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在不同程度的震动,桌子,椅子……“啪,”桌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我忽然意识到是发生了地震。

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历,在三百年前倒有幸碰上了。

我随手披上一件衣服,往外走去,边走边叫道:“小颜,小绪子,李嬷嬷你们都赶紧起来。”

小绪子第一个跑了出来,他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主子?”我看见小颜和李嬷嬷的屋子还没反应,来不及回答,就冲过去用力的拍门,手才按在门上,同样是睡眼惺忪的小颜和李嬷嬷就走了出来,她们也是一脸的惊讶。

“没时间多说了,小绪子,你抱头闭眼,躲到床底下去,李嬷嬷,你也是,小颜,你带着雅儿蹲在桌子底下,记住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手紧抓住桌腿。”我大声的命令着,此时的震感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可我知道可能是强震级的先兆。小绪子他们见我神色凝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马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

我看到他们各自安顿好,放下了心,我半蹲下身体,对着已经躲到桌子下的小颜和雅儿说道:“小颜,雅儿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千万要护着她。”

小颜郑重的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会誓死守护小格格的。”

我摸了摸雅儿的头发,“雅儿,要听小颜姐姐的话,”我背过身想朝外走去,雅儿扯住我的裙摆,哭道:“额娘你要去哪里?雅儿怕。”

“雅儿乖,雅儿别怕,小颜姐姐会保护你的,额娘去看下你阿玛,很快回来,”我狠着心肠掰开了雅儿的手,疾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记住,不到天亮都别出来。”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胤禛,不管今天会怎样,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拉开大门,险些和一人撞个满怀,他双眼泛着血丝,神色匆匆又略带慌乱,月光下他的身躯被拉长,英勇威武,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来营救公主的王子。

他看到我也是楞了一下,随即他紧紧的把我搂到怀中,接着伸手在我脸上轻轻的抚摸着,“若涵,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如同清泉一般沁入我的心田,我的泪水在刹那间决堤涌出。

“胤禛,我好担心你,”我也伸出颤抖的双手在他脸上轻抚,“我也是,”他沙沙的嗓音使我蛊惑,温热的气息让我迷恋,我们在瞬间都明白了一个事实,我们都害怕会失去对方。

“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我攀上他的脖颈,亲吻他的眼睛,他的手勾到我的腰上,用力一带,在我面颊和唇上烙上一个又一个印记,专属于他的印记。

“好,”长久的热吻后,他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答复,我依偎在他的怀中,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襟上,他弯下腰,轻轻的吻去我的泪水,“别再哭了,是我不好,”他手上用劲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我把头靠在他有力的臂弯上,小声的说道:“这是幸福的泪水,为今天而流。”

他一脚踹开里屋的门,把我抱了进去放在了床上,整个屋子还会不时的轻微抖动,不过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看来这场地震很快就会过去,有胤禛在我身边哪怕再大的劫难我都不会再恐惧。

他拥着我躺下,“不用去陪刘贵人吗?”我故意问道,“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也会害怕的。”

“你舍得赶我走?”他俯身欲盖住我的唇,我笑着推他,随后凑到他耳边说道:“不舍得,”我主动献上了自己的红唇,他翻身把我压住,这一夜春光无限,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月后。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在第一个月的月事没有准时来临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果然在第二个月的时候我给自己把出了喜脉。

我粗略的算了下时间,正是八月地震的那天怀上的。

是夜,胤禛已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我看着他清瘦的脸,宽阔的前额,端正的鼻梁还有棱角分明的剑眉,多想生一个相貌如他,坚毅亦如他的儿子。

我傻笑着,手按在肚子上,胤禛,如果是个男孩,你会宠他多一点还是雅儿多一点?呵呵,我无须担心,我们的骨血,他自然会一视同仁。

我闭上了双眼,嘴角犹挂着微笑,我才进入甜蜜的梦乡,梦中似乎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在朝我招手,就听见了胤禛的喘息声,他张着嘴巴想叫喊又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胸部剧烈的起伏,额上冷汗淋漓,看样子是在做噩梦,我连忙推醒了他。“胤禛,你怎么了?”

他转过一口气,我给他擦去一头的汗水,他抓住我的手,“若涵,我见到了福惠。”

福惠?年贵妃早殇的儿子,也是胤禛最疼爱的幼子。我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我,我想上前一步把他看的更仔细些,他转身就走了,任凭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胤禛的眼睛看着远处,说话又快又急,我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胤禛,福惠走了好几年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他喝了口水又递还给我,痴痴的想了一会,我料想他定是又想到了死去的年贵妃,“我对不起茉儿,没能保住她唯一的血脉,”他幽幽的说道。

这还是这些年来,胤禛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年妃,我知道他对年妃有着很深的感情,多年的情意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我轻叹一声,“茉凡姐姐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尽了力了。”

他摇了摇头,搂过我,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说道:“若涵,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羞涩的一笑,伏到他耳畔说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两个月了。”

胤禛喜出望外,他在我唇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方说道:“太好了,是那天晚上有的?”

我脸上微微一红,幸亏现在是晚上又没掌灯,他看不见我的神情,我作势捶了他一下,“知道还问。”

他呵呵笑道:“这胎我希望是个男孩,”他的手轻柔的摸着我的小腹,“这样,我们儿子女儿就都有了。”

我白了他一眼,黑灯瞎火的估摸着他也没瞧见,啐道:“你想的倒美。”

他不答话,从身后抱住了我,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长发间,我静静的倚着他,时间掩盖了曾经有过的伤痛,在此时停留。

这次怀孕和怀着雅儿时截然不同,妊娠反应十分强烈,吃什么吐什么,几乎把我折腾到半死,要不是看到胤禛殷切的目光和他软言软语的好生安慰,我真是要很死他了。

“额娘,”雅儿蹭到我身边,往我怀里钻,她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小颜姐姐说额娘要生小弟弟了是吗?”

我搂着她,怜爱的说道:“雅儿不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吗?”

她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表情郁闷,“我不要弟弟妹妹,我怕额娘以后不喜欢雅儿了。”

我笑着亲她如同花朵般娇艳的脸袋,“雅儿的小脑瓜子想到哪里去了,雅儿是额娘的宝贝,谁都不能抢走额娘对雅儿的喜爱。”我抱她坐在我腿上,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我继续说道:“要是有个弟弟,以后不管是谁欺负你,他都会站出来保护你,多好啊。若是个妹妹,长的和雅儿一样可爱漂亮,雅儿也会很疼她的对吗?”

雅儿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嗯,雅儿也会保护她的。”她跳下我的膝盖,双手舞动转了一圈,“雅儿会把最漂亮的衣裳给她穿,也会把最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她一半。”

我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委婉的问道:“除了额娘和阿玛,雅儿最喜欢谁?”

她的手指在下巴上婆娑着,歪着头想了好一会,“雅儿喜欢那克出。”

“哪个那克出?”我疑惑的问道,她一直待在我身边,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人,我一直以为她会说是小颜,毕竟她和小颜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都久。

“那克出的眼睛好亮,就像是天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星,”雅儿缓缓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我,“他说雅儿的眼睛会说话,像极了额娘。”她的神情专注,稚气的目光清澈流动。

我心念一动,叫来了小颜询问道:“小颜,雅儿口中的那克出是谁?”

小颜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是沈豫鲲沈大人。”

“怎么会是他?”我惊讶的站了起来。

“是在园中无意间遇上的。”小颜的双手铰在一起,不时的抬眼偷看我的表情,生怕我会气恼。

原来是这样,我自言自语着,沈豫鲲不是我托孤的最佳人选,我和他之间有过太多的纠葛,我不愿意再把雅儿牵扯进来。

雍正十一年六月,怀胎十月后,我顺利产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自己也没想到,怀他的时候千辛万苦,生产时倒是颇为一帆风顺。

胤禛欣喜若狂,没等他满月就赐名为弘瞻。

小家伙长的很快,也十分的聪慧,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他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对英气勃勃的大眼睛,机警的瞅着每一个人,圆圆的脸蛋上总是挂着狡黠的笑容。

雅儿对瞻儿的喜欢超出了我的想像,她根本就忘记了当初对将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排斥心理,每天她都守住瞻儿,牵着他的小手,把我讲给她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再说给瞻儿听,俨然一副小姐姐的模样。

雍正十二年的时候,我开始有计划有目的的为将来做打算。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所放不下的人。

首先就是承欢。

经历了和沈豫鲲那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及十三爷的离世,承欢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开朗健谈的她沉闷了许多,坐在我对面也时常与我大眼对小眼。一转眼,承欢已二十岁了,有了胤禛那道许她自行婚配的诏书,她不提我们也没办法开口,于是她的终身大事成了我的心病。

不过,最近这几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仿佛从前那个自信、隽美、豁达、乐观的承欢格格又回来了。

“小姨,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一直埋头沉思的承欢突然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她迷惘又充满期待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教她认清要去选择的道路。

“怎么说呢?每个人对于爱情的感悟都是不同的。”我拉着承欢坐到我身边,一转头,见雅儿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也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在她水灵的能掐的出水的脸颊上摸了一下,抱她坐上我的膝盖,安抚了下,又对承欢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故事吗?一个是年轻的画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另一个则是小丽的礼物。”我说的是泰坦尼克和麦琪的礼物,当然讲给承欢听的时候是进行了修改和加工的。

承欢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的朝我靠了靠,以便更清楚的听我讲的每一句话,我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后又说道:“年轻的时候我非常崇尚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为两个人爱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这便是刻骨铭心,所以我喜欢画家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生命轻如鸿毛,而真爱一诺千金。”

承欢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我拍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让我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而现在的我更倾向于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要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平平安安的,时刻都把你放在心上,那其他的都已经不再重要,因此如今我更喜欢后一个故事。”

承欢一手抓着自己的辫子,一手紧紧的捏着拳头,犹豫,彷徨,迷茫。

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可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她。承欢在一年前曾经给我看过晴岚送给她的那副《岁寒三友图》,当时我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直到前几日偶然在脑中闪现的灵感让我忆起了一些事实,我确实见过这幅画,那是在现代的一次拍卖会上,那时只不过是觉得好奇,就去网上查了下画家的资料,张若霭,字晴岚,名臣张廷玉之子,雍正十一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善画山水,可惜英年早逝。

我叹了口气,搂住了承欢,“有一件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要告诉你,”我先把承欢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在说出这话之前我自己也在紧张,“你的晴岚哥哥在这人世上只剩一十二栽的春秋。”说完,我就见承欢惊慌失措的睁大了眼睛。

她慌张的掐着我的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泪眼蒙胧的神情已经把心事暴露无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缓缓说道:“人总在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

承欢用力的擦去眼泪,神情从脆弱变的格外的坚定,“小姨,我懂了。”

我点到即止,自始至终没有给过她任何的意见,因为我知道聪明如承欢定会明白该怎么选择。

半年后承欢嫁给了晴岚,正式成为了张家的人。

我为她高兴,晴岚值得她终生托付,承欢,死亡预言并不可怕,陪他走完人生路才最重要。

承欢的大事了结之后,我开始着手安排雅儿和瞻儿今后的生活。

当年我恳求胤禛把雅儿留在我的身边,可如今我主动要求由别的嫔妃来抚养瞻儿,而我挑中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翠翠,现在的谦嫔。

选中她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一来,她没有子嗣,在胤禛走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她是由我带进来的,尽管我们之间有过不愉快的往事,我还是记挂着从前的情谊,我把瞻儿托付给她,也是为了她今后打算。二来,她毕竟从前是我身边的人,按着这个理她也不会待亏了瞻儿,唯有交给她抚养,我才能放心。

真正让我担心的还是雅儿,五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存在她脑子里的记忆难以抹去,我不敢想像让她面对同时失去父母的人间惨剧。

留在皇宫里,等她长大以后,和亲外嫁在所难免,这实在是我不希望见到的,她毕竟没有承欢的幸运可以得到婚事自己做主的权利。

可是若要找人带出宫去,谁才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呢?

在这个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沈豫鲲,雅儿口中的那克出。

最终,我仍是和他达成了协议,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秘密约定。

然后,我开始静静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终点

雍正十三年八月,胤禛在圆明园病危,一切正如我知道的那样按部就班的沿着历史的轨迹在行走。

我曾无数次考虑过当这天到来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反应,是痛哭流涕,还是悲伤不止,可当它静悄悄的来临时,我的心里异常的平静。

所有的重臣、嫔妃包括皇子、格格都守在门外,几乎寸步不离。

承欢和晴岚已被我打发了去各处游历,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早已做下的决定。

门从里面被慢慢拉开,一干人均争相朝里张望。

沉重的脚步声走到我跟前停了下来,“慧嫔娘娘,万岁爷唤你进去。”

我抬头见是王公公,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周围各种奇怪的眼神朝我射来,有嫉妒,有恍惚,有惊讶,亦有释然。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轻轻弹落肩头飘落的桂花,步履艰难而缓慢,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若涵,”胤禛轻轻的唤了我一声,“我在呢,”我上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原本宽厚有力的手掌现在潮湿枯瘦,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我今天精神好些了,你扶我起来。”我点了点头,把他的手勾到我脖子上,让他靠在我的肩上慢慢起身,随后取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柔声道:“要吃点什么吗?我吩咐下去。”

“凉拌萝卜皮,”他笑吟吟的说道,这道菜是我最拿手的素食,曾经做过无数次,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而做了,忆起往事我的眼圈一红,又把泪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我这就去做,很快。”

他略一颔首,我不放心,临出门前还转身看了他几次,只见他软软的侧卧着,眼睛微闭微开,我叹了口气,叮嘱了王公公几句,就飞快的奔到了御膳房,几乎用可以破世界纪录的速度,完成了这道菜。

胤禛,今后我不会再做这道菜了,因为我只为你而做,而终此一生,除了你我再找不到那份悸动。

胤禛吃的很香甜,单单一味萝卜皮,他就用了一大碗的米饭,我轻拍他的后背,“慢点吃,味道如何?”

“很不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味,你的手艺没退步。”胤禛巧言调侃道。

“若是以后天天给你吃,你还会喜欢吗?”我明知道他今天的好精神怕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仍是希望今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同走下去。

“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胤禛深深的看着我,眼睛里的光线在变化着,虽然已不复当年的明亮和锐利,却依然温柔而动人。

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他额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岁月和霜雪染白了他的双鬓,时间和劳累打磨着他的身躯,不变的是我们多年的相儒以沫和不离不弃。“胤禛,我爱你。”我在他额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若涵,你后悔吗?”他揽我到他的怀中,我贪恋着他的气息,埋在他的胸前说道:“我不后悔,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你可曾后悔?不过即便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都霸占了你这许多年了,以后还要继续霸占下去,不止今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可以后悔。”

胤禛抚摸着我的发丝,喘了口气说道:“傻瓜,你还这么年轻,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

“胤禛,为了瞻儿和雅儿,我会好好的活下去,我还要用自己的眼睛替你看遍大清的锦绣江山和空前的盛世。”我捧住他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亲着,直到十指全都打上我的烙印,我在心里补充道:胤禛,原谅我对你撒了谎。我只会一直陪着你到世界的尽头,生死相随。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聚集在眼睛里了,虽然像流星般短暂,但是留在人心里的却是永恒。“这就好,若涵,我完全放下心了。”

“来生你还会记得我吗?”我拉着他的手抚摸我的面颊,让他把我的一颦一笑深深的留在记忆里。

“会,”他答的有些犹豫,笑的又有一丝勉强,虽是一瞬而过,仍被敏感的我轻易的捕捉到,我有些慌乱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抓过他的手放在我胸口,喃喃的说道:“来生,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

胤禛揉着我的头发,“我累了,想休息会。”我看着他躺下,为他掖好被角,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看了看我,他的眼睛直直的,失去了光泽,渐渐的黯淡下去,终于慢慢合上了眼皮。

胤禛,你辛苦了一生,是该好好的休息了,我没有流泪,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现在没有时间让我伤心,我只是把他的轮廓再次清晰的印在了脑海中,刻在了心里。

“王公公,”我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才说完,王公公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的眼睛朝躺在床上的胤禛瞟去,又瞧了我一眼,我冲他点头,他瞬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走到门口,把所有人都叫了进来。

一时间,床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哭声大作,叫喊声不绝于耳,我听的有些心烦意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可以去做我该做的事,脚就往门外移去,才走了几步,就被一人扯住,我有些恼怒的回头看去,拉住我的竟是熹贵妃,她低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妹妹怎可以擅自离去?”

她的眼睛微红,不时的用帕子抹着眼角,我的眼眶中并无一滴泪水,在她看来已是大逆不道,何况我又打算先行离开,更是不合礼数,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刚想挣脱她,张廷玉已经拿出了一个卷轴,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的念了出来,“大行皇帝遗诏……”

遗诏没有任何悬念,弘历被指定为皇位继承人,熹贵妃长吁了口气,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如释重负的神情,冲淡了原本悲伤的氛围。

我暗自冷笑,皇位在她的心目中毕竟比其他的东西份量重的多了。

遗诏已然宣读,众臣叩拜新皇,这下我若是要走,没有人再会拦着我了,我再回头看了眼胤禛,等我,很快一切都将结束。

我一路小跑着回星云楼,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且越来越近。我猛一回身,把跟在后面的那人唬了一跳。他一个急刹车,在我面前站定。

“慧嫔娘娘请留步,”弘历伸手拦住我,“弘历有些话要同娘娘讲。

“宝亲王,不,皇上有话请说,”我在叫他皇上的时候,在他眼里没有读到丝毫的喜悦,相反,哀伤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神情。

我知道弘历对我一直怀有成见,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包含着一丝不忍,许久的对视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终于开口,“皇阿玛临终前另有一份诏书留给我。”

胤禛留给他的诏书为何要和我说?莫非……“是关于我的?”我疑惑的问道,一丝不祥的预兆飞上心头。

“确实是关于娘娘你的,”弘历点头道:“皇阿玛留有诏书,在他归天后,命我即刻将娘娘和雅儿送出宫去,沈豫鲲自会接应你们。”

我怔怔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意思就是……”弘历的眼睛转向了别处,似乎不忍心直接对着我说,“皇阿玛命我将你和雅儿的名字在玉碟上除去,让沈豫鲲带你远走天涯。”

我的身体晃动了下,抓着一旁的大树才没有倒下,弘历本想上前搀扶住我,手伸了一半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沈豫鲲可以带走雅儿,可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的手死死撑在树干上,语气坚决,历史上从没有我这号人物,我的出现只是老天将我带到胤禛的身边,成全一段交错时空的爱恋,我可以不留下名字,但是也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决心。胤禛自以为他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可是对我而言,没什么比这更残忍。

“还有一件事也必须让娘娘你知道,”弘历慢条斯理的说着,“皇阿玛留下的诏书中指明要同孝敬皇后及敦肃皇贵妃合葬,另外,还有若曦姑姑的骨灰。”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无情的打破了我心中最后的幻想。

“我不相信,”我的手缓缓放下,身体整个靠在了树干上。

弘历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卷东西,在我面前慢慢展开,白纸黑字,确实是胤禛的笔迹。

心凉到了冰点,我的身体颤抖,嘴角哆嗦,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强辩道:“我还是不相信。”

弘历的神情显然呆滞了一下,良久他才回道:“这确实是皇阿玛亲笔所书,皇阿玛的字迹娘娘应该很熟悉才是。”

我死命的咬着嘴唇,直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散开,可是身体上所受的伤害怎么比得上破碎的心,胤禛,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吗?即便我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懂我的那个,原来时间从来不曾改变什么,终于明白多年来的相守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了,你去吧,该怎么做我心里已有底,”我冲他挥了挥手,“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弘历微微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的时候又回头问道:“娘娘有什么事要交待弘历的吗?”

我想了想,又说道:“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不过若你不嫌我多事的话,有一事我倒要提一下。”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后少惹回族女子。”

弘历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我摆手道:“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弘历眼里的疑问更甚,但是他没有再问我说这番话的根由,“娘娘今天的话弘历会记在心上,”他转身离开,留了一句话给我,“娘娘先回去准备准备,弘历一会就派人送娘娘出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星云楼的,从未有过的疲惫快要将我击垮,我软软的靠在椅子上,心情起伏不定。手拿起笔,想留下些什么,可是握了许久也并无落下一字。他就这样走了,把所有的痛苦、寂寞留在了我孤独的心里。

我放下笔,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了一包药,这是我从雍正八年开始就藏在身上的,今天是时候用上了。

我打开了药包,正要服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药已到了承欢的手里,“小姨,你疯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承欢你怎么回来了?”我把手一摊,“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