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她愣住了。

佟永年脸色煞白的坐在那里,摇摇欲坠,一副几乎跌倒的模样。柱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满脸焦色。

李薇吓了一跳,忙走过,到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儿,“年哥儿,哪儿不舒服?受了风吗?那个,要不要我去叫二姐来?”

转眼儿见到大山挑帘立在西屋门口儿,,忙让大山把棉门帘放下来。

她脆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抬眼才不过七岁的童颜,慧洁明净清澈的大眼睛满是担忧的,这双眼让他没来由的心里发虚,把脸儿偏到一旁,睫毛微扇,“梨花,我没事儿。”

说着站起身子往里间儿去,李薇要扶他,佟永年推开她的手,“可能是受了凉。别把病气儿过给你,你去让二姐中午给做碗酸辣汤好不?”

李薇听他声音有气无力,中气不足,象是病了,忙应了一声,又让大山把炭盆端进里间儿,加了些碳,才匆匆去了。

李薇一走,佟永年挣开柱子的手,慢慢坐走到里间儿,坐到炕上,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没事了。你们家去吧。”

他这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大山皱着眉头问他,“刚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受了风?是不是我说春柳的事儿,你不高兴?”

佟永年摇摇头,“不是。”

大山有些懊恼,“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找你问的,反正我就是喜欢春柳,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我娘说…”

大山还要在往下说,柱子从半开的窗子中已看见春兰春柳急匆匆的跟着梨花回来了,便截住他的话头,“年哥儿,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儿我去姥娘家走亲戚,后天再来看看你。”

佟永年点点头。

大山柱子一齐出了西屋,春柳远远就叫着,“怎么回事儿?年哥儿早上还好好的呢。”

大山脸上闪过一抹慌乱,瞬时镇定下来,与柱子两人一齐摇头。

春柳问他们,“中午包饺子呢,你们不吃了再走?”

两人又是摇头。

春柳嘀咕着扔给他们一对白眼,进了西屋,片刻她在里面叫起来,“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李薇也忙跟了进去,果然他润白额头细汗密密,一副极虚弱的模样,忙从铜壶里倒出了些热水,浸了帕子给他擦汗。

春兰从外面进来,探手在他额头停了片刻,笑着,“没发热呢。估计是有些受风,年哥儿先躺一会儿吧。”

佟永年扯起嘴角笑笑,“是没事儿呢。可能是昨儿没盖好。三姐别让咱娘听见了。”

春柳看他这会儿脸色好些了,便点点头,“梨花,你在这里看着。我跟二姐去做碗酸辣汤来,给他发发汗!”

一时李海歆从兔子舍那边儿回来。也问了一回佟永年的情况,李薇听见了春兰在外面回说,没大碍,可能是受风想发热什么的。

撇嘴儿向他笑笑,“瞧瞧你一有点小病,一家人多紧张。”

佟永年牵动嘴角笑笑,伏身去拿桌上那本《菜根谭》,“我没事了,梨花再去看看娘,别让娘焦心才好。”

梨花伸手想去取那书。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备考童生试,在学堂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常休在家,每每屋里的灯光亮到深夜。原先家人说让他歇着,他只是不肯。又因事关他的前程功名,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到了过年,爹娘便让他歇一歇,考试重要身子更重要。

他这才把书本都收了。

这会病着,不好好歇着,又看这本书。

佟永年却闪躲过去,“这书看着又不累人。我看会儿,好睡觉。”

李薇撇撇嘴儿,点点头。把窗子关严,炭盆拨旺了些,移到床边儿,才出了西屋。

佟永年中午喝了碗酸辣汤,便蒙头睡了,午饭也没吃。春兰又进去探探他的额头,说已经不流汗了。

何氏便说,许是发小热身子累了,让他睡睡也好。

他这一睡却直直睡到第二早上,这中间西屋的南间儿的门一直关着,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李薇坐在东间儿的炕上,隔窗望着对面紧闭的窗子,心说,自从坚持练了五禽戏之后,自己的身子骨都好了许多,怎么他练得比自己还认真,身子骨却没什么长进呢?

去年元宵时,自己玩得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就像是透不过气的模样,难道是读书太过用功,营养跟不上?

这么一念,也觉得有可能。记得读高三那年,她有一段时间那可是废寝忘食的学习,就特别容易饿,一顿能吃三个馒头,把同班的男生都比了下去。

转眼已到正月初八,冰雪融化,天气放晴,天空蓝幽幽的,开始透着春天的气息。

这日早上,佟府派人来给何氏家送年节礼,并接佟永年回县城过元宵。春兰早按何氏交待的,把备给佟家的回礼准备好,等老张头走时,给他们装了大半车厢,老张头连推不敢当。

舅老爷知道李家人的脾性,不肯占便宜,这回便没备多少贵重的礼,省得他们回礼时作难。不过两匹布,一些点心,并些干果之类的,没成想李家却回了这么多。

李海歆笑着,“看着这么大一堆儿,却不值什么钱。听年哥儿说你们府上喜欢吃绿豆糕,正巧我们秋上种了好几亩的绿豆,收了二石半呢。新绿豆,也让年哥儿舅母尝尝鲜儿。”

佟永年知道这里面有爹娘的谢意,感谢佟府给找了卖笋子的门路,便也帮着李海歆说话。

老张头在李家用过午饭,便要回县城去,这次只有佟永年一人跟着去。他看着梨花,眼睛闪了半响,就在李海歆认为他也要让梨花一起去的时候,他却说,“梨花还要看什么书,我替你寻来!”

《秀色田园》第八十三章少年情怀(二)

宜阳佟府张灯结彩,满府喜庆。

老张头一行回到府里时,日已西沉,守门儿的两个小厮看见,忙迎了过去,笑着,“老爷都派人来看好几回了。”又隔着车向佟永年行礼问安。

这些做下人都极透,自去年元宵节李家一行来过之后,后来便只有这位表少爷前来,他们便看出些苗头,又隐隐听说,只所以与李家村那家有往来,只因他们收养了表少爷的缘故。

又从老爷与夫人的态度上猜测,这位表少爷怕是老爷的至亲,而非夫人的至亲。

佟永年坐在车内,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门房上早有人飞奔过去,回佟维安夫妇。马车刚到二门处,还未停定,佟维安与柳氏从里面匆匆出来。

佟永年跳下马车,向二人行礼,“舅舅舅母安康”

佟维安自秋时大假过后,已有四个月未见着他,仿佛又长了高些,看着他与佟氏五六相似的容貌,感叹又心酸。

柳氏亲自搀扶他起身,笑着,“年哥儿这小半年,可是又长高了不少。”又向身后摆手,“蕊儿,洛哥儿,快来见过表哥。”

佟蕊儿身着翠绿绣花小绸袄儿,身上披着一件海棠红色绣花锦缎子披风,领口袖口皆是洁白的皮毛,把她的小脸儿衬得粉嫩嫩的一团。脆生生的上前行了礼,“表哥安好。”

佟永年恍然间,似是看另一个小女娃儿,梳着双丫发髻,绑着两条桃粉色发带,睁着圆溜溜狡洁聪慧的大眼睛,掐着小腰,扯着嗓子很有气势的喊道,“年哥儿,快出来吃饭了啦 ̄ ̄ ̄”

佟蕊儿行了礼,不见有人请她起来,抬头一看,却见那副愣怔怔的样子,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巴。

立在柳氏身后的依秋轻咳一声。

佟永年立时回神儿,歉意笑着,“蕊儿也好。”又转向佟永洛,轻拍他的小脑袋,“洛哥儿长高了。”

佟维安问道,“年哥儿路上累了吧?还先回东跨院歇着吧,等晚饭后再叙话。”

佟蕊儿见只他一个人前来,并无梨花那个野丫头,又高兴起来,忙与柳氏说,“娘,我领表哥去东跨院。”

柳氏点点头,又说,“让你表哥先歇着,可不许你闹他。”

佟蕊儿娇笑着应了一声,仍由依春依夏两个丫头过去那边儿服侍。

东跨院里依然是去年那几个婆子小丫头,月牙儿没看到表小姐来,略有些失望。

众人端茶倒水一通的忙活,都退了下去。佟蕊儿兴奋的坐桌边儿,与佟永年说,“方家哥哥和方家姐姐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来呢,今儿表哥可就到了。明儿咱们去城皇庙那里逛逛吧?那里可好玩儿了。”

佟永年摇摇头,歉意一笑,“明儿我有事与舅舅说,改天再去玩吧。”

佟蕊儿嘴巴又撅了起来。

这时依秋在外面回话,“小姐,夫人让你去主院儿。”

佟蕊儿应了声“知道了”,不高兴的站起身子走了。

月牙儿拎着小铜壶进来,在小泥炉上放好,轻手轻脚的走近,小心的问,“表少爷,表小姐怎么没来?”

佟永年笑笑,“表小姐在家里忙着呢。”

月牙儿遗憾的叹了口气儿,想了想又问,“表少爷,那个表小姐还生我的气吗?那个盆栽都怪我没看好”

佟永年又笑了笑,“没事,早就不生气了。”

月牙儿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屋内佟永年静丵坐在桌子旁,眼睛盯着不知明的方向,烛火在他脸上跳跃着,映得眸子忽明忽暗,杯中茶水慢慢失去了热气儿。

“舅舅,与我说说贺府吧。”晚饭过后,佟永年陪着柳氏在前厅坐着叙了些话,便与佟维安去了书房。

两人本正说着往前二月里的县考州府考试安排,佟永年乍然说起这个,让佟维安一愣。看他清幽幽的眸子在灯火中闪烁着,一时猜测不出他问贺府究竟是何用意。

想了想,便说,“年哥儿,这些事儿不急。你往前考完试再说吧。”

佟永年摇摇头,嘴唇紧抿着,“舅舅就说说吧,想知道又不能知道,挂在心里,考试怕也考不好。”

佟维安笑了笑,“行,你想知道。舅舅就说。”

佟维安略思索下,把贺府这一年来所发生的几件大事与佟永年说了。贺府家主贺萧自去年元宵病愈之后,并无多大动作。前两个月,深居简出,只称病情还需要静养,外客基本不见,及至四月中旬,贺萧才开始外出走动,但也仅仅只是视察了名下的产业而已。

从六月开始,贺府开始筹备安吉首府的酒楼,已于九月开了张,听说生意很是红火。

至于青莲与方山两地属于贺府二房的产业,自他病后,便一直由贺家老大贺蒙接手,现在也未归还二房。

说到这儿,佟维安颇是讽刺的一笑,“青莲与方山两地占贺家二房有小一半儿的产业,贺蒙吃到嘴里的东西,肯不肯吐出来还是一回事儿。”

佟永年神色不明的坐着,好一会儿,才问,“舅舅这一年来,与贺府可打过交道?”

佟维安点头,“贺府大管家来府求见过二次,被我给推了。”

佟永年点点头,突然笑着说,“舅舅给柱子找的做工的木匠铺子,可是贺府名下的?”

佟维安哈哈一笑,“那小子回去跟你说的?”

佟永年摇头,“他只说东家姓贺,我便猜出来了。”

佟维安得意一笑,“你猜舅舅是何用意?”

佟永年端起桌上已半冷的茶水,喝了一口,以指磨娑着杯口,好一会儿,才说,“是为了我吧?”

“哈哈”佟维安大笑一声,“不错,不错,年哥儿能想到这个,可见读书虽多,却也没读到酸腐呆愣。你初使人捎信儿过来,我还没这个想法。有一日从贺府的木匠铺门前儿路过,才突然心如福至…”

佟永年等佟维安笑呵呵的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舅舅还是觉得我该回去吗?”

去年的麦收假里,舅甥两个曾谈论过这样的话题。在佟维安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如为姐姐讨公道来得重要,因此,佟氏的临终遗言不必遵守,况且,她当时留下的那样的话,定然是怕年哥儿年幼,又没有亲近的人帮衬着,会被人欺负了去。但是,现在他回来了,年哥儿也长大了,是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回到贺府。

当时佟永年并未接这话,让佟维安好不遗憾。

现在他却主动提及,佟维安脸上一喜,“年哥儿,你想通了?”

佟永年半晌,才轻点下头,“舅舅认为我该回去,那我便回去。”

“应该,应该,”佟维安连连头,点到一半儿,却僵住,“年哥儿想现在就回去吗?”

佟永年摇摇头,“等院试结束之后吧。”

再说李家那边儿,佟永年午后刚与老张头一行人离了家,吴旭娘便扯着吴旭上了门。

何氏在堂屋东间儿里看见,心知吴旭娘是知道了实情,喊春兰把人往堂屋让。

吴旭娘一进堂屋,二话不说,先给何氏行了大礼,何氏现在已是六个月的肚子,行动不利索,一个避不及便生受了。

急得她直叫春兰春柳,“快,快扶着旭哥儿娘你这是干啥?”

吴旭娘直起身子,落了坐后,一脸的歉意,“大嫂子,我来替旭哥儿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把随身的小布包打开,“他撞了人,你们不但不怪罪,反而给了他这个活计,他个不懂事儿的娃儿,硝制个兔子皮毛还敢收钱。我替他赔不是,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我跟他说了,在你们家白干两年,把这债还上。”

说着又打开另一个小包,“我是腊月里听旭哥儿表哥说起来这事儿的。本想早点上门拜谢,可迎月里事儿也多,再者,我听说呀,大嫂子你有喜了,在家里做了这些,是感谢你们的一番心意。”

吴旭娘打开的包裹里面儿,是两双虎头鞋,两套男娃儿绣“福”字春衫小衣裳,两套贴身穿的细棉小里衣。象是算过何氏的生产日子的。

何氏一看这个,欢喜得不行,直夸吴旭娘的针线好。原来春桃几个绣的都是一般人家用来贴在帐子的,要求不高,针脚也粗些。与吴旭娘绣的这个一比,可真是差到天边儿去了。

再者农家一般是彩色绵线绣花,很少用这样精美的丝线绣。那两套杏黄的男娃春衫上,用各色彩线绣成形状不一的“福”字,即好看寓意又好。

何氏与吴旭娘闲谈中得知,原来吴旭姥娘家是江南的,她与吴旭姥爷一同在江南的大户人家做过工,后来两人挣了些钱,脱了籍,便跟着吴旭姥爷回到青莲县的老家。吴旭娘从小就跟着她娘学针线,是她们村子里有名的巧手儿。

何氏唏嘘着,“旭哥儿娘,你有这样的好手艺,咋不绣些花样子卖呢?”

吴旭娘笑笑,“也绣呢,原来孩子爹没病前,也绣些补贴家用。孩子爹病了后,家中里里外外的忙活,绣的少了。近些日子托你们的福,有旭哥儿拿回家的那些钱做本钱,又开始绣了。”

吴旭母子二人在何氏的挽留之下,在李家用过午饭,又去李家老院给李王氏与老李头赔不是,何氏让春兰春柳两个陪着去。

两人回来后,说老李头倒没说啥,李王氏不是很高兴,但许是因为过年过节的,难听的话也没多说。

何氏松了口气,这扯皮的事儿终于过去了。

一转眼儿,佟永年已去了宜阳有十日,元宵节也过去有三日了,仍不见他回来。李薇心里有些不高兴,心说,舅舅家再好,也是亲戚家,哪里有人住亲戚家,一几十来天还不回家的?

再说了,县试登录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做为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这会儿竟然玩得晕了头,连自己的考试都忘了李海歆与何氏也有些焦急,生怕他忘了日子。还好,终于在正月二十日的中午,佟府的人送他回来。

李薇心里有气,冲着他哼哼的,“哟,你还记得回家呀?”

佟永年拍她的脑袋笑笑,“当然记得,一辈子都记得呢!”他说这话时,笑得有点奇怪,象是累极了提不起精神一般。

李薇顿时没了闹别扭的心思,催他赶快回屋去歇一歇。

是夜,静极,一弯下弦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将李家小院笼罩其中。人都睡熟了,偶尔极远处,传来狗吠声,和早春的风拂动竹林沙沙的声响。

佟永年翻身披衣,借着淡淡的月亮光华下床,在室内缓慢的来回走动着。这个位置正是当年他初到李家时所住的茅草屋的位置,那时候他初失去母亲,是这样的一家人给了他温暖,一座茅草小屋带来的无限的温暖。

那时梨花还小,是粉粉嫩嫩的一团,软软的趴在他的背上,高兴的时候,会哼哼呀呀的嘴里说个不停,虽然他也听不懂她是在说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她会拧着小眉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有时候她会把他精心梳好的小揪揪,愤怒的抓散无数回,直到他抿着嘴儿,盯着她不吭声,才又变得很乖巧安静,让给她重新梳好。

那些记忆深处的温暖,一旦裂开一个口子,便源源不断的涌来,涌得他心头满满的,胀胀的,酥麻胀痛…

他在满室淡淡的光华中轻叹了一声,轻轻的走出里间儿,打开西屋门。挂在竹子梢上的那弯下弦月,清亮无比,照得满院清辉。

轻轻举步走到院中,向东面那几颗老杏树走去。那张陪伴了他们几年的木塌子仍旧静静的放置在杏树下——这塌子正是当年他娘到了李家村后,请人打制的。

当年崭新平整的榆木塌子,现在表面已经凸凹不平,每一道凸凹沟壑都记录着他在这个家里的点点滴滴…

堂屋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李海歆披着衣裳出来,一见看见杏树下的身影,叫了一声,“年哥儿?”

佟永年立刻站起来,慢慢走过去,低声说,“爹,我吵醒你了?”

李海歆被外面的凉气激得抖了下,疑惑的问他,“咋不睡啊?”又看他只着棉衣,并未穿外面的棉披风,忙把披在肩上的大袄子取下来,裹在他肩头,责怪,“大半夜,外头正冷的时候,怎么不穿大衣裳?”

佟永年感受着那大袄上的余留温热体温,轻轻笑了,“我知道了,爹。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李海歆看看天色,拉他往西屋走,“快四更了,还不去睡,明儿又没精神看书。”

佟永年不再说话,任李海歆把他拉到西屋。

合上房门,佟永年知道他没走,便进了里间,脱衣上床,好一会儿,外面者有轻轻的脚步声,向着堂屋的方向而去。

第二日早饭后,佟永年说要去村西的小院看看,向何氏拿钥匙。李薇奇怪,那院子荒了这么久,除了每年佟氏祭日会去打扫一回,其它的时间都没人去。而他,这么些年,也只是在这样的日子跟着大家去过一回,从未一个人单独去过。

“往前要考试了,几个月不在家,我想去那院坐坐。”佟永年顶着一家人疑惑的目光,这般淡笑着解释。

李薇顾不得多想,忙扯着他,“我也要去”

佟永年拿了钥匙转身拍她的头,“我只去小坐一会儿,舅舅还有话让捎给柱子呢。”

这是不让她跟着李薇撇撇嘴儿,不甘的放了手。

等到佟永年出了家门儿,李海歆跟何氏说,“是不是这回在宜阳年哥儿舅舅给他说了什么?怎么回来有些怪怪呢?象是心里存着什么事儿,不开怀”

何氏也瞧出来了,想了一会儿,叹口气儿,“怕是年哥儿舅舅又提起贺府了。”

提起这个,两人都没什么好法子,齐声叹息。

下午的时候,银生家的二妞过来家里玩儿,先与春杏在一起说了半天的娟花针线什么的,春杏一时要去给春柳搭手糊鞋底子,两人便出了东屋。春杏去帮忙,二妞在院中立了一会儿,见西屋窗子开着,便悄悄走过去,小心挑开棉门帘往里瞧。

西屋当门儿没人,伸手头南间儿一瞧,佟永年正坐在桌前手握书卷看得聚精会神,二妞只觉得他的坐姿比那戏里演的书生都要好看,咬着嘴唇进了屋内。

佟永年听见声音,转头过去,看见她愣了一下,问道,“你有事儿?”

二妞脸红红的,一手拽着衣角摇摇头。

佟永年又说,“梨花在兔子舍那边儿。”

二妞又是摇摇头,脸更红。佟永年还要再问,却见她猛然从袖子抽出一个物件儿,朝他扔了过来,然后转身跑了。

李薇从兔子舍那边儿过来,正好看见二妞从西屋飞奔出来,迅速跑出了院子。连忙加快脚步往西屋跑。

屋内佟永年正愣愣怔怔的盯着地上一个青色的荷包。见梨花突然闯进来,吓了一大跳。

李薇看他神色不对,再地上的荷包,眉头一皱,“二妞的?”

佟永年点点头,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薇哼了哼,走地过把那荷包拾起来,瞄了一眼,毫不客气的纳入自己怀里,“二妞学针线三四年了,做得也不咋样嘛。还没我做得好呢”

佟永年本正有些尴尬的盯着书本,听了她的话,忙转头浅笑着,“梨花,我,我的荷包破了,你帮我做个新的吧”

李薇疑惑的挑挑眉毛,荷包大姐好象给他做了好几个吧?不过即然有人能欣赏得动她的针线,她也乐得做一回,表现表现,便点头道,“好呀。”

《秀色田园》第84章献计养鱼

李薇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她的做荷包事业,学了半年的针线,总算有人要求她给出个成品,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可真是难得。毕竟家里的女人们太多,就连最不喜欢做针线活儿的春柳,也比她做得要好得多。

一连埋头做了几天,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做针线的天赋,愈想做好,反而做得愈差,现在这荷包做得还不如平时给她爹补衣裳时的针线细密。再配上她那绣得完全看不出是梨花的梨花,实在是惨不忍赌。

还好,当她硬着头皮把那荷包递给佟永年时候,他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抽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接过,并夸赞道谢,“梨花荷包做得真好,快赶上大姐了。”

李薇嘻嘻笑着,掩饰她的尴尬。

日子缓缓流淌进入二月,眼见离佟永年去参加童生试的日子愈来愈近。他好象很不安,整日东游西逛的,竹林子里,小溪边儿,打麦场子,还有院门外的那条竹林小道上,李家人只觉这几日满眼都是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儿。

这日上午天气晴好,日头暖暖的。佟永年仍旧是不看书,在大杏树底下坐了好半天儿,突然站起身子进了杂物间儿,拎了一把铁锹出来,欢快叫着,“梨花,我们去河边儿。”

李薇放下手中正努力做着的第二个荷包,奇怪的问道,“去河边儿干啥?”

佟永年笑而不语,跑过来拉她,“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薇看他这样子,猜他可能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便也不多问,跟着他出了院子,沿着竹林小道儿向溪边而去。

溪水清凌凌的流淌着,有几个大白鹅在里水中惬意凫水,偶尔把头探到水下,清洗它们洁白修长的脖颈。溪边的柳条子已泛了黄绿,有嫩芽想破皮而出。

佟永年拉着她沿着溪边儿边走边找,李薇好奇的问他,“你找什么?”

佟永年在一棵海碗口粗的梨树下站定,笑着,“梨花,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秋上,我们和大山几个在这树下摘下的梨子?”

李薇笑着点头,一边仰头看这梨树遒劲的老树枝丫,一边说,“当然记得。咱们找了那么多棵梨树,就数这棵上面的梨子味道最好。甜得很,也脆得很呢。”

佟永年笑着低头在梨树下找着,“咱们找一棵小梨树挖回去做盆栽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吗?等今年秋天,你就能吃到这上面结的梨子了。”

李薇翻白眼,小梨树苗子到能结果子至少需要三四年好不好?不过,看他兴致极高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丧气话,便说,“好呀,不过这个得会剪枝才行。咱爹也不太会呢。”

佟永年停下铁锹,沉思了一会儿,“咱们村子那个会剪果树枝的老爷爷家在哪儿住你知道吗?”

李薇摇摇头,“大山可能知道吧。”便又低头找起来。

这棵大梨树下倒真有不少小梨树苗,有去年刚长出来的,小手指粗细的,也有长了两三年,有她的小手腕粗细的。

想了半晌,做盆栽的话,自然是愈大的树愈好,只可惜这些梨树长得太直太顺溜,没有那种盘根错节,弯曲的病态美。

两人找了一棵不太直的小梨树挖了出来,一前一后抬着小梨树往家里走。

“年哥儿,挖这个干啥?”李海歆看着两人进院中,诧异的问。

佟永年清润的笑着,“爹,给梨花做盆栽玩呢。”

何氏在堂屋听见撑着腰出来,虎着脸儿训斥李薇,“见天你出不完的妖蛾子。不是说不让你闹哥哥吗?”

李薇瞪佟永年,反正每回有什么事儿,爹娘训的总是她他清清朗朗的笑着,却不替她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