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的那些女人虽然一个个来头不小,可是如果他的命令,借她们胆子都不敢对她放肆,那么,就算她一个人被排斥在外孤独无依又能怎样!在那破镇上,她不也是一个人居住多年么,在地牢里,她不也是一个人过着没半点不妥么!

难道她还会遇着什么事么?

内心剧烈的做着挣扎,一会儿是李香年笑得狡黠又得意,一会儿,又变成了周锦紧抿双唇十足警惕,容肃只觉头痛欲裂,耳边的车轱辘声便也成了难以承受的嘈杂。

而就在他想要喊停马车静一下的时候,马车却像是受了感应般自主的停下了。

怎么回事?

容肃睁开双眼,揉着太阳穴的手指停下。

车外很快传来下属的声音,“大人,长公主殿下在前面。”

容肃抬起头,眸中光芒一闪而逝…

夜色已浓,明月高悬。月光下的护城河旁,一名宫装丽人面朝湖水站着,风吹过,衣衫飘动。

容肃看着裴元德的背影,恍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提着裙裾走下轿子的情景。

彼时他不过十四岁,正是无家可归人人唾弃的时候,可是她却毫不嫌弃的拉起他的手,笑着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只一句话,他便在未来的数年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如果不是后来得知了真相,也许到今日,他依然将她视作心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往事翔回,容肃垂下双眸,淡淡的笑了,片刻后,又抬起头,跨步走近,以着恭敬却不亲近的声音说道:“殿下。”

裴元德早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是等到唤声响起,她才慢慢的转过身,淡笑道:“阿肃,你已经很久没有叫我一声姐姐了。”

在月光的笼罩下,裴元德的表情少了平素的威势,远远看去,竟有着邻家阿姊般的柔和,若是从前,容肃一定觉得分外亲近,可是现在,他只是熟视无睹,然后淡淡回应,“尊卑有别,容肃不敢,当时只是年少无知。”

裴元德听着这话,笑容有了微微的僵硬,不过很快,又恢复从容,转过身道:“后党在军中的势力我已渐渐替你拔出,如果你想瓦解右营,三个月后便可。”

容肃一听,眼神亮起。裴元德手中的兵权,一直是他觊觎的东西。

“不过…”裴元德顿了顿,又道,“想要瓦解右营轻而易举,可是若要皇兄答应,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说着,裴元德抬起头看向苍穹,眼睛微微眯起,无尽谋略随着满天星光明明灭灭。

容肃一时滞言,裴元修在他们两人中,一直是他不愿提及的话题。他并不清楚裴元德对裴元修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若是不忠,可她宁愿此生不嫁只握着先帝赐给他的兵权辅佐着裴云修,若是忠,她又常常在他面前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些这样那样的情绪,比如现在。

他们兄妹二人,曾经相依为命,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有了隔阂了。

裴元德感觉到了容肃的沉默,笑了笑,有些自嘲,转而又敛尽所有失意神情,只道:“阿肃,别让人抓住你的任何把柄。”

容肃微微蹙眉,她这一句话太过突然,他并不明白她在指什么,

裴元德却也不解释,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眉头微微一上扬,说道:“倒是忘了恭喜你。”

容肃微怔,很快了然,沉沉回道:“不过是情势所逼。”

裴元德盯着他,目光灼热,半晌后,笑了,却也不再多说,只把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道:“自你回来后,我便未曾看到你带过那块玉佩。”

“…”容肃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感觉到空落落时,一时哑然。

那块玉佩是当年在边疆时候她赠予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佩戴着,可是回京后发觉没有后,他也未曾在意,想着没有就没有了,现在经她提起,他才想起在她送他的时候,她笑着说“阿肃,你可一直要戴着它啊”。

“在江南的时候遗失了,已经命人去寻了。”默了一会,容肃作出了解释。

裴元德笑了,有点愉悦。

容肃觉得无端刺眼,不愿再待片刻,便道:“时候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嗯。”

得到应答,容肃草草施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裴元德看着他走远又上了马车,嘴角渐渐上扬。

她依然,是能掌控一切的。

容肃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了。洗漱完后,却依然睡意全无。他看着一道道奏折,试图向让自己静下来,可是心潮沉浮不定,就像是里面藏着只怪般。

想及刚才险先失态,他的眉头又一次皱紧。

刚才,管家到来汇报要事,他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想起李香年的话,便想确定是否确有其事,当初是管家将她送进去的,她怎样,想来他也能知晓一二。可是幸好,话到嘴边时他及时回神,然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下。

怎么问?问她近日如何?

呵,不管口气如何漠然,只要他问出口,便是落了痕迹。老管家虽是跟随自己多年完全信得过的人,可如何能让他知道半点。

想着,容肃又有些气恼起来,为何一旦事关那个女人,他就总会有些失了分寸。

手中的册子再难看进去,容肃丢下,站起,走到窗口。对面是一堵墙,墙对面,黑洞洞的。

那个女人就在那里,此刻她在做些什么?

砰的一声,一记拳头砸在墙上。容肃起伏着胸膛,先前那股无力感再次袭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想起那该死的女人!为什么他竟然有着亲身前往看个究竟的冲动!

夜色依然浓郁,可是看向那黑暗的目光却似要着了火,不能去,何必去,她的死活与你何干!

容肃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可是当脑子里只剩下“孤独无依,日日煎熬”这几个字时,他猛的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第58章 后院内针锋相对

周锦醒来的时候,外面鸟声阵阵。

支起身,坐在床沿,脑子里有些昏沉,像是睡了很久的迹象,意识到这点,她的眉头一皱,掀开帐子一看,果然,外面日光大亮。

竟睡得这么迟了,揉了揉额头,想要起身,可很快,她就停下了动作,同时,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自从离开大康镇,她一直睡不安稳,通常辗转反侧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并且一有动静就惊醒,然后再难入睡…可是为什么昨晚她会睡得那么沉?

半夜不曾醒来,梦也不曾做过,并且一觉睡到现在…明明昨晚睡的时候,还是辗转了很久都没睡意的…

是太累了?还是别的?

想到什么,周锦转过头,视线投向桌案上那个正燃着香的香炉里。

记得昨天有丫鬟来问她,是要燃沉香还是檀香,她不知究竟,就随便说了样,现在看来,是不是这香里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是只想让她安神易睡,还是让她混沌致死——香里放毒,慢慢致人于死地,戏文上这样的故事可不少啊!

凝神思忖间,外面已进来人,是丫鬟们察觉周锦醒来,赶紧进来服侍了——虽然周锦一而再的说不用伺候,可是职责所在,丫鬟们还是每日恭敬着。

周锦还在想着香的事,神经难免绷紧,细细观察着几个丫鬟,却未发现什么端倪。等到洗漱完,丫鬟们退下,周锦留下其中的小婵,边喝茶装作无意的问道:“昨晚燃的香有安神的效用吗?”

相较于其他人,周锦还是对这个叫小婵的丫鬟熟稔些。

小婵听到问话,抬头看了一眼香炉,而后低头轻声道:“回夫人,这个只是寻常熏香,没有安神的效用。”

小婵的态度不像作伪,周锦点点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不过也不释然,心想还是过了今晚再看看吧。

眼下,还有另一桩事情要做。

吃罢早饭,周锦便起身出了门,身后,自有寸步不离跟随着的丫鬟。

丫鬟们对于周锦每日在园子里走走已经习惯了,只要不违背上头的旨意,她们也任由她四处走动,可是眼下当她们发现周锦不像往常那样随意走动,而是极有目标性的往西南方向走去时,四目相对的目光中都含上了些疑惑。

周锦去的方向,赫然是后院管事绿梧姑娘所在的院子。

周锦去找绿梧,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要见你们容大人。”进了院子,见了人,周锦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没错,周锦要见容肃。容肃在囚禁她,可是她不能就这样被他囚禁着,周舟的安危自始至终悬在心口,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虽然她不敢保证见到容肃后,以她现在所持有的砝码可以让他作出改变,可是不试一下,又如何能甘心!

只要有一丝可能,周锦都要不惜一切!

只是要见容肃谈何容易,她根本出不了后院的门,所以她要见容肃,只能先找绿梧。

堂堂一个妻子,要见自己的丈夫却要先禀报家中管事,说出去也真当是个笑话,可是周锦说这话的时候却丝毫没有丁点不好意思——她从不认为自己眼下的身份要高于眼前这个叫绿梧的管事,虽然她是容肃明媒正娶的夫人,虽然她一进门便被迎入上座。

绿梧对于周锦的突然到来感到诧异,而待明白她的来意时,那份诧异更甚,不过虽然心中思虑万千,面上始终冰然,她盯着安然坐着的周锦,声音里透着难以察觉的嫌恶问道:“不知夫人找大人何事?”

周锦本想着自己这个身份在,绿梧虽然对她不耐,可也不至于多问,只向上禀报就是,可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并不一样,这个绿梧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胆许多,不过虽是如此,周锦也不准备向她交待太多。

“自然是有要事。”这么回答,想来她也不好再问。

绿梧一窒,是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眼中冷意更甚,“夫人有所不知,大人素来繁忙,一向不理会后院之事,如果无事烦扰而冒然回禀,大人势必严惩,所以还请夫人体恤。”

这是根本不买账了?周锦看着她,目光凝然,她倒没想到这事行的这般艰难,不过也不知道绿梧这话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有意为难。思忖半响,心中了然,估计是两者皆有之,只不过后者更甚而已。周锦不是傻子,她很清楚的看出了绿梧对她那份敷衍的恭谨中夹杂的防备跟敌意,至于为什么有防备跟敌意,这就值得思索了。

这个绿梧到底是什么人?

脑海里再次浮出这个疑惑,可是很快被拂去,眼下周锦也顾不上这些,见容肃是势在必行的事,绿梧既然有意为难,她就见招拆招吧。

想着,她站起身,端正了身姿,目光如炬却神情淡然的说道:“你尽管回禀就是,事情要紧,晚了怕你们大人更加严惩。”

不管是什么人,她毕竟是个仆人,话说到这份上她还不上报,想来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容肃,可是可怕的很。

说完,也不看她的神情,只跨步就往外走,必要的架势,她总要端足。

可就在这时,外面呼啦啦涌进了许多人。

周锦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待顿足细看时,十来位女子已一一跨进门槛,并参差站立在了她的对面。她们的面容或可爱,或温婉,或妩媚…打扮或娇俏,或端庄,或娇娆…看着她的神情也是各不相同,或诧异,或鄙夷,或兴趣满满…

周锦视线一一扫过她们,心中已对她们的身份有了猜测,这些只怕就是住在这个后院里的女人们的,也就是——容肃的女人们。

只是不知道她们怎么一下都赶了过来。

正在疑惑间,身后的绿梧已走上前来,她扫了一眼众人,眼神中透着不耐,“你们来这要做什么?!”

“听闻夫人来了这里,我们众姐妹自然是要赶过来拜见了。”其中一个丹凤眼美人笑着回答道,说完又看向周锦,笑吟吟的施了个礼后,又道,“早先就该上夫人的院子请安的,可是绿管事说夫人身体违和不让打扰,所以只能作罢,还请夫人恕罪。刚才听下人禀报说夫人来了此地,绯色便想夫人大概是身子好了,便跟姐妹们商议着赶紧过来拜见。”

绯色这番话又像是示好,又像是挑拨,周锦不知道她究竟卖的什么关子,便干脆一句话不应,只不动声色的看着,听着。不过她记得这个叫绯色的女子刚才看着她的眼神里流露着兴趣满满的意味,这个眼神还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绿梧说完这番话,边上又一位面容可亲的女子接了口,“夫人身体好了,绿管事也该跟我们说一声,这瞒着我们,不让我们拜见夫人,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主意…”

“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怕夫人来了夺了自个儿的权了。可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夫人好歹是夫人,搬来这后院,自然是最尊贵的,可不像某些人素日里架子端得再大,也终究是个奴才…我说呐,绿管事你也该主动让权了,不然这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哎呦,姐姐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绿管事也就是个奴才,这权让不让她哪能做得了主啊。不过长公主殿下是什么人,掌了容府后院这么多年的权,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什么时候怕人笑话过,姐姐您可是瞎操心了,长公主殿下不放权,绿管事这样的狗腿子又怎么舍得放权呢?呵呵呵…”

“话可不能这么说,原先是咱们后院没个正经主子,现在既然有了,长公主殿下自然也就不能没羞没臊的继续掌着权了,我说绿管事,你就应该赶紧把账册什么的移交给夫人,长公主殿下贵人事忙可能把这事忘了,可你这个做奴才的,总得记着提个醒呐,不然厚颜无耻毫无妇德的骂名又要落在她身上了…”

“放肆!”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挤兑,绿梧早就沉下了脸,再听得她们居然开始出言辱骂裴元德,心上火气再难抑制。

而她一开口,边上两个之前沉默着的女子也开始搭腔。

“咱们这后院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还不都是大人说了算,他想让谁管事就让谁管事。你们也就只敢在这嚼舌头,有本事到大人跟前说去呀,看大人不剥了你们的皮!”

“就是!再说了,让她管着整个园子,她管得来么?!”说话的是个容貌清丽的女子,瞅了周锦一眼,冷笑一声后又道,“不过是山野里来的,认字么,识数么,看得明白一本本帐么?呵。再说了,大人怎么娶的她大家都心中有数,再没数的,这么几天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说她尊贵的,倒说说她是怎么个尊贵法?呵,天底下的女人,最尊贵的也就是长公主殿下了,她在这里,又算什么东西!”说到这,这女子又是朝周锦冷哼一声,轻视鄙夷之意毫不掩饰。

原先几个人正说得起劲,可等到这两人开了口,便纷纷闭了嘴,脸色都有些难看,有几个不停拿眼神瞅着周锦,像是等着她的反击,毕竟这都当着面说到这份上了,可是她们等到的,只是周锦自始至终的低垂双眸面色淡然。

而在气氛僵硬了半晌之后,有一个人开了口,却是最先开始说话之后却不发一言的那个叫绯色的女子。

她挑了一下眉,看着最后说话的那位女子,像是疑惑的问道:“天底下最尊贵的是长公主殿下,那敢问素卿姑娘,你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这话一说,素卿跟绿梧三人都变了脸色。

其他人逮着这个错,又开始大作文章,顿时,屋子里又你一言我一句的针锋相对起来。

周锦看着这一切,有些汗颜。她见过乡野妇人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利益挑拨离间勾心斗角,却没想到在这京城,在这华丽府邸的后院里,这些周身冒着贵气的女人们也做着类似的行当。不过说起来,也当真谢谢她们闹了这一出,毕竟经过这一闹,她知晓了不少事情。

比如,这个绿梧不是容府的人,而是长公主殿下的人,至于为什么长公主殿下会替容肃管着后院,根据她们说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容肃跟那位长公主殿下有着不一般的关系,那么,绿梧先前对自己这样的态度,究其原因,也不难猜出了;

比如,后院里的这么多女人,也是有着各自的阵营的,而且还不止两个三个;

再比如,诸多女人中,那个叫绯色的,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习惯,有意无意的就投来一瞥,然后笑吟吟的…

周锦不知道她这番举动到底为何,不过她是个沉得住气的,虽然觉得古怪,最终也只是无动于衷,而待到众人唇枪舌剑的差不多了,纷纷都散了,她也就跟随着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绿梧一眼,并提醒道:“不要忘记了。”

虽然她是长公主的人,可是那又怎样,她要见容肃,仅此而已。

回去的路上,周锦还在思索着刚才那些女人说的话,然后又想着容肃得到禀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她,想着再见容肃,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的砝码…她的砝码…足够吗?

而就在她出神思忖间,冷不丁的,一个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第59章 李香年暗中使坏

“夫人。”挡在前头的,正是那位对她态度让人看不透的绯色。

绯色依然笑吟吟兴致满满的看着她。这是个美人,顾盼神飞间,能勾了男人的魂,可惜此刻周锦无暇欣赏,这个女子对她的态度足够让人起疑,现在又特意侯在这等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刚才在绿梧的院子里,她可是极尽能力又不露痕迹的挑拨惹事着,所以虽然笑容可亲,可周锦笃定着此人不是个善茬。

“夫人不用紧张。”像是看出了周锦的防备,绯色帕子捂着嘴笑了,“您要担心的是别人,可不是我。”

别人,是谁?为什么要担心?她跟自己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周锦不明白,索性抿着唇不吭声,静待下文,这人既然找上门来,自然不会说这几句就完了的。

可是绯色并没有如她所愿继续往下说,只是转过话题问道:“夫人可知道这园子里都住着些什么人?”

也不等周锦回答,她又继续道:“咱们这园子里住着的,一个个来头都不小。皇上赐的,皇后赐的,长公主安插进来的,还有诸位大人送的…虽然这只是个小小的后院,可论势力,可是囊括了整个朝堂。”

周锦不懂朝堂之事,便只细细聆听,不过她也明白刚才为什么那么多人敢对长公主出言不逊,想来是仰仗着身后更过硬的背景。

“不过无论她们的背景多厉害,容大人都不会放在眼里,不管是谁送来的女人,他都是丢进这后院,从此不闻不问,只让长公主的人代为管教。而且据我所知,自从这隔墙建起来后,大人就再没有踏足后院半步。”顿了顿,意识到什么,绯色又笑道,“当然,以后怎么样还难说,毕竟夫人您可是个异数。”

说完,一瞬不瞬的看着周锦,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只可惜看了半晌,只是失望。她的表情眼神里根本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比如说欣慰,比如说失落,有的只是平平淡淡一片光芒,好像她说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一样。

绯色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泄气,不过很快又恢复笑颜,她继续道:“本来嘛,进来了都一样,只可惜总有人不甘寂寞,知道争大人的宠是争不到了,那就干脆在这后院里争个高低,也是,大家伙儿背景都不平常,又怎么甘于服从一个奴才,所以听说您去了她那,大伙儿就一窝蜂的赶了过去…”

周锦眉色一动,这是关系到自己了。

“原先她们跟着绿梧争,可自己人也争,所以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所以然,只是被长公主打压的更厉害,可是尽管自己人里面也不和,可说到底在这园子里她们最恨的就是那位长公主殿下,所以知道您来了,便借机闹起事来…虽说您也进了这园子,可毕竟您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说到这,绯色又是直直的看过来冲她一笑,“当然,她们也不指望您能改变什么,这几日大伙可都看得明白,可就算改变不了什么,借机发泄发泄也是好的,而如果您能站出来闹出点什么,她们自然是更乐意看到的,毕竟,您的深浅,她们也要窥测一番…”

这番话说得很是直白,直白到了无礼的地步,可是却都是大实话。周锦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被借着做了文章,所以虽然一个个都拿她当话头,捧的有,讽的有,可她都没放在心上。不过这个绯色倒是有意思,左一个她们,又一个她们,倒是把自己撇得清清的,横竖是忘了自己是第一个出头的。

绯色像是看出了周锦的心思,嫣然一笑道:“知道她们要闹事,我自然也乐得添一把柴,在这园子里,我也是过得闷得慌呀,夫人切莫怪罪。”

周锦哑然,倒没想到她这么诚实。

“今天夫人置身事外,倒是明智之举,不过今日事了了,可不代表所有事了了,这以后的日子啊,可有的小心了。”

周锦心一动,神经又绷起来,这是说回刚才的话了。

“什么意思?”思忖半晌后,她终于开口问道。

绯色没有吊胃口,“刚才她们说的那些话您可也听到了,长公主殿下跟容大人是什么关系想来您也该有所了解。这满京城的人可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对容大人非同一般,她堂堂一个公主,又如何能忍受自己中意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妻子呢?”

所以她会对付自己?周锦心中冒出了些寒意。

“长公主殿下要对付您,而且毫无顾忌。容大人娶您那阵她或许还有些忌惮,可是如今您已被送入这后院,并且接连几日他都对您不闻不问,那么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在容大人的眼里,您跟我们是一样的,那么长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除掉您,她除掉了一个眼中刺,只怕也是除掉了容大人的一个麻烦,毕竟…”

毕竟,你只是个山野村妇,容大人娶了你,俨然成了全天下的笑话,那么长公主除掉你,容大人非但不会怪罪,只怕还会谢谢她——绯色没有把话说完,周锦却完全能猜出接下来的内容。

不得不说绯色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正因为太有道理,周锦不由得胆寒,她在想容肃之所以把她扔进后院,是不是就等着那位长公主出手,他可是一直想杀了自己的。

“所以以后,夫人可要步步小心了啊,明着来只怕是不会,暗地里,那可就大有文章可做,吃穿用度皆可以玩出花样。而且…长公主殿下手段厉害,您要防的,还不单单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其他阵营的人,说不准一不小心就落入圈套被长公主利用成了杀您的刀,再者,那些人对您的心思也未必单纯…哎,总之,您千万小心就是了。”

只怕再小心也没用,周锦心中滋味莫名,她早就知道自己被丢入这这后院后不会太平,可没想到,竟会不太平到如斯地步。

绯色见她脸色终于变了,凤眸中露出了一丝笑意,面对生死,终究是不做不到无动于衷的。不过很快,她的笑意中又多了一丝同情。她不知道这山野里来的女人能在这后院里支撑多久,可是怎么想,都觉得死期不远了。

哎,还想多看一会儿戏的。

想着,她又笑了起来,见周锦始终沉默,她也不再多说,她今日该窥探的已窥探完,该提醒的也已经提醒清,如今也该走了,所以她告辞道:“能说的我都说给了夫人听,可我能做的也仅仅如此了,往后的日子,还请夫人多保重。”说着,蹲身施礼而后盈盈转身离开。

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听得身后传来声音。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转过身,却见周锦目光幽深。

是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之前她一直防备着这个女人,可是到最后却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对她怎么样,相反的,她好像还在帮她,帮她弄清这后院到底是怎么回事,帮她弄清往后她在这后院里到底有多危险…可是她跟她非亲非故毫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帮她?

在短暂的恐惧消褪后,周锦很快恢复了冷静。

绯色被周锦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一见夫人就觉得面善,所以一时兴起,想要帮帮夫人而已。”

周锦眯了眯眼,根本不信。她盯着绯色,目不转睛的问道:“你一直说皇上的人皇后的人长公主的人,那么,你又是谁的人?”

既然毫无瓜葛,那么她特特跑来告诉她这些,只怕也是背后的人指使的了。

绯色听到这话,笑了,却也不否认,只道:“我是谁的人,夫人总会知道的。”

说话间,笑得更加明媚,竟似把身后开得正艳的花儿比下去了。

周锦看着她的笑容,恍然间,想起了一个人,她好像知道这个绯色究竟是谁的人了。

不管那个人让绯色告诉她这些是何用意,不过对于那些提醒,周锦终究是放在了心上,这样一来,她心上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她不知道,如果长公主殿下当真视她为眼中钉,想要除了她,那她要见容肃这个话是否还能传到他耳朵里。而如果这话被拦了下来,她见不到容肃,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到时候要先在长公主那亮出砝码?可这么一来,只怕是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