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钊刚坐稳,一直坐在车辕上垂着头的小厮,就拢着袖子朝车门边缩了缩,杜钊咳嗽了一声,道:“琉璃,让你带的茶可带了,进来泡上一壶,等歇脚时给侯爷送去。”

“是!”琉璃锤头应是爬进了车里,他一进去,杜钊就惊呼一声,“你…胡闹!”

他大怒,拂开琉璃的圆毡,喝道:“阿元,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又对外面赶车的命令道:“在路边停车,我去和侯爷告罪,你将小姐送回去。”

“哥,哥。”杜元求饶,抱着杜钊的手臂,“哥,我都出来了您就别赶我回去了。我发誓,我一定乖乖装小厮,绝不会让侯爷发现,让别人发现。”

杜钊哪里肯依她的性子,这是出去办事,又是和沈湛一起,“上回的事你是忘记了,你回家哭了好几天。此番再闹出事情来,你往后还想不想做人了。”又道:“你不要和我哄闹,我不会答应的,速速回去。”

杜元顿时红了眼睛,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我还不是看你和父亲汲汲营营为家里打算奔波的辛苦,所以我就想尽点力。要是我嫁给了侯爷,有他全力相助,咱们家肯定会更好。”

“住口。”杜钊又心酸,又难堪,“你一个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杜元哭着道:“我怎么不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们都是杜家的人,你为家里竭心尽力我看得到。我虽是女子,可也不能比你差。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乖乖听话,绝不乱来。”

杜钊听着也红了眼睛。

杜家不像韩家,几百年来见缝插针的经营,这一次他们赌输了是天意,可依靠他们的本事,不用几年就一定能翻身,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读书人家,祖辈的规矩就是本分做人,决不能与市井同流合污,败坏门风。

所以,现在朝堂新立,他们想有一席之地,却无人相助,每走一步都异常的艰难。

保不准过两年等朝堂安定下来,圣上就会薅爵,而他们江阴侯定然首当其冲。

“不行。”杜钊摆着手,“我们就是流落街头去乞讨,也不能卖女求荣,让你堂堂的杜家小姐去做这种不入流的事。”

杜元哭声更大,嘤嘤的,摇着头,“我不走,就不走。”

“小声点。”杜钊着急,她这哭声保不准就让沈湛听到了,“别惊动了侯爷。”

他话落,车已经停了下来,沈湛隔着车门声音调侃的道:“燕秋带了女眷?”

“侯爷。”杜钊脸一下红了,忙让杜元戴上帽子,自己掀了帘子下车,回道:“让侯爷见笑了,燕秋…”他打算承认了,总比让沈湛知道,他妹妹一心想要嫁给他,连女子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的好。

“燕秋失礼了。”他羞愧不已,朝沈湛作揖,一揖未平车帘呼啦一下掀开,杜元披着头发钻了出来,“侯爷,您不要怪我哥,是我硬要跟着来的。”

沈湛扬眉,打量了一眼杜元。

“阿元!”杜钊又气又怒,杜元却打定了主意不理杜钊,盯着沈湛,道:“阿元贪玩,知道我哥要和侯爷一起出来办事,就偷偷扮作了小厮来了,侯爷您要怪,就怪我吧。”

沈湛不记得杜元的样子,但是记得在司三葆府中发生的事,他听完用鼻尖点了点杜元,看着杜钊就显得不大耐烦,“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我在前面客栈等你半日。”

杜钊感激不尽,“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杜元目瞪口呆,上一回人多而且她很狼狈,沈湛对她不耐烦,她事后虽觉得丢人,但到底能理解,可今天…沈湛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她自认容貌不错,娇俏可爱,家世也不错,更何况他哥还在这里,沈湛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他这样,太不像个位高权重有涵养的侯爷了。

“侯爷!”杜元不服气,从车上跳下来,叉腰看着沈湛,“我想和您说几句话。”

沈湛蹙眉,脸色就沉了下来,杜钊看的心惊肉跳,拉着妹妹就喊道:“你胡闹什么。”沈湛可不是寻常人,他要是不高兴了,管你是世家千金,还是地痞流氓。

可杜元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没有见识过沈湛这样的人,寻常无论是和家里的兄长,还是姑表兄姨表兄们都对她言听计从,宠着爱着,所以,她不服气!

“说什么。”沈湛下巴对着她,准备给杜钊面子,“说吧。”

他不打算下马,也不打算像个风流士子般,和美人实话和颜悦色,彰显自我风采,杜元又愣了楞,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鼓作了勇气,道:“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沈湛挑眉,杜元又道:“外间传侯爷养了许多属下在院子里。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阿元!”杜钊想一巴掌将自己的妹妹拍晕,姑娘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快闭嘴。”

杜元不愿,昂头看着沈湛,“别人送的美人,您不但没动还转手送了一位给司三葆,侯爷是不喜欢女子吗。”

“爷需要和你解释?”沈湛立刻就没了耐心,挥着手赶苍蝇似的,“快走快走。”

杜元脸色发白,杜钊立刻拉着自己的妹妹要走,杜元逼问道:“侯爷不否认,是承认了吗。”

“你废话真多。”沈湛恼火的看着杜钊,“你哪里来的妹子。你告诉他,老子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杜钊满头的汗,回道:“侯爷喜欢女人。”

“听到没有。”沈湛烦死了,又不想和一个小姑娘动手,他今天心情不好。那个小白眼狼明知道他晚上要去找她,还那么晚回来,并且一点自觉都没有。

他跟个怨妇似的在房里等她,气死她了!

等他办完事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

杜元跟在后面追着,“侯爷你总要娶妻生子吧,那你娶我吧,我是都会,而且,我还能给你纳好多妾室,保准你满意。”

沈湛就跟看疯子一样看着她,眼前不禁就浮现出苏婉如的样子来…

小白眼狼肯定不会说这种傻话,估计将来他们成亲了,他多看一眼女人,她都能将他眼珠子抠出来。

想到这里他就闷闷的笑了起来,还是小白眼狼聪明。

他看着杜钊,“我在前面等你。”话落,就走了。

“走啊。”杜钊无奈的拉着杜元,低声道:“你不要再想了。侯爷他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

杜元一愣,好奇的道:“而是什么,哥,你快说。”

“我听说侯爷心里有位姑娘的。”杜钊拉着妹妹上车分散她的注意力,“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在家好好待着,你的婚事哥哥会给你打算的。”

杜元眼睛咕噜噜一转,“你说侯爷心里有喜欢的人?”她想到沈湛的人,什么女人都不放在眼里,若是他真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心里转着,杜钊立刻和赶车的小厮打了眼色,低声吩咐道:“无论她怎么闹腾,都不准放她下来。”

小厮应是,拍马往应天回赶,杜元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一路回了应天。

此刻,江阴侯府,韩江毅从外面回来,心情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样子,梳洗换了衣服,刚坐下喝茶,韩正英敲门进来,笑道:“兄长心情很好?”

“还不错。”韩江毅给妹妹倒了茶,“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韩正英在对面落座,问道:“哥哥前日出去迎宁王,如何?”

“宁王比我们想的都要平易近人。”韩江毅将这两天的事情和韩正英说了一遍,有意说的很细,想让韩正英感兴趣,“…下面有位小內侍不小心打翻了茶盅,泼在了宁王的衣袍上,我当他会生气呢,谁知他只是笑笑,还安慰小內侍不要害怕。”

韩正英认真听着,问道:“可曾聊过京城局势。”

没有问宁王的私人情况,韩江毅有些失望,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一厢情愿,宁王那边还不知如何想的,“聊了一些,听说太子要将小皇孙送去凤阳。”

韩正英微微颔首,不知想了什么,又问道:“镇南侯,果真未去?”

“没有。他外出办事,要过几日才回。”韩江毅回道:“王爷已送去名帖,估摸着等侯爷回来,二人就会见面。”

韩正英点了点头,又和韩江毅说了几句告辞出来。

“小姐。”她身边的婆子迎过来,低声回道:“跟着杜小姐的婆子说了件奇怪的事。说明明没有看见杜小姐出门,可中午的时候却看到她从外面回来了。”

“坐的谁的车?”韩正英在抚廊坐下来,看着花园里开的一簇簇的菊花,神色飘忽,婆子就回道:“坐的是杜世子的车回来的。肯定没有错,四匹好马拉车,走的极快。”

“哦?”韩正英扬眉,“杜燕秋出去了吗?和谁?”

婆子就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韩正英就冷笑了笑,道:“…她一向贪玩,定然是偷偷跟着杜燕秋出去,在半道上又被撵了回来。”

“应该是。”婆子没反对,她们小姐向来聪明,猜的事八九不离十。

韩正英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边走边道:“镇南侯不是一般人,先不用管杜元…等她撞了南墙,我们再探望她便是。”

“苏绣娘呢,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韩正英问道。

婆子回道:“自从她发现我们派人跟着她以后,似乎就很少出门了。昨天在晚晴楼吃饭回来,应该是打算去什么地方的,等发现我们跟着后,就折道回去了。”

“她很聪明。”韩正英已经肯定沈湛和苏婉如之间有事,可到底到哪一步,沈湛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不将人接回去,她一直想不通,“你们小心一些,无论做什么都得提前来和我说。”

婆子应是,小心道:“上次的事…小姐以后不打算再做什么了吗。”

“暂时不要动。”韩正英轻笑,“她太聪明了,一些小打小闹根本动不了她。与其这样,还不如按兵不动。”

苏婉如很忙,别人在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心思管,一早就被新来的冯姑姑派人请去了锦绣馆,她还是头一次来锦绣馆,和山水馆不同的是,这边的人要多一些,年纪也都要偏大些,她一进门就看到胡琼月正坐在一个拐角处,安静的做着事。

“都过来。”冯姑姑喧宾夺主的事做的特别麻溜,“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在这里做事,楼上楼下都调度好了,也有你们的位子。可都听到了?”

刘三娘直皱眉,跟着福了福应是。

“掌事也不管?”青红气不打一处来,她自己工作的房间本来是一个人的,现在愣生生坐了四个人在里面,跟看守犯人一样的盯着她,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就这么一小会儿,她都快要烦死了。

“司公公说随她们折腾去。”刘三娘压着声音回道:“等折腾事儿出来,就将她们赶走。”

青红撇撇嘴没有说话。

苏婉如站在人后,听着未动,过了一会儿就跟大家一样,被安排在一楼的绣架上落座,她的底稿都带来了,摆好绣架取了针线便不再管别的人,专心做事。

她想进登月塔,这次的绣品是关键,若是她做的好了,就算段掌事没有生带她进登月塔的念头,她也有办法,让段掌事起这个想法。

“思秋。”冯姑姑喊着陆思秋,“你针线带来了吧,就在青红房里吧,正好和我说说话。”

陆思秋带着个小丫头抬着绣架,笑盈盈的应着是,跟着冯姑姑去了青红的房间。

门开着,苏婉如就看到里面有个鸡翅木的衣架,架子上搭着一件没有衣袖的明黄龙袍,袍身上的龙已经绣好,即便离的这么远,她都能感觉到这身衣裳的华贵和气势。

青红的手艺确实不错,等两边的袖子做好,应该更好看。

只是可惜了,穿的人是赵之昂。

苏婉如收回视线,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件衣服。

青红看着嘈嘈杂杂的地方,原本是她的做事的房间,现在她却像是个外人一样,无处可待,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笑着道:“冯姑姑,我有些事,一会儿就来,你们先说着话。”

她也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转身就去找王姑姑,王姑姑很无奈,“这事掌事也没有办法,何况你我呢。你先回去做事,等稍晚些掌事回来,我去说。”

“甭管她们做什么,你安心将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可知道。”

青红无计可施只得回去。

陆思秋这两日觉得头顶的那片乌云终于散开了,她有种拨云见日的通透感…冯姑姑答应了,回京时带她一起走。

将来,她就待在京城,再也不回这个地方了。

她起身,看着身后挂着的那件半成品的龙袍,目露艳羡…说来说去,锦绣坊还是青红最风光,她们绣的最多是给皇后娘娘私用的摆设,只有青红,绣的却是龙袍。

多高的荣耀啊。

她仔细看着,冯姑姑见她这般,就解释道:“针法其实没什么区别,难就难在分线和配色上,什么时候用金线,什么时候用银线,龙要怎么样有气势还不能显露出轻狂。”

“这很不容易,往后姨母再细细教你。”

陆思秋深以为然,满眼的艳羡,“姨母,您若是亲自绣的话,肯定比这个好吧?”

“那是自然,当年我和你娘的手艺,无人能比。尤其是你娘,若非眼睛…”冯姑姑面露不屑,“此番是司公公抢先一步,将龙袍带到这里。她说了一半摆了摆手,不想说了,“都成了定局,说多了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陆思秋眼睛一亮,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看还有袖子和腰带都没有成,姑姑为何不接过来自己做。”

“针法不同。”冯姑姑摆了摆手,“若惹得圣上不满意,到时候大家两败俱伤,没有人能得好处。”

陆思秋点头应是。

“你说的那位小绣娘,就是外面坐的那位?”冯姑姑看了一眼正对着门的苏婉如,陆思秋点了点头没说话。

冯姑姑便道:“瞧着手艺还行,是个好苗子。”她话落,又摇了摇头,“不过,比起你来总归是差了点,你们姑姑也着实少了点规矩,就是论资排历,她也不该偏袒一位新来的小丫头。”

陆思秋没说话,手攥成拳头眸色阴冷,若非苏婉如,她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行了,你也不要难过,有手艺到哪里都有饭吃。”冯姑姑拍了拍陆思秋的肩膀,陆思秋低声道:“姨母,我有个办法,既能完成您的心愿,又能解决掉她。”

冯姑姑皱眉,沉声道:“思秋,你不要乱来!”

“姨母您放心。”陆思秋回道:“我就算犯了错误,不还有您在吗,更何况过些日子我们就能去京城了。”

冯姑姑目光动了动,盯着陆思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胡思乱想,先将手里的事情做完有始有终,年底就和姨母一起去京城。”

陆思秋点头应是,目光中露出破釜沉舟之势

青红进了门。

她和大家笑了笑在绣架上前坐了下来,右边的袖子上了绷子,才绣了一半,所以她才着急,此刻也没有心思多想,埋头做事。

两边的绣娘就追着她问,“这银线分量是不是略多了点。”

“是啊,我倒觉得多放点金线比较合适点。上回圣上出巡,我们看到的龙袍就是这样的。”

青红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有气无力的应付着她们。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苏婉如就想到了赵衍!

“那把伞,还是不还?”苏婉如心头念叨着,收拾了东西回了自己的院子,那把伞安静的待在屋檐下,她想了想还是拿了伞,和焦振英打了招呼,“…中秋节那天和别人借了伞,说好今天去还回去。”

“早去早回。”焦振英道:“把你的帷帽戴上,过了午时就要回来啊,我让厨房给你留点饭菜。”

苏婉如笑着道谢,带着帷帽拿着伞就出了门。

晚晴楼第三次来,她轻车熟路找到角门,刚一进门就有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迎了过来,道:“是不是苏姑娘?”

“是!”苏婉如颔首,小厮便做了请的手势,引着她从后面进了大堂,顺着夹道拐了两个弯,进了一间雅间。

房间摆设的很清雅,悠悠的古琴声从远处飘来,好闻的栀子香袅袅从鹤嘴的香炉里飘出来,赵衍就立在一张书案的背后,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袍,墨黑的青丝散在肩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羊毫,一副田园山居图跃然纸上。

即便离的远,她似乎也闻到了画中农家炊烟下飘散的饭菜香味。

她原地略福了福。

“你来了。”赵衍抬眸看着她,“先坐会儿,待我将这幅画做完,可好?”

苏婉如抿唇笑了笑,道:“好!”便放了伞,在一旁落座。

小厮上了茶,云雾的清香飘入鼻尖,她托着茶盅闻了闻,却并未喝,摆放在一边。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赵衍专心致志很是投入,苏婉如等了一刻发现手边有本书,便随手翻开,居然是“望野居士”的游记,此书一共六册,她看了五册,第六册还没出她自然也就没有看到。

“可以看吗?”她转头问赵衍,赵衍扬眉点头,“随意些。”

苏婉如道谢,便靠在窗前的椅子上,捧着书细细的看了起来,这本不是印刷体,而是手抄版,字体娟秀精致,分不清男女,但确实写的很好看。

她的字也很不错,母后曾说过,她若是男儿身单凭字和画也能名扬天下。

但这手抄本上的字却不比她的差,或者说各有千秋。

她心头转过,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等她一本看了一半再抬头时,赵衍也正好落笔,看着她淡然一笑,道:“姑娘也喜欢这本书?”

“嗯。看了五本,只这本不曾看过,今日托王爷的福。”苏婉如放了书,“伞放在这里,多谢王爷了。”

赵衍在盆里洗了手,拿帕子细细的擦着手指,走过来长长的袍子下一双云纹单鞋若隐若现,他拿了桌案的书递给她,“你若是喜欢,这本书便借给你看。”

“不用了。”她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书是王爷的,小女不敢借。”

赵衍轻轻一笑,将书塞在她的手里,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书是我誊抄的,我那里还有原版,你借走并不碍着我拜读。”说着一顿,又道:“等他日你若有兴趣,我还可为你引荐望野居士。”

苏婉如眼睛一亮,望野居士很神秘,许多人想要认识他,可却鲜少听说他露面,她不禁有些好奇,“王爷认识他?”

“略有几分交情。”赵衍颔首,将茶盅递给她,“等他准备好认识你时,就请你过来,可好?”

苏婉如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抿唇笑笑,道:“其实也不用引荐,我这样只识的几个字,连江南都没有走全的人,先生大约是不屑来认识的。”

“你很好啊。”赵衍请她坐下,两人对面说话,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她,“我可是听说你画的一手极妙的炭笔画,绣技上的修为也极其了得。”

苏婉如挑眉,赵衍并不和她打哑谜,“昨晚去了司公公的府中,见到了他摆在桌案的小像。”

原来如此,你可想要,想要我也可以给你绣啊,苏婉如心头转了念头,随即淡淡一笑,道:“王爷夸赞了,雕虫小技罢了。”

“谦虚了。”赵衍问道:“可用膳了?”

苏婉如还真是没有吃饭,可却并不想和赵衍一起,他们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吃了,我下午还要上工,这就要回去。”

“好。”赵衍不留她,随着她一道起身,往外走着送她,“昨日见到我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中秋节那晚在夫子庙见过,何以隔日司公公又去码头接到我了?”

苏婉如一愣侧目看了他一眼,他轻轻一笑,道:“其实,我是想偷偷来熟悉地形,就怕来了后人生地不熟,被人卖了可如何是好。”

“啊?”苏婉如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掩面道:“堂堂宁王爷,谁若有胆子卖,天下人也是要佩服他的。”

赵衍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算是笑了。我还以为姑娘怕我,所以面露戒备…”又道:“回去吧,在外面做事不容易,若是叫你们绣长知道了你怠工责罚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苏婉如简直要叹息了,这个人说话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声音轻轻柔柔,毫无攻击性,让人如沐春风,妥帖舒坦…

不是说早年过的并不好吗,何以有这样的性格?

这样的人,会为了权利不择手段吗?

“那…谢谢王爷借的书。”她摆了摆手的书,“看完后,再来此处寻您?”

赵衍歪头想了想,颔首道:“可以。那就三日后的中午,我们再在此处见?”

“好。”苏婉如颔首,由赵衍相送出了门。

等院门关上,赵衍还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目送她,苏婉如快步走了。

赵衍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贴身的护卫上来,道:“王爷,探子来报,镇南侯此刻正歇在常州的客栈里,您看…”

“既是去松江,那这几日就该回来的。”赵衍慢慢回去,在桌案前看着方才画完的画,想起什么来,道:“他的暗卫,还在护着苏绣娘吗。”

护卫点了头,回道:“此女子颇有些奇怪,不但镇南侯的暗卫在锦绣坊外守着,就连江阴侯府的也派人蹲守在门口。”

“是很奇怪。”宁王想到苏婉如的表现,“还颇有趣。”

不知道他身份时也就罢了,知道了后她虽表现的恭谨,可无意中流露出的神态,却没有半分低人一等的拘谨,仿佛她不是一个小小的绣娘,而是出身不错的公主。

公主?赵衍眉梢扬了扬,没头没尾的询问了一句,“…可打听到下落了?”

“没有。人在平江府彻底匿了踪迹。”

赵衍颔首,没有再说话。

苏婉如将书放回去,吃了午饭抱着书又看了一会儿才去馆内,因为陆思秋和胡琼月都在,她实在不愿意在那边多待一刻钟。

一下午便就是做事,倒也自在的过了,下工时蔡萱和周槐娟结伴来找她,蔡萱一脸的好奇,“龙袍就在那间房间里吗,是青红绣长绣的?”

“应该在,我也没有瞧见。”苏婉如拉着蔡萱走,“你别进去看,若是碰了毁了,责任你担不起。”

蔡萱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我又不傻,怎么会去碰那个东西。”

“周槐娟。走啦!”苏婉如一手拉着一个出了锦绣馆,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苏婉如回去看书,其实也只剩下一半,不一刻就看完了,放了书她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沈湛。

“苏瑾。”门外,邵娟敲了门,苏婉如开门问道:“邵姐姐找我,进来坐。”

邵娟摆手,回道:“冯姑姑方才说,锦绣馆里的东西太贵重了,往后每夜都要派人轮流值夜守着。”

“我们吗?”苏婉如惊讶不已,锦绣坊是有婆子的,她们除了绣花,什么事都不用做。

邵娟嫌弃的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是冯姑姑提出来的,说婆子粗什么都不懂,要是笨手笨脚的碰了绣品,不就跟猫爪似的,一下子就能勾花了线。”

“那今晚谁值夜?”苏婉如轻嗤,觉得这位冯姑姑太会来事儿,才来一天就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段掌事要是再不拦,锦绣坊的主就该冯姑姑一个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