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清的话也让方圆更坚信了这一点,一个对现状感到失望或者说绝望,而把所有希望都投向了一年之后的未来的人,往往自身就是一种奇妙的矛盾体,他越是对眼下的现实失望,就越会对未来抱有更大的期待和渴望,所以柯小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绝望到面对一个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都连挣扎也不做的。

那么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蒙骗了他,又是什么样的一种身份,才会让他乖乖的跟着对方去了距离家和学校都很远的地方,并且让对方把一针管的不明液体注入到自己的血管里面呢?这个问题还真是很令人费解。

方圆从洪清的讲述,不由自主的岔开了思绪,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洪清已经在向他们讲述另外的一件事情了,当然,也是和吴书琴母子有关的。

“柯有利现在那位不是也有个儿子么,”洪清并没有发现方圆有一瞬间的闪神,她好像也是说起柯小文在家里面的待遇时,才突然想起来了这么一件事,“她的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话,好像我对我前夫的现任有什么成见似的,因为谁也说不准那个孩子的行为到底是妈妈没有教育好,还是得了那个女的她前夫的遗传也不好说,总之据我所知,那个小孩儿比小文好像是大一岁,总是抢小文的东西,看好什么了,开口就要,只要他开口要,小文就必须得给他,不给的话,他动手就打,小文也不是那种野蛮的孩子,肯定打不过他,最后还得是被抢走,他还威胁过小文,说让他老实一点,别给人添堵,不然的话,他有的是办法让小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说的那个男孩儿,我们也见过一次面,的确是有点野蛮,”戴煦顺着洪清的形容,算是对她的概括表示了赞同,“不过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有点不是很明白,柯小文要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说,他妈因为小文,总对他不满意,嫌他这样嫌他那样的,所以他就觉得小文碍眼,如果没有小文的话,他妈就会少说他很多了。”洪清回答。

这话倒也不像是假的,尤其是在找过了柯小文的初中班主任老师之后,方圆和戴煦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吴书琴一直不切实际的拿自己的儿子和柯小文进行攀比,并深信自己的儿子可以随便努努力,就赶超柯小文。当然,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当然是要落空的,不过在勉强接受了现实之后,吴书琴对外没有什么表示,对内会不会把自己的不甘心或者不痛快都一股脑的倒给自己的儿子,那可就不好说了。假如她真的那么做。吴学海不痛快之后自然也会找柯小文的麻烦。

然而,这件事情好理解了之后,另外一个问题就随之而来了。

“你不是说柯小文跟你很有隔阂。不肯谅解你,所以你们母子两个人的关系不算太融洽么?那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方圆问洪清。

“我看到了一件事之后,问小文,他被我问的烦了才说出来的。”洪清回答。“我这一两年确实是很有诚意的想要跟儿子缓和关系,虽然小文不太谅解我。但是我是当妈妈的,当然得有个当妈妈的姿态,不能因为孩子不谅解,我就有什么想法。所以今年小文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双篮球鞋,那双鞋是我特意咨询了别人。听说是最新款什么的,两千多块钱。说真的,我现在的经济条件也不算特别宽裕,但是听说现在小男孩儿都喜欢这个,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买了。结果拿去,花了好大劲儿才终于让小文收下了,一转头每隔几天,我在街上看到柯有利现在那位的儿子,我给小文买的篮球鞋就穿在他脚上呢!”

“你能确定就是你买的那一双么?不会是物有相同么?”方圆问。

洪清立刻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了,我当时为了显得给小文买的礼物比较特别,我还让专卖店的人找人专门在鞋帮上帮我绣了字,是小文的缩写,xw,这两个字母明晃晃的就在鞋帮上呢,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那你看到之后,有做过什么吗?”戴煦问。

洪清点了点头:“我打电话把柯有利约出来,把这件事跟他说了。哦,不对,在找柯有利之前,我还先问过小文,我问他鞋子还在不在,他刚开始骗我,说在,后来被我戳穿了,才承认了,说拿回家,就被他后妈的那个儿子给看中了,也就巧了,他们俩的鞋号还差不多,所以直接就被那个孩子给抢走了。我挺生气的,毕竟这不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两千多块钱的东西,我买来讨好一下自己儿子是可以的,但是别人家的儿子,我哪有那个义务,所以我说想办法要回来,小文不许我过问,说我乱插手,只会给他找麻烦。我一听,也没办法,就只好找柯有利了,我把柯有利约出来,跟他说了这件事,让他留意一下,柯有利一开始也不太相信,说回家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观察完之后,没个一两天,就打电话约我,出来跟我说,确实是有那么回事儿,把他也气得够呛。”

“那柯有利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他跟我说,他把让他现在那位的儿子把鞋给拿回来,还给小文,以后不许穿了,结果晚上那个小子回家的时候,脚上没穿那双鞋,穿了一双别的鞋,问小文的新鞋哪儿去了,他跟柯有利说,在学校里遇到几个小流氓,把他鞋给抢走了。柯有利也不信这种事,但是那孩子就说鞋没了,柯有利也没办法,所以他约我出来,给了我三千块钱,说算是替他现在那位赔给我的,让我回头再给小文买点别的什么,我看他也气得够呛,就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柯有利对他的那个继子怎么样?好么?”戴煦又问。

洪清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这事儿我不太清楚,不敢乱说,柯有利跟我见面闲聊的时候,几乎不怎么提他再婚之后的生活,有一次喝了点酒,有点管不住嘴了,才稍微说了几句,听那个意思,估计是过的也不是特别顺心,这种话肯定不好跟前妻说的,我也理解他的难处,所以也没问过。他怎么跟那个孩子相处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他确实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这是他自己跟我提起来的,说那孩子不学无术,又馋又懒,干什么什么不成,吃什么什么不剩,根本就是个小混混,一身的坏毛病,他刚开始,刚刚再婚的时候,也想管束一下的,但是他现在的那位对孩子的事情特别护短儿,他稍微说一句,那位都不高兴,要跟他理论理论什么的,久而久之的,他也就不愿意管了,说不想白做恶人。”

方圆一听这话,差一点笑出来,当然,并不是愉快的笑,而是觉得有些讽刺的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一点,说:“那柯有利倒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自己的亲生儿子,很多事情粗心大意的都没有过问,倒是对自己的继子还挺放在心上的,想要花心思管教管教。”

“哦,不不,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误会他,”洪清赶忙摆摆手,“是我没说清楚,我替柯有利解释一下吧,可别因为我说话不清不楚的,再让你们对他造成什么误会,那我可就过错大了,孩子出了事,他肯定已经痛苦死了,我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给他添什么堵。是这么回事儿,柯有利对教育孩子这件事上,观点跟你们以为的可能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别细致的人,做生意倒是挺细心的,但是生活当中不是那样。从我们当初刚生了小文那会儿开始,他就说过,女孩儿可以精养,男孩儿粗养就够了,因为男孩子,只要品行没有问题,其他方面都好说,争气的话,学习好,或者有什么别的才能,那就算是得着了,要是没有什么大本事呢,大不了以后跟着他学生意,不指望发大财,能保住本钱,把日子过下去就可以了。小文的品行都没问题,学习也自觉,所以柯有利就觉得不需要太过问,他想管教那个男孩儿不是因为关心人家,是因为他觉得那孩子的品行很有问题,这个是非管不可的。”

第二十七章 隔山观虎

“柯有利这人,在教育孩子方面的观点,还真是挺特别的。”戴煦听完了洪清的话,呵呵一笑,开口评价道,不过这评价也听不出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洪清连忙替柯有利开解说:“男人么,不就是这样的么,比较粗枝大叶一些,不会像女人那样在意细节,看问题都是宏观去看待的,所以他觉得只要品行好,吃穿住行方面有保证,很多小事不用太过在意,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戴煦点点头,没有再搭腔说什么,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方圆连忙应声喊了一句请进,等门一开,外面的人走进来,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暗叫了一声不好,真是好巧不巧的,居然赶在一起了,这边洪清还在这儿侃侃而谈的给他们提供情况呢,那边吴书琴怎么一声不响的居然也跑来了呢!

戴煦一看吴书琴来了,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诧异表现出来,而是十分淡定的对吴书琴点了点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吴书琴也看到了坐在戴煦桌旁的洪清,她一看到洪清,脸色立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脸上还端着笑容,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神态。

“戴警官,方警官,你们好,我没打扰你们工作吧?”吴书琴陪着笑脸,一边朝戴煦办公桌旁边走过来,一边还在嘴上客气着,她拿眼偷着瞥了瞥洪清,洪清只在她进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没有再去瞧她,于是她也迅速的移开了目光,把手里提着的一个果篮拿起来。径直走过去放在了戴煦的桌上,“你看,这秋天啊,天干物燥的,你们工作辛苦,得注意身体,多吃点水果什么的。”

“哎哟。这可不行。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果篮我们不能收,这不合规矩。也违反纪律。”戴煦连忙起身推辞,表示不能接受。

吴书琴却依然坚持,嘴上说着:“这怎么会不合规矩呢,你们为了我们家儿子柯小文的事情。劳心费神的,我们做家长的也是特别感激。就一点点水果而已,也不值几个钱,但是这是我们做家长的一种心意,你们要是不接受。那可就真的是打在我们脸上了,如果我们对自己的孩子够细心周到,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也让方圆和戴煦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一旁坐着的洪清忽然哼了一声。冷冷的,带着点嘲讽,那声音不大,不过倒是足够让在场的几个人,包括吴书琴在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吴书琴的目光顿时就从戴煦和方圆的身上,一下子转移到了洪清那边,随即就笑了出来。

“哎哟,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小文妈妈么!”她的语气热络极了,如果在场有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搞不好会以为这两个人是多年不见的闺蜜故交之类,然而,当吴书琴的下一句话说出来,就连不算特别敏感的方圆,也可以清楚的听到里面夹着的硬刺了,“不好意思啊!你说,这打从我和柯有利结婚到现在,这好几年里头,也没见过你几次,所以印象不深,差一点没认出来,你别见怪。”

这话等同于当着办案警察的面,直直的朝洪清的胸口上插刀子一样,洪清的脸色顿时就难看到阴云地步的程度,她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吴书琴,然后也对她挤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假笑:“哦,是你啊,我说看着眼熟呢,你不熟悉我,我倒是挺熟悉你的,平时没少听我儿子说起你平时是怎么对他的。”

吴书琴飞快的朝一旁的方圆瞥了一眼,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很自然的应道:“嗨,那些就别提了,我嫁给柯有利的时候,柯小文才多大呀,那么小的孩子,当然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着了,柯有利那人做生意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我也是当妈的人,孩子的事儿当然就得我多担待着了,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提的。”

两个人才开口说话,浓烈的火药味儿就飘散出来,听的方圆忍不住在心里面觉得瞠目结舌,这两个人一对上话,还没出三句,作为旁观者,她都已经听出来了,别看最先表现出敌意的是洪清,但是两个人这么加强带刺的几句话下来,实力上的高下就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从头到尾,洪清都只有一声冷哼,还有一句暗指吴书琴对柯小文不好的话,敌意倒是流露出来了,可惜杀伤力实在是很一般,吴书琴这边正好相反,她一来第一句就等同于是在告诉方圆和戴煦,洪清平时对柯小文疏于关心,以至于这个生母对于继母而言,都显得太过陌生,面对面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来。而当洪清暗讽她对柯小文不好的时候,吴书琴更是很聪明的搅了浑水,硬生生的把洪清的话给转了一百八十度,好像是柯小文私下里没少在生母面前夸奖继母的关心照顾似的,这样一来,洪清要不然等于吃了个哑巴亏,要不然就得撕破脸去拆穿,吴书琴看似被动应战,实际上却等于先一步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方圆不是个好战分子,不过她是从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警校里面阳盛阴衰,男多女少,这是一直存在的现象,二十啷当岁的男孩子,往往个性里面冲动的一面还没有完全没磨平,再加上一个个的身强体壮,练了一身的本事,偶尔起了争执的时候,一言不合,拱起火来,就容易出现动手打架的情况,为了解决这种情况,学校里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种传统,不管是男生打架,还是女生打架,只要动手了,第一步先处分最先动手的那一方,然后再询问来龙去脉,确定打架事件的真正责任到底是哪一个,进行二次处理。

这个道理是一通百通的,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不去究其本质,只就事论事,最先撕破脸的那一个,一定是理亏的,要么是恼羞成怒,要么就是忍耐力不够好,心智不够成熟。所以才会架不住对方的供货。率先撕破脸。

最容易冲动的人,往往是要先付出代价的。

所以听了吴书琴这么说,方圆微微有一点紧张起来。她怕洪清功力不够,架不住吴书琴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一旦她忍不住,那这两个人岂不是就要开始一场唇枪舌剑了么。

洪清果然没有让方圆失望。她一听吴书琴那么说,登时就端不住方才就很勉强的假笑了。把脸拉得老长,冷笑着说:“呵呵,我还以为人活到一定年纪,就自然而然的知道廉耻。知道自己的身份角色了呢,现在看看你的所作所为,我发现自己真是想错了。你对小文什么样,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现在何必在我儿子出事之后,跑来惺惺作态呢?还口口声声什么父母,我真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你一句,父呢,是柯有利,柯小文的母亲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以前你对我儿子不好,现在已经出了这种事,我也不想跟你追究,但是请你自觉一点。”

吴书琴的脸色一点都没变,看着洪清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笑话一样,等洪清说完之后,噗嗤一笑,说:“哟,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都失忆了,根本忘了自己还生过一个儿子呢,敢情你还记得啊?说我对柯小文不好,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你别跟我说听说的,耳听是虚这种道理,你岁数也不小了,还用我教你么?然后我就又得问问你了,你要是没亲眼所见,凭什么说我对柯小文不好?你要是亲眼所见了,那你干嘛去了?我对柯小文不好,我是后妈呀,后妈不都是歹毒的坏人么!那你这个亲妈呢?怎么不把儿子从火坑里接走呢?你别跟我说,你这是故意把孩子放我身边磨练他呢,让他吃苦中苦,做人上人啊?”

吴书琴这一番话,讽刺意味极强,一下子就把洪清方才以生母角色端起来的架子给拆了个七零八落,让她一下子跌了下去,狼狈不堪。

“你少胡说八道了,当初孩子的监护权,是法院判给柯有利的,你别现在又来装好人,当初你巴不得小文出什么事儿呢吧,小文出事儿了,你不就可以和你的那个儿子光明正大的霸占柯有利的财产了么!就没有人跟你们争了呀!”洪清被吴书琴揭了短,便有些恼羞成怒了,说起话来显得泼辣有余,道理不足,并没有真的给吴书琴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责难,反倒像是在故意找麻烦。

方圆一看两个人这是吵起来了,而且话题越扯越远,忍不住想要开口制止一下,一个是柯小文的生母,一个是柯小文的继母,这两个人遇到一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她还以为吴书琴和洪清两个会为了保持斯文,大不了来个不理不睬,视而不见,没想到她们俩一来二去,还是吵起来了。

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去干涉一下,戴煦在一旁给她递了个眼色,趁着那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顾不上周围,给方圆推过来一张小便利贴,上面写着四个字——“隔山观虎”。

虽然方圆也吃不准到底能观出来一个什么结果,不过既然戴煦这么说了,她也就选择了尊重他的意见,把到嘴边的阻拦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怎么对我的心思这么了解呢?”吴书琴见洪清开始有了撒泼的架势,方才的一脸假笑就也不端着了,“我都没想过的事儿,你倒是替我想的挺清楚的。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跟柯有利离婚那会儿,一个人霸着家里头有基础的生意,钱你还要留下一部分做周转,什么好事儿都被你占足了,柯有利几乎比净身出户也没强多少,你倒好,这种时候倒是够聪明伟大的,孩子你倒不要了!我跟柯有利结婚那会儿,他所有家底儿都压生意上了,房子我们都是租着住的,你倒是说说我那会儿图柯有利什么家产?我等于是倒贴着替他照顾儿子呢!这么多年,我跟你这个不称职的妈邀过功没有?倒是你,自己亏得一塌糊涂,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时候看到前夫日子过好了是吧?你又想回来,我跟你讲,当了婊。子,就别总惦记着立牌坊,想勾搭柯有利回头,就别拿柯小文当什么幌子!是,你不是男人,所以你没种,敢做不敢当,对吧?”

“你放屁!”吴书琴牙尖嘴利,又被洪清给激怒了,所以说出来的话就更加难听,洪清听完之后,只觉得火冒三丈,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举起手来咚咚咚的捶了几下桌子,眼角都快要灯裂开了,“你这么多年对我儿子连别人家养的宠物狗都不如,现在孩子出事了,你跑来公安局献殷勤,还有脸说我?我看你的牌坊也立得老高了吧!你敢作敢当,那你倒是承认你是怎么对小文的啊!”

“你还别跟我扯这个,”吴书琴嘲讽的看着洪清,“我是后妈,你知道后妈是什么人么?后妈就是你不管做多做少,永远都会被别人当坏人的那种角色。但是我这个坏人后妈,好歹还洗过柯小文的衣服,柯小文还吃过他这个坏后妈做的饭!我一个后妈都能做到这个程度,你这个亲妈呢?你离婚以后,一直到自己混得灰头土脸跑回来之前,你是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还是来看过他一次?现在假惺惺回来关心儿子,你是关心儿子还是关心前夫,你自己心里知道!”

“关心前夫怎么了?”洪清也开始耍起无赖,“离婚也可以做朋友,有哪条法律规定离婚之后的前妻和前夫不能有正常往来了?我们两个正常来往,正常交流,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要是那么不愿意,你去把柯有利用铁链子绑住,让他别出来见我啊!你跟我这儿指桑骂槐有什么意思?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到底做的好不好,称职不称职,你自己心里清楚,所以才心虚成那样么!”

第二十八章 桥梁

吴书琴虽说之前表现的十分淡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是现在听到洪清这么胡搅蛮缠,并且还毫不避讳她对柯有利的企图心,一下子也怒火中烧起来,哼哼冷笑一声,说:“你也就嘴上耍耍威风吧,真有那么大能耐你就使出来啊。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现在孩子出事了,满脑子还想着前夫前夫,呵呵,你倒也真是个好妈妈啊!警察同志,你们俩看到了啊,这可就是标榜的亲妈啊!”

“戴警官,你让她走,”洪清一听吴书琴把在一旁半天没有吭声的戴煦和方圆也给拉进来了,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她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试图拉戴煦来给自己做同盟军,“我儿子出了事,有什么需要了解,需要授权的,也是我和柯有利两个人的事情,毕竟我们才是小文的生父生母,我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凭什么啊!那可不行!”吴书琴瞪一眼洪清,也对戴煦说,“戴警官,咱们公平的就事论事,柯小文的监护权是归柯有利的,你别管我是不是后妈,但我是柯有利现在法律上认可的老婆,平时和柯小文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也是我,这里面到底是一个只有虚名的亲妈有发言权,还是我有发言权,你们肯定比我还清楚。我们俩当中就算有一个人得走,那也肯定不是我。”

戴煦这下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太可能了,毕竟被两个人轮流点名,这种情况下继续装聋作哑也不现实,于是他看了看洪清,又看了看吴书琴。最后还是先开口对吴书琴说:“这样吧。洪女士是先来的,我让方圆带你到会客室里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这边处理了一半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谈,怎么样?”

吴书琴的脸色缓了缓,忽然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对戴煦笑了笑,摆摆手。说:“不用啦,戴警官。其实我今天过来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作为孩子的家长,过来表达一下我们的感谢,没打算让你们犯难。你们做这一行也不容易,什么三教九流,什么山猫野兽都能遇得到。我不给你们添堵,还是刚才那句话。这点水果是我们做家长的一点心意,你们为了孩子的事情起早贪黑的,我们心里面感激,这也不是多少钱的东西,不贵重,你们就别推辞了,就当理解我们的心情,所以接受了吧。咱们之前不就已经互留过联系方式了么,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事情,你们尽管随时打电话通知我,柯小文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毕竟在我眼皮底下长这么大,再怎么着也比外人能多了解一些,你们不用跟我客气。”

她说完这番话就是打算离开的,不过离开之前还不忘最后再压洪清一头,话里话外又把自己作为柯有利妻子的“主权”给宣示了一遍,说完也不给洪清再组织语言进行反击的机会,朝戴煦和方圆点点头,起身就走了。

洪清气得不行,胸口剧烈的欺负着,大概是想了几秒钟,似乎才想出一个她自认为很解恨的办法,于是一把拿起桌上吴书琴刚刚带来的果篮,气冲冲的就追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帮你们把这个果篮扔给她去!什么玩意儿啊!人家不要,她还硬塞,这不是让你们难做么!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

说着,她就已经到了门口,一拉开门冲了出去,估计是提着果篮去追吴书琴了,方圆哭笑不得的看着洪清急匆匆的冲出去,随后又有点担心,犹豫了一下,问戴煦:“我要不要追出去看看?她们俩不会在外面打起来吧?”

“不会的,不用去,她们俩要是能打起来,早就打起来了,只要有所顾虑,就怎么都不会在公安局附近打架的。”戴煦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而笑呵呵的问方圆,“方才那一场大戏,看的还过不过瘾?有没有什么感想?”

“感想么…”方圆想了一下,“最浅显的感触是洪清这人脑子不太聪明,但是比较喜欢胡搅蛮缠,吴书琴段位比她高,也比她有心眼儿,说话专门捡着别人的软肋戳,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把别人说恼了,就成了别人的不是了。”

“嗯,你对她们俩性格的概括还不错,那从两个人说话的内容上面呢?你又听出来什么了?”戴煦对她给出的答案也是一笑,继续问。

方圆意识到自己说的虽然不错,不过太浅显了,戴煦想要问的肯定不是这样而已,于是她又想了一下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那些话:“怎么说呢,我结合之前的事情一起说我的感想吧。柯小文出事之后,咱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柯有利,柯有利来了以后,因为难过,所以憋着一股火,打电话把吴书琴叫来之后,一股脑的就跟她吵了一架,当时柯有利怀着强烈的悲痛心情跟吴书琴争执,那个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但是吴书琴今天跟洪清吵的时候,我可一点悲痛难过都没看出来,她都是一门心思的在打压异己呢,这倒更像是她最真实的心情表达,之前跟我在会议室里面的时候,她不管是表现出来的,还是说出来的,都特别的戏剧化,有些做作。洪清这边就不用说了,她方才和吴书琴吵架的时候,可是一点为儿子的难过和痛苦都没有流露出来,战斗状态和吴书琴差不多。包括她之前从一进来,和咱们开始对话,我就觉得有点别扭,原来还以为她是心里难过,表面强撑着的。没想到从头到尾,人家好想都冷静的有点过分,不像是生母的角色。”

戴煦听她说了这些,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劝架了吧?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其实是最容易流露出自己内心里面真实想法的,刻意的伪装,或者是故意做出来的情绪。一旦遇到愤怒。就都会被抛到一边了。”

方圆点点头,两个人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洪清到底追出去多远。有没有拦住吴书琴,这两个人在转移到了第二战场之后,又会不会恋战,所以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急于在眼下这个时候去分析和评说吧。

又过了好半天,方圆几乎都认为洪清不可能再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气喘吁吁的,手里提着一个比方才吴书琴拿来的果篮还要大上一倍的更大的果篮。看样子那个果篮还是很有分量的,她估计提着果篮爬了楼,现在累的直喘粗气。不过还是努力的两只手并用,把果篮提到了胸口的位置。一口气提到戴煦办公桌前,咚的一下把果篮给放在了上面。

那一声响倒不是她有意想要弄出来的,实在是果篮太重,而洪清也实在是提不动了的缘故。戴煦和方圆看着那个体积庞大的果篮,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洪清缓了两口气,一面从自己的包里拿了面巾纸出来,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沾额头上的汗,估计是怕把自己的底妆一不小心也给抹掉了,一面还有些气息不匀的对戴煦和方圆说:“柯小文是我儿子,我是柯小文的亲妈,就算是表达感谢,也得我来,轮不着一个跟小文一点血缘都没有的外人来表示,方才那女人你们也看到了,简直恶劣加恶毒,我真是越想心里越替小文不值,就那样的女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难怪得她儿子像个小流氓地痞一样的,将来指不定要不要吃牢饭呢。不说这个,你们辛苦了,我儿子的案子,就全靠你们多多尽心,这点水果虽然也拿不出手,不过也算是我这个亲妈的一点小小心意好了,我特意多买了一点,你们同事估计人也不少,大家都一起吃一吃,秋天清肺去火,对身体好。”

经过吴书琴来的这么一个插曲,戴煦他们同洪清之间的对话也就中断了,现在想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多需要向她了解的事,再留她下去,估计她就要花费大量的口舌去痛批吴书琴的种种不是了,于是戴煦便把果篮朝洪清面前推了推,对她说:“这个果篮我们不能收,这个和你们谁是柯小文的亲妈,谁是后妈都没有关系,就像我们方才和吴书琴说的那样,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所在,所有的调查工作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需要你们家属特别的来表达什么谢意。这样吧,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跟我们说的,咱们就继续,要是没有的话,这个果篮你拿走,能回去退掉就退掉,不能退掉的话,就拿回去慢慢吃。”

洪清也确实没有什么能提供的了,于是表示自己单位还有事,本来就是请了短假出来的,还得回去销假上班,急忙准备离开,戴煦拿着果篮打算送她出去,结果她坚决推测,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没办法,那个大果篮只好就留下了。

洪清走后,戴煦叹了口气,把那个大果篮放在了办公室里一张没人用的空桌子上头,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旁边,说明了一下果篮的来历,让别人看到之后想吃什么随便自取,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对方圆说:“这回可以继续方才的话题了。刚才你说吴书琴作为继母,她的反应太戏剧化,而身为生母的洪清又相反的太理智冷漠,那你觉得为什么她们两个的表现会是这样的呢?”

“吴书琴表现的戏剧化这个挺容易理解的,因为她是继母,据咱们的了解,平时她对柯小文又却是不太好,所以在柯小文出了事之后,她有并不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感到难过,自然就会有些心虚了,心虚就会想要掩饰自己,一心掩饰,结果就成了欲盖弥彰,演戏演过了度,没把握好分寸。”方圆说,“至于洪清…她毕竟是柯小文的生母,她的反应,我只能认为她这个人很冷血,对柯小文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才能把持得住那么镇定冷静吧。”

“你说的对,关于洪清,我觉得这个有可能不止是针对柯小文一个人,单纯他们母子关系是不是融洽的问题。”戴煦和方圆的观点差不多,但是关于洪清,他考虑的要更全面一些,“其实从咱们了解到的柯有利和洪清之间的事情,也不难看出洪清的个性来,她应该是一个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都得是对她而言有价值,可以为她服务,那样才宝贝,否则就并不是很在意。所以才会有了当初离婚时候的果决,并且在孩子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就主动提出放弃对柯小文的抚养权,把他交给柯有利来照顾,这一点她自己之前不也表示了么,她觉得一个女人,离婚之后又要发展生意,又要照顾孩子,难处太多。”

方圆闷哼了一声,声音不算大,不过戴煦还是可以听得到,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她离婚之后许多年对柯有利父子的事情不闻不问,也不出现,更不联系,是因为那个时候这对父子对她来说的价值还没有被彰显出来,一直到她自己开始经商不利,生活落魄,反倒是柯有利白手起家,生意越做越好,柯小文也学习成绩优异,前景十分乐观,这种时候,洪清回头,一部分估计也多多少少有点亲情投资的这种意图,我个人认为,另外一大部分原因,主要还是在柯有利这边,从她方才和吴书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就听得出来,她的重点的确是放在和柯有利联络感情上面,从这个角度来说,柯小文起到的主要是一个桥梁的作用。现在柯小文突然出事了,你说对洪清没影响,也不可能,原本洪清想要拉柯有利回头,柯小文是她很大的一个筹码,结果现在看柯有利的状态来讲,就算和吴书琴会出现裂痕,也未必会为了孩子,考虑和洪清再续前缘了。所以洪清其实是难过的,只不过相比之下,复婚无望的担忧,可能比丧子之痛的比例要大一点,比较淡的感情,做出反应的速度相对也慢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洪清太冷静,因为她只是难过,并没有那么痛苦。”

第二十九章 筹码和赌注

听完了戴煦的话,方圆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想一想,真是越来越觉得柯小文真是够可怜的,柯有利对他不能说不关心或者不好,但是太粗心了,很多事情都不过问,自己的生母洪清呢,心里只想着自己,对柯小文本身来讲,根本没有几分真的关心,吴书琴那边就不用说了,咱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连一丁点儿能让人勉强觉得她对柯小文还不错的证据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就像吴书琴自己方才吵架的时候标榜的那样,生母都做不到,凭什么指望继母呢?不过最糟心的是,家里家外还有个欺负人的吴学海。”

戴煦轻轻的拍了拍方圆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她说:“今天晚上下班以后,我带你去吃pizza吧?想不想去?有家店挺不错的。”

“好啊,”方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把话题岔到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晚餐话题上,不过也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吃汉堡呢。”

要知道,戴煦可是刑警队里出了名的汉堡狂人,如果没人拦着他,他几乎可以天天顿顿都吃各种不同口味的汉堡,尽管别人认为那东西不管中间夹着鸡肉饼还是牛肉饼,味道终归是大同小异,但是戴煦却是百吃不厌,而且据说以往只要工作中间去挤时间吃点东西,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拐带着身边的人去吃汉堡,所以每次他只要说出汉堡两个字来,就连他的好哥们儿钟翰都会第一时间抓狂。

不过方圆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很快就意识到,好像她回到公安局上班之后。两个人因为除了工作伙伴之外,还是室友的关系,一日三餐大部分时候都凑在一起解决,但是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工作中,戴煦并没有经常拉着自己去吃汉堡,而方圆本人对汉堡这种食物,也是属于让她吃。她也并不反感。但是吃多了一定会腻的类型,最初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跟戴煦混久了,以后看到汉堡就反胃。没想到,他在自己跟前倒是收敛得多,两个人的伙食类型还是挺丰富的。

戴煦听她这么一问,嘿嘿笑了笑。说:“吃汉堡么,我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拒绝的。只不过今天就算了吧,我觉得汉堡的‘垃圾’程度,还不太够。”

“‘垃圾’程度?”方圆听了这个字眼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人在情绪比较低迷的时候,往往最能够起到安抚作用的食物,都是口感好。热量高,营养成分比较单一的。也就是所谓的垃圾食品,”戴煦给她解释了一下这么说的缘由,“汉堡虽然对我来说,挺好吃的,但是比起有很多芝士的pizza,还是差了一点儿,所以咱们今天干脆一步到位,吃一个最狠的!”

方圆一下子就明白了戴煦的意思,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是感动,也不纯粹,说是难过,也不完全,各种情绪就好像被搅在一起的红绿黑白豆,分不清,摘不净,所以她就只是点点头,嘴上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晚些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来来回回,几乎一进门都被放在空桌子上的那个大果篮吓了一跳,问了同样出门办事刚回来的戴煦和方圆,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后,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既然洪清把果篮硬是留了下来,横竖也是还不回去了,摆在那儿一直放到水果腐烂,那也是矫情,所以大伙儿干脆就见者有份,打打牙祭,就连其他办公室的人听说了,也有平时关系比较熟的,跑过来蹭水果吃,一下午的功夫,一个大果篮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名副其实的果篮了。

唐弘业临下班的时候才得了空,拿了一个自己之前没空吃,提前拿了放在抽屉里的苹果洗了洗,坐在位子上一边啃一边感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光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真没有亲眼见着过这样的好事儿,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被老戴你们给赶上了!这继母和生母别苗头,比着赛的买果篮,嘿嘿,这种事儿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那个洪清也是的,她再买个大的就好了么,干嘛非得把吴书琴那个小的给塞回去!你看看咱们局里的饿狼有多少啊!这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考虑周全,现在估么着连这个苹果都捞不着,都被瓜分了!”

戴煦一笑,说:“我倒是觉得啊,洪清要是把吴书琴买的那个果篮真的给她扔回去了,吴书琴也知道这件事,那反倒好一些,虽说都是白得了一篮子水果,不过这里头的区别还是挺大的,吃洪清几个水果,比吃吴书琴的水果好。”

“那是为什么啊?”唐弘业啃着满口的苹果,一下子脑筋没有转过来。

“因为她们俩的目的不一样,”戴煦回答,“相比之下,洪清这个果篮虽然更大,价格也更高,但是她的动机比较单纯,就是想作为柯小文的生母,在表达对孩子出事这个情况的关注度方面,能够压过吴书琴这个继母,怎么体现出来呢?自然就是吴书琴买了个果篮来慰问负责查案的警察,那她作为生母,就买一个更大更贵的来,这才能显示出生母的不一样。所以归根结底,她买果篮给咱们,看似受益的是咱们这些吃水果的人,但实际上她想要战胜的人是吴书琴。”

“那要是按照你的意思,吴书琴买果篮,想要战胜的是谁啊?”唐弘业问。

戴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当然是咱们负责查案的警察了!”

“你的意思是,吴书琴这算是糖衣炮弹啊?”

“差不多吧,不过贿赂肯定算不上的,她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提高印象分。”戴煦笑着说,“第一次来跟咱们打交道的时候,她就出师不利了。一上来就先和柯有利吵了一架,然后她自己的儿子又不争气,一直言语挑衅,行为很不规矩,所以我估计,她是回去之后觉得有点儿心虚,所以想要过来表达一下关心。让咱们觉得她特别体谅咱们的辛苦工作。也特别关心柯小文这件事的进展,免得把她直接定位在了‘坏继母’的角色上,查起她来深挖。万一挖出什么来。”

“那要是按你这么说,吴书琴岂不是有什么心虚的事儿?”

“心虚的事情肯定是有,我们两个下午出去,就是冲着吴书琴去的。没敢有太大的动作,不过还是了解到了一点事情。吴书琴作为一名业务娴熟的老护士,在内科工作了很多年,她非常懂得怎么把需要注射同种药品,不同剂量的不同患者。给统筹安排一下,”戴煦若有所指的说,“经过她那么非常节约的统筹分配之后。可能五个患者,医生给开了五支药剂。但是实际上吴书琴只用三瓶就解决了每个人需要的量,那么剩下的两支,就成了她的私人物品了,所以这些年,吴书琴和医院周边很多小药店的店主,关系都挺密切的。”

方圆在一旁补充道:“其中一个药店的店主说,吴书琴的丈夫曾经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很成问题,但是因为特别熟的缘故,他经常可以帮吴书琴搞到一些剂量的安眠药,后来因为好转了,所以就不需要了。我们打听了一下时间,根据吴书琴的说法,柯有利有严重的神经衰弱,需要靠安眠药入眠的那段日子开始于他们两个结婚后不久,终止于柯小文选择了住校,搬到学校宿舍里面去。”

唐弘业听到这句话,眉毛一挑:“呦呵!那可有点儿意思啊!”

“到底是巧合,还是这里面还有点儿什么别的故事,等回头印证过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为时尚早,所以言归正传,吃洪清塞来的果篮,心里头其实还能坦然一点儿。”戴煦没对吴书琴当初购买安眠药的事情做太多评价。

终于结束了一天工作之后,戴煦按照白天约好的,开车带着方圆去了他最近听别人推荐的一家不错的店,结果因为他们下班时间比较晚的缘故,到了店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位子了,戴煦和方圆两个人一商量,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等位子,还不如买一张pizza打包回家,那样可能吃起来更放松,更自在。

于是两个人放弃了堂食的打算,选了一款心仪的口味,饶是这样,还是等了四十分钟,才拿到热腾腾散发着芝士香味的pizza,开车回家去了。

回家的一路上,方圆几乎没怎么说话,这两天,随着对柯小文生前遭遇的了解越来越多,方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尽管在工作状态中的时候,她还是能够做到百分百的集中注意力,心无旁骛的去处理工作中的事情,可是一旦闲下来,她脑子里就乱哄哄的,冒出很多想法和感触来,尤其今天,在处理完了方母送来的那些代餐奶昔冲剂之后,又见过了洪清,这两件事撞在一起,简直让她的内心里面炸了锅,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到了家,把pizza放在餐桌上,戴煦拿了两罐可乐,两个人一人一罐,坐下来之后,谁也没有客气,一人伸手拿了一片,一口咬下去,还没有变凉的芝士被扯出了几条细细的线,浓郁的香味顿时盈满了口腔。

方圆一口咽下去,再喝一口冰凉的可乐,心里还真是多少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踏实,看来戴煦说的还真对,垃圾食品或许对于人的健康并没有什么益处,但是用来在状态不好,情绪不佳的时候抚慰一下自己,还真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是因为柯小文的事情,还是因为你自己的?”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吃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戴煦忽然开口问方圆。

方圆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如果是别人问,或许她还会找借口搪塞几句,但是现在对自己开口发问的是戴煦,方圆在他面前好像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什么负担,也很少因为家里面的事情而在他的面前感到惭愧或者羞耻,戴煦对她家里的事情,态度一直很平淡,平淡而又包容,让人得到安慰之后,似乎也会不由自主的被他的态度影响着,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被戴煦问起来,方圆也没打算掩饰今天自己几次三番的情绪失控,对戴煦点点头:“都有吧,推己及人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和柯小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或者出了出事这一点不算的话,他比我还要好一点,好歹柯有利是真的在意他的,只不过是不够细致,归根结底打从心眼儿里,还是以柯小文为荣,不过洪清那边…跟我们家就有点难分伯仲了。”

说着,她还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戴煦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开口对她说:“虽然说,不管是电视里还是文学作品当中,都一直渲染说父母之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真挚伟大的感情,但是客观上来讲,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为人父母的好材料。做父母,这不是人的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有很多人,可以说自私,也可以说不成熟,总之他们一辈子可以把自己照顾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就算为人父母,指望他们承担起对孩子的责任,做出伟大的付出和奉献,也是不太可能的。”

方圆抿了抿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不过懂,和看得开,有时候也不是一个概念,拿洪清举个例子,她假如对柯小文没有感情,所以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其实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她自己落魄了,看柯有利过得好,为了争取和柯有利再续前缘,拿柯小文做自己的感情筹码,这就是另一种性质了。我今天…估计你也能听出来是怎么回事儿吧,我妈她可以不管我的,我已经成年了,不会怪她,可是她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问我的个人意愿,就要把我拉去做赌注…”

第三十章 利尿剂

戴煦听了方圆的话,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他的沉默,方圆也觉得可以理解,自己家的这些烦心事,毕竟是私事,外人即便是劝,也只能劝得了皮毛,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何况清官能断家务事,戴煦作为自己的前辈也好,同时也罢,哪怕是从室友的角度出发,恐怕也不好评说太多。

而戴煦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的这种情绪反应,也是正常的,是我之前有些不切实际,异想天开了。我以为毕业之后,正式到公安局来上班,你经济上独立了,不再有许多需要求助于你父母的事情,可能你的情绪也会慢慢的从他们两个的所作所为当中解脱出来,不再继续受影响,但是现在想一想,我的这个想法本身也是挺理想主义的。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血缘羁绊,很多时候都不会因为双方或者其中一方的不尽责,或者彼此是否相互依赖而消失,比如今天的事情,你方才觉得委屈的这件事,也算是一个例子吧。”

“那你的意思呢?”方圆问,“因为血缘羁绊没有办法被抹除,所以我父母有权利左右我的选择,或者我有义务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服从他们么?”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血缘是羁绊,但不是捆绑,你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意愿去迎合别人,这是对自己利益的一种维护,他们想要用你做赌注,去保障自己,这不也是一种对自己利益的维护么?”戴煦对方圆笑了笑,开口劝她说。“所以每个人其实说白了,一言一行,都是出于私心的,只不过区别就在于,有的人的私心,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或者损害,但是有的人。他们会把自己的私心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咱们只能很遗憾的说,你母亲恰恰就是第二种人。但你知道羁绊和捆绑的区别在哪里么?如果是捆绑,那你就别无选择了。不管主观意愿是什么样的,都只能屈从,可羁绊不是,羁绊只是甩不掉罢了。可能你没有办法实现耳根清净的梦想,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的手里面。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觉得你实习结束以来,以一个独立自主的姿态。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轨迹,并且我看得出来,你对自己的现状是很满意的。那就坚持自己的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既然你的父母选择了自己的利益优先,那你就更要顾好自己,因为你的个人利益,只有你自己才有权利去把握和维护。”

方圆听他说完,原本心里结得死死的疙瘩,也好像被他这么一番话给说的松动了许多。或许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显得有些极端,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谁又能真的没有私心呢,只是私心强弱不同罢了,就因为自己有一对私心都很重的父母,所以才更要善待自己,遵从自己的意愿。

见方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戴煦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你早就在还没有经济独立之前,就已经认清了事实了,既然认清了事实,就更不应该还抱着什么幻想,我不想给你泼冷水,只不过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反倒不如看透了,看开了,这样还能洒脱一点,放不开,难过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呀。”

方圆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其实一直以为自己看得挺开的,结果这几天处理柯小文的事情,原本就有点触景生情,偏巧了,我妈在这个时候又给我添了个堵,你这么一说我也才意识到,我还是报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才会在弄清楚我妈忽然对我示好,表示亲热的真相之后,觉得特别失望。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为了所谓的子女孝心,就连自己的原则都放弃的人,我的底线是什么样的,我心里有数儿,我父母已经没把日子过得明明白白了,我可不想走他们的老路。”

戴煦听她这么说,便笑了:“自信,自我,这才是我印象当中的方圆呢。”

方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端起可乐喝了两口,忽然觉得戴煦那话咂吧咂吧,好像有点别的意味,转念一想,她才想起来戴煦说他们两个人早有交集的事情,这段时间忙,贺宁也还在为她是否要调转工作,离开c市做最后的定夺,所以方圆一来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贺宁添麻烦,二来她自己也差一点又把这件事给忘在脑后去了,现在听戴煦说出这么一句话,才有被勾起来。

“你不是说咱们两个早就见过么?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她直接开口问戴煦,虽说之前这个疑问被自己给忘了,但不代表现在想起来了之后会不好奇。

“你能记起来么?”戴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方圆。

方圆迅速的又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索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于是只能诚实的摇了摇头:“听你之前说的那个意思,你肯定是在我上大学期间见过我,可是咱们俩的年龄差,好像不太可能在学校内是以师兄妹的身份打过交道,我入学的时候,你应该都已经毕业一两年了吧?我这人又一向记性不算特别好,有的时候还有脸盲症的毛病,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

戴煦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我更希望你能自己想起来。”

方圆有些犯难了,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跟戴煦应该并没有特别严重的交集,否则自己的记性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印象,毕竟像戴煦这样的一个大个子,不管走到哪里,辨识度也都还是蛮高的,可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戴煦为什么又会对自己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呢?她越想越迷糊,假装自己想起来什么的话,说谎编瞎话自己不擅长,假如照实了说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又不忍心让戴煦失望。打从实习到现在,戴煦给了自己多少帮助和鼓励,方圆自己都快数不清楚了,假如没有他,自己恐怕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在心里面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记性就不能好一点儿呢?要是自己记性好一点。就不用现在这样。让戴煦有些失望了。

戴煦看她一副有点为难,又努力冥思苦想的样子,终于还是被逗笑了。拍拍方圆,对她说:“没事,我逗你的,你慢慢想。实在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到了我认为合适的时机。就算你想不起来,我也会告诉你的。”

方圆被他这么一说,好奇心被吊得更高了,但是也不好意思问。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戴煦觉得合适的时机,只好点点头,继续吃她的pizza。

也不知道是吃了对情绪比较有抚慰作用的好吃的。还是戴煦对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吃了晚饭之后。方圆虽然还做不到对方母的言行完全释然,但也觉得心情好转了许多,她又和戴煦聊了聊关于案子的情况,时间不早了,就各自洗漱,回房间去休息,第二天继续投入到调查工作当中去。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对洪清的现状,以及吴书琴的一些往事,也都又进行了一番了解,洪清的个人经济状况,恐怕比她表面上看起来还要更不理想一些,当初柯有利跟她离婚时候留个她的欠款,基本上都被她在生意经营不善的那段时间里亏空了,之后她也频繁的相亲过几次,但是因为对相亲对象的经济条件要求比较高,所以几次都没有结果之后,就也跟着没了下文,不知道她把目标转向了前夫柯有利,是不是也与同其他人相亲无果这个事实有关系。

而吴书琴那边,虽说当年她买了不少安眠药这件事的时间点有点敏感,但想要了解清楚具体情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安眠药是吴书琴带回家里去的,到底做了什么用途,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方圆和戴煦却了解到了吴书琴与她的前夫离婚的一些情况。

吴书琴的前夫是个卡车司机,跑长途的,两个人是初中同学,据说上学的时候就你来我往,有了感情,对方初中毕业之后就开始跟着别人跑车,吴书琴则念了中专护校,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a市某医院,做了一名护士,两个人到了法定年龄之后,就结了婚,婚后不久便生了吴学海。

吴学海原本当然也不姓吴,而是跟着他的生父姓的,姓吴是吴书琴与前夫惨烈的离婚战争结束后,成功的取得了儿子的抚养权,这才趁着孩子没领身份证之前,到派出所去变更了吴学海的姓氏,意图与前夫彻底撇清关系。

而吴书琴之所以会与前夫离婚,原因也很复杂。

首先,吴书琴的前夫酗酒,除了跑长途的时候不敢喝酒,只要跑完一趟车,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喝得酩酊大醉,走路摇摇晃晃,最关键的是,吴书琴前夫的酒品却不怎么好,喝醉了酒之后脾气奇大,在家里有一点不舒心,就会揪过吴学海,莫名其妙的一通毒打,吴书琴要是阻拦或者谩骂,就也会被打上一顿,等到第二天醒酒之后,再为自己打人这件事道歉,道过谦之后,可能隔了不到一天,下一场战争就又爆发了。

其次,吴书琴前夫私生活并不干净。吴书琴与其前夫婚后头几年,日子过得还算稳当,即便前夫酗酒闹事也算是一桩烦心事,不过吴书琴对此倒似乎比较能忍耐,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困扰,也没有让日子变得过不下去。真正影响到他们生活的,是吴书琴的前夫跟着车队里其他人出去跑长途的时候,因为有时候一趟车沿途需要配送很多站,一个来回就差不多是一个多月甚至更久,路途上难免会有比较无聊比较寂寞的时候,而长途货运司机在当时同等层次的其他工作类型当中来讲,收入也还算是比较可观的,于是车队里就开始有人起了花花肠子,长夜漫漫的时候,打起了出去**的主意,而吴书琴前夫居然一来二去的,也耐不住寂寞,跟着下了水。

最初吴书琴对此也是并不知情,直到她的前夫惹上了病,甚至还带回家来传染给了她,她才如同五雷轰顶一样的明白了前夫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

于是两个人的战争随着治病带来的难堪和耻辱而逐步升温,从原本的只有喝醉了酒才会打架,变成了不管清醒还是醉酒,都要打。

当然了,这个打也是仅限于吴书琴的前夫打吴书琴,吴书琴虽然嘴巴不饶人,却也毕竟是个女人,在体力上不具备与她前夫对着厮打的优势,两个人一个打,一个骂,久了之后,吴书琴就不愿意了,提出要和前夫离婚。而面对这样的要求,吴书琴前夫也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又一顿毒打。

两个人的厮打从喝酒,变成了出轨,又从出轨变成了闹离婚。

只要吴书琴提一次离婚,她的前夫就会把她和吴学海轮番揍一次,揍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据说吴学海别看在外面逞凶霸道,在他的亲生父亲面前,永远是一副老鼠见猫的模样,只敢把从生父身上学到的暴戾用在欺负别人身上。

在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并且仍旧离婚未果之后,吴书琴开始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了,她在前夫每天喝的酒里面投放了利尿剂,前夫最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中间仍旧对吴书琴时常打骂,吴书琴也依旧反复提出要离婚,每次提出就会招来另外一次打骂,后来吴书琴前夫才慢慢觉得身体有些不太对劲儿,去医院检查,发现身体出现了电解质紊乱,血尿酸升高等不良反应,经医生判断,应该是服用大量利尿剂之后的不良反应。

吴书琴前夫大怒,认定了是吴书琴作怪,回家又把她毒打了一顿,而吴书琴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的畏惧,一边挨打,一边冷冷的对她的前夫说:“要不然你这一次就干脆打死我,要不然你就跟我离婚,不然,下一次就不是利尿剂了。”

第三十一章 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