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多谢你们家老太太了。只是我们乡下地方,商家的东西带回去怕是不合适,待会儿走的时候得先交给老太太保管着。”冯初晴回答得不卑不亢,她怕不这么说,商马氏两个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舍得把孩子接回去跟着你吃苦?”穗儿是什么来路没人比商马氏更清楚,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可思议,还会有这么傻帽的人?原本他们还猜想冯初晴并不会来接孩子的。

“瞧大奶奶说的,这孩子就是当娘的宝。穗儿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养了这么几年说什么也有感情的,再加上最先是商三爷不要穗儿的,谁知道放她在这儿日后还会不会被丢掉。穗儿是在老太太院里吧,我还勉强认得路,要是两位奶奶没空,我就自己过去接吧。”冯初晴的性子可和之前原身不同,懒得和不喜欢的人多磨叽;有在这儿和两个不相干的人打太极,倒不如赶紧去接了女儿回家,她们可是要赶回乡下去的,再耽搁可就晚了。

在她后面的袁月瞪圆了眼睛!她是知道她家大嫂是个成过亲带个孩子的,之前都还在暗地里笑话袁漠捡别人剩下的货,帮别人养孩子,可这么一听,不对啊!倒像是冯初晴在抢人孩子似的,她怎么那么傻?弄个拖油瓶在身边还要花不少银钱,她花的银钱不还是自家的钱财吗?想想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商老太太的院子里此时一片欢声笑语,穗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双手在讲人鱼公主的故事,口齿清晰,脸上神态活灵活现,竟是将冯初晴讲故事时候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内容也差不了多少。

不但老太太和太太听得入神,就连边上的丫鬟们也都顾不上手里的事情,伸长了耳朵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听着王子和公主成亲的音乐声,小人鱼在海边流着眼泪化成了一滩泡沫,最后那几滴眼泪化成了珍珠沉入海底。”穗儿抹了一把小脸,停顿了一分钟左右给众人消化情绪,见老太太眼角带了泪水,匆忙来到她身边,伸手抹掉老太太的泪水,殷红的小嘴亲亲老人家的脸颊,道:“祖奶奶,娘亲说过。眼泪是珍珠,要是掉多了被别人捡去了多可惜,不能哭。”

“穗儿真是会说话。祖奶奶的眼泪还不是被你说的这戏文给逗出来的。”商青松和商洛也在院子里,父子俩喝着茶也把故事听了个大概,见穗儿懂事的样子,商青松也是赞许一笑:“你娘不知道在什么志怪杂谈上看来的故事,倒是蹊跷;咱们家穗儿也真能干,竟然能完完整整讲出来,妮儿都快八岁了吧,也没见着能完整说个故事。”

商洛捏着茶杯没搭话,“眼泪是珍珠,不能哭”,这是她受到伤害后的感悟吗?倒是不知道她如此博学,连讲给孩子听的小故事也是如此感人肺腑还含有大道理,不比那些诗词歌赋差。

老太太看穗儿的眼神更是疼爱,犹记得早夭的女儿就是在自己伤心的时候拿温暖的小手拂去泪水,苦心劝慰;这样的孩子,让她怎能不爱?!拉了穗儿搂在怀里,老太太转向商洛:“三儿,孩子她娘教得很好,也不枉记在她名下。可是我记得你说他娘如今另外找了人,难不成让咱们商家的骨血跟着别人姓不成?”

“奶奶,”商洛也是受冯初晴影响颇深,下意识看了眼穗儿,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说关于她的事情,抿了抿嘴,简单回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不想,不想怎么穗儿还说今儿是第三天,她娘要来接她走了!”商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孩子虽然是每天都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但是会背着她悄悄流泪,说是想娘亲了。越是这样、越是让老太太心里头疼得慌。

“祖奶奶别生气,穗儿跟着娘回家了日后还是会来看祖奶奶的。祖奶奶和爷爷奶奶还有爹爹都对穗儿好。”穗儿是敏感的,见老太太生气,立马软语相劝,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真真是让人疼进了心里。

老太太招手唤来了亲信嬷嬷,“方才二小姐说话累着了,带她去小厨房吃一碗雪梨燕窝。”

打发走了小孩子,老太太又将商洛给数落了一顿,不外乎就是他鬼迷了心窍怎么想起休妻这事情来,就是不喜欢大的少去她房里就行了,怎么昏了头连小的也一起赶走了。

商洛自己也正后悔着呢,又不敢反驳老太太,只得当着爹娘的面低着头任凭老太太骂个够本,最后还是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冯初晴来了才算从口水中解脱出来,可是他不知道后面还有泪水等着他呢!

107 懂事穗儿

“老太太、商老爷、太太、商三爷,我来接穗儿回家了。”冯初晴站在老太太院里的厅里,神色无悲无喜,就像这厅里的众人不过都是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家?这儿不是穗儿的家?要回哪去?”老太太这是要耍赖了,一句话说完别开脸干脆不看冯初晴。越看她心里就越不舒坦,这个家里谁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也就冯初晴脸上连点恭敬都不带。

“商三爷,你和我可是说好的。老太太身子不舒服让穗儿陪她老人家三天,我看老人家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穗儿也该回家了。”冯初晴面色平静地和商洛说道。

袁月这时候大概知道冯初晴脑子是怎么坏掉的了!换做她被商洛这么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抛弃,干脆去死了算了。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要是能做这人的妻子,真是让她立时就死了也甘愿。自从进了老太太这院子,袁月的眼睛里除了商洛就再无其他。

袁月的眼神总算是让商洛找回了一点自信,他还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没有一丝吸引力了呢。在冯初晴那里挫败了太多次,他的自信心都碎成了渣渣。

“穗儿姓商,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欺人太甚。”在自家人面前,商洛的气势足了一些。

可冯初晴手里捏着休书和户籍,哪里会怕他,“我没说穗儿不姓商啊,你休我的时候是你主动放弃了穗儿的抚养权,她还是你商洛的女儿,要是你们确实想她了,只要穗儿愿意,你们隔三差五的可以接她回来这样住几天。”这已经是冯初晴看在穗儿的面子上让了一大步;小孩子,必须有个健全的家庭。穗儿已经懂事,冯初晴不想强迫她切断和亲爹的联系,那样不道德。

“你就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让穗儿真正回到商家来!”商老太太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老年人不图个啥,就想要商家人丁昌盛。当年她女儿护着儿子才造成了早夭,在她看来,就是要有个那样的女儿,才能护住后面的子嗣,潜意识里,老太太是将穗儿当做一个能够“压长”的姐姐。所谓“压长”,便是那些子嗣艰难的人想出来的道道,上面有个有福气的姐姐压着,就能够保后面的平安,还能够因此多子多嗣。像穗儿这样偶尔回商家待一天可不算压长的姐姐。

冯初晴没想到此来会遭遇商家人如此顽固的“抵抗”,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的立场很坚定,要是商家人真心爱穗儿她倒是不介意让穗儿在这儿多住上几天,但前提条件是要听到穗儿是怎么想的呀。

可是,不管冯初晴怎么软硬兼施,老太太就是不松口,也不让人把穗儿带出来。时间渐渐过去,冯初晴累积的那点子耐性都快被磨了个干净。但两个女子在人家家里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躺在地上撒泼打诨吧!

冯初晴在心底认定了袁漠她是一点也不亏!像现在这种情况,她一个女人家家带着个小姑娘,和商家再怎么据理力争,别人不让她们见人就怎么也没法子见着人。

而去逗趣堂的袁漠却是连口水都没喝就请方崇光陪他们兄弟两个去商家。说来也怪,原本还在怄气袁漠“抢”了好友常满夏的如花美眷的方崇光在陪着高言娘参加了冯初晴的婚礼后例外对老实憨厚的袁漠生出了好感,袁漠才略略一说,便二话不说打头杀到了商家。

方崇光可没像冯初晴还对商老太太抱着丝敬重,直接就扮了黑脸搬出了关于女户的律法。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关键是之前商洛绝情,又想要恶心冯初晴,特意将穗儿的户籍定在了冯初晴的名下。

商洛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当时的因会铸成现今的果,在方崇光多方面、多角度、引经据典、杀伤力十足的舌枪唇战后,商青松只能够黑沉着脸让人去后院带来了穗儿,气得老太太胸口起伏不定,只能恨恨地捶着大腿生闷气。

“娘,你来接我啦!”穗儿见着冯初晴是真心高兴,转头看到后面袁漠时也是快快乐乐招呼了一声:“木匠爹爹!”

这一声不打紧,老太太被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死了,捂着胸口,被媳妇和丫鬟们簇拥在中间做紧急抢救。

也难怪老太太会这么气愤了,袁漠和袁旭是跟在方崇光的后面进来的,土布衣裳,穿着草鞋,怎么看都是个乡下土鳖;之前他们都还纳闷方崇光就算是乡下出来的也不用配两个如此土鳖的下人啊!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土鳖竟然是打败了商洛将冯初晴母女两个收入囊中!

“初晴啊,你看你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子了,事情到现在就算完了,成吗?你给这位…小哥多少银钱,我双倍付给你!只要你愿意重新回到商家,我帮你做主,老三手里头有的那些东西全都过到你的名下。”

商青松怎么看袁漠就怎么别扭,再回头看看自己身穿月白色绸缎、如风光霁月般的俊美儿子,总觉着冯初晴这还是在和商洛闹着玩的,哪有人脑子有病到这种程度,守着俊帅的富家公子正妻不要,跑去嫁个土鳖的。

“爹,不行!”首先站出来反对的反倒是商洛,他可是亲眼看到冯初晴对着袁漠那“啪叽”一下的,想一想,成婚四年,他连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她的,现下她都脏了身子,别指望他还会捡人破鞋。

那边抱着穗儿享受女儿在脸上左亲亲右亲亲的冯初晴也坚决反对道:“商老爷,若是为了穗儿能够长留在商家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委屈。只要穗儿喜欢,商三爷可以每月接她回来住上三日,多的就算了,要是你们逼人太甚,我一点都不介意教着孩子不认你们。”

穗儿在商家的这三日,商家诸人可是体会到了冯初晴将她教得有多好,要是较真来说教孩子不认商家,所有人都知道她绝对是有这个能力的。

商马氏和商杜氏虽然巴不得冯初晴实现最后那句话,可惜也知道逼得太紧说不定就物极必反了;便也一前一后劝了老太太几句算是送上台阶。

穗儿虽然喜欢商家,但更喜欢跟着冯初晴过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当即搂着冯初晴的脖子不放,转脸泪盈盈地对老太太哀求道:“祖奶奶,穗儿想和娘回木匠爹的家;帅爹爹的家穗儿也很喜欢,以后穗儿会来玩的。你们不要把穗儿和娘分开,穗儿求你们了!”

就算没有方崇光的威胁在前,见到穗儿这副泫然欲滴的小模样也是让人整颗心都化成了水;老太太就像是看到了当年自己那小女儿中毒后躺在自己怀里哀求不要和自己分开一样,顾不得心里还不舒坦,一把挥开了身边媳妇和下人的手,“祖奶奶的小乖乖,祖奶奶什么都听你的,可就怕你跟着她吃苦受罪啊!”

说着,老太太就嚷嚷开了,“二小姐的衣裳首饰呢?还有被子,不行不行,乡下地方吃不好穿不好的要是亏待了我的小乖乖怎么办?红英、红绡,你们两个还是跟着去侍候二小姐算了,多带点银子,弄个小厨房…”

除了理所当然的老太太,众人集体黑线,特别是袁漠,直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大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鄙视,可他天生口拙,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憋了半天只能憋得是满脸通红,大步站到冯初晴身边伸手帮她把日渐圆润的穗儿抱在手上,“我家什么都不缺,我才不会亏待穗儿分毫。”

冯初晴也跟着反应了过来,夫唱妇随道:“穗儿也不是今日才跟在我身边了,要是连她都养不起,我会给你们送回来的。”说着,将穗儿头上的两个翡翠珠花取下来放到丫鬟手中,“这个太贵重了,怕到我们乡下地方给弄丢了,还是放在这儿穗儿下次来的时候再玩吧。”

“那穗儿把你爷爷和大伯从逗趣堂给你买的玩具带着吧,那个稀罕。”商马氏可是识货,那两朵珠花所用的翡翠质地上好,妮儿想要还没有呢,上前一步直接从丫鬟手里接了东西,挥手就让丫鬟去拿穗儿之前的玩具。

“那个啊,我也不要。留在这儿下次我来的时候再玩吧。”喜欢归喜欢,这都要回家了,可不就没那么稀罕了吗。逗趣堂的那些玩偶她家里可都有,还一屋子呢,在这儿之所以玩得那么高兴,还不是在玩偶身上能够看到娘亲的影子,越是高档贵重的玩偶就越是有娘亲的味道。

突然,穗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主动从脖子上拉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金锁,取下来放到老太太的手上,“祖奶奶,这个戴着好重,回家我躲猫猫都玩不过余家宝的,你先帮我保管着,下次来又戴给祖奶奶看。”

说完,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笑得格外甜美:“娘,木匠爹,咱们回家去吧!”

108 拆穿假象

红岩镇的三水荷香园之所以让各方忌惮并非单单凭借庞大的财力,有的还是来自千里之外京城里的神秘势力。

能够引得千里之外的人煞费苦心地在益州红岩镇这么一座还算偏僻的小镇发展势力的背后一定有他巨大的意义。

荷花会之后,荷香园的大管家就通过特殊的渠道快马将一样东西送到了京城一座不起眼的绣楼。

京城这家“纪月绣纺”名气之大几乎无人不知,最大原因便是其招揽了每三年各地涌现的刺绣精英,从而成为京城贵妇人从太后到富商夫人的最爱;要问为什么最下面也要用“富商夫人”,那是因为纪月绣纺的绣品价格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一套嫁衣、一方绣帕,价钱都是以金为单位,即便如此,那也是引人趋之若鹜。

如此绣纺,管事的自然也非凡人。黎巧娘从绣纺建立之初就掌管绣纺,不管是对外交际还是对内御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模样,在见到荷香园来人时却是眼神一变,匆匆舍下还在和她讨论女儿出嫁应该穿什么式样嫁衣的礼部尚书夫人,领了来人便直接到了后头她的私人宅子中。

“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从大管事带人离京去益州已经五年有余,上一次回来人是禀报小主子尚在人间的消息,之后便一直以书信往来,这还是第二次大管事派人亲自至京,也难怪黎巧娘会这么激动了。

可惜,来人只是将包袱打开,递给了她三把扇子,道:“巧管事曾说过。上次两位公主曾经在绣纺大闹过一场,还给巧管事出了难题;大管家特意寻了解决方法着小的亲自快马飞奔送来。”

这三把团扇正是大管事从冯初晴手里买下来的,一把纯圆、一把扇形、还有一把不规则圆形,都配以绢纱、蜀绣、扇坠流苏,看上去就不似凡品。

黎巧娘年纪约莫四十来岁,却还是因此双颊有些绯红,拿了团扇翻看。随意道:“哪里就值当大管家专门派人来这么一趟了。我还以为是小主子那儿有消息了呢。”

来人是大管家的贴身亲信,闻言抱拳回了一句:“那些人也招认了,当年他们只是将小主子抛于葛仙山舍身崖下。这几年我们遍访葛仙另一侧的红岩镇也不曾听说有人在舍身崖下看到过尸骸,反倒是有位老人曾说他听到过小孩子哭声,待得出门细看时,舍身崖下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襁褓。远处像是有人抱着什么狂奔而去。如今大管家在红岩镇置办下了荷香园,还应允了益州知州每年荷花会都在荷香园举办。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再找到寻访小主子的线索。”

“但愿吧。”黎巧娘想是不想多说关于他们寻找了多年的小主子,转而欣赏起了手上的团扇,“这个东西倒是奇巧,绣工和这个绣法也是第一次见着。亏得大管家有心了。两位公主的事情太后知道后很生气,必然严加管教。不过金枝玉叶嘛还是得照顾着一些,九公主想要遮住她脸侧的疤痕。这东西倒正是合适,回头我就送进宫去。”

要是冯初晴知道她卖出的团扇还能进入到皇宫内院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可惜天远地远的。京城一间绣纺的事情她又从何得知。

带着穗儿回到景山村的时候天色几乎黑尽,黑压压的乌云压得很低,空气中泛着闷热的因子,想是暴风雨就要来临的征兆。

袁旭本来就不多话,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只顾着鼓捣手里的一个九连环,这是高言娘在玩偶和木制玩具之外的货品,送了几个给袁家几个解闷。

袁月也出奇的安静,直到要下马车了穗儿叫了声“月姑姑”才触电似的清醒,连连摆手“当不得当不得。”

“有什么当不得?你大哥是穗儿的爹,你不是穗儿的姑姑是什么?”冯初晴不知道袁月这是被商家的繁华也吓得太厉害还是被商洛那作死的潘安脸给迷得厉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过这样子也好,估摸着她回去后就没什么精力混在袁久泰家里了。

“穗儿,姑姑以后带你玩好不好?”冯初晴逗着在袁漠背上的穗儿,心思却是飞到了袁家院子里,不知道被袁家二叔“照顾”着的袁久方今日过得如何。

穗儿在袁月心里的地位那是呈直线式上升的。穗儿从身上扒拉下来还给商老太太“保管”的首饰衣裳不说,身上这套和包袱里的几套全都是上好顺滑的缎面,二婶和芬姐可都没有;而且刚才在路上,穗儿突然想起了手腕上还有两个镯子,直接就取下来扔给冯初晴,说是不要了,因为那是老太太给她戴着让她能随时打赏下人的。

袁月瞧过,那两个手镯可是银的,别说精致的花样,就是称重量也得一二两吧;芬姐有一个没刻花的素净手镯都宝贝得不让她摸一把,穗儿扒下来的比那值钱多了。为了配合穗儿赏人,那镯子其实是大姑娘的尺寸,所以才会被穗儿套到了上臂,离开的时候忘了脱下来了。

谁知道她那有病的大嫂当真是病的不轻,明明都是送上门的好东西,她还说收着下次去还给人家,还数落了穗儿一路,想想都不可思议。

“姑姑,娘让你以后带着我玩,好不好。”穗儿知道冯初晴有正事,讨好地打算先和袁月打好关系。

袁月一个激灵,财神奶奶呼唤,可比芬姐还管用,下意识就露出个谄媚的笑容:“好啊,穗儿是想玩跳绳还是玩翻花。”

“那是什么?好玩吗?”穗儿丢开了自卑,和谁都能说到一起,当不知道袁月看她的眼神带着商家那些丫鬟们才有的讨好,穗儿和袁月中间相差了近十岁离奇地说到了一起。

冯初晴在后面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下子,有穗儿帮着缠着袁月了,袁久方那儿露馅又要容易许多了吧。

到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竟然不是一片黑暗,袁久方的屋里亮着油灯。冯初晴给他买了不少东西,又带着孩子,一行人自然全到了屋子里。

进门后冯初晴就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这间屋子后门外的地方要比自己那间的要宽敞得多,伸头想要看清楚些时,榻上的袁久方重重咳了声,袁月回神,挡在了前面,“大嫂,东西留在这儿就行,晚了,我们可还没吃饭呢。”

“我这就去做饭,你们在这陪爹说说话。”袁漠今天再次得到了冯初晴的肯定,没有被袁月抢白唠叨,回来也没有袁久方的怒骂,他决定将记录继续保持下去,带着穗儿就去了厨房,袁旭都想跟着去帮忙的,可看看屋里就剩下大嫂和小妹也不太好,也便坐着没动了。

“嗯,”冯初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爹,二叔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袁久方没回答,反倒是一脸警戒地反问了一句。

“这不是觉着二叔他辛苦了,寻摸着待会儿让阿漠或者小旭送点东西过去表达下谢意吗。”冯初晴的回答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袁久方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聋拉着眼皮打了个呵欠:“早上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酉时你二婶来叫才回去。”

“哦,是吗?爹确定是酉时?”冯初晴再盯了眼离床边起码两米远的墙上,那儿的油灯挂得有些高,就是袁漠都要举高了手才能点燃。

“是啊,我是瘫了又不是傻了,连什么时辰都不知晓,再说了,你二叔家酉时得去山上把鸡给赶回来,他不得去帮着干活儿啊。”袁久方眼皮子一翻很不耐烦,“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有这功夫不赶紧地做饭去,让自个儿男人干活,还得意呢你,又多个吃闲饭的也不嫌臊得慌。”

“爹啊,媳妇我就奇了怪了。今天这天是酉时末才暗下来的吧,二叔要赶鸡的话肯定回去得早,那这油灯是谁帮你点的呢?”

冯初晴似笑非笑地问道,一双眼睛在狂风暴雨要来临之前的黑暗里显得尤其光亮。

“你二叔今天就是酉时末给我点了油灯才回去的。”袁久方还在那边嘴硬,冯初晴可不打算继续被骗。

走了两步抢在袁月反应前捞了地上的鞋走到了油灯下方,那儿还摆着一张上了黑漆的长木凳,比了比鞋印的大小,冯初晴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影下晦暗莫测,“爹,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你看鞋底的印子和凳子上的印子根本就一模一样。而且,我知道今天二叔根本就没在家,他在西河水库钓鱼要怎么照顾爹你的吃喝拉撒。爹,要不要我让小旭现在去隔壁把二叔叫过来对质!”

“你要叫就叫!”袁久方已是色厉内茬,坐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爹,你就别再骗大哥和大嫂了吧。这个家我现在能养得起,不用再逼着大哥做牛做马。”袁旭是个实诚孩子,为了这个事情不知道背了多少心理负担,当即就跪在了袁久方面前。

109 该怎么办

在袁久方的心里,袁漠从来就不是袁家人!

二十一年前,袁久方和媳妇成婚五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眼看着袁久泰和袁久春的孩子都相继落地,他们夫妻也是着慌,村里村外的闲话更是满天飞。袁久方媳妇属于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那一种,公婆跟着她们夫妻她已经满心不愿,更别说再去花钱抱个孩子回来“压长”,成天拉长着脸说袁久方没用。

袁久方原本还是挺利落麻溜的一人,被媳妇天长累月这么一说,也变得畏首畏尾、唯唯诺诺了。不过,这事情在他一次出门回来后有了转机,他竟然一文钱都没花抱了个儿子回家,要知道,这二年就算有人过不下去想把孩子送人那也不会把传宗接代的儿子送出来,更别说小婴儿浓眉大眼的长得挺精神,手腕子上还戴着个精致的金银手镯,拿去当铺换了好几两银子呢。

自此,袁久方就给孩子取名袁漠,对外说是媳妇生的,他家最靠近山边,旁人虽然怀疑,倒也没多想。

也是该袁久方的儿女命来得缓,袁漠长到三岁上头,他媳妇的肚子终于鼓起来了!生了袁旭后,两口子原本就对袁漠没什么好脸色,现下更是几乎拿袁漠当出气筒,成天不是打就是骂。再来袁久方爹娘先后瘫了,袁久方媳妇干脆将袁漠给送到了镇上洪木匠当学徒。

从那天开始,袁漠每个月在洪木匠家砍柴烧火,给袁家换来每个月三十文钱的学徒工资;说来也巧了,袁漠刚刚送走,袁久方媳妇又生了袁月,这下子,村里原本还只是偶尔有两句关于袁漠是丧门星的谣言突然猛烈起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袁月六岁的时候,袁久方的双腿也出现了问题,需要拄着拐棍行走;还没等他瘫痪在床,他媳妇就找了个神婆来家转了一圈,说是袁漠克亲,家里的亲人要一个接一个全都被克死。吓得袁久方原本还只是腿软没力,直接就躺床上去了。

袁久方媳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偷偷卖了家里好不容易置办下的田产跟人跑了也没受太多的谴责;袁久方却是又气又急,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来!不想想自家人的缺点,反倒又将错处全都推到了袁漠身上,渐渐的,就连袁漠自己都以为袁家的苦日子全是他害的。

袁久方媳妇跑的时候袁漠已经十四岁了,在洪木匠那儿已经能够拿到一份普通成年人的工钱。心里因为怀着愧疚,袁漠自己节衣缩食,每一次回来都会给钱给米粮的。

袁久方躺在床上心安理得享受了半年多,某天却是因着小袁月给他倒水时太烫抬脚就从床上跑了下来,这才发现他自己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恢复了知觉!其实也可以说,他的腿就没瘫痪过!

起初他都还想着振作起来把这个家给撑着,可回头想想,老二和老三就是看到自己家生活困难才每个月还送钱送粮过来奉养两位老人,袁漠也是因为自己瘫着才会拼命往家里揽钱;再说了,以往他要做的也就是田地里的那点事,如今田地被媳妇给卖个精光,一时间,袁久方根本就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才好!

思前想后了一整晚,袁久方干脆重新躺了下去,并找来了袁旭和袁月一番威逼利诱;为了怕小小的袁月说漏了嘴,前两年可是每日都将袁月带在身边耳提面命,直接造就了袁月自私刻薄的性格。

这一瞒就是七年,有袁久泰和袁久春还有袁漠的“孝敬”,两位老人也算是颐养了晚年,袁久方也跟着享了七年清闲。一两年前两位老人先后过世袁那两家的资助也就停了下来,袁漠这边却依然按时送钱送粮的一直供着。

袁旭越大越是内疚,然而又因着曾经发过的毒誓一直不敢将事实给说出来;今天冯初晴发现了端倪,不算是他主动告诉别人的,他便怎么也忍不住,跪在袁久方身前苦苦哀求了起来。

可惜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磨掉了袁久方身上早年都还有的冲劲,多年的坐享其成也让袁月变成了理所当然,当即便撇嘴想要拉袁旭起来:“二哥,你是傻的啊!难道你想学大哥那样到头找一个别人不要的媳妇么?”

“小月,你是当我不存在吗?”揭穿了袁久方之后,冯初晴就一直安静地立在旁边,本来还想着袁旭有那个觉悟还不错,若是另外的父女俩愿意配合她慢慢“好起来”的话,这么残酷的事情就不要在袁漠面前揭穿了,可这父女两个的表现还真是让人无语透了。

“爹,你是长辈,以前怎么样我还不是你媳妇也不好说你。但现下我嫁给了阿漠,就不能坐视不管。这事情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你看是明儿我从镇上回来帮你请个大夫开药让你好起来还是怎么办?”什么都不用说,光是看袁旭的表现就知道袁久方瘫在床上这回事是真的了!就是不知道这中间有多久了,也真是亏了自己发现端倪。

冯初晴脑袋里转得飞快,也不用他们解释就能够想象得出袁久方装这个瘫痪并不是太难。袁家的院子本来就在村尾靠着山边,袁久方这屋子后面想必有路能够直通山上,依着之前袁漠不计价钱拼命干活的性子,偶尔回家住上两天都被袁月盯得死死的,能发现不对劲才怪了!

要么改正,要么分家!冯初晴就想不通了,同样是儿子女儿,袁久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该不会袁漠是抱养的吧?她不知道,心里这点小九九还真的戳中了事实真相。

袁久方此刻是丝毫内疚都无,还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哼道:“真真是不该让他娶媳妇的,一来就不安生!”

“爹,你要是不愿意回答这事要怎么办,我这就去找阿漠过来,明儿咱们就去请里长和两位叔叔过来断个公道!”冯初晴可不想让袁漠继续拿银钱供着父女俩这两个蛀虫,白天刚刚搞定袁月,赶着搞定了袁久方,她也好专心开铺子准备景彩虹说的参赛绣品去。

110 将计就计

分家!袁久方怎么可能放过袁漠这么听话的招财工具,不压榨干袁漠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他怎么甘心,不是他将袁漠带回来,一个婴儿落在悬崖下的野外,春末料峭的焉有命在?

“你才进门几天就敢和我这么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事情也是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破鞋能说三道四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呀!”念及这么些年袁漠的老实模样,再想想他单纯憨厚的性子,袁久方笃定能继续压制住袁漠,有侍无恐地让袁月去灶房去把袁读给叫来,一家老小这是要开个家庭会议的驾势。

袁月出去,冯初晴才觉着自己是又冲动了,这性子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光去想着为袁漠不平去了,却是忘了对袁家人来说她不过是个外人。只想着帮袁漠争取他应有的待遇,却是忘记了问过袁漠自己是否心甘情愿。再一次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了别人身上。

冯初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袁漠进来时那脸色就带了几分愧疚,偷偷抬眼瞧了眼袁漠,正好赶上他投过来的担忧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只有你过来,小月呢?”没见着最佳盟友,袁久方心里微微不快。

袁月不是笨蛋,早听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她可不像袁久方那么乐观,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家里最让她记挂的还是穗儿小姑娘,招呼好了还怕日后没有锦衣玉食吗?

“她说她要留下看孩子做饭。”袁漠也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冯初晴方向靠一靠,要不是袁久方和袁旭此时一坐一跪的样子有些尴尬他都要问冯初晴是不是受欺负了。

“老大,叫你过来呢是想给你说一件事。”袁久方作为长辈,抢在冯初晴头里开了口,丢给冯初晴一个得意的眼神后,他接着说道:

“多亏了这几回你拿回家的银子多些,你妹妹在镇上给我重新换了个大夫,前些日子我就觉得这腿脚有了直觉,这两天都能支撑着站那么一会儿了。想着这几年你们兄妹三个为了我这不争气的爹那么辛苦,怕告诉你们了让你们难受,还没给你们说呢,今儿你媳妇就说我拿着这双废腿作伐子骗你钱财呢!”

“爹,不是。初晴肯定没这意思。”听着话音不对,袁漠首先就站出来帮冯初晴辩解。

只是啊,这男人不知道,你越是帮媳妇辩解,在老人的心里媳妇的罪过越是大;更别说袁久方这儿对儿子媳妇都没什么好印象,袁漠为了冯初晴哽他一句更是让他心里窝火,随手拎了枕头就往袁漠这边丢来:

“那按你的意思是我胡说八道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躺到死?”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了。”袁漠没敢躲,躲开之后枕头就会擦着冯初晴脸颊旁边过去,万一伤着可不好。

“那就是你们巴不得我腿好了好甩开我和你弟弟妹妹这三个累赘,你们自己好去吃香的喝辣的!”、

袁久方这胡搅蛮缠可真是让冯初晴大开眼界,但这也正是袁久方精明之处,首先挑明了腿有好转的迹象,冯初晴要是再揭穿他可就没什么意义了,反倒落了个下乘,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伸手摁住正要说话的袁漠,冯初晴恭恭敬敬将枕头给袁久方放在了chuang上,“爹,瞧你说的什么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老的身体越好我和阿漠只有越高兴的份儿。阿漠是长子,这养家的职责是怎么都推卸不了的,我们也不会推卸。正好,我在镇上开了个卖绣品的店铺,您老人家腿脚好起来也好让小月脱开身来帮我,日后每个月养家的钱我还是照样给您便是。”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能够让袁漠心里的负担轻些,她愿意做出让步。

跪在地上的袁旭心里头的那个内疚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然而亲爹尽拿死活来威胁他,大嫂都揭过了没揭穿,他揭穿了又能怎样,唯一能做的就是拦住了冯初晴,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接过袁漠养家的重担,任凭袁久方气得跺脚也不改变主意。

袁漠不善言辞,但对弟妹绝对是实打实的疼爱,依着袁旭如今跟着他学艺的成绩来看,一天二三十文钱还是能找的。和袁久方的自私不同,袁漠希望袁旭每个月能自己攒些银钱,好说歹说,兄弟俩总算是达成协议。

今后袁月要是愿意在镇上跟这儿冯初晴干活的话,每月冯初晴给她包吃穿、按照正常的价钱开工钱,格外除了买药之外交五百文给袁久方用来日常开支;若是袁月不适应镇上的活儿要在家,这个月钱还是换做之前的一千文。而袁旭,每月三百文用来交给袁久方安排,另外的就攒着娶媳妇。

本以为到了袁月这儿还要费一番口舌的,谁料袁月今天格外的好说话,竟然直接答应了从明天起跟着冯初晴到镇上“实习”,直到姑嫂两个的赌约生效再来决定去留,言谈之间,似乎还有些忌讳着袁漠,倒是让袁久方和冯初晴这两个今晚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另眼相看。

晚上袁久方就立马问了她缘故,心里头有小九九的袁月又怎么会说实话,只是给袁久方说了冯初晴手里有不少的银钱,断不会独占了袁漠的银钱。只要依然有钱拿就好,袁久方是不会计较太多的,家里只有爷俩的话,省着点用五百文钱足矣,这样一来,袁旭娶上媳妇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其实,就是没有冯初晴的发现,袁久方都在有机会地“恢复健康”,否则不是影响他亲生的袁旭和袁月亲事吗?只是没想到冯初晴会先揭开这事,差点让他站到了被动的位置。要是冯初晴知道自己纠结许久的事情结果是这个真相,指不定气成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