将她抱到了家门口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男人认真而艰难地在她的包里翻找着钥匙,她拧了眉,似乎用力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思绪有些凌乱,问道:“我在哪儿?”

陆泊然见她醒了,于是将人放下来,关凌蓝扭头看了看四周:“我家?”

这时候陆泊然已经找出钥匙把门打开了,没说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半推着她进门去。

关凌蓝的神色还是有些木然,她盯着窗外的摩天大楼,无力地合上眼睛沉思了一秒钟,刚刚在电视塔那些纷乱惊慌的画面,终于被她一点点从记忆里搜寻出来。她猛然睁开眼睛,回身曲起手肘,瞬间将陆泊然抵在门框上,语气凌厉:“我不管你刚刚都听到看到了什么,你最好全都忘掉,否则…”

手上用力收紧了几分,陆泊然感觉到喉咙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连呼吸似乎都没那么顺畅了,他涨红了脸,赶忙笑着举起双手保证:“ok!ok!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咳咳咳咳…”

关凌蓝这才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十分冷静地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了。”

她抱着睡衣走进浴室,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无力地靠在门上,感觉疲惫从每一寸筋骨里透出来,反复合了几次眼睛,那些在脑海中翻涌不息的血腥画面才渐渐平复下去。

礼服的拉链在背后,于是她脱得有些艰难,甚至不小心拉伤了胳膊,抱着手臂靠在瓷砖上,皱了眉只是喘气。

把水流开到最大,从头顶直直冲下去,热水冲上微凉的皮肤,洗去雨水残留的寒冷,整个世界这才回归原本的温暖舒适。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逃不开啊!

热水打湿了视线,浴室里渐渐散开袅娜的雾气,关凌蓝沉沉叹了口气,原以为会好些的,可是没想到这个恐高的毛病,竟然越发严重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齐风站在天台的台阶上,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恨,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张开双臂,纵身跳了下去!

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站在高处向下眺望。

那是她无处可逃的梦魇,每每合上眼睛,总是会看到齐风满身鲜血的场景,身体忽然陷入寒冷,仿佛落入无底深渊。

“啊!!!!!”

关凌蓝忽然一声尖叫,热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变凉,她预料不及,硬生生被淋了一身冷水,连忙惊叫着从喷头底下跳开!

“你没事吧?”

陆泊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在敲门,关凌蓝这一声尖叫着实有点惨了,把他也吓了一跳。

“没事,我没事…”关凌蓝手忙脚乱地重调水温。

“真的没事?”

陆泊然不好推门进来,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这才悻悻走开。

不是吧,这个老旧的热水器又罢工?

关凌蓝心有余悸,哆哆嗦嗦地闪到一边用手试水温,凉水一会儿又变成了热水,但是她心中总有些不太妥当的预感,于是加快了洗澡的速度,果然洗到一半的时候热水又变成了凉水…就此彻底陷入忽冷忽热的死循环模式。

从这一刻起,关凌蓝觉得自己彻底悲剧了,等她终于用忽冷忽热的水把澡洗完,她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泊然正披着毯子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手里还抱着一袋薯片,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一片片丢进嘴里正吃得开心,抬头看到关凌蓝那脸色发青的模样,拿着薯片的手停了停:“咦,你怎么了?”

“别提了,热水器坏了,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可冻死我了…”关凌蓝摇摇手,用毛巾裹了湿漉漉的头发,换了睡衣,可凉气还是顺着骨头缝渗出来,让她手脚冰冷。

关凌蓝哆哆嗦嗦地转身,打算到酒柜那儿倒杯酒出来喝,给自己暖一暖,陆泊然放下薯片袋子,起身把自己盖着的毛毯张开,然后从背后披到了关凌蓝的身上。

“这样会好一点吗?”

他就着盖毯子的动作,张开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关凌蓝一直觉得从背后拥抱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紧贴着他的胸口,几乎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脏跳动的节奏。毯子暖融融地将她包裹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室内的温度渐渐让她暖和起来,还是因为陆泊然的怀抱,让人觉得莫名安全。

关凌蓝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害怕跟陆泊然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就像是一朵美好的花,悄无声息地绽开,抖动着柔软的花瓣,散发出摄人心神的香气。她害怕自己会沉溺在这样的芬芳里,越陷越深,最后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

幸好现在她还很冷静,还清楚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淡定坦然地将毯子从陆泊然的手上接过来披在身上,然后趁机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陆泊然笑得很坦然,瞥了一眼关凌蓝那被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头发,抬手轻松一指:“吹风机呢?”

关凌蓝刚刚暖和下来,今天确实也累了,所以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身子团巴团巴缩到一个角里,窝在一堆毯子里很是舒服。她虽然不解,但下意识还是做出了反应,下巴抬了抬,瞥向柜子的方向。

陆泊然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把吹风机拿出来,找了个插头插上,又拖了个凳子过来,朝着关凌蓝勾勾手:“嘿,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