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难行,肩舆微微有些晃,许惠在边上吆喝着让那些抬舆的黄门注意脚下的路,一面频频回头张望。王意将这小婢戒备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做任何理会。

许平君轻轻呵了口气,唇边雾气凝结,吸入肺里的空气冰凉得有些叫人心口痛涩。

“意姐姐,你说李皇后死前执意不肯让孝武皇帝看到她病中憔悴的容颜,这是为了什么?”她问了这个问题,却不等王意回答,又马上继续问,“如果李皇后不是夭寿早亡,武帝能这般挂念她吗?”

王意缄默不语。

平君笑了笑,似乎不再费心索求答案。

大长秋从队伍的前面喘吁吁的跑过来,禀道:“皇后,前面就是通灵台了。”

很快,高低错落的白墙青瓦便呈现在眼前,巍峨叠嶂的山峦环抱,通灵台近在咫尺。平君抬手示意落舆,许惠急忙靠近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了肩舆。

“你难道想自己爬上去?”眼前的石阶让正常人都望之却步,更何况是她这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王意诧异的扭头,不能理解为何她非在拜完孝武皇后之后又执意来此祭拜钩弋夫人。

许平君不说话,抬头望着高高的石阶,阶上的积雪早已扫尽,耸天入云的通灵台被一片云雾缭绕,无法看清它的原貌。

她在陛阶下转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扶着许惠的手又走了回来。

“回去吧。”

队伍原路返回,这一路许平君只是不说话,双手搁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精神愈发的萎靡不振。随侍的大长秋见状,讨好的说:“皇后若要登高望景,不妨去通天台!比这座通灵台更高,不仅能将甘泉宫全景尽收眼底,若是天气好,还能看到三百里外的长安呢。”

交叠搁在肚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平君垂下眼睑,呼吸轻微得仿若魂游太虚。

王意忽道:“皇后倦乏,改日再游吧。”

大长秋知道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不敢顶撞,只得怏怏的招呼仪仗簇拥着许皇后回长定宫。

回到长定宫后的许平君精神愈发的倦怠,竟连晚膳都没有吃就直接回房睡觉了。许惠怕她半夜肚饿,便叫人准备了些膳食,准备送进房去,但无论她怎么说话,许平君躺在床上却只是不应声。许惠无奈,只得去央求王意帮忙。

“不是已经睡下了?”

“肯定没睡着,我明明听见房里有叹气声,只是端案进去唤她,她却都闭着眼睛假装睡下了不应我。”许惠担忧的说,“王姑娘,求求你进去劝劝皇后,我感觉她今天心情不好,只怕是太过思念陛下之故,你劝劝她,为了腹中的胎儿多少用些饭菜吧。”

王意赞道:“好奴婢,这般知道心疼主子!”接过她手中的食案,“我进去劝她吃饭不难,但你得守在门口保证不让其他人进来打扰我们说话。”

许惠虽然不解,却仍是答应了。

王意推门而入,寝室内比较温暖,四隅的青鹤铜灯将室内照得十分柔和,重重帷幕后的许平君正侧躺在床上。

王意走过去,将食案搁在床头。

过了好久,她才说:“甘泉宫的确胜似人间仙境,夏天来这里避暑最好不过。”

床上的平君翻过身来,哀凄凄的叫了声:“姐姐…”

王意在床前坐下,语气平稳的问她:“你曾经来过甘泉宫吧?”

平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看出来了?”

“你的样子能瞒得住谁呀?”王意将食案摆到她面前,“从小就那样,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一看就明了了。”

“我真这么没用?”

“不是没用,是…太善良。”王意撕了块干肉直接塞她嘴里,“吃吧,先填饱肚子,然后我留在这里听你讲故事。”

平君心头忽然一松,“真是这样的话,想来他也早知道了。”

“就算原来不知道,现在也该清楚了。我也是在宫里看到和彭祖在一起的那两位金侍中后,开始隐隐有所猜疑,想必陛下早就将来龙去脉搞得一清二楚了。六年前他就没在意过这件事,六年后的现在,更不会在意当年发生的琐碎小事。你就别自个儿胡思乱想了,在这纠结个没完了!”

平君哂然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得说我傻气了。”

王意将食案举起,推到她的面前,嗔道:“你知道就好。”

平君呵呵的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羞涩的小女孩。

甘泉宫和长安之间的驿报几乎是一日一报,刘病已忙碌完元日朝贺以及祭拜先帝陵庙后,还没来得及赶往甘泉宫泰畤殿举行祭天仪式,长定宫发出的驿报已传回喜讯——许皇后顺利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彼时,诸侯藩王皆在京城,闻讯后少不得向天子道贺。刘病已早已喜出望外,不顾朝中祭典仪式没结束,便嚷嚷着要提前去甘泉宫祭天。

“陛下要来了呢。”王意递过帛书给她看,“我就知道他按捺不住的,小公主早了几日降生,却累得你父皇也恨不能快马加鞭。”

许平君披着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床上,下身盖着棉被,虽然脸色过于苍白,精神倒还恢复得不错。

“皇帝出行,只怕不是想提前就能提前得了的。事事总有个安排,他这么一吵嚷,让底下的臣子可怎么应对呀。”

“你也真是他的好皇后,连这都为他操心。你放心,不出三日,我断定他得拉着诸侯王莅临甘泉宫,至于人仰马翻这种事,那是顾不得的了。”

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些打趣的话,有侍女进来回禀:“皇后,太医令来了。”

许惠闻言急忙找人抬屏风架子立在床头,少时,太医令领着太医、女医、乳医约二十余人进来,先是依礼给皇后叩拜,然后由太医令指了两名年长的太医往床前给许平君请脉,请脉后,太医们仍退到屏风后,再由女医、乳医上前,将许平君遮盖的锦被撩起,检视下身。

虽是常情,但许平君却仍觉得羞涩赧颜,这些女医中她只识得淳于衍,便只与她对答问话。

淳于衍细细问了出乳情况,以及恶露的流量,许平君不好意思回答的时候,由许惠在边上代答。

问完后,女医们正要退出去,许平君拉住淳于衍的手,红着脸小声问:“小公主由乳母代哺,可我奶水涨得实在疼,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女医们早已退到屏风后,将方才检查的结果呈报给太医令。太医令召集太医们一同会诊,再三商议后开出方子。

等出药的工夫,阿保抱了小公主过来,笑吟吟的说:“烦请太医们给小公主瞧瞧。”

小公主裹在襁褓内,双眼紧闭,整张小脸微显发黄,鼻头上布满小白点。太医令解开襁褓,察看了婴儿的手脚,笑道:“不妨事,疸症并不强,现在的这位乳母可用。”

阿保听说乳母可用,不由松了口气,“这可好,连换了三位乳母,小公主挑嘴不说,也有奶水不宜的。我正愁着如果这位还不行,就只得回长安找人了。”

太医令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皇后身子恢复得很好,你们照顾有功,日后陛下问起,自然少不了赏赐的。”

阿保听闻,高兴之余不忘谦逊:“这都是太医们的功劳,我们这些奴婢不过是做份内事。”

说话时淳于衍出来,将皇后的问话说了,这时药也成了,一只玉盌里搁着二十余粒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蜜合药丸。太医令洗净手取了一丸,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点了点头,又见淳于衍站于一旁,便道:“你将这些泽兰丸拿去给皇后服用。”

淳于衍捧着食案来到皇后跟前,许平君正与王意小声的说着话,淳于衍有些愣忡的看着满脸幸福的年轻皇后,许惠看到了她,见案上搁的玉盌,便问:“药制好了?”

淳于衍回过神,嗯了声。

许惠探头一看,“是大丸啊,怎的不熬汤剂?”

“汤剂味苦,泽兰丸易服。更何况,药效还是大丸好些。”

许平君在床上听到了她俩的对话,娇声嗳道:“这可咽不下去。”

淳于衍建议道:“不如用蜂蜜兑水送服,也可减少苦涩之气。”

许惠道:“那我去加蜂蜜。”

淳于衍一把抓住转身急吼吼要走的许惠,笑说:“还是我去吧,你不知轻重,若是加多了蜂蜜,倒反而减了药性。”说着,将食案交到她的手里,自去倒水。

许惠将食案奉于许平君,许平君侧歪着身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王意趁机取笑她:“要不然等陛下来了再吃,让他亲持汤勺喂你服药。”

许平君嗔道:“哪等得到他来?”

话才说完,淳于衍已端着一盌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跪于床前双手奉上。床前自有侍女走过来跪下,先从许惠手里接了玉盌,取了一丸送入口中嚼了,吞咽下去。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那侍女身上,许是因为药苦,侍女难受得紧皱着眉,五官都揪在了一起。许平君唏嘘:“嗳,竟是这般的苦。”又问淳于衍,“这盌里的药丸要一齐吃掉么?”

淳于衍双手捧盌,目光却垂视地面,“太医吩咐是顿服。”

隔了片刻,那侍女安然无事的退至一旁,许惠这才将玉盌里的泽兰丸一并倒入许平君的掌心。许平君蹙着眉头,示意许惠将淳于衍手中的水盌端给自己。

许惠接过,才要交到平君手里,却不想手里一空,盌被王意截了去。

淳于衍抬头瞥见王意接过盌后,径直将盌凑到唇边,不由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瘫在地上。王意抿了一口,水中蜂蜜的甜味极淡,入口微涩,她喝下一口后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但淳于衍掩于袖中微微发抖的手,却叫她心生狐疑。

正在犹疑间,床上的平君却已将药送入口中,随手接过王意手中的盌,就唇一饮而尽。

“天哪,真要苦死我了!”平君感觉满嘴的药味,忍不住叫许惠,“快,倒水给我漱漱口。”

王意见她无恙,不禁也觉得自己多疑,哂笑道:“到底还是产褥期间,你好歹多休养些,别大叫大嚷的耗费精神。”

“你不明白,老这么躺着其实更累人。”服完药后,许平君似乎仍是闲不住,又叫阿保把小公主抱了来。“姐姐,你觉得蓁儿长得像谁?”

王意仔细看了看,孩子正在发黄疸,五官也没长开,实在看不出眉目酷似谁多一些。她打量得久了,不免心生惆怅,忍不住张口:“给我抱抱吧。”

阿保用眼神询问皇后,许平君颔首后她方才小心翼翼的将襁褓转手到王意怀中。王意抱着那团软软的小人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上一阵酸痛,眼泪险些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平君靠在软枕上,“虽然生得辛苦,但是,看着蓁儿可爱的模样,我觉得好幸福!我们先有了奭儿,如今又得了蓁儿…我真的太幸福了…”她甜甜的笑着,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神情温柔的看着王意抱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全身感到一阵接一阵的困乏,眼皮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四肢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她勉强撑住下滑的身子,睁开了眼,却不想眼前一片模糊,四周像是漂浮了一层氤氲缭绕的云雾,隐隐约约间她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风将他的衣裳吹得撩起,恍若谪仙,他在云端里柔声问:“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

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心跳骤缓,呼吸停滞。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捂着胸口,张大嘴使劲的吸了口气。

“皇后!”

“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

她重新睁开眼,眼前晃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影子,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我头好晕…这药…是不是有毒?”

众人惊愕,全然不明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直侍立于床下的淳于衍却猛地惊跳了下,“没有!”

她答得飞快,可是床上的许平君却越来越感觉不舒服,胸口烦闷得她恶心想吐。

王意看出不对劲,抱着孩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厉声大叫:“传太医——快点去叫太医!”许惠随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平君难受得抓着胸口,她的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滴下。

“意…姐姐…”胸闷得透不过气来,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她连人影也已看不清楚了。耳畔隐约听到许多人在尖叫,在争吵,甚至在哭泣,她无暇顾及,只是虚弱的喊,“姐姐…孩子…请你…”

茫茫中,云端的那人再度出现,转过身,向她伸出手来。她吓得大声尖叫,可是声音却始终卡在喉咙里,他扯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拼却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

-------------------以下章节由派派txt小说论坛影の夏凉玥、〃相思灬惑、milksky820、jjx38、花霏雪、feixue1217共同手打完成-------------------

06 闻丧

车厢里有些冷,不比在宫殿里有火炭烤着,但他不在乎。

皇帝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甜蜜的微笑,这种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笑意令骖乘的霍光也感受到了某种放松的喜悦。

诸侯王来朝,陵庙祭祀,现在只剩下最后甘泉宫泰畤祭天了。一切都很顺利,为了应付正月的忙碌,他忙了整整大半月,这会儿也的确感到有些累了。

暗地里偷偷揉着发麻的胳膊,霍光想,也许自己真的老了。

皇帝出行的大驾,由公卿奉引,太仆御驾,大将军骖乘,六马玉辂之后跟随了八十一辆属车,驰道两侧稍后跟随的各国诸侯藩王的仪仗,千乘万骑,华盖如云,数万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长安城。

队首的仪仗刚过渭河,车队便慢了下来。皇帝心急,却又碍着霍光的面上,不敢有出格的举动,但玉辂没走多远,居然停下了。

这下连霍光也诧异起来,忍不住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御驾的杜延年回说:"还不清楚…"顿了顿,忽道,"有驿者拦道!"

这个做法实在不合礼仪,再重要的驿报也需层层通报,哪有驿者当道拦驾的?

霍光冷下脸,怒斥:"何人如此无礼?"

不等乘舆前的公卿们有所回应,那个如惊涛拍岸的喧哗便滚滚涌来,先是很小声的骚动,到最后汇成一个振聋发聩的吼声。

"皇后--驾崩--"

刘病已抬起了头,车外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他听得不是很真切,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问霍光,"外面在嚷嚷什么?"

霍光直愣愣的,呆若木鸡,外面的喊声他不仅听见了,也听清楚了,只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皇帝。

"陛下!"内谒者连滚带爬地跑到玉辂前,抖着声音禀报,"甘泉宫驿丞六百里加急奏报--许皇后娩身…崩!"

霍光又是一震,回过神来看皇帝,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悲伤震惊,只是表情非常茫然,茫然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过得许久,内谒者不闻车内的动静,只得壮着胆子蝉声再重复了遍,"陛下,许皇后崩了!"

茫然的皇帝像是终于醒过神来,脸色刷地白了,血色退尽,他的牙关扣得紧紧的,双目赤红眦裂。霍光虽已有准备,却仍是被这突然而起的变化吓了一跳。

"陛下?"他小声地喊了句,许皇后驾崩,只怕这场泰畤祭典不得不取消了。大驾行到这里,下一步只怕得返回长安。

"起驾!"刘病已说了这两个字后,霍光正欲下令车队返回,没想到皇帝又说出了下句,"去甘泉宫。"

"陛下?"霍光不解,皇后崩逝,泰畤祭天应当立即取消,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举国发丧,料理后事。

"我说--去甘泉宫!"他瞪着霍光,眼眶红得像是嗜血的野兽。

霍光猛然惊觉,这会儿坐在自己跟前的皇帝已非常人,只怕早因伤心过度而神志不清了,他冷静地站了起来,行礼,很肯定地说:"陛下应当立即回宫!"

原本一直坐着的刘病已突然暴跳而起,直接向霍光扑了过去,"去甘泉宫,听懂了没有?!"

他抓着霍光的领子,颤抖的手指甚至掐上了他的脖子。霍光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因为面部肌肉抽搐而变得扭曲狰狞的皇帝,脑子里不期然地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

他不是神志不清,他是--疯了!

 长定宫内外哭声一片,山峦连绵,树木万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悲伤,簌簌地抖落着头顶的积雪。

听闻皇帝驾临,哭声愈发凄惨,回荡在整座宫殿的上空。这样的哭声像是一道道的鞭笞,狠狠地抽在他的心上。

不等车停稳,他已从车上纵身跳了下去,霍光在车上迭声喊:"陛下!陛下!"

他充耳不闻,跄跄踉踉地冲向那宫门的台阶,却因为阶上凝结的冰霜滑脚,他一跤磕在了台阶上。周围的公卿大声地叫着,许许多多的人围涌上来,他抬头盯着那个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遥不可及的大门,怒吼着挣开那一双双伸向他的手。

病已…病已…

他听到她在唤他,就在那重门之后,她正笑着迎他。

病已…病已…

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她笑靥如花地倚门站着,怀里抱着刚出世的女儿。

病已…病已…

他的心跳应和着她的呼唤,他不由笑了,踩着脚下那一级级的台阶奋力冲了上去。

"平君--"

宫门应声开启,门后跪满了未来得及出迎的宫人,因为事出仓促,那些人身上穿的仍是平日的衣裳,并没有披麻服丧。他心里略感宽慰,不理会匍匐满地、哭凄凄的宫人,只在门口稍稍顿了下,便继续快速地往里面冲。

长长的甬道,重重的殿门,他心跳得是如此地急。

终于,在宫门的尽头,他看到一抹倩影垂首站立,怀里正抱着一个襁褓,襁褓内的婴儿哇哇啼哭,边上围着的三四位阿保欲将啼哭的婴儿抱走,她却只是抱着孩子,不时转身,用肩背挡开那一只只挨近的手。

那些阿保想夺孩子,却又似乎心存忌惮,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刘病已冲到她们面前。

"陛…陛下!"阿保和宫人跪了一地,只有那女子倔犟地站着。她的发髻已经散乱,一绺绺地披垂在胸前,她的脸色异样苍白,呼吸急促,双眼牢牢地盯着怀里的襁褓。

"陛下--"大长秋伏在地上叩首,战战兢兢地解释,"王姑娘得了失心疯,小公主饿了一整天,她却执意不肯让乳母喂奶。宫人欲夺,她却疯癫得见人就咬,大家都怕她伤了小公主,所以僵持到现在…"

"我没疯!"王意缩在墙角,女婴哇哇啼哭着,她把手指伸到自己的嘴里咬了下,然后又塞进婴儿的嘴里。

刘蓁很快哽咽着停止了啼哭,刘病已注意到她的十根手指都已血肉模糊,她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孩子,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疯狂。

"我没疯!"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麻木的表情背后隐着无尽的悲痛,她眨了眨湿润的双眼,问,"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他茫然地回答。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她凄然地笑,"她一直在等你来!"

"我知道。"心跳得太快,他摇摇欲坠,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勉强一笑,"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