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两字从这人口中出来,通州知州不由一笑,安北伯的脸微微一红,陈鸣自言自语地道:“我们陈家,向来没有扶正侍妾的理,要娶,不都是正正经经续娶,哪有…”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陈五叔已经喝止住自己儿子,对安北伯道:“扶正也是常见的,等诰命下来,我们自然就要去认亲戚。”

“父亲,若真要扶正,尚有两位姨娘,不管是按了资历还是劳苦功高,都高过那位姨娘,况且娘去世之前,也亲口对儿子说过,从此以后,要视两位姨娘为母!曾祖母过世之前,也曾…”

“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安北伯用手拍一下桌子,对观保怒道,观保闭了口,厅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安北伯定定心,对观保道:“罢了,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接着安北伯对丫鬟道:“去告诉你大奶奶,该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

丫鬟应是退下,通州知州已经笑着道:“朝廷的诰命,按说,再过段时候就该下来了。”安北伯点头:“等诰命下来,我就奉了祖母的灵柩,和着父亲的灵柩,一起回京城下葬,当日…”

安北伯想起当日被夺爵之后,陈家的墓园虽然依旧,但看守的人也没有,只怕,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了。

这场小风波仿佛已经散去,陈宁的眉并没松开,怎么感觉事情并没结束,甚至越来越烈了?丫鬟回到里面,对小文说了安北伯的话。小文听完,瞧向那女子,接着小文就笑了:“既然叔叔说该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来人,请这位姨娘下去歇息!”

丫鬟应是,那女子带着的丫鬟已经怒道:“大奶奶,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家夫人,一等诰命下来,就是堂堂安北伯夫人,那时你以为还能见到我们夫人?不过一个商户人家的奶奶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有头脸的人了。”

“我就算是商户人家,可我,也是明媒正娶的!”小文并没发怒,而是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那丫鬟大怒,那女子站起身,瞧着小文,接着浅浅一笑:“大奶奶既这样说,以后,可别…”

“后悔吗?”小文顺口接道,那女子瞧着小文的眼,一时竟不晓得怎么说,原先的淡然消失,只得带了人离开。

小文瞧着那女子离开背影,眉不由微微一皱,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小文想了想就叫过丫鬟,悄声吩咐了两句,丫鬟领命而去。小文定一定心,这才命人把酒席送到外面厅上,管待众人。

今日陈家并没女客,小文把酒席送到外面之后,就往心安小雨所住院子去。心安小雨见小文走进,忙起身相迎。

小文也没客气,把今日的事说出,接着就道:“这件事呢,虽瞧着是争名分的,只是我…”

小文话音刚落,丫鬟就走进来,对小文道:“奶奶,那女子并没身孕。”

“小文,这话说的就怪了,大爷这会儿还在孝期呢,怎么会有身孕呢?”小文用手轻轻地敲一下额头:“倒是我忘了这事,罢了,你再去打听打听,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伯爷身边的人,是什么人。”

丫鬟领命而去,心安已经道:“名分这种事,总是大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哪有自己出头争的?”

小 文摇头:“若是无儿无女,这名分于安姐姐你来说,不过就是浮云,可是你不为旁人想想,你也要为观保兄弟想想,他是伯爷的嫡长子,以后这爵位就该是他的,可 是今儿这么一出,谁都能瞧出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到时她若动个什么手脚,或者进了谗言,里间他们父子,甚至把观保赶出府去,那时,不就辜负了大奶奶 的一片心?”

心安被说的低头不语,丫鬟已经又回来了,对小文道:“大奶奶,那一位,好像就是这一位的亲哥哥,听说,在战场上也十分勇猛呢。”

心安听了这话,心往上提了下,没有说什么,小雨已经道:“安姐姐,小文说的对,我们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奶奶。”

小文没有说话,眉微微皱起,这对兄妹,今日初见,就这样迫不及待,不是特别有依仗就是有别的打算。心安眼里的泪往下落,小雨长叹一声没有再说。

外面厅上酒席此刻十分热闹,安北伯被簇拥在中间,一杯又一杯的被敬酒,安北伯喝了几杯,伸手拍向陈宁的肩,对陈宁道:“今儿看见观保,我真是太高兴了,观保真是个好孩子,你教的好,教的好。”

陈宁浅浅一笑:“并不是我教的好,全是老太太的功劳。”

提起陈老夫人,安北伯的神色微微暗了暗:“可恨我没有瞧见老太太最后一眼。”陈宁和安北伯在那说话,安北伯那个妾舅,一直在想着什么,一个小厮走进来,在那妾舅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妾舅的神色微微放松,对那小厮点头。那小厮领命而去,妾舅已经对安北伯笑着道:“伯爷记得恩情,还该记得昔日对伯爷不好的人呢,这才叫恩怨分明。”

安 北伯点头:“这话说的是,不过…”说着安北伯眉头微皱,看向陈五叔父子,陈五叔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桌上,陈鸣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那妾舅自然不会对陈 五叔他们说些什么,只对安北伯笑着道:“正经说来,这些族人所为,也是人之常情,可恼的是有一等人,是至亲呢,见落了难,不但不肯帮忙,还要落井下石,甚 至…”

安北伯用手拍下桌子:“我晓得你说的是谁了,就是我…”安北伯瞧一眼观保,忍住没说,妾舅已经哈哈一笑:“正巧呢,方才有人在外头,遇到一个人,于是我就把他请进来了。”

说着妾舅已经扬声:“来啊!”陈宁眉头一皱,阻止却已来不及,就见万能被推了走进来。万能瞧见安北伯,上前叫着妹夫,那眼泪就掉下来:“妹夫啊,你可别听信小人之言,妹夫啊,我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胡说,你怎么没做对不起我爹的事,我娘差点被你气死了。”观保尖声喊叫起来,万能两个眼睛一挤,就又哭出声来:“外甥,你可不能听了那几个小妇的话,还有,你娘当初也是听了那几个小妇的话,才对我这样啊,外甥,你们是我亲亲的外甥,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

安北伯瞧见万能,真如瞧见夙世的仇敌一样,听到万能这样说,安北伯就走出席面,来到万能跟前,用手提着他,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咬牙切齿地道:“那是你的亲妹妹,那是你的亲外甥,你不收留也就罢了,还要帮着别人欺负,你可有一点良心没有?”

“妹 夫,我怎会没良心呢?”万能咧开嘴就哭了,瞧向妾舅在那的地方,那妾舅已经对万能点一点头,万能哭的更厉害了:“妹夫啊,你可不能误听人言啊,我怎会做这 样的事,我若真做了,我就算一头碰死在这里,也是我该的,可我真没做啊,你不能让我在九泉之下,做个屈死鬼。”

观保已经气的跑到安北伯身边,伸手去拉安北伯的衣衫:“父亲,父亲,当日我亲眼所见。”安北伯安抚地对儿子笑笑,万能哭的更厉害了:“外甥,外甥,我可和你说实话,你那时候还小,还不懂事,怎么会明白呢?我那些,是护着你的话,并不是害了你们的话啊。”

安北伯听到这话,牙咬的更厉害了:“现有证人在这,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 么证人?不就是你那侄儿,你那侄儿,这些年我晓得,通州城,不,连京城里的人都晓得了,他代你抚养孩子,孝顺老太太,还办了老太太的丧事,瞧着是个十足的 好人,可是许多事,你还在做梦呢,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我明告诉你罢,他不但颠倒黑白,在外乱放我的谣言,把自己打扮成好人,还和你那两个小姨娘,明铺 暗盖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太太为什么没的那么快,就是晓得了这件事,还有观保,为何会被他笼络住,他就担心事发,你来寻他的麻烦,就着意笼络了,我告诉 你,他不是什么好人,不但不是什么好人,还是狼心狗肺之人,再过几年,我那两个外甥女长大了,只怕…”

万能滔滔不绝地在那说着,那妾舅听到万能不但把商量好的话都说了,连没商量过的话都说了,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又急忙把那笑收起,瞧着万能。

安北伯气的要死,手一收紧,就要把万能掐死,万能索性把脖子伸给他:“掐啊,掐啊,你把我掐死了,你也是个活王八,你不但戴了这顶绿帽子,还要把给你戴绿帽子的人,当做大恩人呢。”

陈宁听的手足冰凉,一时竟无法自辩,陈鸣已经怒道:“胡说,宁大哥绝不是这样的人。”万能斜眼瞧瞧:“呸,你不也一样被他谎话骗了?”

“就算真有此事,不过两个女人,我送了给他,那又如何?”安北伯大怒,但还是镇定地说,妾舅听的这句,心中大喜,瞧向陈宁:“大喜啊!”

、第89章 决绝

仅仅只是转瞬,事情就变成这样。陈宁脑中飞快地转,听到妾舅这一句,陈宁已经伸手抓住妾舅:“是你?是你指使这人在这胡说八道?”

妾舅不料陈宁在这转瞬之间就来责问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妾舅已经笑着把陈宁的手往一边推:“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刚回来,今儿还是头一回见这位舅爷呢,哪里就能指使人说这些话?”

“不是舅爷,我没这样的舅兄!”安北伯在那沉声道,万能已经又喊起来:“妹夫妹夫,难道你连我妹妹都不要了?不要我妹妹,那我就把观保领走,观保,今儿你爹不要你了,你就和舅舅走,舅舅虽然只有粗茶淡饭,也能养的你长大。”

安 北伯没想到自己的话被曲解如此,又沉吟一下。观保已经摇头:“父亲,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他朝夕相处,怎会不明白呢?你说他着意笼络孩儿,陈家被夺爵 后,什么遭遇,我那时候虽小,又不是不记得,更何况曾祖母也和孩儿说过。我那舅舅,着实是个狼心狗肺的人,那日,他还要把孩儿带走,卖去做什么小唱。”

“外甥外甥,你别胡说八糟,你分明是受了蛊惑,况且就算我说的不对,老太太又是怎么没的这么快?明明年头还硬朗着呢,不到秋日就没了,就是被人气的。外甥,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观保气的大喊:“什么实话?大哥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万能得意地呵呵一笑:“这种事,你小孩子家,怎么会知道呢?”万能刚进来时候,众人还想瞧热闹,等听到万能后面的话,众人也不晓得该怎么办,若劝,说没有这回事,只怕又被万能给堵回来。

若不劝,这样又不是件事。

陈宁的眼低垂,接着抬头对安北伯道:“这件事,自有小人作祟,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听从我心,不去理这些纷扰就够了。可是没想到,伯爷平安归来,陈家从此又要起来,利益动人心,有人自然瞧我不顺眼,既然如此,我今儿就…”

陈宁的话还没说完,厅外就传来小文的声音:“那些金子银子的事,我从不在意的,可我今儿要问伯爷一句,这样陷我家于不义,让我夫君背上如此名声,到底是什么道理?”

纷乱刚起时候,就有婆子丫鬟进去告诉了小文,小文先命稳住心安小雨两人,出来外面听了听,听到丈夫说这话小文这才开出声。

众人见里面女眷都出来了,此刻回避已经来不及,小文也不管那么多,径自走到厅上,和陈宁站在一起,看向安北伯,又看向万能,把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安北伯不由羞惭起来,想对小文说话,却说不出来。妾舅见小文出来,眉头一皱又生一计,笑吟吟地道:“还没恭喜过这位奶奶呢,方才伯爷说了,要把那两位小姨娘,都送给这边大爷呢。”

小文往那妾舅身上一扫,突然笑了:“从没听说过,众人在这里说话,一个妾的兄弟,也有脸在这坐着,坐着不说,还在这插嘴?”

小文话里的傲慢让妾舅有些受不了,安北伯已经道:“这话不是这样说,他在我身边也是出生入死,怎能视为,视为…”

安 北伯的话在看到小文的眼神之后,再说不下去。小文已经浅笑:“伯爷的意思,是有功于这家子的侍妾,就能被扶正。这也是常理。可是伯爷只记得新人,难道不记 得旧人?就算不记得旧人,这论功行赏起来,这边是料理丧事,照顾儿女,又守了这么多年,另一边却仅仅是只照顾好了伯爷,敢问伯爷,哪边的功劳更大?哪边, 更该被扶正?”

“这事,轮不到你一个晚辈媳妇在这胡说八道!”被忽视的万能接受到妾舅的眼神,急忙大喊起来。

小 文连眼梢都没扫过万能,只是追问着安北伯:“当日被夺爵之时,安姐姐和小雨,都对伯爷不离不弃,伯爷流放在外,她们就在家服侍婶婶,太太和婶婶都没了,她 们又来到通州,服侍着老太太,这么些年,脚步连院子都没出去过。就这样,还要被人胡说八道。伯爷若是个有气性的,当时就该直斥胡说,而非任由他说下去,甚 至说出,不过两个女子的话。伯爷在那时候,心里就偏向另一边了吧?偏心这也是平常事,可是伯爷为何要压根不查明就要胡乱判了?伯爷,你心里,但凡有一点点 安姐姐她们,也不会如此说!”

安北伯晓得小文是伶牙俐齿的,可没想到会这样伶俐,一时竟回答不出来。小文这才瞧向万能,语气愤 怒:“晓得你心里害怕,害怕伯爷回来,会和你算账,到那时,你怕性命不保,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你也不想想,观保兄弟,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外甥,他出了 事,你又有什么好处?况且女子名节,何等要紧,你就这样胡说八道?”

万能这些年来在京城中日子不好过,早已变成无赖模样,为了眼 前好处,卖儿卖女都肯干,小文这样的话,压根打动不了他,他只冷笑道:“那是你的丈夫,你的好友,你自然维护,大奶奶,你倒贤惠的紧,只怕他们在那明铺暗 盖的时候,你还在那站岗放哨。大奶奶,别说什么出不了院门,她们不出院门,人是可以进院门的。”

小文没想到万能竟这样无赖,顺便还把自己给赖上了,小文深吸一口气,才一字一句地道:“万舅爷,你好,你真的好,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万能索性坐在地上,一副无赖模样:“我妹妹早死了,我外甥也不认我,我还能有什么好处?大奶奶,你只顾你自己爽快,舍不得给别人一点路走,这会儿,有报应来了。”

小 文冷笑瞧着万能:“好,好一个舅爷,果然很好,你既然自承如此,那我就…”小文扬起手就要往万能脸上打去,陈宁拉住妻子的手,瞧向安北伯:“伯爷,今日 是非黑白,各执一词,伯爷只不肯听,到底如何,我心中有数。我陈宁,上对得起天,下对得住地,什么明铺暗盖,什么什么,我都没做过,伯爷不信,我也没法。 从此之后,伯爷只当不认识我,也只当我什么事都没做过。观保!”

观保本还是个孩子,眼里的泪已经落下。陈宁伸手拍一下观保的肩: “你和你父亲分离多年,你们虽是亲父子,可也要晓得,他身边的人和原来不一样了。你跟你父亲去后,定要好生侍奉你父亲,万不可和你父亲怄气,要好好照顾妹 妹。不要惦记着你。你的两个姨娘,你父亲既不肯要,我也不能收,只能把她们送到庵里,为你祈福罢了。”

观保已经摇头:“大哥,这样的父亲,不辩是非黑白,我认回来做什么?我不如跟着大哥,清清白白做人。”

安 北伯听到这话,脸顿时紫涨,妾舅听的大喜,但不敢说话。陈宁已经摇头:“话不是这样说,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不管是你父亲后面续娶了谁,还是扶正了谁,生 的孩子都越不过你去。观保,我晓得你孩子心性,恨不得一时之间,就还我清白。可是男女这种事,有时候,不是立即就能分辨的。观保,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好 人。”

观保哭的更为难过,陈宁瞧向安北伯:“伯爷,我这几句,并不是离间你们父子,只是说几句道理罢了。”

安北伯的眉皱的很紧,万能和妾舅都怕的是安北伯反悔,万能已经道:“不过是两个小姨娘罢了,妹夫,算了,这会儿你也不肯叫我妹夫了。我说的句句是实,妹夫,哪能让你戴这样绿帽子呢?”

说着万能就指天画地起来:“这种话,若你不是我妹夫,我又怎么会说呢?妹夫,我晓得我对不起你,这才拼了会被人责骂的名声,前来说出实情的。”说着万能就用袖子擦着眼泪来。

陈宁和小文互看一眼,小文已经道:“既如此,我就让人把妹妹们的行装都整理出来,伯爷,从此之后,我们就成陌路人了。”

小文后面那句,差不多是咬牙切齿说出,安北伯沉默不语。小文吩咐丫鬟:“进去,给两位姑娘的行李准备好,就说,从此后,各自珍重罢。”

丫鬟应是,厅上陷入沉默,小文也懒得再和他们周旋,刚要离开就见心安走进厅来。瞧见心安,万能大喊起来:“还说从没离开过院门,这会儿,怎么来了?”

心安并不搭理万能,只是看向安北伯,眼里含泪:“伯爷,方才那人的话,你信了?”分别数年,心安又操劳,早不是昔日那个美丽的少妇。安北伯瞧着她的眼,见她双眼含泪,脑中现出的是那女子千娇百媚的脸来。

安北伯迟疑一下才道:“并不是我信这人的话,而是这么些年,你们在别人家住着,名分上又,索性如此,才能…”

安北伯话没说完,心安已经摇头:“原来伯爷果然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罢,不过是我的一点痴心罢了。明知道伯爷是这样的人,还苦苦等着,还替大奶奶等着,谁晓得,等来的,不过是这样一句。”

摇头之时,心安眼里的泪也滴落,小文叹一口气,走到心安跟前:“安姐姐,罢了,以后,我…”

“小文,我是个苦命人,生而为奴,跟着大奶奶嫁过来,一心只帮着大奶奶,也不过是想得一句好话,得人说,这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谁知,我苦苦盼的,心心念念等来的,不过是一句,名分不到,在别人家住了几年的妾,就不要了罢。小文,我并不悔,我只是恨!”

这几句说的小文垂泪,宾客中有几个心软的,也跟着落泪。

安北伯皱眉:“心安,我晓得你的心,只是…”心安摇头:“偏心就是偏心,伯爷你何须这么说呢?只是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到的今日,也只有以死求清白了。”

原来心安出来之时,手中就握了一根磨的风快的簪子。话一说完,心安就把簪子往喉中刺去。心安抱了必死的心,那力气自然很大,这一刺进去,那血就喷出来。

小文吓的魂飞魄散,冲上去抱住心安,不顾脸上已经沾到血。心安的身子晃了晃,看向安北伯,犹自流泪不绝:“大爷,我是清白的,万能,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背后的人。”

万能没想到心安会这样刚烈,原本就坐在地上,此刻吓的更是瘫软。小文抱住心安:“安姐姐,你别说话了,我让人寻医生去!”

说着小文就大喊:“快,快去叫医生来!”心安的眼已经渐渐闭上,手还是握住小文的手:“对不住,你待我这样好,我还是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小文看着心安的血不停涌出,眼里的泪落的更急:“安姐姐,你没有对不住我,没有!”

心安渐渐喘不上来气,断断续续地道:“我冷,小文,我好冷,你把那件狐皮大氅给我,那是大爷赏的。”

这已经是在说胡话了,安北伯徘徊一下,走上前对小文道:“她已经不行了,你…”

“呸!” 小文啐安北伯一口,这一口吐沫,正正吐在安北伯脸上,众人大惊,小文已经含泪道:“你走这些年,安姐姐也好,小雨也好,观保也罢,他们心心念念只念着你, 好容易盼的你归来,可是你都做了什么?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因为他们在我家住了这几年,就怀疑他们的清白。你难道不晓得,女子的名节最为要紧?你难道不晓 得,女子被丈夫抛弃,还是用这样名义,这是何等的侮辱?安北伯,安北伯,你高高在上,你被众人赞扬,可你,对不起安姐姐,对不起小雨,对不起等着你的大奶 奶!”

安北伯被说的满脸通红,妾舅见心安死了,自己妹妹扶正的阻碍又少了一个,心中大定,对小文喝骂道:“女子以夫为天,丈夫要做什么,她们就要听从,更何况,她不过一个侍妾,这些都是她的本等!”

小文不怒反笑:“好一个本等!那我若喜欢你的妹妹,开口和安北伯要她,可好?”妾舅被小文这句话堵住,瞧向安北伯,安北伯迟疑一下才道:“她们到底如何,我已尽知,罢了,棺木衣服都备厚一些,上等的发送就是,小雨还是随我回去,我…”

“然后被你那个扶正的侍妾磋磨吗?”小文反问一句,安北伯不免感到狼狈,小文感到怀中的心安身子渐渐冰冷,想到就在一个时辰前,心安还在自己面前说笑,憧憬未来的生活,而现在却已天人两隔,而这一切,不过是几句颠倒黑白的话。

小文心中的愤怒已经快要把自己烧灭,她抬头看向万能,万能已经吓的往别人背后躲,小文瞧着万能:“安姐姐这条命,要用命来填!”

万能更吓的颤抖,对安北伯哭道:“妹夫,我总做了你七八年的舅兄,你一个侍妾死了,怎么就要我偿命,再说了,我不过是把听到的流言说了几句罢了,并不是…”

妾舅生怕万能把自己给抖出来,已经对安北伯低声道:“伯爷,此刻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不如,把这件事坐实了!”

陈宁正好听到这句,大怒之下,握拳一拳打在妾舅脸上,咬牙骂道:“你这该死的贼,出了一条人命,你还想陷我于不义?”

小雨等人听的心安出事,已经奔出来,小雨见心安已经没了呼吸,扑上去大哭起来。小文听的小雨哭声,又听的丈夫这样说。小文把心安交给小雨,走到知州跟前直挺挺跪下。

今日事情转折发展太快,知州等宾客,竟不知该怎么处理,一时也都忘了要告辞,此刻见小文直挺挺地跪下,知州都忘了叫小文起身,而是问道:“陈大奶奶,你可有什么事?”

“我要告状,状告有人颠倒黑白,有人恩将仇报,有人,以妾作妻,这桩桩件件,不晓得是什么罪名?”小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知州和众宾客都大惊。

正在打那妾舅的陈宁听到妻子的话,也转身走到知州面前跪下:“还请接了这状纸!”

妾舅被陈宁打了好几下,为讨安北伯的心疼,妾舅并没回避,因此妾舅顶着一脸的鼻青脸肿,听见陈宁夫妻的这几句,妾舅已经道:“这是胡说八道,你一个晚辈,怎么就管起长辈们的事来?天下哪有这样做晚辈的,伯爷,我真是冤枉啊!”

“我 甘愿先受责罚,也要来讨这一个公道!”陈宁一字一句地说。陈五叔急忙挤出来,对陈宁道:“这件事,我晓得你很难受,可是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这算是家 事,你又何必嚷出来呢?照我来说,倒不如把柳姨娘好好地发送,秦姨娘以后也不和普通姨娘一样相待,等伯爷另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夫人,这些事,不都结了吗?”

“家和万事兴吗?”小文冷笑:“家和,也要瞧当家人是什么样的?今日伯爷如此行事,异日,还不知要怎样对待我们这些族人,也不是我说句大话,我们夫妻,今日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有恩于人,今日方知,能待恩人如此,以后那些族人该如何相待,谁知道呢?”

陈五叔听到小文这样回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陈鸣已经点头:“爹,嫂嫂说的对,伯爷归来,本是我们陈家的大喜事,可是伯爷刚归来,就因为一个小人的几句话,又是要把有恩于陈家的侍妾赶出,又是要和宁大哥翻脸,这样的伯爷,对族人怎会多照顾?况且…”

陈鸣斜眼瞧着那妾舅:“那些,可都是伯爷身边的贴身人,说不定还是以后的伯夫人呢?什么另外续娶一个好的,爹,你还是别去想那些好事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陈五叔骂了一句儿子,就对安北伯拱手:“伯爷,这件事,毕竟只是家事,我想着,总不能传出去,至于以妾作妻什么的,伯爷,这律上也是不许的。”

知州听的陈五叔这几句话,想到法子也立即笑道:“这话说的是,原本就是家事,况且妇人家被几句言语激了,寻短见的也不好,上好的发送就是,今日,我们就先告辞告辞!”

说着知州就拱手离去,宾客们也纷纷离开。安北伯看着陈宁夫妻,轻咳一声道:“宁哥儿,晓得你和你媳妇,都很伤心,这件事,算我的不是,今日既发生了,我自会…”

“伯爷想堵住天下人的口吗?”小文反问一句,和陈宁站起身来,陈五叔连连跺脚:“宁哥儿,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人家势大,难道你还想得罪了伯爷,到时生意做不成,你还惹的一身骚吗?”

“五叔,我若真是个识时务的人,当初叔叔让我休了妻子,另娶吴氏时候我就从了,昔日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今日又怎会偏袒着这边?”陈宁说完,就高声喝来人:“把安北伯送出府去,从此后,再没有这样的族人。”

陈五叔听到陈宁这话,更是急的要死,陈宁双目清澈地看着那个妾舅:“从此,你就不必担心还要报恩的话了!”

“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慈母,我还要为她成服守丧,心丧三年!”观保眼里的泪就没断过,听到陈宁这话就大声地喊。

“你若不走,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安北伯心烦意乱,对儿子大声喊道。

、第90章

“观保,你是怎么想的啊?你不走,你留在这里,就成什么了,难道你爹辛苦挣下的,你要拱手让给别人吗?”陈五叔在那又开始跺脚,劝着观保。

观保看向安北伯:“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不是随便听了别人几句话,就逼死了别人,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今日他能如此对待别人,异日呢?我这个儿子,又被他放在何处?对待恩人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安北伯听的心烦意乱,上前一巴掌打在观保面上:“你真是被人养坏了,我是你的父亲,就算现在叫你去死也是天经地义的!”安北伯看向心安的尸身:“妇人女子,动辄以死吓人,着实是…”

“你 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位请出去!”小文高声地喊,安北伯瞧向陈宁夫妻,陈宁夫妻并没瞧向安北伯,安北伯伸手去拉观保,观保已经跪在心安跟前:“儿子 是父亲的儿子,父亲要怎样对儿子,儿子也只能受着。只是儿子更没忘记柳娘秦娘数年抚养教导之恩。儿子若以等闲父妾识之,不过是薄情寡义不知恩的人。”

安北伯听到观保这样回答,心中又羞又恼,转身离去,妾舅跟在他身后,不忘得意洋洋看了眼陈宁夫妻。

陈宁夫妻恍然没见,陈五叔追着安北伯出去,经过陈宁夫妻时候,唉声叹气:“这是怎么说的,你们这样的功劳,这样的恩情,倒拱手让给别人了。”

“恩情也好,功劳也罢,也要对什么人了。今日纵然我们夫妻屈从,又如何呢?”陈宁的回答让陈五叔摇头不已,见安北伯身影快要消失,陈五叔丢了这边,飞快地追着安北伯去了。

万能也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外走,陈宁已经拦住他。

万能看着陈宁的眼神,吓的腿都在抖,陈宁对万能露出一个笑,万能立即就道:“大侄子,这件事,我也是…”

“晓 得你也是听了别人的话,可是你不瞧着别人,你也要想想观保,就算不想想观保,难道你以为,这件事后,你能重新成为亲戚?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陈宁的 话让万能索性又坐在地上:“早都没银子了,原先还能靠着妹妹妹夫,陈家一被夺爵,连这都没了,你让我做什么呢?横竖别人许了我…”

万能猛然发现自己说出秘密,惊恐地用手捂住嘴,陈宁已经笑了:“别人许了你多少银子?你就要这样卖了别人?想来定是一大笔,是一千呢还是八百?”

“我要说了,你能给我吗?”万能是个死要钱的性子,陈宁突然又笑了:“你这死要钱的性子,真是只瞧见眼前,你若不说,观保总是你亲外甥,以后整个府都是他的,到那时你何等快活?”

“胡扯呢!妹夫宠爱李氏,哪会再把观保放在心上?再说了,观保这孩子,也和我不亲。自然是眼前的银子最要紧。”万能说着瞧一眼还在那里哭泣的观保,又笑眯眯地对陈宁说:“你给我银子,我自然也会帮着你!”

陈宁一拳打在万能脸上:“给你银子,给你一顿打倒是真的!”

万能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你,你不能打我!”陈宁的眉挑起:“就算打死了你,你以为,有谁能帮你说一句。”

正在安慰观保的小文见状上前道:“不要把他打死了,也不能这样放出去了,这一出去,指不定那家要怎样对他。就关在后院柴房,等安姐姐的丧事办完,再慢慢料理这件事。”

“民不与官斗,陈宁,你真以为你有了几两用不着的银子,就能胡作非为了,我告诉你,你这是什么都不懂?堂堂宁远公府还能被夺爵呢,更何况你这样的小蚂蚁?”万能口中乱嚷,陈宁才不理他,用手掏掏耳朵,扯下一幅布把万能的嘴给堵了,管家上来带着人把万能拖下去了。

除了观保的哭声,再没有别的了,小文长声叹息,陈宁按一下妻子的肩,小文已经会意,心安,绝不能白死。

安北伯怒气冲冲地出了陈家,径自进了驿站。李氏已经被送到了驿站,见到安北伯走进,李氏忙服侍他更衣喝茶,又劝了几句,安北伯睡下了。李氏在旁边服侍了一会儿,丫鬟走进来,悄声道:“舅爷来了。”

李氏点头,悄悄走出去,妾舅等在外面,瞧见李氏出来,妾舅得意洋洋地道:“妹妹,这家子,真是一家子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