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魏徵自己就曾经当着李世民和其他大臣的面坦言:“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贞观政要》卷二)

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

可想而知,以魏徵那套“只当良臣、不当忠臣”的为官之道和处世哲学来看,假如李世民是一个猜忌刻薄的昏聩之君,那魏徵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平庸之臣。

所以,只要李世民有成为明君的愿望,魏徵就有成为诤臣的动力。他们是相互需要、相互成就的。用李世民自己的话说,他们的关系就如同鱼和水——“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又像是金矿与良工——“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贞观政要》卷二)

如果我们问:李世民的千古一帝是怎样炼成的?那么从他自己的比喻中,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即便李世民是一个天赋异禀、才智过人的皇帝,最初他也只是像金子蕴藏在矿石中一样,体现不出任何价值。只有经过“良工”耐心细致地斧凿敲打,日复一日,千锤百炼,最终才能把他身上的杂质和瑕疵一一敲打掉,让矿石中的黄金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换言之,假如没有诤臣的监督、约束和针砭,李世民即使天赋再高、能力再强,最终也可能毫无建树,甚至有可能重蹈隋王朝之覆辙,沦为像隋炀帝杨广那样的亡国之君。

正如《菜根谭》所言:“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李世民的明君之路,又何尝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魏徵一生对李世民的谏言无数,其中有一句出自《荀子》的话曾经被广为传颂,成为后世引用频率最高的一句政治格言。这句话就是——“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李世民二十三年的帝王生涯中,这也许是时刻萦绕在他耳旁、倏忽不敢忘怀的一句话。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正月,魏徵病殁。李世民“亲临恸哭,废朝五日,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并且亲自撰写了墓志铭,书于碑石之上。

在随后的日子里,李世民一直沉浸在绵长的哀思之中。

魏徵的离世不仅让李世民失去了一个臣子,更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良师益友。

在一种难以排遣的寥落和寂寞中,李世民不禁对侍臣发出了一番感叹,这番话从此也和他们君臣二人的名字一起,永远镌刻在了青史之上,令无数后人感慨和深思——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旧唐书·魏徵传》)

【长孙皇后: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肯定站着一个女人。

这句话确实有道理。李世民这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就站着一个了不起的女人——长孙皇后。

古人经常用“母仪天下”这个词来形容皇后,意思是作为皇后的这个女人,其修养、德行、智慧、才情、气度、仪容,都应该成为普天之下所有女性的典范和表率。

然而,纵观中国历史,我们却不无遗憾地发现——配得上这个称号的皇后实在是寥若晨星,屈指可数。

而在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好皇后中,长孙氏绝对是其中非常出众的一位。她是一个绝对称得上母仪天下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热衷于追求权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相当一部分女人在这方面似乎也不遑多让。

所以才会有哲人说:“男人通过征服世界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

在男人看来,一旦得到权力自然就会得到一切;而在女人看来,一旦征服了男人自然就会得到权力。中国历史上好几个垂帘听政的皇后相信都会对这句话深有同感。

可是,这句话在长孙氏身上却不太适用。长孙氏既不热衷于征服男人,也不热衷于征服世界。

她唯独热衷的事情只有一件——辅佐他的男人征服世界。

当我们翻阅史籍时不难发现,长孙皇后身上最值得后人称道的第一个优点就是——尽力辅佐,但绝不干政。

早在长孙氏还是秦王妃的时候,就在政治上为李世民提供了很大的助力。当时李世民正和太子齐王斗法,在后宫这条战线上显然处于下风,于是长孙氏便“孝事高祖,恭顺妃嫔,尽力弥缝,以存内助”,为李世民最终成功夺嫡创造了许多有利条件。而玄武门事变当天,长孙氏更是和李世民一起站在了第一线,既解除了李世民的后顾之忧,更坚定了李世民及其麾下将士的信心和斗志。

正是由于一路走来,长孙氏能够与李世民一起沐风栉雨、同生死共进退,所以李世民登基之后对长孙氏更为倚重,时常想和她讨论朝政,可长孙氏却说:“‘牝鸡之晨,唯家之索。’妾妇人,安敢豫闻政事!”(《资治通鉴》卷一九一)李世民坚持要和她讨论,可长孙氏却始终保持沉默。

长孙氏不但自己绝不干政,而且极力避免让自己的亲族掌握太大的权力。

在中国历史上,很多朝代的衰亡都和外戚擅权有直接关系,比如两汉在这方面就表现得非常典型。长孙氏从小在舅父高士廉的影响下熟读经史,自然对此深怀戒惧。所以在贞观元年七月,当李世民准备擢升长孙无忌为宰相的时候,长孙氏就极力劝阻,对李世民说:“妾既托身紫宫,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汉之吕、霍可为切骨之诫,特愿圣朝勿以妾兄为宰执。”(《旧唐书·文德皇后长孙氏传》)

可李世民不听,执意任命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左武侯大将军。

如果长孙皇后不再表示反对,默认了这件事,那人们似乎就有理由怀疑——她先前的劝阻只不过是一种欲迎还拒、故作谦让的作秀罢了。

然而,长孙皇后绝不是作秀。诏书一下达,她私下里立刻去找他的兄长,坚决反对他接受任命。长孙无忌没办法,只好向李世民一再请辞。最后搞得李世民也很无奈,只好改授他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誉衔。至此,长孙皇后才如释重负。

长孙兄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叫长孙安业,比他们兄妹年长许多,是一个“嗜酒无赖”的纨绔子弟。当长孙兄妹尚且年幼之时,他们的父亲长孙晟亡故,长孙安业立刻把兄妹二人赶出了家门,让他们去投靠舅父高士廉。

当时的长孙安业当然不会想到,被他赶出家门的这两个孩子日后居然飞黄腾达,一个成了帝国的宰相,一个成了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皇后。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长孙氏得势之后,不但没有因为以前的事情报复他,反而以德报怨,屡屡让皇帝对他“厚加恩礼”,最后还让他当上了京城的监门将军。

可惜长孙安业终究是一个不懂得惭愧和感恩的小人。

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十二月,他居然恩将仇报,丧心病狂地参与了一次未遂政变,把自己推向了灭亡的边缘。

当时,心怀异志的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因事入朝,暗中联络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和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等人,与他们“互说符命”,准备利用他们手中掌握的禁军发动政变。不料未及行动,他们的阴谋便全盘败露。以李孝常为首的政变分子当即被一网打尽,全部被捕入狱。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长孙安业。毫无疑问,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按说这回长孙安业绝对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任凭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了。可是,居然还是有人想救他一命。

这个人就是长孙皇后。

不过,她之所以想救长孙安业,绝不是简单地出于妇人之仁,而是有着更深层的考虑。

她流着眼泪对李世民说:“安业之罪,诚当万死!但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曾经对臣妾做过绝情之事,如今一旦将他处以极刑,天下人必然认为是臣妾想报复他,这对于朝廷的名誉恐怕会有损害。”

李世民觉得很有道理,随后便赦免了长孙安业的死罪,将他流放巂州。

从长孙安业的事情上,我们不难发现,长孙皇后身上确实有许多优秀的品质。首先,对长孙安业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这足以表明她的善良和宽容;其次,当不知好歹的长孙安业竟然又“以怨报德”的时候,长孙皇后能再次替他求情,这就不仅仅只是善良所能概括的了。这里体现的是一种智慧——一种顾全大局的智慧。

如果说李世民是一块蕴藏在矿石中的金子,那么善于对他进行“斧凿”的良工绝不仅仅只有魏徵一人。

除了朝中还有很多善谏的大臣之外,在后宫,长孙皇后也是时常对李世民进行规谏的一大良工。

李世民扬言要杀魏徵的那次,我们就已经领略了长孙皇后的聪明和善巧,下面这则故事同样可以表明这一点。

有一次李世民得到了一匹骏马,喜欢得不得了,就命宫人好生饲养。没想到刚养了几天,这匹马突然无病而暴死。李世民勃然大怒,立刻下令要杀了这个宫人。

为了区区一匹马而杀人,这显然有损李世民的明君形象。于是长孙皇后当即站出来劝谏。这一次,她还是用了一个巧妙的手段,并不直接进谏,而是给李世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的是春秋时期,齐景公也因喜爱的马死了,要杀养马人,当时的三朝老臣晏子就指着那个养马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犯了三宗罪你知不知道?第一宗罪,好好的马被你养死了;第二宗罪,害得我们的国君为马而杀人,百姓听说了,一定会骂我们的国君不仁;第三宗罪,四方诸侯知道这事,也一定会轻视我国…”等晏子骂完这些话,旁边的齐景公很自觉,一句话也没说就把那个养马人放了。

说完这个故事,长孙皇后对李世民说:“陛下肯定从史书中读到过这个故事,莫非是把它忘了?”

李世民听完后,反应和齐景公如出一辙,马上就赦免了那个宫人。

类似这样的劝谏还有很多。比如李世民有时候一生气,难免会迁怒宫人,往往因为一些小事就要治她们死罪。而长孙皇后总是装出一副比皇帝更生气的样子,让皇帝把这些犯了错的宫人交给她,由她处置。然后皇后便将她们暂时拘押,事实上是把这些宫人暗中保护了起来。等过了一些日子,李世民的气消了,长孙皇后才慢慢分析个中道理给他听,证明那些宫人其实是无罪的,从而多次避免了滥杀无辜,“由是宫壶之中,刑无枉滥”。

正是因为有长孙氏这样的贤内助屡屡帮李世民矫正错误,弥补缺失,所以李世民才会颇为感慨地对房玄龄说:“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贞观政要》卷二)

很显然,有长孙皇后和魏徵这一内一外两大良工的“斧凿”和“敲打”,李世民这块矿石中的金子想不发光都难。

长孙氏在后人的心目中之所以能成为皇后的楷模,李世民夫妇之所以能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模范夫妻,其主要原因不仅是长孙氏能在政治上尽力辅佐李世民,更是因为在生活上,他们的伉俪情深也足以让后人感动。

大约在贞观七年(公元633年),李世民患上了“气疾”,将近一年都没有痊愈,长孙皇后一直守候在李世民身边,日夜悉心照料。由于担心李世民的病情不能好转,所以此时的长孙氏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把一包毒药藏在衣带中,对亲近的侍女说:“皇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独自求生!”

而更让人感动的是,长孙氏自己其实是抱病照顾李世民的,因为她本人恰恰也是从小就患有气疾。贞观八年,长孙氏陪李世民一起上九成宫避暑养病。有一天下半夜,柴绍等人突然上山,向李世民报告了一起突发事件。李世民大为震惊,当即全副武装,到前殿询问事件的详情。长孙皇后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带病跟随,左右极力劝阻,长孙皇后却说:“皇上如此震惊,我岂能心安!”

或许是因为这次半夜出宫感染了风寒,再加上紧张和焦虑,长孙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从此一病不起。太子李承乾向母亲建议:“所有该服的药物都服过了,您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起来,不如奏请父皇大赦囚犯,同时度化一些人出家,也许可以得到冥福的庇佑。”

长孙皇后不以为然地说:“生死有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若行善一定有福,那我从没做过坏事,又何必担心?若行善无效,何福可求?‘大赦’是国家大事,而佛法是异国之教,对政治不见得有什么助益,何况皇上从来也不信这个,岂能以我区区一介妇人而乱了天下之法?假如一定要照你的话做,我还不如速死!”

可李承乾没有听从他母亲的话,还是认为自己的办法肯定有效,可又不敢上奏皇帝,只好私下去找房玄龄。房玄龄转而上奏李世民。李世民也觉得未尝不可一试,于是准备大赦。长孙皇后得知后极力反对,李世民最后只好作罢。

贞观十年(公元636年)六月,长孙皇后病重不治。弥留之际,她给李世民留下了这样一些遗言。

第一,要求起用房玄龄:“玄龄事陛下久…苟无大故,愿勿弃之。”

第二,再次强调不要让自己的亲族掌权:“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足矣。”

第三,要求薄葬:“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而已。”

第四,最后的谏言:“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妾虽没于九泉,诚无所恨!”(《资治通鉴》卷一九四)

讲完这些,长孙皇后取出一直藏在衣带中的毒药,最后说了一句:“臣妾在陛下卧病的那些日子,发誓以死跟随陛下,绝不像吕后那样!”(西汉的吕雉在汉高祖刘邦死后,打击刘姓宗室,极力扶植外戚,擅权揽政,历时八年,史称“吕氏之祸”)。

六月二十一日,长孙皇后崩于立政殿,年仅三十六岁。

长孙皇后生前曾经编纂了一本有关古代妇女言行得失的书,共三十卷,名为《女则》。但她只是将其作为自己立身处世的准则,并不是想以此博取声誉,所以一直叮嘱宫人不要告诉李世民。直到她去世后,宫人才把这本书交给李世民。

李世民睹物思人,泫然泪下,悲恸不已,对近臣说:“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资治通鉴》卷一九四)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长孙皇后的早逝对李世民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损失。晚年的李世民之所以在政治上和生活中都犯下许多错误,未能做到“慎终如始”,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外无魏徵的犯颜直谏,内无长孙皇后的拾遗补阙。假如长孙皇后能伴随李世民走得更远一点,乃至共同走完人生岁月,那么,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李世民千古一帝的形象一定会更加完美,而贞观的历史也无疑会更加璀璨。

【自制力:战胜人性的弱点】

李世民的成功,固然与魏徵和长孙皇后等人的规谏和辅佐息息相关,但是有一点我们却不能不强调,那就是——假如李世民本身根本不是一块当明君的料,那身边不管有多少个魏徵和长孙氏,无论他们怎么“斧凿”和“敲打”,李世民也绝对不可能“发光”,所谓的千古一帝当然也就无从谈起。

所以,关键还是在于李世民自己。

贞观二年,李世民就曾经对侍臣说:“古人云:‘君犹器也,人犹水也,方圆在于器,不在于水。’故尧、舜率天下以仁,而人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人从之。下之所行,皆从上之所好。”(《贞观政要》卷六)

君犹器,人犹水;下之所行,皆从上之所好。

李世民的见解可谓精辟!

如果一个皇帝不具有明君的潜质,其他人再怎么努力帮他也是白搭。说难听点,在一堆石头上敲打一万年也敲不出一座金矿,给一只鸡插再多羽毛也变不出一只凤凰。

由此可见,李世民最后之所以能成就千古一帝的功业和盛名,除了外界的助力之外,更需要他本身具有一种内在的人格力量。

这种力量就是——自制力。

一种能战胜自身人性弱点的高度的自制力。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往今来,许多意志坚定、功成名就的男人通常挡不住美女的诱惑。他们纵然可以征服天下,可往往会在某个美女的石榴裙下变得软弱无力,不堪一击。

那么,作为一世英雄的李世民,在面对美人的时候又是如何表现的呢?

贞观二年十二月,李世民在宫中宴请新任的代理侍中王珪,当时旁边就有一位绝色美女在侍宴陪酒。她是庐江王李瑗的姬妾,李瑗因谋反伏诛后,这个美女就被“籍没入宫”,成了李世民的妃子。

酒酣耳热时,李世民指着这个美女对王珪说:“庐江王不是东西,当初因为贪图她的美色,就杀了她丈夫并把她纳为小妾,如此暴虐无道的小人,哪有不灭亡的道理!”

王珪听完后一言不发,忽然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问了皇帝一个问题:“陛下认为李瑗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

李世民愕然说:“杀人之夫而夺人之妻,这种事你还问对不对?”

王珪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给李世民讲了一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出自《管子》一书。春秋时期,齐国出兵攻占了毗邻的一个小诸侯国郭国。几年后齐桓公经过此地,问当地父老:“郭国为何灭亡?”父老说:“因为国君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齐桓公大惑不解,问道:“照各位所言,你们的国君是位贤明的君主,又怎么会亡国呢?”父老回答说:“国君知道什么是善,却不去做;知道什么是恶,却不能改,所以灭亡。”

故事讲完,王珪就进入了正题:“而今,这位美女仍然在陛下左右,臣还以为陛下认同李瑗杀夫夺妻的做法;如果陛下认为他的做法是错的,却仍旧留着这位美女,那就叫‘知道什么是恶,却不能改’!”

李世民闻言,顿时朗声大笑,连连称善,随后就把这位美女送回了家乡。

孔子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我很少见到喜好道德如喜好美色那样的人啊!可孔子他老人家假如碰上李世民,肯定会把他算上一个。

其实,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并且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一定程度的好色也不算什么太大的毛病,但是当好色与好德产生冲突时,李世民却能舍色而取德,这就足以表明他确实拥有超越常人的自制力。

如果说放归一个叛臣的姬妾还算比较容易做到的话,那么在下面这则故事中,李世民的做法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了。

那是在贞观八年(公元634年),长孙皇后替唐太宗李世民物色了一个“容色绝姝,当时莫及”的妙龄少女,准备将其纳入后宫为“充华”。这个美女是隋朝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年仅十六七岁,不但姿色出众,而且知书达理。对于这个人选,太宗本人和朝中大臣都很满意。于是李世民立即下诏书,确定了成婚的日子。可就在宫中使节正准备前往郑家迎娶新人时,魏徵却忽然站出来,把这桩美事搅黄了。

因为魏徵得知这个郑家女儿早已许配给了士人陆爽,当即上奏:“陛下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贞观政要》卷二)

李世民闻言,大为惊讶,连忙下诏“深自克责”,并且罢停了迎婚策使,命人赶紧将郑氏送还旧夫。可是,当时朝中的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一帮宰执大臣却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他们说:“郑氏许配给陆爽的事情,只是传闻,并不能确定,朝廷大礼既行,绝不可中止。”

与此同时,那个忽然成了皇帝情敌的读书人陆爽也吓得不轻,赶紧上书表白说:“陆某家父在世之时,确实与郑家有所交往,可婚姻之事纯属子虚乌有,都是外人乱传。”

以房玄龄为首的大臣们这回更有理由了,于是力劝皇帝早日完婚。

然而,李世民对此还是半信半疑。他问魏徵:“群臣大概是为了讨好朕,可陆爽本人为何也这么说呢?”

魏徵回答:“臣猜想,他可能是把陛下等同于太上皇了。”

李世民诧异地问:“这怎么说?”

魏徵说:“当年太上皇平定京城时,曾经把辛处俭的女人纳入后宫,颇为宠幸。辛处俭时任太子舍人,太上皇很不高兴,就把他逐出东宫,贬为万年县的属吏。辛处俭为此恐惧不安,时常担心性命不保。而今陆爽也一样,他以为陛下就算今天能容他,日后也必定会暗中谴谪,所以一再自我表白,实在不足为怪。”

李世民听完,很坚决地取消了这个婚礼,并且公开下诏承认自己的错误:“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授‘充华’者宜停。”(《贞观政要》卷二)

在中国古代,一个稍微有点地位的男人拥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不用说至高无上、富有四海的皇帝了。从当时的制度和社会习俗来说,六宫粉黛、三千佳丽是皇帝必然有的特权。无论皇帝要娶普天之下的哪一个女人,也绝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并且于情、于理、于法都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而太宗迎娶郑氏这件事情,就更是无可厚非了。首先,诏书已经下达,宫中的一切工作都已准备就绪,皇帝大婚绝非儿戏,不能说停就停;其次,只有魏徵一人持反对意见,朝中所有宰执大臣全都极力赞成,李世民要想顺水推舟把美女娶进宫很容易;最后,连陆爽本人都表态说没有婚约这回事了,李世民当然更没有理由取消这个婚礼。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世民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皇帝这种深明大义的做法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交口赞誉。

李世民之所以做出这个明智的决定,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魏徵的谏言,但是最重要的,无疑还是他内在的自制力在发挥作用——他能够用理性战胜自己的感情,用道义战胜自己的欲望,而且还能勇于向天下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尽管这个女人他即便娶了,也几乎没有人会说他是错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李世民之所以能成为千古一帝,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征服天下,更在于他能征服自身——征服人性普遍的弱点。

正所谓:胜人者力,自胜者强。

第八章 盛世唐朝,世界之心

【永远的长安】

在所有中国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永不褪色的历史记忆。

这份记忆是如此辉煌,以至无论何时,只要我们的目光向历史的深处回望,仿佛总是能看见一个澄明的天空,一片辽阔的大地,还有天地之间——那一座金黄色的富贵雍容的城。

这座城就是长安。

它生长在唐朝。

在我的眼中,唐朝的长安凝聚了所有男性的雄伟与阳刚,也蕴涵着所有女性的华丽和妩媚。我无法用更多的形容词来描摹它。我只愿独自穿过岁月的长廊,悄悄掀开时光的帷幔,用一种朝圣的目光,去抚摸这座城的每一块砖墙、每一株草木、每一寸土地、每一角飞檐以及这座城中每一个男女老幼的脸庞…

我看见唐朝的阳光像花一样绽放,我看见长安向我敞开了母亲一样的胸膛。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是唐朝人。

我告诉自己——

长安,是每个中国人的精神故乡。

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座都市,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达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它东西长9721米,南北宽8651米,全城周长36.7公里,面积约84平方公里,是明清时期北京城的1.4倍,是古代罗马城的7倍。城内共有三个建筑群:位于北部正中的是宫城,为皇帝和皇族所居;宫城南面是皇城,面积比宫城略大,是中央政府机构所在地;宫城和皇城之外是外郭城,为居民区和商业区。

整座长安城规模宏伟,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贯通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是全城的交通干道。而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则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它衔接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东部是万年县,西部是长安县,东、西两部各有一个商业区,称为东市和西市。城内南北有11条大街,东西有14条大街,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110坊,其形状近似一个围棋盘。

长安的每条街道都笔直而宽广,其宽度达到了今人咋舌、近乎奢侈的地步。比如南北主干道朱雀大街的宽度就达150多米,而今天中国的“第一街”——北京长安街最宽的地段也没有超过120米。再如位于宫城与皇城之间的承天门横街,宽度更是达到441米,堪称人类有史以来最宽的街道,其气势之雄伟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宽阔平坦的街道两侧大多种有整排的槐树和榆树,而宫城与皇城中遍植梧桐和垂柳,整座城市绿树成荫,风景宜人,既繁华热闹,又不失幽雅和静美。

贞观八年(公元634年),唐太宗李世民在长安东北部的龙首原上初建了大明宫。龙首原地势高耸,可以俯瞰整座长安城,故而大明宫的气势远比太极宫更为煊赫。龙朔二年(公元662年),唐高宗李治又对大明宫进行了扩建,使其功能更为完备,规模更为宏大。从此,大明宫取代太极宫,成为唐朝皇帝的起居和听政之所。

大明宫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为宏大、规制最为严整、规划最具特色的宫殿建筑群,其周长为7.6公里,面积达3.2平方公里,是明清紫禁城的4.5倍;宫城四面有11座城门,东、西、北三面都有夹城,南部有三道宫墙护卫;目前已探明的殿、台、楼、亭等基址共有40余处。在大明宫的中轴线上,自南而北依次是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大明宫就是以这三个宫殿群为中心组成的。其中,含元殿是大明宫正殿,是唐朝皇帝举行朝会大典以及阅兵、献俘等重大仪式的殿宇;此殿殿基高达15.6米,面阔75.9米,进深41.3米,面积达3134.67平方米,是现存世界上最大的木结构宫殿——北京故宫太和殿面积的1.3倍。

在含元殿主殿的两翼即东南和西南方向,分别建有突出主殿的翔鸾阁和栖凤阁,两阁相距150米,各以曲尺形廊庑与主殿相连。整组建筑两翼突出,主殿缩进,呈“凹”字形。主殿前是左右两条各长78米的蜿蜒迤逦的龙尾道。

在整个含元殿建筑群的前方,是一个南北宽615米、东西长750米的大型广场,总面积达461250平方米,比今天北京的天安门广场还大,相当于60多个标准的现代足球场。

站在这样一个气势磅礴的广场上仰望巍峨壮丽的含元殿,任何人都会为之悚然动容,心潮澎湃。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哪一个中国人心中,没有这样的一个唐朝?

哪一个中国人心中,没有这样的一座长安?

【最具世界主义色彩的朝代】

走在长安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的宽阔大道上,你遇见的绝不仅仅是唐朝人。

你随时会遇见突厥人、西域人、波斯(伊朗)人、大食(阿拉伯)人、拂菻(东罗马)人、日本人、新罗人、天竺(印度)人、真腊(柬埔寨)人、骠国(缅甸)人…他们中有元首、大臣、使节、士兵、商人、学者、留学生,还有僧侣、艺术家、工匠、歌姬,甚至有“色黑如墨、唇红齿白”的黑色人种昆仑奴,可谓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在公元7世纪和8世纪,要感受什么叫做国际性大都市,你必须来长安;要感受什么叫做对外开放、与时俱进,你也要来长安;要了解当时的东西方和亚洲各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交流的盛况,你更要来长安。

因为当时的大唐帝国是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最发达的国家,而大唐帝京长安则是整个亚洲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历史学家向达先生说,在唐朝,“一切文物亦复不间华夷,兼收并蓄。第7世纪以降之长安,几乎为一国际的都会,各种人民,各种宗教,无不可于长安得之。”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说:“长安是旧大陆文明中心所有城市中最具世界意义的城市,在这方面超过了同时代的君士坦丁堡,唐帝国和中国文明不仅为朝鲜,而且为更远的日本所赞赏和效仿,这显示了中国的威望。”

据统计,唐朝曾先后与世界上30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交往。为了接待各国使节和来宾,唐朝专门设立了鸿胪寺,由当时朝中的国际政治专家担任主管官员。长安城中甚至有专供外国人长期居住的“番坊”。有很多外国留学生到唐朝读书之后,进而参加科举考试,最后终身在唐朝为官。如日本人阿倍仲麻吕,中国名字叫晁衡,于唐玄宗开元五年(公元717年)来到长安的太学就读,当时年仅19岁,完成学业后留在唐朝任职,历任左补阙、秘书监、左散骑常侍等职。

晁衡在长安与著名诗人李白、王维结成了好友。天宝十二载(公元753年),晁衡作为唐朝回访日本的使者,与日本遣唐使一起返回日本,不料途中遇险,船只漂到越南,友人们误以为他已经遇难,极为悲伤,李白为此写下了一首《哭晁卿衡》:“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后来晁衡又辗转回到了长安,一直到唐代宗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去世,前后在中国一共生活了53年。

有一些外国使臣出使唐朝后也留了下来。比如波斯大酋长阿罗撼,于唐高宗显庆三年(公元658年)出使中国后便留在唐朝为官,此后又以唐朝使者的身份出使拂菻(东罗马)等国,因功被授予右屯卫将军、上柱国、开国公,位尊爵显,并一直在中国活到了95岁高龄。

西方著名汉学家李约瑟说过:“唐代确是任何外国人在首都都受到欢迎的一个时期。长安和巴格达一样,成为国际著名人物荟萃之地。”

除了留学生和使节,在唐朝定居数量最多的就是商人。唐朝专门设立了互市监和市舶司管理对外贸易。当时的长安、洛阳、扬州、广州、泉州、兰州、凉州、敦煌,都成了唐朝对外贸易的重要城市。贞观时,西域各国“入居长安者近万家”,而各国商人在长安西市开店经商、长期居住的也有数千家之多。广州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有唐一朝,曾有大量的外商在广州定居,从事各种贸易活动,仅唐朝末年的黄巢起义,死于战乱的外商就达12万人以上。

为了适应国际交往的需要,唐朝的对外交通相当发达。陆路从长安出发,经河西走廊,出敦煌、玉门关西行,可直达中亚、西亚、东欧,这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海路方面,可由登州、楚州或明州出海,前往朝鲜半岛和日本;此外,由扬州、明州、泉州或广州出发,经越南海岸,在马来半岛南端穿越马六甲海峡,过印度洋,可到达斯里兰卡、印度等地;再越过阿拉伯海,可到达阿曼湾、波斯湾,并可远至红海,抵达埃及和东非的港口,这就是“海上丝绸之路”。

就是通过陆地和海上这两条“黄金通道”,世界各地的人们纷纷来到了中国。

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东罗马皇帝波多力遣使来唐,献赤玻璃、绿金精等物,唐太宗回书答礼,赠绫、绮等丝织品。东罗马的皇帝、贵族和妇女都极其喜爱中国的丝织品,拂菻也成了唐朝丝织物传入其他国家的重要转输地。

7世纪初叶,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统一了阿拉伯半岛。穆罕默德本人对中国文化非常向往,曾对他的弟子说:“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唐高宗永徽二年(公元651年),大食(阿拉伯)遣使与唐通好,在此后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大食遣使来唐共达36次。唐朝文化因此大量传入阿拉伯世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造纸术。

中国的造纸术后来又从这里传入了欧洲,极大地推动了西方文明的发展。唐朝后期,火药的主要成分——硝,也传入阿拉伯。阿拉伯人称之为“中国雪”。与此同时,阿拉伯的天文、历法、数学、建筑、医学也对唐朝产生了一定影响。阿拉伯的医学是近代欧洲医学的基础,而其外科医术就是在这时候传入了中国。

7世纪中叶,波斯为大食所灭,波斯王卑路斯及其子泥涅斯,先后定居长安,客死唐朝。当时许多波斯商人也流亡到了唐朝,纷纷在中国落户。长安、洛阳、扬州、广州等地都有波斯商人开设的“胡店”,以经营宝石、珊瑚、玛瑙、香料、药材驰名。通过贸易活动,波斯的菠菜、波斯枣传入唐朝,而唐朝的丝绸、瓷器、纸张也传入了波斯。

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在当时统称天竺。唐初,中天竺的戒日王征服了五天竺,统一了印度半岛,随即遣使与唐通好。从此,天竺与唐朝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印度半岛东西两岸常有唐朝商船泊港,天竺商船也到广州、泉州进行贸易。唐朝输往天竺的商品有麝香、纻丝、色绢、瓷器、铜钱;从天竺输入的物品有宝石、珍珠、棉布、胡椒。中国的纸和造纸术传入印度,从此结束了印度用白桦树皮和贝叶写字的时代。唐太宗也派人到中天竺学习制糖技术,据说学成归国后制出的糖,其颜色和味道比印度原产的还好。

由于佛教经典的翻译,在唐朝产生了与佛教密切相关的变文。敦煌、云岗、麦积山、洛阳龙门石窟的壁画、雕塑,都受到印度北部犍陀罗艺术风格的影响。此外,天竺的天文、历法、医学、音韵学、音乐、舞蹈、绘画、建筑,都对唐朝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唐朝“十部乐”中便有天竺乐,舞蹈中也有天竺舞成分。

唐初,在朝鲜半岛上,高丽、百济、新罗三国鼎立,都同唐朝有所往来。高宗时期,唐朝先后出兵平定了百济和高丽,新罗遂于公元675年统一了朝鲜半岛,此后与唐朝的关系进一步发展,贸易往来十分频繁。新罗商人运至唐朝的牛黄、人参、海豹皮、朝霞、金、银等物,占唐朝进口物品的首位。他们同时也从中国带回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等物品。

新罗曾派遣大批留学生到长安学习,在唐朝的外国留学生,数量最多的就是新罗人。唐文宗开成五年(公元840年),学成归国的新罗学生一次就有一百零五人。不少新罗学生还参加唐朝的进士科考,中举后就留在唐朝为官。

从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起,新罗就相继设立医学、天文、漏刻博士,专门研究唐朝的医学、天文、历法。公元675年,新罗开始采用唐朝历法。8世纪中叶,新罗仿效唐朝的政治制度改革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行政机构。唐德宗贞元四年(公元788年),新罗采用了科举考试制度选拔官吏,以《左传》、《礼记》、《孝经》为主考科目,此外又根据《唐律》改订了《刑律》。新罗原来没有文字,7世纪中叶,新罗学者薛聪创造了“吏读”法,用汉字作音符来标注朝鲜语的助词、助动词等,帮助阅读汉文,推动了文化的普及和发展。唐文宗太和二年(公元828年),新罗使者带回了茶叶种子,开始种茶。唐末五代,雕版印刷术传入新罗。(参见施建中主编《中国古代史·下册》)

有唐一朝,与中国交往最为密切、受唐朝影响最大的国家,当属日本。

当时的日本仍处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时期,对大唐繁荣昌盛的文化和发达的物质文明无比向往,高度崇拜。日本人迫切希望能过上“像汉人那样灿烂的文化生活”,于是不断向中国派出遣唐使、留学生、学问僧。从唐太宗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到唐昭宗乾宁元年(公元894年)的264年间,日本先后派出遣唐使13次,派船迎送唐朝使者6次,共计19次,其中实际到达长安为15次。唐初,遣唐使团不超过200人,可从8世纪初起,人数已多达550人以上。

遣唐使给唐朝带来了珍珠绢、琥珀、玛瑙、水织絁等贵重礼品。唐朝回赠高级丝织品、瓷器、乐器、文化典籍。遣唐使团将中国的典章制度、天文、历法、文学、书法、宗教、音乐、美术、舞蹈、医学、建筑、雕刻、工艺美术、生产技术、生活习俗带到日本,推动了日本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的全面发展,对日本社会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日本留学生中最知名的是吉备真备,学问僧最知名的是空海。吉备真备回国后,用汉字楷体偏旁创造了片假名,学问僧空海不仅将中国大乘佛教的密宗学说带回了日本,而且用汉字草体偏旁创造了平假名,使日本文化逐渐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参见施建中主编《中国古代史·下册》)

而中国僧人东渡日本,传播大唐文化,最著名的是鉴真和尚。

鉴真俗姓淳于,扬州人,对于大乘佛教的律宗造诣精深,在扬州大明寺讲律传戒。应日本圣武天皇之请,他东渡日本传法,经六次努力,历尽艰险,终于在天宝十三载(公元754年)到达日本。鉴真其时已经年近七旬,双目失明,可他不仅将中国佛教的律宗传到了日本,而且还向日本人传授了佛寺建筑、雕塑、绘画、医药等各种知识。日本现存的唐招提寺,便是鉴真主持修建的。他在日本整整居住了10年,圆寂后葬在了招提寺。

7世纪以前,日本没有固定都城,直到公元694年,日本才兴建了藤原京,此后又于公元710年修建了平城京,公元794年修建了平安京。而这些都城的设计理念、城市布局和建筑风格,无一例外,全都是模仿唐朝的长安城。比如城中均有朱雀大街、东市、西市等等,甚至连建筑用的砖瓦纹饰也和唐朝如出一辙。

基本上可以说,当时的日本京城俨然就是山寨版的长安。

除了上述国家之外,唐朝与南亚的林邑(越南)、真腊(柬埔寨)、骠国(缅甸)、尼婆罗(尼泊尔)、狮子国(斯里兰卡)以及中亚的吐火罗(阿富汗)等国都有广泛的商业联系与外交往来。

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文化交流中,南亚的佛学、医学、历算、语言学、音韵学、音乐、舞蹈、美术,东亚的音乐、舞蹈,西亚和欧洲的祆教、景教、摩尼教、伊斯兰教等,如八面来风纷纷传入中国,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美国汉学家伊佩霞说:“与二十世纪前中国历史上任何其他的时代相比,初唐和中唐时期的中国人自信心最强,最愿意接受不同的新鲜事物。这个时期的中国人非常愿意向世界敞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