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吗?”司空陵的意思,既然楚嘉都娶了他的妹妹,有了家室,以后就不可独断专行。
而他自己,虽司空那一大家子人,真正在乎的,半个没有,除了丽娘…
忧愁的回望了他一眼,楚嘉道,“你可知,苗疆的巫蛊何其厉害,先是让沁儿中了那妖术,继而毒杀朱雀皇。
三日前,奴刹传来消息,说奴刹太子谋害奴刹王,意图篡位,现在奴刹国内乱不止,船王趁机联合苗疆与蚩尤宣战…”
司空陵眉目清澈,接着道,“若是被他们拿下奴刹,风国岌岌可危,可是我们的陛下,似乎没有迎战的心。”
“迎战?”楚嘉冷笑一声,“亏你还有这种想法,风曜就是想要风国亡!”
一展桃花扇,司空陵悠悠然的给自己扇着风,“你这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曜帝的姓名。”
“你我心照不宣,虽今日你什么都不问不闻,王爷叫我去查的事,我就不信你半点不知!”纵然楚嘉是个武将,可深谋远略,他亦是个中佼佼者。
“所以…”司空陵从椅子上站起来,仰头长叹,“昨日我就派人送密信给朱雀皇,希望能在大军相向时,抵挡一阵吧,下官何其爱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
对着他背影冷斥一声,楚嘉话都懒得说了。
不是舍不得走,不是不怕死,不如说,是相信那个男子一定会再回来吧!
握着司空韵的手,楚嘉笑得温软,“给我生个儿子,将来也做将军!”
如今天下的局势,只怕不愁没仗可打了…
深谷,思念成疾(一)
外界把修罗谷传得如人间炼狱,里面住着吃人的妖兽,实则,把总金额里说成是桃花仙境也不为过。
那日沁儿随白慕琳沿着荒僻的山道走了许久,去到一座瀑布下。
飞流倾泻,深不见底,女子从暗处拖来竹筏,带着她一路滑进瀑布里。
没想到,在瀑布隐藏之下,竟然是条深长的洞穴。
洞中没有点灯,白慕琳好似不用看一般,撑着竹筏,愣是没有撞到任何。
她告诉沁儿,自己十五岁以前都在谷中,从不曾出来过。
不是不想,而是找不到出谷的道路,直到十七岁爹爹外出云游,留下她和墨卿然,她才在谷中做了霸王,得以出来游玩。
出谷的次数多了,对这洞穴也就明了大概。
别瞧她行得顺畅,这里面错综复杂,只怕外人点着火把进来,都会迷路困死。
大概行了几百米,沁儿才觉眼前不远处有光亮传来。
再行近,出了洞穴,眼前豁然开朗,四处飘逸着粉色的桃花瓣,鸟语花香,河岸边一片姹紫嫣红,而这里面,也比外面要凉爽许多。
天光正美,洞中洞的世外桃源。
只一眼,沁儿就喜欢上了这里。
也只有这个地方,恐怕才养得出白慕琳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女子。
住在这,也许,可以忘记外面的一切,还有…那个人吧。
…
只是短短五日。
沁儿已经习惯了白慕琳每日在身边唧唧喳喳,看她和墨卿然唇舌逗趣,好不热闹。
三个人住在幽幽深谷,竟然不觉得沉闷。
墨卿然养了一只挑嘴的兔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萝卜,他却对那支肥得不像话的家伙喜爱得不得了。
似乎他出谷的这段日子,消瘦了些,为此还和白小姐吵嘴斗了一回气。
白慕琳有一大群鸽子,鸽子的脚上都套着修罗谷标记的符号。
平时那些鸽子自由来去,总是有会人写一些外面的事,用做交换,留下自己的疑问,期待解答。
深谷,思念成疾(二)
日子久了,白慕琳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大事。
这一早,沁儿懒洋洋的坐在水榭凉亭里晒太阳,一旁,白慕琳开始读鸽子带来的消息。
“哎呀!”她打开第一个折纸,就惊诧起来,“奴刹国河山沦陷了一半,清仞他们就要打到他们的皇城去了!”
闻言,神情松散的女子眉间有了轻微的颤动。
人虽不语,心里却辗转起伏起来。
早些日子就听闻奴刹国内乱,奴刹王忽然惨死,据说是太子为了夺权而施加毒手。
可是武伽殿下对他的父亲无比敬重,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没多久,苗疆、蚩尤联合船王便开始攻打奴刹国。
现在想起来,之前朱雀皇忽然被人刺杀,想必是同一方人所为,包括那日在深林中刺杀她和风若痕的刺客,苗疆人…
似乎,他们都在受一个从未曾露过面的人的操控。
这一切,更像是蓄谋就已的阴谋。
他们大批是棋盘上的棋子,那么…是谁在下棋呢?下棋之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想到深处,一滴朝露透过凉亭滴落而下,打在沁儿的额头上。
女子蓦地回神,满脸错愕。
刚才…不觉想得太多了。
摇了摇头,努力不去想外面的事情,可是白慕琳却又打开了一个折纸,大声读到,“曜帝重掌大权,摄政王一派系鸟兽散…”
“这是什么消息?”白慕琳不解的看了身侧的女子一眼,想寻求答案,沁儿却好似在出神。
女子一瞬不瞬的趴在围栏边,看着眼下那一片碧绿的湖水,没有回应她半句。
白慕琳只好自言自语的分析,“风若痕不要风国的天下了?不过也正常,他要是想做皇帝的话,早就是了…”
谁说天下女子的心最难猜。
看来男人的心也不好琢磨啊…这个风若痕,到底要做什么呢?
叹息了一声,白慕琳好不无聊,接着打开第三个折纸…
深谷,思念成疾(三)
“哎呀!!!!”这一早上,她不知道要惊诧几次,可想,就算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十载,恐怕都不会无聊。
“又如何了?”沁儿无力关心,面上没表现出来,心思里早就随着她的各种猜测忐忑不已。
早知道会从她这里听到那男子的各种消息,她想避开,却又想听。
矛盾得自己都无比烦恼。
白慕琳见她有了反映,笑眯眯的把那折纸递给她看,说,“是白宣,他立后了!!娶了宰相的女儿,不过好似那女子另有所属,成天和他闹着呢~”
欢乐的说完,女子神色已然暗淡,握着那折纸,根本就没有看。
“你就承认吧。”白慕琳凑近她,神秘的说,“其实你想知道风若痕的消息对不对?”
把头撇向一边,沁儿不承认,“我为何要知道他的消息?”
“不想吗…”明明看表情就很想的。
白慕琳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忽然抓过她的手腕,学着墨卿然平日把脉的样子诊断。
人煞有其事的道,“这个…蛊毒抑制住了,可是姑娘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在蔓延呐~”
沁儿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医术,只得由着她闹腾。
末了疑惑的看着她,就听人继续道,“相思成疾!”
“…”倏的把手收回来,贺兰沁儿站起身完全不说半句话离开了。
“欸欸…沁儿,我跟你说笑的,回来啊…”
白慕琳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伸长脖子对那清影喊了几声。
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干脆作罢了。
“唉…”没人有逗趣,只好和鸽子说话。
“翠翠啊翠翠,你说风若痕上哪儿去了呢?他该不会不知道弄得天下大乱的幕后元凶是风曜吧?”
说到此,白慕琳也没了嬉笑的颜色,清澈的眼中,多了几丝忧虑。
如果沁儿知道那一切是她的曜哥哥所为,又误会了自己心爱的人,那该是多难过…
深谷,思念成疾(四)
修罗谷虽然名字可怕,里面却是人间仙境。
灿然的桃花林里,竹楼搭建的房舍隐逸在其中,清闲雅致,夜晚花香味的凉风袭来,更是好眠。
墨卿然平日最喜欢呆在他摆满医书的二楼阁楼里研究药理。
每日午时,沁儿都主动去那处寻他,让他给自己把脉,然后喝下每天调制的不同的药。
“这黑糊糊的是什么东西?”
看着桌上摆放的黑色粘稠的一碗,女子不觉皱眉。
连续服了五天不同的药,虽然她也感觉说话行动气息顺畅了许多,可是今天的药极苦,明日又甜得腻心。
眼前的这一碗是什么?
墨卿然坐在矮桌前,视线专注的看着医术,头也不抬的答,“只管喝就是了,每样我都要解释岂不是累死了。”
随着人进了谷才知道,这个大夫的脾气不一般。
反正他总不会害你。
沁儿犹犹豫豫的端起粘乎乎的药准备屏息喝下,又听墨卿然轻描淡写道,“大抵再过五日,你身体上的感官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不要担心,到时候让慕琳照顾你。”
身体上的感官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感官暂时消失?哪些感官?会消失多久?”他说得稀松平常,可听的人却不觉得简单。
放下书卷,墨卿然对她正色道,“也许会食之无味,或者有口难言,也可能耳不能听眼不能…”
‘明’字未脱口,沁儿叫嚷起来,“那我岂不是成了废人?!!”
“暂时的。”
“暂时得多久?”手里的药,她可真不敢喝。
男子掐指一算,“短则十日,长则三个月。”他还把自己当成算命先生了。
沁儿苦叹了一声,他又笑言道,“不会废太久的,我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微微一顿,那双桃花眼在女子身上轻扫了下,忽的想起白慕琳那群鸽子。
人是语意深长道,“其实不问不闻,未尝不是件好事,天下间心烦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么?既然天意如此,你想彻底医好身上的毒,就不要太过纠结,把心放宽些。”
深谷,思念成疾(五)
风都城这几日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虽然摄政王才将把皇权归还,可他们的曜帝才是正主,只要百官臣服,能将国家治理得更好,百姓又怎么会有怨言?
即便邻国正在打仗,这里却是祥和一片。
皇宫。
偌大的御书房,只听小孩子稚嫩的诵读着诗书的声音…
花殇坐在软塌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睿儿,不觉,温柔的眸色里流转出浓浓的母爱。
巳时末,钟声响起,下朝了…
那亢长的钟声环绕在整个皇宫里,听着,却又像是从远处的天际传来。
拖沓的尾音,将出神的女子唤回神来。
接着睿儿朗朗读书声传入耳畔,花殇那颗佩戴了凤冠沉得甸甸的脑袋,不觉泛起忧愁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孩子有朝一日会当上风国的太子,风曜似乎很喜欢他,开了先河,让他在这里读书。
可是睿儿那么小的人,坐在那宽大的龙椅上,下面还要垫上两个厚厚的软垫,才够得着书桌。
那个位置…此刻在花殇眼里是那么沉重。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从心底蔓延。
她,想将自己的儿子带走,远离这个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书房外,太监通报了一声‘皇上驾到’,人未至,睿儿已经从龙椅上滑下来,向门口跑去迎接。
花殇连忙起身,由着宫婢给自己整理了凤仪,尾随而去。
“父皇!”睿儿直扑进那穿着龙袍的男子身上。
风曜勾腰,伸手便将他抱起,满脸宠溺,“今日学得如何了?”
睿儿乖巧回答,顺口背看一首七言绝句,引得风曜朗笑连连,直夸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
末了小家伙又道,“父皇,上朝累不累?等睿儿长大了,替父皇分担国事。”
花殇在旁听得心里莫名焦躁。
睿儿还小,才入宫没多久,已经被当成储君培养,那些教书的先生们潜移默化,竟让小小的他有了这等想法。
深谷,思念成疾(六)
他现在哪里会知,那把龙椅,真正意味着什么…
父子两聊得正开怀,压根没留意到她忧愁的神色,风曜抱紧睿儿高兴的问道,“朕的太子,以后要为朕分担国家大事么?”
“不但要替父皇分忧,睿儿还要做个明君。”
“睿儿!”花殇忍不住出口轻斥。
许是从未被花殇这么凶过,睿儿不由在风曜怀中一缩!
男子抬手制止道,“无妨,他是风国太子,风国的一切,早晚是他的。”末了又问,“睿儿,你想要吗?”
他话问出口,花殇轻颤了下,再去看风曜的神色,何时开始,他眼中的淡然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斥着怨气的…杀戮?
蓦地想起前日楚嘉进宫时悄悄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是真的…
孩子颇为惧怕的看了花殇一眼,又看看风曜,不敢回答。
风曜将他捧在怀里,呵护得小心翼翼的说,“不怕,有父皇在,照实说。”
睿儿漆黑纯真的眼睛忽闪着转了转,最后将小脑袋点了点,风曜大笑,“好!这才是朕的好太子!以后朕的一切…”
他意味深长的睨着花殇,加重了语气道,“都是你的!”
…
深夜,凤鸣殿内飘着宜神的龙涎香。
也是在入宫之后,睿儿和花殇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了起来,孩子爱粘着母亲,是天性。
晚饭后陪着他玩了会,睡觉时又缠着说了好一会儿的故事,终于将他哄得睡下。
劳累了一天,花殇也乏了,以前搭理整个风王府,现在却要管一个后宫,再多的精力也会消耗完。
正是起身准备离开,忽而衣袖就被扯住。
她回身,见睿儿睁着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睡不着吗?”又坐回床边,花殇的脸孔里,素日的棱角完全磨平,宛如换了个人般。
“娘,你陪我,这里好大,床也好大,睿儿怕。”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仍旧叫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