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事接连发生几回,他都能得到一一满足后,他便添了个脾气,凡事稍微不如意就大哭大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更有遍地打滚的趋势。陈氏被他吵得烦,有心狠狠拿几个巴掌给他吃,举起手来却又舍不得,想哄哄呢,自己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常常是每当此刻就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明菲。

明菲也深感头痛,小孩子的很多坏毛病都是大人惯出来的,其实只要在发现苗头的时候给他刹住,多来上两次,他发现这个办法不起作用,自然而然也就改了。只可惜蔡光华身边的仆佣只恐他哭闹惹得陈氏不喜,谁也不敢说他不好,只要能做到,就是连天上的星星也肯给他摘了来。

就是明菲自己,她明知该怎么做,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太彻底,到底隔着一层,就怕陈氏突然想不通,觉得她对蔡光华太过严苛。她尝试过几次,每每到了关键时刻,蔡光华一哭得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的时候,花婆子先就投降了,不停地劝明菲算了。如此恶性循环,只能是助长了蔡光华的坏脾气。

这日蔡光华又因着看见岸边有人放风筝,也就想放风筝,哭闹着一定要。随行的家仆就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偏生他还嫌不好,放了觉得飞不高,又没人家的好看,哭闹着一定要那彩色的燕子风筝。

可船行途中,根本不可能停下给他买。明菲转移注意力不行,哄劝不行,说他几句,他便遍地打滚,大哭不止,只说三姐姐不疼他了。最难讲道理的就是老人和孩子,明菲深觉无力。龚远和闻声赶来,蔡光华哭得更是热闹,远远就朝龚远和伸过手去,委屈得要死。

龚远和并不伸手去接他,反而抱着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不时还问问身边的人:“这地上打滚撒泼的花猴儿是谁?看看这满脸的灰,眼泪,鼻涕,啧啧,就是那小叫花也比他干净啊……你们怎么弄个这么脏的娃娃在船上,快快让他走,别吓着了华哥儿。”

蔡光华停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大哥哥,是我。”

龚远和只是不理他,四处张望一番后,对着明菲笑:“我来找华哥儿,我刚买了一条江鱼,有这么长,想带他去看看来着,他不在么?”

明菲但笑不语。

蔡光华立刻站了起来,朝龚远和走去:“大哥哥,我在这里。”

龚远和不理。

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龚远和方佯作惊讶地看着他:“啊呀,原来是你啊,华哥儿?我刚才只当是哪家的花猴儿在地上滚呢,又以为是小叫花,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这么脏?”拉起蔡光华的手给他看:“看看,你这手,啧……”又拉起他满是尘土的衣襟,“哟哟,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脏的衣服,这是抹布吧?你怎么把抹布穿在身上了?刚才真是你在哭啊?我还以为是哪家还在吃奶的孩子哭呢。”

蔡光华已经懂得人家是在嘲笑自己了,当下垂着头不语。

龚远和见起了作用,便朝明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舱房去,他自己拿了帕子给蔡光华擦脸,又叫人打水来给蔡光华洗手收拾。

明菲听见龚远和在舱房外问蔡光华:“华哥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哭?哭起来是不是很威风很有用很好看啊?你看船头那两只鸟,我用弹弓打一只下来,你哭一只下来好不好?”

蔡光华奶声奶气地道:“哪里能哭下来,要用弹弓才行。”

龚远和一本正经地道:“哪里不能哭下来?能的,不信你试试,还连水里的鱼都能哭得飘起来,天上飞的风筝都能哭得掉下来,生米能哭熟,死人能哭活,不信你试试?”

明珮听着忍不住一声笑了起来:“龚大哥说话可真是风趣,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华哥儿只怕要被他哄着。”

明玉剥着松子道:“我赌一颗松子仁儿,赌华哥儿一定不会被他哄着。”

明珮不服气:“不过就是刚满三岁的孩子罢了,不被哄着才奇怪。耀哥儿那时候就经常被我骗到。”

明玉笑了一声:“会不会被骗,你听着不就知道了。”

明菲竖起耳朵听外面的情形。只听蔡光华闷声闷气地道:“你哄我!我刚才哭,那风筝就没从天上掉下来,反而越飞越远了。”

船舱里三姐妹顿时笑作一团,偏生龚远和不笑,奇怪地道:“真的吗?你这样卖力的哭,遍地打滚,哭得我都认不出你是谁了,它还是没掉下来?反而越飞越远了?莫不是你哄我的吧?或者是那风筝没听见你哭?”

蔡光华闷了半晌,疑惑地道:“风筝有耳朵吗?”

龚远和道:“我想想。好像没有诶。那它自然就听不见你哭了,所以呢,你哭也是白哭是不是?”

蔡光华没吱声,龚远和道:“来,我们过去看鱼,看看能不能把鱼哭飘起来……”

龚远和抱着蔡光华渐渐走远,明菲坐在窗前歪着头想了半日,花婆子笑道:“看不出来龚公子这样的人还会哄小孩子,奴婢猜,他此番定能将华哥儿这个脾气给扭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蔡光华蹬蹬蹬跑进船舱去,拉明菲去看鱼,明菲见他精神抖擞,脸蛋红扑扑的,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华哥儿玩得很开心么?”

蔡光华使劲点头,指着木盆里的两尾金色小鲤鱼,眼睛闪闪发亮:“大哥哥说只要我不哭,就把它们都给我。还要教我钓鱼!”

奶娘轻声告诉明菲:“龚公子说了,若是五公子能做到两天之内都不哭不闹,听您的话,就把这鱼给他。”

明菲抿嘴一笑,两天的时间不长不短,再哄着点蔡光华大概能做到,两天之后,龚远和大概又会另外开出条件诱惑蔡光华,久而久之,大约就能扭转过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蔡光华只要双目含泪,嘴巴一咧,明菲便指着他喊,鱼啊,然后再转移他的注意力,蔡光华倒也坚持了下来。等他终于得到那两条小鱼,龚远和又带着他满船的给人看,夸他是个小男子汉,说话算话,勇敢得很,一点不喜欢哭。如此如法炮制两三回之后,蔡光华爱哭爱撒泼的坏脾气终于被扭转过来。

陈氏听说了这事,笑得开心极了:“看看,我就说,哄孩子教孩子还是要本事的,不是一不如意就打骂惩罚便能行得通的。”

龚远和却笑着道:“那是华哥儿平时就教的好,若是遇到顽劣不通的,实在没法子的时候,还是得给他几下叫他长长记性才行。就如同打理花树的时候,再怎么舍不得,该去的枝条不也得剪去?若是枝条细的时候舍不得剪,长粗长壮了可不得用锯子锯?”

陈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龚远和这是间接地劝她该对蔡光华要求严格一些,不由脸色微红,沉默不语。过后寻了明菲来说话,“你觉着我是不是太过溺爱华哥儿了?”

明菲不敢直接说是,只笑道:“华哥儿年幼可爱,我也舍不得骂他,母亲疼他爱他实属正常。只是他身边跟着的人却是分不清轻重,不管是否该满足一应满足,他又小,分不清是非,时间长了难免有所影响。玉不琢不成器,女儿以为还是该让他身边的人除了衣食住行外,不能胡乱满足他。”

陈氏点头称是,把蔡光华的奶娘和其他人都叫了来,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回,她自己对蔡光华的要求也逐渐严格起来,这样一来,明菲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投桃报李,明菲听说龚远和想吃飘香鸡,便使人细细做了摆上桌。第二日龚远和远远望着她笑,她也笑,笑得格外温婉和气。他的优点她能看得到,想必只要用心,他将来会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龚远和不见明菲发脾气,也不见她给自己脸色看,反而待他有礼有节,客气周到,心中反而觉得有些不确定。千方百计讨好金簪,向金簪打听明菲到底是怎么想的,金簪笑道:“三小姐什么也没说,一直夸您挺有法子的。”

第121章 琐事

第二日就要到达水城府码头,夜泊江边,正当十五,明月当空,明菲原本已经躺下,忽听门被轻叩两下。金簪听见,忙问是谁,外面却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明菲有些紧张:“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金簪笑道:“哪里能有什么事?这附近泊了几十艘船,咱们船上又有家丁护着的,还有那船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啊。”她指指窗子,“若是要闯,从这里闯来不就行啦?”

明菲暗自好笑自己当初是看这类型的小说情节看多了,便笑道:“那你披衣出去看看?”

金簪依言披衣开门,门外无人,只甲板上一张荷叶上躺着两枝荷花,一枝白色,一枝粉色。月色如霜,把荷花照得朦胧动人。

金簪抿嘴一笑,托起两枝荷花,荷花根部发出一声很清脆的铃响,她惊讶地一看,只见好大一只铜铃坠在下面。进了舱房,拿到明菲面前给她看:“刚采下来的,新鲜着呢。待奴婢寻个盆子泡着,明早开了必定馥郁芬芳。”

明菲把玩着手里的铜铃,问道:“这附近有荷花甸么?”

金簪道:“奴婢不知,不过无论如何,总是有心了。小姐有福了。”又笑道:“这铜铃也不知道是拿了来做什么的。这么大,也不是给人带的。”

明菲将那铜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只觉得最适合挂在狗脖子上,可若是给金砂和喜福挂上,又都显得大了些。

第二日明菲是在荷花的清香中醒过来的,她看着床前的两枝荷花,心情莫名的好。

船在傍晚时分到了水城府,龚家和蔡家都有人来接,龚远和指挥着众人先将蔡家的箱笼等物收拾了,一并送到车上捆好,让龚家的人拿着他的东西先走,他骑马送陈氏等人回家。回头看见金簪手里用丝帕小心地包裹着的两枝荷花,他不由微微一笑,站在那里不动,等明菲从他身边经过,他方低声说了一句:“铃铛给追风,别弄丢了。”

难道他不把追风接回去?明菲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望着明菲笑,笑得眉眼弯弯,夕阳将他的脸照得轮廓分明,分外俊俏。“是。”明菲翘了翘嘴角,低头走过。

陈氏回了蔡府,三姨娘并四姨娘早就整治好了丰盛的晚宴备着,四姨娘听说暮云单独跟着蔡国栋去赴了任,不由嫉妒得眼睛喷火,觉得区区一个通房,如何够资格跟着蔡国栋去?简直是笑话。才说了几句,陈氏便淡淡地道:“你说得极是,不如我写封信给老爷,抬她做了五姨娘?”

明珮赶紧拉了四姨娘一把,四姨娘立刻闭了嘴,见三姨娘低头在一旁殷勤伺候陈氏,忙上前挤开三姨娘,细致周到地讨好陈氏,并在饭后主动留下来和陈氏汇报家中的情况,其中重点说的一条就是,二姨娘病了,病得不轻,这回是真的病,还是肺痨。又絮絮叨叨地说,明姿是多么的可恶,经常和她作对哭闹。

陈氏早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四姨娘不会给二姨娘母女好日子过,不过听到二姨娘得了肺痨还是觉得吃惊,便道:“请大夫看过了么?药可吃得好?”

四姨娘撇撇嘴:“早请人看过了,她嫌药不好,常常背着人就倒了。”

“那明日就再好好请个大夫去看看。好歹是四小姐和三公子的亲娘,该尽心的地方尽心点罢。”陈氏轻轻打了个呵欠,四姨娘见状忙告了退。

余婆子扶着陈氏躺上床,陈氏舒服地翻了个身,轻声道:“她这是不想活了呢。也罢,等我去了登州就成全了她吧。”

余婆子低眉垂眼:“应该让四小姐去看看她。”

陈氏闭着眼:“那是自然,到底是她亲娘。若是留下伺候她亲娘,也是应该的。”

余婆子抿嘴一笑:“正是。”谁都知道肺痨会传染,就看看四小姐和她亲娘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第二日明菲将从京中带来的礼物收拾好了,知道明姿不待见她,只让金簪送去给明姿,自己带着人去给三姨娘、四姨娘、蔡光耀、娇杏送礼物。

隔了些日子不见,娇杏越发的娇媚了,穿着身水红色的轻罗衣裙站在三姨娘的身后,捧着明菲送她的胭脂水粉帕子朝着明菲娇艳的笑:“三小姐,京中可好玩?老爷身体可好?”一点都没表现出同为通房的暮云能得了跟着蔡国栋去,她却不能的遗憾和难过,反而自得其乐。

明菲不由深深看了她几眼,也笑道:“老爷身体很好。京中自然是比水城府繁华得多的。”

娇杏眼睛转了转,笑道:“那登州呢?”

明菲笑道:“我也不知。”

三姨娘打岔:“三小姐哪里能知道登州如何?不是还要去你四姨娘那里么,快去吧。”

明菲走出房门就听见娇杏在里面同三姨娘撒娇:“姐姐就不想去登州走一回么?其实最该去登州的人就是您啊,她们身边都有小姐公子们要照顾,只有您心无旁骛。”声音不大不小,一点不忌讳明菲。

花婆子扯扯明菲的袖子,不屑地撇撇嘴:“她这回又防着夫人让四姨娘去了。”

明菲微微一笑,如今她已是待嫁之身,这些事情不用她来操心了,陈氏和余婆子自然会处理得极好。

四姨娘对着明菲抱怨了一大通,明菲笑着不答,拿出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套九连环,拉着已经开蒙的蔡光耀问:“四弟这些日子学了什么?”

蔡光耀双手接过东西诚恳地道了谢,跑去把他临的帖子拿来,靠在明菲怀里指给她看,细声说先生的评语。

四姨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和明菲说起蔡光耀有多么的聪明来。明菲正色道:“姨娘有空的时候,还是应该让四弟多到夫人身边听听教诲,夫人读过的书多,见识也广。如今父亲和哥哥们俱都不在家,四弟有什么不懂的,也可问问夫人。”

四姨娘原本就不笨,听到这话自然知道是为蔡光耀好,立刻点头应下:“那是应该的。”

明菲接着去了蔡光庭原来住的院子。蔡光庭的院子如今只住着两个粗使婆子和娇桃、金桂二人,听见声响,二人都从自己住的厢房里走出来迎接明菲。

娇桃穿着件半旧的青衫配条月白的裙子,发间只带一根银簪子,朴素得不得了,当真是为蔡光庭守着的样子;反观金桂,穿着翠绿的比甲配着淡粉的衫子,系条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插了两三根簪子,还带了几朵花,脸上施着薄粉胭脂,明艳如同春花,生生将娇桃比下一大截去。

明菲暗自摇头,这金桂若是去了京中,只怕蔡光庭的小家要乱套。不是说蔡光庭会对她怎样,而是涵容要被她给挑弄得疯掉。就不知陈氏会不会将金桂送去膈应涵容了,她得想法子防患于未然才行。

金桂也知道明菲根本不是来看她的,拿了自己的礼物谢过后就借口退下。花婆子也见机走了,明菲拉娇桃坐下,讲了一些蔡光庭和涵容的事给她听,又道:“我们来时大公子特意请托夫人帮你寻门好亲,吩咐我好好照顾你。”话音刚落,娇桃的眼眶就红了,满腹心事开不了口。

陈氏进京没带她和金桂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不安了,如今看这情形,蔡光庭心中根本就没她。从前他也不曾对她有过任何不妥的举动,她之所以一直坚持不肯放弃,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成亲,一直没到最后这个时刻。也许只要她乐意不肯嫁人,蔡光庭便会衣食无忧地养她一辈子,但那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明菲道:“过些日子龚家大概会来提亲下聘,母亲就会给我准备。我想问你,你可愿意跟了我去?”

“让奴婢先想想。”娇桃肩头一抽一抽的,仍然先祝福了明菲,“恭喜三小姐,龚公子是个不错的人,有大公子护着,他定然不敢薄待您。”

“嗯。”明菲扶着她的肩头低声道:“花妈妈一直觉得你大方稳重能干,很喜欢你,她想和你结个母女缘,不知你可愿意?”

娇桃倒是不意外:“奴婢没有亲人,能得花妈妈喜欢,多个亲人扶持自然是奴婢的福气,又怎会不肯?”说着眼泪不自禁地流了满面。

明菲万分过意不去,忙抽出帕子给她擦泪,娇桃躲避着:“莫要污了小姐的帕子。”从自个儿怀里摸出一张帕子来张口咬住就不放,险些哽咽出声。

明菲老大不忍,知道她需要安静,拍拍她的背出了屋子,才掩上门,屋子里立时传出娇桃压抑悲戚的哭声。

花婆子在外等着,见明菲出来,忙探询地问:“怎样?”

“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

花婆子摇头叹气:“这就是命。”

二人不放心,就一直守在娇桃的门外佯作说闲话。金桂来回晃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明菲:“三小姐干嘛不进屋子去?娇桃呢?”

屋里娇桃立刻没了声息。

明菲笑道:“她说她给我做了件小衣,却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左翻右找都找不到,我嫌屋子里灰,出来等她。”

金桂笑道:“让奴婢进去帮她找吧!”侧身就要往里走。

花婆子不动声色地堵着她:“不必了,三小姐口渴,你去泡杯茶来。”

金桂为难地道:“可是这里没好茶。”

花婆子瞪了她一眼:“你不会去寻了来?好懒的丫头。”

金桂不敢辩争,边走边回头。

花婆子觉着时候差不多了,轻轻拍拍娇桃的门:“丫头,我们进来啦?”

娇桃很快开了门,眼睛虽然红肿不堪,头发却是重新梳过了,强笑着道:“快请进来。”

明菲觉得这正是花婆子和娇桃培养感情的好时候,便道:“我先回去了,花妈妈在这里陪着你,我会吩咐管事,就说你身体不舒服,这几日都不要安排你做事。”

娇桃没有拒绝,花婆子道:“您一个人回去?”

明菲抬眼看着拿着一罐茶叶妖妖娆娆走过来的金桂,笑道:“我让金桂送我回去。”

金桂又惊又喜,赶紧上前扶了明菲的手,狗腿的道:“三小姐,您这边请,地上青苔湿滑。”

明菲笑着挽了她的手:“我要去夫人那里,你也许久没拜见夫人了罢?正好随我过去见见夫人。”

金桂高兴得不行,一路叽叽喳喳地问明菲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到了上房,明姿也在,陈氏正在问她:“二姨娘病得有些厉害,我才刚请了唐大夫去替她瞧病,马车已经套好了,你要不要也跟了去看看?”

明姿垂着头不答话。

陈氏又道:“若是想在那里多陪她些日子也是可以的,等过些日子我又派人去接你。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顾忌,就这样吧,我吩咐人给你收……”

明姿猛然抬起头来:“姨娘身体不好,女儿的身子也不好,女儿还是不去给她添麻烦,惹她烦心了。”

陈氏很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明姿最起码也会想去看看二姨娘,谁知道竟然是看都不肯看。莫名其妙的,她替二姨娘冷心起来,嘴里却是道:“你身子这段时间又有反复了么?请唐大夫来开几贴强身健体的养药吧?将养好身子,对你将来才好。”

明姿不客气地道:“那女儿就谢过母亲了。”起身告退,从明菲身边经过的时候,目下无人。

陈氏让明菲过去:“二姨娘得了肺痨,又不肯好好吃药。我正打算给你父亲写封信,至于你三哥,还是让他在京中安心读书,就不影响他了。”

金桂瞅了个机会,喜滋滋地上前给陈氏叩头:“奴婢拜见夫人,夫人万福。”

陈氏和颜悦色地将她唤起,问起娇桃为什么不跟了来,金桂掩口笑道:“娇桃她害羞呢。”

陈氏的眉头皱了皱,抬眼看向明菲,明菲只望着她笑。陈氏又问了金桂几句,吩咐她退下,伸手点了点明菲的鼻头:“你带她来做什么?”

明菲大大方方的笑道:“母亲,娇桃认了花妈妈做干娘。哥哥那个院子就她们几个住着,好空。”

她什么意思,陈氏心知肚明,笑道:“那我得赏她二人一桌酒菜才行。你哥哥那院子空着,咱们家如今分作了三处,开销大了不少,得省着点才行,还让娇桃跟了你去住,金桂回我这里来吧。”

第122章 嫁妆

过了些日子,龚家的媒人上了门。来的是官媒,礼数也周到,陈氏还算满意,但仍然按照蔡国栋的吩咐,三书六聘一样不肯少,半点不肯马虎。

她原想着,龚二夫人对待龚远和婚事那样的态度,只怕不会配合,肯定要弄点幺蛾子出来,谁想却出乎意外的顺利。基本蔡家提的要求,龚二夫人都统统满足。

闹腾了近一个月之后,明菲和龚远和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但在商量的婚期时却遇到了麻烦。龚家认为龚远和的年龄已经不算小,明年明菲及笄就可以办,夏初就差不多了。但蔡家这边却不能这么痛快地将婚期定下,因为前面还有一个定亲未成亲的蔡光仪。

陈氏忙着去登州,只希望赶紧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一边着手给明菲和明姿打家具买地准备嫁妆,一边写信给蔡国栋,表示希望能在年末把蔡光仪的婚事给办了。等信的同时也不闲着,开始粉刷蔡光仪的小院,连带着准备一些必备的家具物事。

蔡国栋的信很快回来,表示一切都由陈氏看着办,又说希望陈氏赶快过去帮他,身边只有暮云一个人应酬实在不方便。陈氏看到这里,刚高兴了片刻,接着又看到后面一排字说,有人送了他一个侍婢,陈氏气得胸疼,强忍着轻蔑地同身边人道:“不过就是一个侍婢,也值得这样巴巴儿地写信来提,真是。”

话虽如此说,她心中却是恨得不得了,既然能让蔡国栋这样郑重其事写信来说,只怕这段时间很是得宠,连暮云都弄不过,也不知是个什么狐媚子。她在这里为蔡国栋做牛做马,蔡国栋却在那里风流快活,真真是叫人心中不平得很。

生气归生气,陈氏该做的事一点没停下,先请人看了日子,又去蔡光仪的岳家商量婚期,把蔡光仪的婚期定在了冬月初九。写了信给蔡光庭,示意他在合适的时候通知蔡光仪回家成亲就行。

蔡光仪的婚期一定,龚家就立刻把聘书、礼书送了过来,聘金比当初邵家给明姿的聘金多了两倍还不止。四姨娘看得眼酸极了,只巴望着也能给明珮寻个好人家,趁着陈氏心情好的时候找了陈氏好几回,陈氏笑道:“你放心,她若是嫁得好,将来我脸上也风光,我已经在留心着了。”

明珮得知此事,思来想去,认为与其让陈氏将她随意找个人家嫁了,还不如设法去登州,也许那边机会更多。若是好运能嫁个官宦人家刻苦上进的庶子,虽则受气,但总比嫁个穷秀才或是商家的好,熬上几年分家就好过了。

于是暗地里去寻四姨娘:“姨娘还是暂时不要提我的事了,设法跟着夫人去登州才是大事。我年龄还不大,就是去了登州也来得及,父亲在那里,不愁他不为我把关,主要是四弟不能留在这里,跟着父亲要长进得多。咱家没个长辈,三哥年前就要成亲,夫人若是不带咱们去登州,将来这屋子里就只有三嫂来管家,咱们岂不是要受气?谁管咱们啊?”

四姨娘欣慰地看着明珮:“去了一趟京城,你也懂事了,知道为我和你弟弟操心了。”

明珮道:“姨娘待我和四弟如珠似宝,我怎能不为你们多想想?”把身子靠在四姨娘怀里,柔声道:“姨娘,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会不管你们。”

四姨娘想到明姿那般对待二姨娘,自己的女儿却如此贴心,不由眼角微湿,搂紧了明珮,低声道:“我也是,你们就是姨娘的命根子。姨娘的出身不高,连累了你们,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你弟弟将来能有一个半个功名傍身什么的,我也就知足了。”

明珮道:“姨娘,我有句话要说,父亲年龄大了,却不知节制,左一个右一个的收进去,您还是不要同她们争了罢?您看看三姨娘,因为凡事以夫人为首,虽然二姐姐早就已经嫁了,她还是过得一样的好,有什么好的,夫人总不忘给她一份。反观二姨娘,你看看明姿和三哥有什么顺的?为了四弟,不管怎样你都忍了罢,等将来四弟有本事了,好日子也就来了。”

四姨娘深以为是。

明珮走后,四姨娘和小艾道:“我也是近三十的人了,有些事情还没她看得透。”

小艾恭喜她:“姨娘这是当局者迷。四小姐如今如此通透,将来就是去了婆家您也不必为她操心了。”

四姨娘想了一夜,从第二日开始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大事小事跟在陈氏身后,唯陈氏马首是瞻,再不耍小脾气小心眼,清心寡欲的,似换了个人。

余婆子看在眼里,和陈氏商量:“不就是想和您一块儿去登州么?若是真的想通了,便是夫人一大助力,若是想不通,带在身边却烦。”

陈氏微微一笑:“先看着吧,若是她真的想通了,我也会好好的对她,省得有人说我容不下妾室和庶子庶女,将来耀哥儿有本事,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她这辈子总也越不过我去。我让你拟的嫁妆单子拟好了么?”

余婆子赶紧从袖中取出单子双上递上:“按您的吩咐写的,您看看还差什么?”

陈氏细细看了一遍,笑道:“去把三小姐、四小姐请过来。”

待明菲、明姿应召而来,陈氏把单子递给二人看,喝着茶淡淡地打量二人的表情。只见明菲看完,脸色不变,认认真真地感谢了陈氏。明姿的表情明灭不定,眼角觑着明菲手里的单子,一脸的渴求。

陈氏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形,索性成全明姿,示意明菲:“把你的单子也给你四妹妹看看。”

明姿一看完明菲的嫁妆单,差点就炸了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哆嗦着道:“母亲为何……”

陈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就是怕你有想法,才叫你们两个都过来看看。这么和你说吧,你三姐的东西比你的多,这是有原因的。我和老爷对你们姐妹俩可真是一视同仁,总希望你们好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自是不会要女儿的聘金,人家拿多少来,我就陪多少给你们,另外再添上老爷原本决定给你们的每人三千两银子,大概就是这个数。另外还有先前的张氏夫人留的嫁妆,说明了要给你三姐姐和六妹妹二人添妆,那个不属此例,我就不写在内了。”

明姿眼圈都红了,但是陈氏说得合情合理,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能闭了闭眼,将手里的单子重重放在桌上,虚弱地道:“母亲操心了,女儿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陈氏也不留她,假意叮嘱她好好将养身子,待她走后拉着明菲笑道:“我打算另外给你一千两银子,这是我的体己。纵然我不是你亲娘,好歹也与你做了母女,就当是母亲给女儿的添妆。这银子,你留着压箱底,我就不写在明面上了,女人有点私房钱,总是方便许多的。”

明菲感激地谢了,陈氏又点着陪嫁的一百亩地给她看:“这几块田,都在城南,是旱涝保收的上田,你哥哥让我再帮你买个庄子,我已经看好谈妥了价格,过几日就去官府备案。你伯祖母和我约定,明日过来把你母亲留下的首饰送过来,到时候你再看看,那些首饰若是款式还行的就送去洗洗,若是老旧了,咱们便请花满楼的来重新拾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