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当时其他人都下班了。”

那警官目光微敛,双唇不经意地抿了抿,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变得愈加严肃:“我们找到你们公司一个员工,她向我们证明昨天下午下班时分曾听见你和黎夕在她的办公室发生争吵。也有人告诉我们,你和黎夕就一张设计稿发生矛盾。她未经你的允许私改你的设计,随后又拿去参赛,你们由此产生矛盾。许小姐,我们希望你能和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黎夕产生了怨恨,所以才会对她下手?”

第23章 兄弟相争

这么问其实有诱供的嫌疑,但许烟雨没生气。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没有,其实她虽然私改了我的作品,但从头到尾署的都是我的名字。她拿我的作品去参赛,也是希望打响我的知名度。所以我不可能恨她,反而应该感激她。昨天下午我们在办公室也不是争执,而是因为我的作品落选,黎夕一时情绪激动,抱怨了几句。能冒昧问一句吗,请问你们有找到凶器了吗?”

这话一出,警官神情一滞。他们确实还没找到凶器,目前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许烟雨的杀人嫌疑。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而那些间接证据到时候上了法庭,是很难打赢官司的。

所以他们愈加想要弄到许烟雨的认罪口供,可偏偏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人十分聪明,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无论他们扔出什么牌对方都能接,并且毫无破绽。

入行六七年的叶警官也有点无奈。

两人僵持了片刻,刚刚出去的施警官又进来了,他和同事耳语几句,重新坐下来:“许小姐,我们向医院调查过。院方证实你昨天确实有去过,治疗了手上的刀伤,也曾开房间。但记录显示你七点半左右办理出院手续。这离黎夕的死亡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请问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回家去了。”

“还是像刚才说的那样,只有父母和孩子三个证人?”

“是。”

其实应该还有一个,霍子彥。但许烟雨不愿意把他拖出来。再说就算他来作证也没意思,他送自己到家的时候大概八点刚过,从她家到工作室不过十几分钟,她有心杀人完全来得及。

于是情况依旧对她很不利。虽然证明了她的手确实是昨天下午伤的,但不能证明她没杀黎夕。反而可以以此作为她的杀人动机。

设计稿未经许可被修改,紧接着被责骂,又被对方割伤手,几个因素一凑,杀人动机就出来了。

而且法医检验过黎夕的伤口,发现对方很可能是个左撇子,或者说她身上的伤口更像是人左手握刀造成的。这样一来,伤了右手的许烟雨嫌疑更大,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

如果找不出那晚的时间证人,她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问询室里两个警官缠着她问了很久,有些问题问了又问,似乎想搞疲劳轰炸。偶尔他们也会趁她不注意一拍桌子,提高音量严肃质问,希望她在不经意间吐露实情。

可许烟雨确实没做过这个事情,自然没什么可吐露的。问询搞了一下午,双方都很疲惫,却是一无所获。

到了晚间时间,一个女警进来通知叶、施两位警官,说许烟雨的代理律师来了。

听到这话最吃惊的反而是许烟雨,她没想到会有人替她请律师。父母并不知道她被怀疑的事情,只以为她是来协助调查。而他们无权无势也没什么钱,一时哪有办法请到律师。

而看那女警的脸色,似乎来的律师来头不小,令她有些为难。

因为问询基本结束,许烟雨就被带了出去。外面办公室里,一个中年男人迎了过来,先跟几位警官一握手,随即向许烟雨做自我介绍:“你好许小姐,我姓林,是明伦事务所的律师。”

明伦事务所,许烟雨似乎听到过一耳朵。办公室里有个妹子家里有房产上的纠纷,似乎就是请的这家的律师。听说相当有名而且收费不便宜。她愈加好奇是谁在暗中帮她。

她和林律师握了手,对方送上名片,她刚想询问情况,林律师倒先开口了:“莫先生请我接手您的案子,咱们要不要先谈谈。”

莫先生?许烟雨站在亮堂的办公定里,顺着林律师的手看过去。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一副墨镜遮住半张脸。他的周围似乎很自然地就被划定了一个圈,无人敢靠近。

听到林律师的话后他抬起头来扫一眼许烟雨,嘴角微扬站起身来,径直朝这里走来。走到一半他伸手摘掉了墨镜,露出自己的全貌来。

许烟雨倒吸一口气,看到莫立仁的那一刹那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对方拿着墨镜冲她一扬手,语气轻松道:“怎么样,都好了吗?”

许烟雨下意识看看问她的警官们,两人对视一眼,叶警官上前道:“目前的情况了解地差不多了。”

“辛苦您了。”莫立仁少见得没有耍大牌脾气,反倒对叶警官很客气。他指指许烟雨,“那我能带她走吗?”

“可以。不过希望许小姐最近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本市,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随时找她核实。”

“没问题,我们一定合作。”

那边林律师似乎和警局的人有点认识,送上名片后又说了几句,就冲许烟雨道:“许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三人正准备走出警局,突然大门一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一身警服,肩头顶着两杠一星,在场的小警官立马提起了精神。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和林律师气质相仿,这么热的天还西装衬衣一丝不苟,手里拎个公文包。

走在最后面的那一个看起来最低调,气场却最为强大,所有人几乎都越过前两个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白衬衣深色西裤,一身简洁的打扮,没戴墨镜脸色冷峻,一只手插裤子口袋里。他微微抬眼扫了一眼办公室的众人,那眼神竟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许烟雨看到那张脸不由心头一怔,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

霍子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林律师已经迎了上去,和走在第二位的那个人亲切握手,一副同行相惜的模样。那人把林律师引见给了第一位的警督,三人于是寒喧几句。

莫立仁则走到霍子彥面前,冲他一抬下巴:“你怎么来了?”

“来说明点情况。”

透过他的肩头看到秦律师的笑脸,莫立仁也笑了:“连秦律师都出马了,看来这次的事情有点大。”

“唔,杀人案,确实有点大。”

莫立仁眼皮一抬,转头去看许烟雨:“这么巧,也是杀人案。不会被害者正好姓黎吧?”

“如果我说是,你会很吃惊?”

莫立仁眼神一凌,立马明白过来。许烟雨站在某个办公桌旁边,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却不料她有这么大的能量,自己巴巴地找人来帮忙,现在竟连霍子彥也来了。

“子彥,我们是兄弟。”

“是,但杀人案事关重大,有些事情我必须说明。”

空气里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每个人都嗅到了火药味。

许烟雨一时成了众矢之的,本来她拒绝验血已经让警方有些不爽,现在又是两个大人物前后脚跑来“说明情况”,带的律师越来越大牌,霍子彥甚至直接请动了局长,可见能量不小。

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压力空前巨大。

雷局长走过来招呼霍子彥:“咱们去里面说,小施,倒两杯茶来。”

局长亲自接待,规格更是不一般。许烟雨头顶的光环一时间更为灿烂。

因为来了新的证人,她暂时不能走,只能去旁边屋里等。霍子彥进了局长办公室后并未待多久。

就在他出来后没多久,许烟雨这边也得到通知。目前有新的证据证明她和黎夕的谋杀案无关,在黎夕死亡的那段时间里,有人证明她一直在家中没有外出,暂时撇清了她的嫌疑。

警方没有明说,但许烟雨清楚,一定是霍子彥和人说了什么。可他怎么证明呢?那天晚上他明明八点送自己到的家,转身就走了,他又证明她在案发的时候一直在家呢?

难道他做伪证?

想到这里许烟雨一时紧张,快步走出休息室。

出去的时候正好霍子彥也准备离开,局长亲自送他到门口。他站在那里礼貌地和人说话,转过头来恰巧与许烟雨四目相接。

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许烟雨张嘴嗫嚅了两下,话还没出口霍子彥已经转身走了。身边的莫立仁不经意地轻笑出声,神情带了一丝倨傲。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这轻笑声听在许烟雨耳朵里十分尴尬,就像做贼让人抓了一般。莫立仁却伸手拍拍她肩膀,吐出两个字:“走吧。”

林律师也一道出门,三人走出警局大门,外面停着的某辆车里一个人年轻人见状,焦急地跑了过来。

“我的祖宗啊,你总算出来了。赶紧上车吧,别让人拍到了,回头又是一堆麻烦。”

莫立仁冲他一伸手:“钥匙给我。”

“干什么?”

“我送许小姐回家,你自己回去。”

“我、我怎么回去啊。”

“要不搭林律师的车?”

莫立仁看一眼林律师,对方无奈笑笑,冲小助理招手:“跟我走吧,把钥匙给他。”

小助理十分不情愿:“怎么能让他自己走。这一男一女同坐一车的,回头让记者拍到,我又得头疼三天。”

莫立仁直接抬手敲他脑壳:“话怎么这么多,赶紧走人,别妨碍爷追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尴尬地一愣。

第24章 吻

莫立仁毫不在意,接过钥匙冲许烟雨努努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许烟雨这次很识相,直接坐到了副驾驶。莫立仁眼里闪过赞赏的光芒,车开出一段后还说了句:“聪明的姑娘,我喜欢。”

这话有点调戏的味道,许烟雨没接,转而说起了其他:“谢谢你找律师过来,要不然我不见得能这么快脱身。”

“应该的,朋友嘛,互相帮忙。”

“这个人情我欠下了,以后一定还。”

“怎么还?”莫立仁看她一眼,眼神里带了点痞气。

“有需要我的时候,你尽管开口。”

“行,那我现在就说。”

许烟雨直觉不大妙,想转移话题已经晚了。

“我现在是有点需要,我需要一个老婆,你能帮我吗?”

“我可以给你介绍女朋友。”

“那多麻烦,我就要你行吗?”

许烟雨笑得有点尴尬:“我说不行,可以吗?”

被拒绝的莫立仁非但没恼,反倒笑了起来。只是这笑让许烟雨心里毛毛的。

“笑什么?”

“觉得你挺有意思。拿对付警察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可不是警察,不会跟你公事公办。”

许烟雨当下大窘:“你怎么知道的?”

“正巧听到他们在说,问你要血样,你居然拒绝了。有胆色,我更喜欢了。”

“我没杀人,就是怕他们误会。我昨天伤了手,办公室里肯定有我的血迹。如果给他们一对比,我怕…”

“我知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个杀人的。我调查过死者的情况,个子比你高人也比你胖,你右手还受着伤,怎么可能杀得了她。”

莫立仁是到目前为止第一个开口说相信她的人,这让许烟雨心头一暖,声音也放柔了几:“谢谢你。”

“我劝你,如果不打算跟我好,千万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看许烟雨一脸不解,莫立仁解释,“会让男人想犯罪啊。”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只是许烟雨笑的时候尴尬多过喜悦。但不管怎么说,莫立仁帮她大忙,她还是感激他的。到了她家弄堂前,她伸出完好的左手,主动和对方握手:“再次感谢你。”

“不客气。”莫立仁握住她的手,趁对方不注意,居然一个用力拉到面前,直接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

许烟雨一脸惊愕,呆愣三秒后收回手,慌慌张张跳下车来。莫立仁在车里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撇头却看到站在弄堂里的霍子彥,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莫立仁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推开车门想下来,霍子彥却已大步上前,二话不说拉住许烟雨的手腕,直接往前走。

他步伐太快,许烟雨简直跟不上,跌跌撞撞下一个踉跄差点膝盖着地。霍子彥手里一用力,一把将她拖起来,脚步依旧没有放慢。

这有点当街抢人的意思,莫立仁立马上车,冲两远去的背影吼道:“喂霍子彥,你这兄弟当得不地道!”

霍子彥理都不理他,头也不回走到路边停着的车边,开了门就把许烟雨塞进去。随即他也上车,片刻间就只留一阵淡淡的尾气回应莫立仁的怒气。

许烟雨脸色发白,坐在车里半个字也不敢说。霍子彥这个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印象里高中的时候似乎也有过一次。

他这人从小性子就很淡,既不会大喜也不会大悲,一脸张上永远四平八稳,让人读不出情绪。可那一次他却是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似乎也是像今天这样,二话不说就把她带走。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许烟雨却想不起来了。就像是一段胶片电影,中间有一段让人剪掉或是损坏了,无法播放也无法修复。可跳过那一段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以至于她有时候怀疑,那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霍子彥开车的时候依旧安静,许烟雨犹豫了很久才敢问一句:“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吃饭。”

这句过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车子停在了某间会所前面,霍子彥给她开了车门,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两人就这么并肩往里走,走过大厅的时候一个高挑潇洒的男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哟子彥,来吃饭啊。铭如也来了。铭如你今天怎么这身打扮,你看起来气色不好。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这么瘦?”

那人喋喋不休,霍子彥却完全不理,伸手搂住许烟雨的肩膀,就把她往电梯前带。

那男人疑惑地回头看看,心里暗想:这是见鬼的节奏吗?计铭如居然没有化妆!

这一路的气氛都相当尴尬,直到两人在包厢里坐定,霍子彥身上的戾气才消散些许。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转过头来问许烟雨:“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如果什么也不吃就放她回家那就更好了。

于是霍子彥过来点菜。

许烟雨安静地坐在那里,窗户里不时有风钻进来,白日里的燥热一扫而空,比起开空调更有一种自然的凉爽。

包厢里灯光不算亮,柔和地打在霍子彥的脸上,似乎让他多了几分和气。只是他点菜的时候语气依旧平淡,总让人能品出一丝不悦来。

可他到底在不悦什么,许烟雨却猜不出来。

等菜点完后包厢里重新恢复安静,两个人对坐饮茶,彼此默然无语。

霍子彥边喝边看对面的许烟雨,就见她头微低着,始终不敢看自己的眼神。他想,他刚刚是不是把她吓着了?

于是他主动开口:“刚才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和立仁。”

“没关系,我们只是朋友。”话一出口许烟雨不免有些懊恼,何必要解释这些呢?就像疑似出轨的妻子向丈夫报备一样。

明明和他没关系的。

“莫先生请了律师给我,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本来想和他说声谢谢的。”

“是吗?”霍子彥一眼拆穿她的谎言,“那下车的时候何必那么惊慌。”

尴尬再次蔓延。

幸好服务生进来送菜,略微缓解了紧张的气氛。等菜上齐后,霍子彥招呼对方:“吃饭吧。”

接下来又是安静。许烟雨知道霍子彥的习惯,吃饭的时候他不说话。事实上平时他话也不多,偶尔对她说上一两句,都够让人高兴半天。

因为伤了右手,许烟雨吃饭的时候很不方便,筷子拿不了只能拿勺子。可勺子拿久了还是会疼,她又换上左手。

左手毕竟不灵活,舀菜什么的就有点费劲。霍子彥看出了她的不适,拿公筷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破天荒来了句:“慢慢吃,别着急。”

其实看她那么费劲,霍子彥更想喂到她嘴里。可他还是忍住了。他名义上算是有女朋友的人,在这段关系没有理清楚之前,他不能对许烟雨太过分。

可他觉得,他已快要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