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苏灵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见过的最不吓人的鬼，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血盆大口，除了脸色略微苍白，就和一个从古卷里走出来的英俊将军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知道，这是白启，曾经屠城，杀死几十万人，如今已经变成厉鬼的白启——因为周身戾气几乎让她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身旁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白启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戳，整个地面顿时如同地震一样颤抖起来。几个人东倒西歪几乎要站不住，龙飞的两个弟子，甚至已经腿软倒在地。
苏灵为了不摔倒，赶紧和风潇紧紧靠在一起。至于站在中间的龙飞，因为身体肥胖，个子不高，底盘比较稳，倒是摇晃得最轻。
“龙掌门，快用新月灵石镇住他！”
龙飞点头，大吼一声：“新月显灵，妖魔散退！邪祟！还不快束手就擒。”
他手中的新月灵石，在他这一声怒火后，光芒暴涨，带着巨大威力的光芒，直直射像墓室中央的白启。
哪知白启手中长枪一横，竟然将灵石的光芒隔开，然后厉声道：“尔等宵小，竟然阻碍我白启南征的步伐！敢阻拦我为大王打下万里疆土者，死！”
他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带着浓郁的戾气，如同魔音穿耳。苏灵运起丹田内的灵气，才勉强阻挡住这声音对自己的迫害，而地上两个男人，鼻子已经开始流血，可想而知，这白启的戾气有多重。
风潇拿出两张符，迅速往两人身上一贴，才勉强缓解了他们的痛苦。
龙飞见手中的宝器并没有震住白启，顿时有些慌了神，虽然不至于口鼻流血，却也难受地有些扛不住。
“白将军！”苏灵听出这位几千年前的战神，还停留在生前的执念中，根本不知道他的时代早已经消失在历史洪流中，赶紧大声道，“你的大王早已经一统六国，成就霸业。”
“你说什么？”白启微微一愣，继而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回秦国见大王。”
说完收回长枪，苏灵又赶紧低声道：“龙掌门，再试一次！”
龙飞再次念出咒诀，新月灵石的光芒，威力比刚刚又强了几分。这一回白启横枪时，没能抵住，被灵石光芒震开了几米远，狠狠撞在后面的墓室墙壁上，然后又跌落在地。
只不过他似乎只是微微受创，很快又站起来，英俊的脸上戾气愈发厉害，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说罢已经提枪朝几人越过来。
龙飞赶紧再次念诀，然而白启被震到在地，很快又爬起来，如此反复，就如同在战场上永不倒下的将士一样。
“怎么办？仙姑？”龙飞急了，他知道自己没能发挥出灵石最大的威力，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加强。
白启再次起身，朗声笑道：“一个将士，只能死在战场，你们想打倒我，简直是妄想！”
苏灵想起传说中白启是病死在路途中，这大概也是他死后的一个执念。这执念导致新月灵石的威力，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将他奈何。
这时，又一次站起来的白启，提枪一跃，朝几人刺来。
龙飞继续用口诀催生灵石，可是这位前战神竟然不顾身体被光芒的灼烧，直直刺了过来。
苏灵知道光靠灵石是不行了，抽出乌木剑迎上他刺下来的枪，木剑和长枪的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和火花。
白启退后一步，面露惊讶：“我虽不屑与女子打斗，但若你执意要阻挡我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格杀勿论！”
苏灵没工夫跟他扯他世界里那些玩意儿，收回剑后，急急后退，手指点在乌木剑身，画上灵诀，乌木剑瞬间被金光环绕，从她手中飞起，朝白启直直刺过去。
乌木剑威力逼人，白启避开，那剑又跟长了眼睛一样，拐了个弯再次刺上去。
“好厉害的妖术！”白启大喝一声，提枪和乌木剑打起来。
苏灵：“……”
一个厉鬼竟然将术士的剑说成妖术，苏灵有点被雷到了。
这位战神将军果然还活在生前。
他身形矫捷，枪法漂亮，加之戾气极重，乌木剑一时无法近身。
龙飞见白启被苏灵的剑拖住，赶忙再次念诀驱动新月灵石。风潇亦是拿出几道符，手指在符上一点，几张符纸在空中飞起，将白启围住。
三道力量加持，虽然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把白启镇住，但他也出不来伤害他人。
苏灵双手食指中指合拢，再次一道诀打在追住白启不放的乌木剑，剑气又涨了几分。龙飞也不停地念诀，不让灵石的法力弱下来，大量灵力消耗，让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风潇的符纸被白启刺破，他又继续不停地飞出，亏得他那乾坤袋里的符纸源源不绝。
这场战斗，成了三人和白启耐力的比拼。
白启再厉害，在这困兽之斗中，半个小时后戾气渐渐被法力和灵气耗尽，能力也就越来越小，终于在一个空隙下，被灵石的光击中，乌木剑也顺势而下时，在他胸口刺了一剑。
白启再支撑不知，长枪杵在地上，单膝跪地，却始终不倒下，厉声道：“我白启头可断，却绝不会投降。待我变成厉鬼，再同你们这些妖人一战！”
苏灵嘴角抽了下，以防万一，先用拘灵索将他锁住，这才慢慢走上前：“你本来就是厉鬼！”
说完，手中画诀，朝他头顶打去，戾气终于慢慢消散殆尽。
英俊的古代将军，倒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几人：“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戾气的声音不再震耳。
刚刚这半小时，苏灵可是累得够呛，见这人已经不再危险，才重重舒了口气，也不管其他，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打开恢复的手电：“白将军，你清醒了？”
白启遮了遮眼睛：“你们到底是何人？怎穿着如此奇装异服？”又茫然四顾了一下，“我这又是在何处？”
苏灵翻了个白眼：“这是你的墓室。”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鬼，连新月灵石都没法镇住。要今日就她一个人，恐怕早就折在这里，现在看到这鬼难得还有点心有余悸。
“墓室？”白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但惊讶的表情很快又慢慢缓下来，喃喃道，“对哦，我已经死了，还没来得及帮大王打下疆土，一统天下，就死了。不是死在战马上，也不是死在敌人的道歉下，而是病死了。大王和我的部下们，一定对我很失望！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苏灵道：“他们都死了。”
“什么？”白启脸上再次露出震惊，继而又悲痛欲绝般捂住眼睛，“大王是被谁杀死的？是楚国还是赵国？”
苏灵没好气道：“他们当然已经死了，因为你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白启又将手放下来，一脸惊愕：“你说什么？我已经死几千年了？”
苏灵点头：“所以你的大王和部下肯定也早就死了。放心吧，你的秦国在你死后，仍旧统一了六国，你的大王成就了霸业，没有被谁杀死。至于你的部下，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已经过了几千前。”
白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得都当真？”
这回风潇先接了话：“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穿得衣服，就是几年年后的服饰。还有这个……”他掏出手机，“这是几千年后的高科技产品，可以和很远很远的人通话，还可以拍照玩游戏。这是灵灵送给我的哦！”
前段时间，苏灵见风潇没手机，便给他买了一部，他整天爱不释手，差点成为手机道长，影响了考大学文凭的进度。
白启看着他手中的玩意儿，简直像看什么怪物一般。
龙飞见他戾气已去，恢复正常，亟不可待问：“张青竹呢？”
白启一脸茫然：“张青竹是谁？”
龙飞道：“把你炼成厉鬼的道士？”
“把我炼成厉鬼的道士？”白启显然没听明白。
苏灵道：“你昨晚在做什么？”
“昨晚？”
苏灵朝风潇看了眼：“完了，这是什么都不记得。”
白启却道：“我记得，一个男人找到我，说可以帮完成南征的心愿，然后还在我胸口画了一道符，说是可以让我功力大增。”
苏灵大惊：“快让我看看。”
白启皱眉：“男女授受不清。”
苏灵道：“现在是几千年前后，男女早就清了，快让我们看看。”
白启有些犹豫地掀开胸前的铠甲，他布满伤痕的胸口，赫然印着一道符。
这回轮到风潇惊讶：“心契。”
“什么东西？”苏灵没听过。
“这是一种邪术，驱鬼炼妖之人，将此契打在鬼怪身上，就意味着这个鬼怪成为了供他驱使的奴隶，并且永世不得超生。”
几个人异口同声惊道：“什么？”
风潇道：“据我所知，这邪术只有一个人会使用，因为这是他修成的。”
“谁？”
风潇眉头紧皱，看向苏灵，一字一句道：“已经被镇压在九幽之地八百多年的方域。”
第59章
“方域？”苏灵大惊失色地看向他。
风笑点头：“没错，就是八百年前大乱的那个祸首。”
苏灵当然知道方域，老祖宗笔记里虽然提及不多，但也说过当年的祸首就是这个方域，且修得就是这驱鬼炼妖的邪道，最后修成了不死之魂。
当年各大玄门倾尽而出，老祖宗这个不被玄门正派认可的术士，也被纳入阵营，甚至还和妖王风天澜结盟，最终才打败方域。
更可怕的是，为镇压他，妖王还丢了性命。
而老祖宗之所以不愿多提，苏灵也能猜到，因为这个方域和她师出同门，万俟玉苏成碧方域，本是师兄妹。师弟修了邪道，且引起两界大乱，伤亡无数，连爱人也因他而死，苏成碧那样乐观性格的人，当然不愿意多提。
龙飞显然对八百年前的事不了解，问：“方域是什么人？”
苏灵道：“是害死你儿子的凶手，借长生观道长张青竹尸体还阳的人。”
龙飞一听勃然大怒：“管他是谁，我一定要他偿命。”
苏灵道：“龙掌门，这事非同小可。方域法力高强，绝不能贸然行事。我估计他现在是因为刚刚还阳，法力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才一直不露面。要讨伐他，绝不是你我几人能做到的。”
之前看到能把刚死之人马上炼成厉鬼，她只是觉得遇到了个棘手的对手，但她向来艺高人胆大，一路来都是顺风顺水，那一千万诱惑又大，根本没多想，只希望赶紧让她遇到，抓回去领赏。
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方域。
当年结界之门关闭后，人妖分隔，邪祟少了，玄门自然也就不如当年。她再如何自信，也不至于天高地厚到觉得自己能打败八百年前的祸首方域，哪怕他已经在九幽之地镇压八百年。
龙飞道：“他再厉害能翻天吗？我出钱集结天下玄门的力量，还怕抓不住他？”
风潇沉声道：“能翻不翻天不好说，但方域当年以一己之力引起两界大乱，五方鬼帝都被他炼化。如今人界玄风不古，都是些像你儿子一样的乌合之众，别说集合天下玄门，就是你们把阎罗王请上来，也不见得能奈何他。”
龙飞听到儿子被贬损，顿时脸色不好了：“我儿子虽然顽劣了点，但如今已经不在人世，死者为大，还请道长积点口德。”
风潇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心道，若不是龙啸天不知天高地厚，就不会丢了性命，不丢性命，也不会害得灵灵受伤。就算积口德，也不是用在那样的人身上。
苏灵拍拍他，朝龙飞道：“龙掌门，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不要再贸然行动了。虽然你有新月灵石，但光一个灵石连个厉鬼都镇压不住。何况方域如今已经还阳，这东西对他压根就不会管用。”
龙飞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还没给儿子报仇，先丢了性命。”
苏灵听他这么说，放了心，又看向地上的白启，转头问：“风道长，这心契能除掉么？不然我们现在打散了他的戾气，只要方域一施法，估计又能马上炼成厉鬼。把他放这里不行，带回去也危险，就跟个追踪器一样。”
毕竟生前杀过几十万人，是练厉鬼的最好材料。
风潇抿唇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咒，咬破手指在上面滴了几滴血，覆盖在白启胸前的印记上。
那处散发出一团黑色的气体，白启咬牙痛苦地闷哼。
过了一会儿，符纸变成了灰烬落下，方域那处胸口刚刚符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灵大喜过望：“风道长，你真厉害！”
简直有一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风潇道：“主要是因为这心契并不是白将军资源签下的，而是被方域骗的，所以我还能去掉，如果是自愿签下，那我也没办法了。”
白启喘着气问：“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风潇道：“一个大坏蛋！想把你炼成最凶残的鬼将军，供他驱使的坏蛋。”
白启愤愤道：“我只为大王鞠躬尽瘁，绝不会臣服第二人。”
苏灵无语：“大清都已经亡了很多年了，你还跪着呢？”
白启不明所以。
苏灵道：“我是说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帝王君臣，人人自由平等，所以你可以改改你这封建时代的思想了。”
白启还是一脸茫然。
苏灵用拘灵索将他拉起来：“行了，我也不能在把你放在这里再让方域炼化，先将你带回去，到时候让小花教教你这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小花是谁？”
“一个蛇妖。”
白启大惊：“什么？妖怪！”
苏灵无语地抽了下嘴角：“你自己现在也是个鬼。”
“哦……”
苏灵又问风潇：“你回去把他超度了吧，几千年了也该投胎转世了。”
风潇点头。
几个人从墓地走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风潇在前面带路，龙飞两个弟子跟在最后，拉着白启的苏灵和龙飞走在中间。
夜色下，龙飞看了看前面高大的男人，小声耳语：“苏仙姑，这位风道长师出哪里，符箓术怎么这么厉害？”
苏灵还没回答，风潇已经接话：“我在很多道观挂过单，跟很多师父学过，算是博众家之长吧！”
龙飞笑道：“风道长真是好天赋，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哪个道长的符箓术比得过你的。”
不仅他没见过，苏灵也没见过。
之前他见他符箓术厉害，只当他出自道门世家，又去各个道派学习过，加上天赋，有这个能力也不奇怪。
但刚刚在墓室，却完全超出她所想。
不说他那道血符消掉了方域留在白启身上的契印，更让她惊讶的事，他说起方域时的语气和态度，完全不像是从先辈口中得知，更不像是道听途说，而是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就像是那个八百年前的方域，是他认识的……仇人。
想到这里，苏灵看向前方夜色中的背影，眉头狐疑地皱起来。
她又想起江河说的话，说他绝非普通道士。
她此刻开着通灵眼，可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都差点透视了，还是没看出半点他的异常。
看来只能找机会审问他了。
上了车后，苏灵赶紧打电话给江河。
那头一接通，就噼里啪啦问：“怎么样？搞定了吗？”
“搞定是搞定了……”
江河舒了口气。
苏灵：“我还没说完。”
江河：“不会又出现了什么大邪祟吧？我这天天守着血玉铺首，都快精尽人亡了。”
“倒不算是邪祟，不过比邪祟更严重，你要有心理准备。”
江河：“说吧！”
苏灵叹了口气道：“江少，破坏结界之门的力量，应该是来自方域。”
“方域？”江河声音颤抖道，“你不要告诉我，是被镇压在九幽之地，我家先祖万俟玉那位好师弟方域吧？”
“没错，就是他。”
江河：“你跟我开玩笑吧？他被镇压在九幽之地，而且是当年妖王风天澜用性命给镇压的，怎么可能回到人界。”
苏灵道：“我怎么知道？虽然没亲眼见到人，但长生观那个被借尸还魂的张青竹道长，应该就是他。”
江河干笑两声：“如果真是方域，玄门悬赏一千万那可真就是个笑话了。”
“所以我不打算要了。”
江河毫不客气道：“你有命要吗？”
苏灵想了想：“我怀疑他现在法力还没完全恢复，他修的是驱鬼练妖之法，如果让他打来开结界之门，咱们就全完蛋了，你最近要小心点。”
江河默了片刻：“我觉得我们已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