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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那么的灼热,每一次与她冰凉肌肤的接触,都让她感动得叹息,又不满足的渴望更多。然而他恶质的无视她的急切,只顾着慢条斯里的品尝着她柔软的唇和优雅的颈项。

当他终于隔着衣衫轻啮她的高耸,热度透过薄薄的棉衫带着湿气沾上了她的敏感,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微颤起来。

喘息着软言相求,他却浅笑不语,始终只肯隔着衣服极尽温柔的爱抚她的全身,让她在他掌下销魂颤抖,却得不到满足。直到她氤氲的美眸漫上了水痕,他才低笑着放开她的手,任她凶狠的抽掉了他的束带,恨恨咬上他衣襟散开后露出的胸膛。

疼得蹙起了眉,仍没有推开她,等她咬够了自己松开口,才一把将她推倒,不再客气解开她的袍带,扯开她的衣襟,露出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棉袍之下,她竟是一丝不挂。

清澈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炙热,他耐不住诱惑的俯下身,将彼此裸露的肌肤紧紧相贴,她的冰冷和他的火热终于融合到了一起,两人皆无意识的叹息出声。

一切在这一刻骤然失控,春夜的寒冽也阻不住灵魂的摩擦产生的热情,温度不停地上升上升再上升,直到纠缠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剧烈的爆炸,释放出夺目的光彩,让整个星空为之失色黯淡,然后粉碎成星尘,最终化为流星。

从潭边的躺椅,到卧室内的竹塌,如飞蛾扑火般抵死缠绵…然而谁才是飞蛾,谁才是烈火,不到其中一人成了灰,便谁都分不清楚…

忘尘(上)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晏几道

又是美丽而哀伤的梦境,她心痛的几乎要流泪,却在睁开眼的瞬间,什么都想不起,只隐约记得桃花漫天飞舞,落了她满头满身,有人轻笑道,“原来是花妖。”她闻声莫名喜悦的回首,却只见惨淡的枯枝残叶,心中徒剩一片荒凉。

盛开的桃花,转瞬凋零,便仿佛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她最近总有种感觉,她曾丢失遗忘的,可能已经找到,她却没有了面对的勇气,在可悲又可耻的逃避…

枕边人的位置早已冰冷,她无甚精神的坐起身,听着窗外雨声淋漓,想着昨夜的温柔缠绵,也许亦只是春梦一场罢了。

人生如梦…不知梦醒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径自出了会儿神,然后自嘲的一笑…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她竟也犯了春闺怨女多愁善感的毛病。

下了床,推门出去,顶着细雨找了院子里一处引了泉水的小池子,掬水洗了脸又漱了口,也不梳妆,便沿着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走出了竹篱院门,朝昨夜的水潭走去。

赤着脚踏在被雨水冲得光滑的圆石上,痒痒麻麻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中飘来荡去。

天是淡淡的墨色,绵绵小雨落到翠色逼人的竹林间,发出淅淅沥沥的脆响,偶尔几滴落在她的脸上,再顺着脖颈流到胸前,本来是凉凉的,到了心口,竟也是温热的了。

昨夜星汉灿烂的水潭,今早又换了一副风姿,整个笼罩在烟雨蒙蒙之间,从此岸竟看不清彼岸,仿若害羞的少女,将自己藏在了薄薄的轻纱之后,曼妙的身姿在其中若隐若现。

她在延伸到湖边的小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潭,好像看到了天下最美的泼墨山水画,眼睛一眨也不想眨。梦中带出的郁闷心情,就那么被小雨冲散了,嘴角翘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清美迷人的好似山林里的精灵。

溪边青衫垂钓的人,蓑衣斗笠全无,仍是一身干爽,在她走近后,一收杆,又是一条鱼上钩,将鱼扔进身旁的木桶之中,心情不错的柔声道,“今早有鱼汤喝了。”

说着话,侧头看向她,在湿漉漉的单薄身影入目时,眉头却是微蹙,放了鱼竿起身将她抱到怀里。

她微笑着任他拥着她输送热气,顺从的蜷坐在他腿上,轻声问,“为什么不叫我?”

“叫了呢。没叫醒。”他清澈的眼中现出一丝笑意,好像在笑她懒床。她脸一红的低头…她竟然在他床上睡得那样沉…

他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她仍赤着一双玉雕般的莲足,便握在手里帮她暖着,“你的鞋呢?”

她甜甜的一笑,看向他的眼睛纯澈得仿若山溪,“鞋子不见了呢。”

他与她对视许久,了然暗叹,不用深思也明白,她是想将所有尘俗世事都如鞋子一般暂时抛弃。

满怀怜惜的在她额头轻浅的一吻…也罢,这样的日子,便放纵一回吧。

忘尘(下)

见他没有追问,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淡淡的温柔与纵容,她便知道,他是明白她的。

事实上,他总是明白她的…无论什么时候…

伸臂环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头,让他柔软细致的唇染上自己的味道…爱恨情仇、前尘往事,在这一刻,皆被遗忘…

冰凉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她舒适的微眯起眼,在他怀中蹭了蹭,找了个更好的位置,然后打量起他一早上的战果——几条还在桶里游水的鱼。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鱼可是鳜鱼?”几乎是第一次看人钓鱼,而且钓到了鱼,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浅笑,“只是普通的鲫鱼。鳜鱼在这里长不了的。”

她“哦”了一声,也不十分失望,反正所有鱼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样子,就是在餐桌上的样子…区别只在于口感和味道罢了。

所以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他的鱼钩吸引了。

“咦?直钩?你竟用直钩钓鱼?”她睁大眼睛,左看右看,看不出那鱼钩有其他玄机,遂又想起自己刚刚亲眼见着他用这杆钓着鱼的,实在没必要质疑的,愣了一会儿,吃吃笑起来,“‘愿者上钩’…莫非真的有如此笨的鱼?”

没几分认真的问着,抬头看进他含笑的眼,突然想到,她自己也是一条自愿上了钩的笨鱼,一股热气从心中直冲天顶,脸上便仿佛有一团火突然烧了起来。急忙的将头埋进他怀中,没来由的觉得他那抹笑,定也是在笑她。

楚曦哪知道她的心思一瞬间跳了十万八千里,以为她到底着了凉,忙抱着她走回去竹园。烧好了水,将她丢进了浴房,才折返潭边将几条鱼提了回来。

徐思妍见他担心她,也不解释。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难得的从仙界堕回尘,她心中实在欢喜得很。

妖女…呵呵,她这个妖女,绝对不是只担着个虚名呢。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幸福,一切反而变得不真实起来,她心底深处,总是有种奇怪的不安感如影随形。也许是她始终不能忘却,这样的时光,是偷来的短暂。

用完膳,她主动的承担起清洗的责任,做完事,出了灶房,就见他静立在竹林中,出神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极不寻常的穿了件浅青色长衫,黑发只简单的束起,本就出尘的身姿,因着这清淡的打扮,更加的没有存在感,缥缈的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心中莫名的一紧,急急的冲过去,狠狠抱住他,当他温暖的热度传到身上,她才确定他终究不是一抹幻影。他一愣的低头看她,轻抚她的长发问,“怎么了?”

她闷闷道,“以后不要穿浅色衣衫。”

没有抬头,所以没有看到他沉静如潭的眼中泛起了层层波澜,许久才平复下来,其中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寂寞。

“好。”他最后只轻轻的吐出这一个字。

细细的小雨还没停,太阳却硬是拨开层层云雾,露出了金色的一角,将墨色的云也描上了耀眼的金边。

远处,一道七色彩虹不知从何处射出,划过整天空,美丽到了极致,也虚幻到了极致。

“明早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他的声音,仍是清冷纯醇,她却捕捉到了那其中漫溢的温柔。

她仍是紧紧的抱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半晌,才有些飘忽的答道,“好…不过这次你可要叫醒我。”

纷飞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

楚曦喜静,徐思妍亦不是善于闲聊的人,一天下来,两人将竹园水潭踏了个遍,也没说上几句话,到了夜晚,就更是沉默,只是一起听了半夜的雨。那雨声时密时疏,仿佛有人在弹琵琶,一会儿轻揉慢捻,一会儿疾声错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他怀中霍然惊醒,以为必是错过了日出时分,谁知睁眼周围仍是一片漆黑,她却在黑暗中发现了他的凝视,仿佛已看了好久,久到要将她刻到灵魂里。

心莫名的一慌,垂下眼整个人缩进他温热的气息中…山中春夜果然还是清寒得很。

外面已经完全寂静下来,连绵了一日的山雨竟在这黎明时分停了。

要是真能观赏到日出,倒不枉她提心吊胆的等了整夜。谁知,雨虽停了,云却还是没散,上了山顶,仍没能看到日出。

回竹园的路上,他见她一脸沮丧,几次欲开口,想了想还是作罢。她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的困惑…答应明日再带她去看竟会如此困难吗?

…除非…除非他们已没有明日。

看到了园门口的竹篱上停着的苍鹰时,她心一沉,一语不发的独自回了屋。坐在竹榻上,眼望着地面,脑中只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推门进来,也不抬头,直到他手拿着自己之前丢弃的鞋子出现在了视线中,心才狠狠的一痛。

任由他单膝在她身前跪下,木然的看着他无比温柔的执起她的纤白晶莹的莲足,小心翼翼的为她穿上蝶纹绣鞋,然后抬起头用那清澈却探不到底的棕眸深深看她,轻声道,“你该走了。”

她别开脸避开他的注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原来他们的缘分,只有两天两夜,而他甚至不曾试着留她。

若他开口…只要他开口…她说不定就会多留一天,又或者不顾一切的永远留下…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讲,痛快的断绝了她所有的想望。

低着头的起身,不再留恋的向出口走去,他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路也是无言,到了洞口时,突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愿许我个来世?”

她闻言心又是狠狠一痛,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千万情绪在胸中翻滚,无从宣泄,连头也不敢回,到嘴边只剩下漠然的一句,“今生尚不敢争取,妄谈来世何益?”

他几不可察的一颤,松开了手。强烈的空虚感从失去温度的手中传上了心头,她恍惚间觉得,这松开的手,便仿佛是错过的一生一世…

身后传来他清冷依旧,此时听来却好像那般遥远的声音,“青烨应已在下面等你。”

她有些迷惑的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又下雨了吗?…为何她的脸上竟是湿的?

回天

出了石门,青烨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徐思妍现身,面无表情的躬身行了礼,然后默然的转身走在前面,为她带路。一切看似平常,她却敏感的捕捉到了他情绪中几乎控制不了的悲愤与不甘愿。

深思的垂下眼,不紧不慢的穿出密林,来到了那日的瀑布之下。

刚下过雨,瀑布的水流比那日又湍急了许多,从十几丈高的壁岩上飞扑下来,发出隆隆的巨响,溅出漫天水雾之花。

她在瀑布边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青烨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又皱着眉折返回来,只见她身姿优雅的仰起头,静静的望着瀑布上面的崖壁出神。

即使厌恶她至极,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非常美的女子。皇朝第一美人的盛名之下,很多人甚至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公子待她这般,是为这倾国之姿吗?他不觉得是…当年疯狂追逐公子的江湖第一美人柳心柔,容貌比她不遑多让,性情更好过她不知几许,可是…公子的眼睛,从来不曾看到她。

然而,除去美貌,她还有什么值得公子为她,零落至此?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忿,几乎要委屈的流泪,她却在这时突然转头,将他来不及掩藏的满面哀戚收进眼中。

目光淡淡的扫过他,又转而看向脚下奔流的溪水,半晌问道,“你家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将她漠然的神情看在眼里,他低下头冷道,“公子只叫青烨护送公主去灵州。其他的,青烨一概不知。”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从他胸前划过,将他的衣衫挂出一道大口子,下面的皮肤没有破,却火辣辣的疼着,他惊愕的抬头,就见她手里多了一根银鞭,娥眉微蹙的盯着他,“你功夫不错,但本宫还没放在眼里。 看在你家公子份上,本宫不伤你,但你要知道,能让你说实话的办法多得很。”

她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外,他对她的话丝毫不疑,不过他若不想说,大不了一死,她还能奈他何?可是…可是,他就是不想见到她若无其事的回到那个男人身边,而公子要那般寂寞的离去…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那眼神中的怨忿刺得她不自觉的移开了眼,就听他恨恨道,“公子本不让说的,可是既然公主垂询,青烨也不敢藏着掖着。”

青烨毕竟还是个弱冠少年,一开口,情绪便已控制不住,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先哽咽起来,“公子那日替你挡了一箭又受了月邝一掌,心脉当时就断了。大限…大限…怕也就在这两日了。”

说到伤心处,他索性孩子气的蹲了下去,抱头哭了起来,也不再理身份尊卑,边哭边道,“这回,这回你开心了,公子总算被你害死了。”

他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了一场,许久才平复下来,再抬头一看,周围空空如也,哪还有她的踪影。

几乎脚不着地的穿过密林,进了石门,飘过几百级石阶,微喘着冲进了竹园,前后都未见他的踪影时,她揪着的心,反而放松下来,一路上乱成一团的思绪,在此时也有了决断。

再次沿着鹅石小路去水潭边,她脚步越来越从容,心情也越来越平静,直到他墨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止步不前,看他在水光山色的包围中,寂寞如雪,缥缈如云…若她没有察觉,他便打算如此告别尘世了吧?

他似有所觉的回头,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的欢喜,遂又回复一片澄澈的轻声问道,“可是忘记了什么?”

她认真道,“我突然想起,那日在月都,你欺负了我,我却还没有欺负回来。”

没料到她如此正经的说着荒诞的话语,他啼笑皆非的看她,半晌才问道,“那你想如何?”

她歪头想了想道,“你武功好过我,我总是打不过你,这次你便自己封了穴道,让我欺负一回。”

他探究的盯了她许久,见她面上一片平静,不似在开玩笑,想了想,轻轻一笑,踱到躺椅旁坐下后,谑道,“也好。不过你可要手下留情。”

感到他的护体罡气已收束,她不客气的走过去跨坐在他身上,灵力瞬间提升到极致,将他压制住,手指头也别再想动一个。她终于也有机会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一次呢…她志得意满的笑笑…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

低头在他唇上印下缠绵的一吻,遮住他的眼,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一开始欺负你,就停不下来啦,你就算能动了,也不可以反抗。这次以后,你我便两不相欠啦。”想了想,又道,“若我七天之内不醒,你便送我回他那里,然后彻彻底底把我忘了,记住没?”

身下的人体内的真气有了迅速聚集的迹象,她不再废话,将两人的额头相抵,强大的灵力从灵台处源源不断的注入他的身体,循环往复不已,他死气沉沉的心脉,在灵力流的冲击下,逐渐现出了生机…

“回天”——妖族一生一次的终极回复术,耗尽所有灵力与精华之气,不要说心脉断了,就是心脏坏了,也一样可以再造。

只是,使用这法术的后果,是施术者灵力尽失,轻者毕生孱弱,精神不济,重者…便如大部分妖族一般,从此以后长眠不醒。

但凡有任何其他选择,她都绝不会施用此术,因为施术后就算活着,恐怕也会生不如死。可是知道到他就要死了那一刻,她只想着,不能让他这样死了,怎样也好,就算以后见不到他了也好,她要让他活着…

两人此时被包围在强烈的白光中,那是燃烧生命所释放出的光芒,无比的灼热,无比的耀眼,将阴沉沉的天空都映亮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桃花漫天之中,如月如莲的少年静立其中,对她浅浅微笑,“小妖,你今日来晚了。”

往事(1)

十一年前.京都官道

“韶音,你又在动什么鬼心思了?”宽敞的马车里,贵气逼人的美貌少女因为受到冷落,一脸不悦的对旁边望着车外出神的小女孩儿抱怨,“这两年你越来越少进宫不说,好不容易叫你出来一次,也心不在焉,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韶音闻言转过头来,嗤笑道,“我出来,本是为了给你会情郎打掩护,你还挑理。”

少女被她抢白,也不似寻常女子般害羞,理直气壮道,“我这般年纪,会情郎才是正经事情。倒是你,也到了该找人家的时候,总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也就罢了,却整天不知道在乱忙什么,还把京城贵少才子都吓得见你像见了瘟神似的,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韶音听她说的有趣,禁不住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精致,好似晶莹剔透的玉人一般,身形眉目虽还青涩,姿容却已妍丽无伦,再加上这一笑,千娇百媚,少女看了也是一阵失神,恍惚间听女孩儿轻叹道,“我和你不同的,宜莹。你是尊贵的公主,我却是只占了个世族身份的孤女。很多事,你不用考虑,自然有人替你考虑,我却是不行的。”

宜莹听她这般说,先是一愣,之后不以为然道,“我瞧你就是不知足。你我是一处养大的,母后一向视你如亲女,宠爱有加,连我有时都要嫉妒,更不用提其他宫的那些公主了。倒是你这两年一头扎到了谢相那里,有了干爹,就不要亲姨娘了。谢府有什么那么吸引你了?”

韶音有些落寞的一笑,全没有一分孩童天真的样子,“干爹是疼我的。”

“疼你?”这次轮到宜莹嗤笑,“疼你的话,又怎会将偌大的谢府都扔给你打理?安国公府几百号人的生计,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担得起的?”

韶音许久没说话,径自出了会儿神,然后好像回忆似的轻声道,“两年前,我十岁生日的时候,干爹就问我,愿不愿意这辈子就留在宫里,要是愿意,他瞧皇上也是喜欢我的,不如就订下来,亲上加亲也好。”

说到这,她有些嘲讽的一笑,抬眼看向宜莹道,“你我都在那地方长大的,怎么不知那里是如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小时候也就罢了,若一辈子在里面,还要不要活?所以我自然就答,不想留在宫里。”

宜莹抿了下唇,虽然这话听着不舒坦,可也反驳不了什么,就听韶音接道,“干爹听了,就只看着我叹气,半晌才说,‘你若是普通些,倒也罢了。可你偏偏生了这副模样,又被你太后姨娘宠出无法无天的性子…我们在的时候还好,若有一日不在了,你怕是要吃苦的。’”

宜莹听了连连点头,“谢相确是替你想了的。”

韶音也点头,“这些我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就问干爹,那该怎么办?干爹便说,或者找个靠得住的人保护一辈子,或者自己变得足够强,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让谁也摆布不了。”

宜莹“啊”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谢相竟然对自己的女儿讲出这种话,想了一想,却觉得其实很有道理,恍然道,“你定是选择了后一种。谢相没有子女,便打算将谢府交给你了。谢家虽这些年来大不如从前,可世族第一名门又岂是等闲,你若真能做得谢家的主,这朝里朝外都有你一席之地了。…可是你一个外姓人,又哪有那么容易做得谢家的主?”

往事(2)

“当然不容易。”韶音微抿唇,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一开始干爹只是给我处理些没紧要的事情,然后慢慢加重分量。最近看我锻炼得差不多,才将府中内务全都交给我的。不过现在不光府里的那些老顽固,连分家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们,都合作一气找我的麻烦。”

宜莹笑道,“这也不出奇。本家被外姓人接管,而且又不是媳妇,任哪家也没有这种先例的。谢相不帮你吗?”

韶音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干爹忙于朝务,时不时还要陪陪姨娘,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十天半月也回不了府一次,哪有闲工夫来帮我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况干爹也说过,他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最后能不能行,还要看我自己。”叹了口气,她又接道,“而且干爹不说,我也知道,他本也还有着考察我的心思。你不是外人,我也用不着瞒你…现在这些,不过是谢府明面上的东西,暗里的,还不到我碰呢。”

宜莹想了想,不解道,“奇怪了,谢相还未及不惑的年纪,怎么就这样急着放权?”

这回轮到韶音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你是装痴还是扮傻?干爹和姨娘的关系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宜莹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那又如何了?这跟谢相放权有什么关系?”

韶音斜眼看了她半晌,发现她是真的不懂,一撇嘴道,“干爹虽看起来温润斯文,其实心中有主见的很。这些年肯由着姨娘,实在是因为放不下姨娘,而姨娘又一直挂记着先皇的嘱托。如今天下太平,姨娘想做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干爹自然不会安于现状。更不用说,姨娘本也不喜欢宫中的。”

宜莹听后,愣了半晌才“啊”的一声,睁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母后和谢相不会在朝中久留了?”

见韶音点头,蹙眉道,“我也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可我以为母后怎样也会等到皇帝亲政的时候。”

“皇帝亲政?”韶音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等到皇帝亲政,就不用想走了。”凌筠现在是十分敬慕谢相,可长大之后怎样,谁知道呢?又有哪个皇帝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和别的男人…

宜莹沉默了一阵道,“也是这个理。可是皇帝还不到十岁,没有母后,怎么坐得稳这天下?”

韶音望向车窗外,发现车已出了内城,就快到此行的目的地——麓山书院了。

想了想,才转头向宜莹低声道,“姨娘是个很有智慧的女子,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无可救药的天真。她一直想着要带皇帝一起离开的。这江山,想必是要还给睿皇叔…毕竟,这也算是先皇的意思。先皇生前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主少国弱的局面。”

顿了顿,见宜莹一副深思的样子,她接道,“但依我看,这次,姨娘怕是一厢情愿了。当事人中,大概除了姨娘,没一个人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姨娘若要走,皇帝不会愿意跟着?”宜莹总算听出了个头绪,不确定的问道。

韶音垂目不语许久才道,“若换作是你,未满周岁便已成为天下至尊,你可放得下?”

宜莹出神半晌才道,“自是放不下的。权力的滋味…”她干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韶音会意的点点头,“更何况干爹私下里也常说,皇帝…是天生的帝王,无论才能和性情,都是极为合适的。睿皇叔对他,也是喜欢得紧。”她说得含蓄,也隐去了谢熙岚对凌筠天性寡情的评语。

两个女孩子皆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一时间只听见车轮轱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韶音才听宜莹叹息出声道,“也难怪谢相属意你。你今天所说的事情,我是想都没想过的。”

韶音转头望向她道,“我也是这两年才想得多些。干爹想培养我,却是有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