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零五章 混水

第一百零五章 混水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都纷纷变了脸色。就连上位的皇后也是沉下脸来。

庄穆便有些着急,想给徐小楼使眼色,却又被镇国公死死盯着,不敢有丝毫异动之处,只好低了头,做视若无睹状。

安解语便笑了,道:“这位戏子,那请问你,可有去过镇国公府上唱戏?”

徐小楼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就有些慌乱,求救似地望皇后那边看去。只见庄大家把头垂得低低地,并不往他这边看。

安解语就收了笑,又厉声问道:“请回答,去过?还是没去过?”

徐小楼得不到指示,只好转过头来,低声道:“未曾。”--范家众人都在这里,徐小楼却是还没这胆子,当着范家的太夫人和镇国公撒这个谎。

安解语便将眼光在席上转了一圈,将席上的女眷都看了一遍,才若有所指道:“想来你是认错人了。谁家后花园的海棠等着你叙旧,你自去找她呗。拉扯别人做什么?”又追着问道:“那些请过你唱堂会的人家,你连人家后花园的景致都如数家珍,那些人家的女眷岂不是和你有着更多不得不说的故事?”

徐小楼情知不对,想要反驳,却觉得脖子后面突然象被针扎了一下,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了。

安解语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说话,便道:“你不出声,本夫人就当你默认了。也是,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只是本夫人向来心善,老实,嘴又笨,不会跟人争,就算被人明晃晃地陷害了,也只好自认倒霉。再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喊打喊杀的。只是那真正和你后花园相会之人,见你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还错认成别人,说不定就真恼了你,要对你们戏班子行些打击报复之事。--你可是给你们戏班子惹了**烦。还不赶紧去向那些真正捧你的贵客赔个不是?”--安解语如此说,也不过是寻些口舌之快。情知今日被人泼了糟污,也不知范家的人会怎么想。若不多拉些幸灾乐祸的人下水,简直是白白担了娱乐大众的虚名。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却也并不指望那徐小楼会真的去向别人赔礼。

结果徐小楼却发现一股大力从后拘着自己,如有形质一般,便转了身,只身不由己地冲辅国公府女眷的方向跪下了。

安解语见他真的给另一桌的人下跪,也吃了一惊:难道这戏子不是别人派来诋毁她,而是真的认错了人?--便略有困惑地对旁边的大夫人程氏问道:“怎么京城里的人家和这些戏班子熟到这种程度?请戏班子唱戏,都能请到内院里去唱?”

大夫人程氏也恼这戏子不知轻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老鼠伤了玉瓶,折损了镇国公府的颜面,连累到自己还没有说亲的二女儿,便配合安氏道:“本夫人主持国公府中馈也有十几年,还从未听过有人请戏班子到内院唱堂会的。”又端然道:“这些戏子优伶,俱是操贱役者。让这些人上门,没得辱了我们镇国公府的门楣。所以我们从未请过任何戏班子上门。再说大家子里,若是实在喜欢听戏,自家养一班小戏子就是了,不仅干净,且知根知底,省得都窜到人家内院里去拈花惹草。--让个戏子品评自己的后花园,这些人好大的脸面”

座上看笑话的人,突然就发现风向逆转,自己反而成了被取笑的对象,就有些慌乱。又唯恐那戏子再说出什么有的无的,便众口一声,谴责起那戏子来。

此时辅国公夫人曾氏见那戏子冲自己这桌的方向跪下,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怒道:“荒唐荒唐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中山侯府的曹夫人也气得不轻,只跟着道:“这些下溅的戏子,就没一个好东西--以后不许这三庆班的上门”

柳为庄在一旁心惊肉跳,听得那戏子说“柳府后花园的杏花是京城一绝”,便觉得无地自容。只眼看自己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很有可能是个戏子给戴的,就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对着正张了嘴看热闹的曹沐卓又打了一个耳光,喝道:“我打死你这背夫偷汉的小贱人”

众皆哗然,场面越发热闹起来。

安解语气定神闲地端了杯茶,只笑吟吟地看向四周贵妇贵女的慌乱无措。--让你们爱看戏,自己演的,岂不是更好看?

皇后在上首见局面失了掌控,并未打击到安氏和镇国公府,反而牵连到京中别的权贵,只怒道:“这成何体统”

而坐在曾氏旁边的慕容宁却不甘心如此大好的机会,又被安氏躲了过去,只顾不得皇后的怒喝,大声道:“四表嫂真会信口雌黄。人家明明说的是与你嫁人前就有旧,你东拉西扯做什么?”

安解语听了,见这郡主如此不记罚,也不再看在范朝风面子上给她脸,只嗤笑一声道:“郡主这话,真是太小看镇国公府了。若本夫人真如郡主说得那么不堪,镇国公府怎会舍弃了郡主这样循规蹈矩,只是闲来无事叫戏班子进内院唱唱戏、又和戏子后花园赏赏海棠花的高门贵女不娶,反而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聘了我去做镇国公府嫡子的原配正室?”

见慕容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安解语剩勇追穷寇,打蛇打七寸,继续刻薄道:“郡主,四表嫂劝你一句:做人要厚道,不要动辄行歪门邪道。上次你的腿都因此锯掉了,还不吸取教训,这次又找个戏子来做戏。你若是想嫁人想疯了,这京城里未定过亲的高门显贵、适婚嫡子多的是,让你们辅国公府随便抓一个过来跟你拜堂便是。--何必一定要抢别人的丈夫,还非要跟人家的妻子过不去?”

慕容宁气炸了肺:“这戏子是庄大家安排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 你别血口喷人”

皇后眼见那戏子还呆呆地跪在那里,便怒道:“还不押下去这贱人以下犯上,立时仗毙”

立即有几个内监冲过来,将那徐小楼双手反剪,连推带搡,将他押走。徐小楼几次张口欲呼,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恐惧到极点。

安解语听到原来是庄穆主导,心思电转,就做出惊骇的样子,换了戚容,哭倒在范太夫人怀里,只哽咽道:“媳妇跟庄大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庄大家为什么要叫个戏子来害媳妇?--媳妇若是软弱一点,今日就只有一死以明志了”

范太夫人想到四媳妇这一路行来的艰辛委屈,换作一般的女子,早就活不下去了。怜惜之心大起,只将她搂在怀里,出声给她撑腰道:“老四家的放心。你是我们范家嫡子的原配正室,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范家过不去。婆婆自会为你做主”

此时除了柳为庄,别的男人们坐在对面,本只是冷眼看这边的闹腾,并无人答话。

听范太夫人出了声,范朝晖也在对面席上冷言道:“倒是错怪昆宁郡主了。三庆班原是庄大家雅闲慧舍的属下,指使个把戏子做出戏也是小事一桩。”

座上其余的人听到此话,心里都是一抖。

貌似开头只是一件桃色纠纷,却无意中开始崭露它的政治内涵。

在座的众人倒是知道徐小楼与三庆班的关系,也知道庄大家的雅闲慧舍有皇后在背后撑腰,却无人将这两方联系起来过。庄大家怎么说也是望族之女,且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突然却从一个大家子的孀妇,变成了一个戏班子里见不得光的班主。

如此看来,徐小楼是三庆班的人,三庆班是庄大家的人,而庄大家,又是皇后的人。这其中的关系,可就微妙了。

一些经常去庄大家的雅闲慧舍消磨时间的贵女贵妇们,皆都满面羞惭。

要说雅闲慧舍自接了前任的秘社起家,就大刀阔斧地改制,专设了两套人马。一套走高风霁月,阳春白雪的路子,笼络高门大户的女眷,走的是夫人外交路线。另一套则是密而不露,三教九流的人马,仿效古时的信陵君,礼贤下士,鸡鸣狗盗之徒都要派上用场。可问题是,这两套人马,在明面上,应该是完全没有交集,各行其是的。若是让那些贵女贵妇们知晓,雅闲慧舍原来鱼龙混杂,不是那么“高端”;自己经常去的地方,也是戏子伶人小偷流氓的大本营,却是情何以堪?

庄穆在席上银牙咬碎,再顾不得镇国公凌厉的目光,只怨毒地看向下面的范四夫人安氏:自己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这安氏如此口齿伶俐,且不知廉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脸面,亲自上阵,与一个戏子做口舌之争。不仅洗脱了自己身上的污水,还倒打一耙,将席上的女眷都圈了进去。端得是狡诈阴险

安解语从范太夫人怀里偷偷抬起头,往皇后那边看去,正好看见庄大家怨毒的眼光。安解语心里一沉,却并不畏惧,只挑衅地看过去,做了个“你输了”的口型。--若是可以,安解语真想给对方一个倒立的大拇指,出出胸口的怨气。这个女人,自己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却能一出手就用这种恶毒的招数对待自己,为什么?

就只在心里冷笑,为什么?--除了为男人,还能为什么?女人这辈子,爱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哭的是男人,恨的也是男人,却动辄是拿别的女人开刀

皇后见庄穆有些失态,便咳嗽了两声。等庄穆回过头来,皇后轻声道:“下去。”

庄穆赶紧从席上下来,跪在皇后面前哭泣道:“求皇后娘娘作主。妾身和那三庆班从无来往,镇国公如此说话,却是让妾身活不下去了。”说着,便爬起来,一头往范太夫人和安氏的席面桌角上撞了过去。眼见她来势凶猛,安解语只来得及起身拉了范太夫人往后退,才堪堪躲过被庄穆一头撞翻了的席面。而庄穆倒在地上,已是撞破了头,正汩汩流血。

镇国公怒而出席,奔向范太夫人那边,紧张问道:“娘,你没事吧?”

范太夫人稳了稳心神,道:“无事。老四家的反应快,拉着我一起躲开了。”

范朝晖朝安氏看了一眼,却见她起得急了,脸上有些潮红之色,并无半点怯懦羞惭之意。两眼更是明亮闪烁,一幅兴味盎然的样子。范朝晖就有些语塞,也有些头疼,便只对安氏点点头,转身对刚刚过来扶着太夫人的程氏道:“馨岚,娘受了惊,今天的戏不看也罢。要不我们去和皇后娘娘求求情,准许我们送娘回去?”

程氏点头:“国公爷说得是。这戏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皇后在上首只急忙让人抬了庄穆下去救治,又有宫人过来整理范家被打翻的席面,又重新上菜。

正忙乱间,有内监大声道:“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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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零六章 平妻

第一百零六章 平妻

范家这边只好先忍了下来,随着众人一起屈膝跪迎皇上。

皇后也急忙迎了上前,笑道:“陛下今日不是要和大司徒议事,怎么有空过来?”

皇帝颔首,道:“梓童在这里家宴,朕也是梓童的家人,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皇后感激,便福身行了一礼:“陛下有心。”

皇帝便携了皇后的手,向上首行去。

等两人都坐下了,皇帝才对下面跪着的人起手道:“平身。”

慕容宁只在单人轮车上对皇帝行了礼,却是之前得过皇帝特许,可以不跪的。

等众人都起身归坐,皇帝才笑问道:“刚才都在做什么?”

底下人等却不敢说话,俱都垂了首。

皇后便道:“正点戏呢。陛下来得巧,可以开戏了 。”

这边说着,大戏台上接了下面的示令,已经敲了开戏的响锣,好戏正式开场了。

范朝晖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暗暗给宫里自己的人做了手势,让他们小心伺候。

安解语对此异世的戏曲完全不感兴趣,只觉得咿咿呀呀地惹人心烦,又一个字都听不懂,看见别人脸上一幅心醉神驰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跟个局外人一样气闷。

好不容易等一折子唱完,席下的人可以四处松散松散。

辅国公先上前给皇帝、皇后行了礼,又有话要单和皇帝说,便跟了皇帝去了宁音阁的正厅。

看皇上走远了,范太夫人才让程氏扶着,去了上首皇后的席面前行礼。又言道刚才被庄大家吓着了,求皇后开恩,让他们能先回去。

皇后便道:“今儿下面的奴才照顾不周,惊扰到妹妹,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才是。”又看了眼端坐在下面的安氏,道:“这老四家的,哀家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实是品貌不凡,今儿让她受委屈了,哀家也要亲自跟她说说话,安抚安抚她。”

范太夫人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皇后娘娘谬赞了。且她小户人家出身,行事粗糙。平日在家里也就算了,这进到宫里,一个不察,岂不是要了她的命?--还望皇后娘娘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不要多计较老四家的失礼之处。”

皇后笑道:“你还知道我们姐妹一场,却这么久都不进宫瞧哀家。还得哀家亲自下旨,你才过来。--你放心,你心疼你的儿媳妇,哀家也是她的姨妈,岂有为难她的道理?这次是有好事给她,你放心。”就不容范太夫人分说,又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去,宣安南将军夫人安氏去宁音阁的小蓬莱。”

大宫女领旨,下去到范家的席面,传了皇后的口谕。

安解语忙站起来,领了旨,就迟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后身边的太夫人和程氏。程氏只垂目肃立在太夫人身边。倒是太夫人见安氏看过来,便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安解语这才放下心来,就跟着那大宫女去了。阿蓝也要跟上,却被另一个宫女拦住了,只笑道:“安南将军夫人是要见皇后,不用带侍女的。”

范朝晖在对面看见,便借口去更衣,也闪身出了宁音阁的花厅,就在门口先对一个内侍使了眼色。那内侍是范朝晖的人,在宫里算是老人,人面广,路子熟,却从不冒头掐尖,一般情况下,范朝晖都不会找这个内侍。只今日事出突然,不知皇后是何想头,便让这内侍先跟上去瞧瞧。

那内侍领命而去,到也无人觉得有不妥。

这边范朝晖回了花厅,就有些心神不宁。便拿了酒杯过来,又斟了几大杯,一气都饮了。

皇后又和范太夫人寒暄几句,见范太夫人确是疲累不堪的样子,便让她们去了宁音阁的偏厅去歇息。范朝晖见了,也追了上来,和程氏一起扶着范太夫人进了偏厅里的烟水阁。

范太夫人坐下歇了一会儿,对程氏道:“你去席上看着老五他们。别让他们得罪太子和太子妃。”其实是在暗示程氏看着五房的两位,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

程氏心领神会,便赶紧去了。范家五房的长子,因了程氏和辛姨娘斗法,成了殃及的池鱼,程氏还是有些愧疚之心,便打算要多多照应他们。

烟水阁里就只剩下范太夫人和范朝晖。范太夫人便歪在榻上,一个宫女拿了美人捶过来给太夫人捶腿。

范朝晖便对那宫女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那宫女细声细气答道:“奴婢是这小蓬莱里伺候的,若去了别处,让姑姑们知道了,却是要打板子的。还请国公爷多多包涵。”宫里的管事姑姑个个有一套整治小宫女的法子。范朝晖听闻,也不再为难于她,便坐到靠近窗口的椅子上,向窗外望去。

烟水阁正是临太液池而建,平日里水气氤氲,清风送爽,窗外如烟似雾,虽不是仙境,却比仙境更胜一筹。

再说安解语被大宫女带到了宁音阁里的小蓬莱,却是一个八角亭子一样的小屋子,建在延伸到太液池里的一段堤岸的末端。那小蓬莱四面皆是落地玻璃窗子,又有长幅的轻纱细帘从高处垂下,将亭子四围都遮了起来。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去只能见到烟笼雾罩,云遮雾掩。

未几,皇后便在宫女的簇拥下而来。

安解语赶紧起身行礼。

皇后笑道:“免礼,赐座。”

就有宫女搬了一个椭圆形的小绣礅过来,放在皇后座位的下首。离得很近,很是亲近的样子。

安解语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皇后便招手道:“过来,坐在哀家旁边。”

安解语只好又屈膝行了礼,在那绣礅上斜签着身子坐了。

皇后伸手拉起安氏的手,又细细往她脸上瞧了瞧,确实是脂粉未施,却是天然一段风韵。那仪贵妃和她比起来,虽艳丽有余,却是清雅不如,便赞道:“哀家可是要打抱不平了,看你举止有度,口齿伶俐,也是大家子的样子,哪有你婆婆说得‘行事粗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安解语一听就知这皇后不怀好意,故意要挑拨范家的婆媳关系了。可惜自己不是初来乍到,太夫人对自己怎样,无需外人置评,就含笑道:“太夫人如此说,也是为妾身着想。若是妾身在宫里有个行差踏错,还望皇后娘娘看在太夫人面子上,放妾身一马。”

皇后便笑着要去拧她的嘴,道:“让哀家看看你这小嘴是什么做得。不管好的坏的,总是一套进来,你就能一套出去。总之是吃不了亏。”

安解语也笑着凑趣道:“皇后娘娘真是会看人,一眼就看出妾身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两人说笑一阵,气氛极是融洽。

皇后见火候到了,便使眼色让四围伺候的宫女下去。

几个宫女屈膝行了礼,便出了小蓬莱,远远走到对面堤岸的尽头等着。

小蓬莱里面,便只剩了皇后和安解语。

皇后便叹了口气,拉着安解语的手,道:“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也是哀家的外甥媳妇,又给范家生了唯一一个嫡子。在范家,丈夫宠,婆婆疼,就是亲戚,也都让着你。做女人做到你这样,也算是到了极致了。”

安解语听这话由一个皇后口里说出来,感觉非常奇妙,不过也还是赶紧道:“这是皇后娘娘抬举妾身。妾身却不能不知好歹,恬不知耻地认了去。要说做女人的极致,还是皇后娘娘这样的,丈夫是皇帝,儿子是太子,且连太后都没有。--全天下女人,都是只有仰望皇后娘娘的份儿。”

皇后听安氏如此识趣,也松了一口气:识趣就好,知情识趣的人好说话。便转了口风道:“哀家既是你的长辈,今儿就以长辈的身份劝你几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别和那些小眉小眼的侍妾姨娘一样,就知道争男人的宠爱。须知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做正室的,靠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在家里的地位。”

安解语听这话不象,心道:来了。便也不答话,只忽闪着柔润的双目,一幅疑惑的样子看着皇后。

皇后说完,看了安氏一眼,却见她一幅不解世事的样子,只觉头疼。却也无奈,今日过后,那慕容宁更是嫁不出去了,不塞给范家都不行。就横了心道:“安氏,你今日在席上所言,可知有罪?”

安解语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妾身不知。还望皇后明言。”

皇后便道:“你在席上诬蔑昆宁郡主慕容宁和下溅的戏子有私,这不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是什么?”又吓唬安解语道:“慕容宁是陛下御封的郡主。你诬蔑郡主,就是藐视皇室。幸亏陛下还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以陛下疼爱郡主的心,你必不会有好果子吃。”

安解语见皇后终于露了底牌,原来还是为了那慕容宁,就在心里腹诽:我被戏子诬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主持公道?就算是皇后,敢昧了良心,当面指鹿为马,自己却不是吓大的。就赶紧站起来,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这话,妾身不敢当。戏子和郡主的事儿,是戏子亲口所言,跟妾身毫无关系。且刚才很多人都亲耳听到。若是陛下有所误会,妾身是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的。”

皇后见安氏软硬不吃,就有些恼了:给你讲道理,是看得起你。若不是担心范家老四抗旨不遵,要指着这安氏去说服她夫君娶了慕容宁,谁愿意跟这个要家世没家世,要后台没后台的女人好说歹说?

安解语倔强地站在皇后面前,虽低眉垂目,却不肯示弱。

皇后就心一横,道:“总之今日之事,就国法而言,你以下犯上;就家法来说,你犯了七出之‘口多言’。若是你知道悔改,哀家自会护你周全,不让范家休弃于你;若是不知悔改,后果自负”又忍不住道:“你先前射断了郡主的腿,就应该主动去帮你夫君求娶了郡主回来,好好照应一辈子才是正理。谁知你善妒成性,竟然置之不理。今日又让郡主背了与人有私之名。凡此种种,都是由你造成的。你就没有一点内疚愧悔之心,不想做些什么弥补一下你的过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倒是要好好想想这个道理才是。”

安解语听着糊涂,又觉得皇后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便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弄错了。妾身是范四爷的妻子,不是他的母亲,为何要帮他去求娶郡主?--他要是还能娶郡主,那我又是他的什么人?”

皇后不耐道:“这不用你操心。哀家会下旨,赐婚于范家,让老四娶了郡主做平妻就是了。--你虽是先进门,可郡主门第更高贵。所以你们不分大小,都是老四的正妻。”

*正文36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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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零七章 二后

第一百零七章 二后 (粉红30票提前加更)

安解语听了皇后的话不由大怒:还不分大小,都是正妻——见过抢人老公的,没见过抢成这样的便只用了最大的耐性强忍着不去扇皇后两个大耳刮子,放平了声音给皇后摆事实讲道理:“皇后娘娘真会说笑。平妻一事,就妾身来看,谁都能提,就是皇后娘娘不能提。”

“此话怎讲?”

安解语盯着皇后的眼睛,没有丝毫退拒畏缩之意:“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家里也不能有两个女主人,就跟流云朝从来没有左右皇后一样。”突然就想起今日进宫时那庄大家提过的仪贵妃,想来是个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的人物,必是皇帝的宠妃。便灵机一动,少不得拿仪贵妃来拉大旗作虎皮,就横下心来,添油加醋道:“若是皇后娘娘要一力给我们范家赐平妻,我们范家当然不敢抗旨。可我们范家就少不得要向陛下进言,请立仪贵妃为左皇后。此后若也是左右皇后并尊,不分大小,这种情形,是皇后娘娘愿意看到的吗?”

皇后气得站起来,怒道:“你敢威胁哀家?”

安解语不卑不亢地回道:“妾身不敢。”

听安氏提到仪贵妃,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阴下了脸,寻思安氏提仪贵妃,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只是安氏随口而言?又觉得若是随口说说,就能提起要让仪贵妃那个贱人跟自己平起平坐,这安氏也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其实皇后真是想多了。安解语对宫中妃嫔的了解,一直是只知道有皇后,别的妃子对她来说都只是活动布景板,不带有人名儿的。还多亏了今日早些时候,庄大家用仪贵妃和安解语比较,才让安解语知道了宫中还有一号人物叫仪贵妃。

可皇后却是一点都不信这是机缘巧合。而且范太夫人自上次入宫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皇后宫里。那次还有内监给皇后禀报过,说是范太夫人从皇后宫里出去后,就被仪贵妃的人请到了两仪殿里坐了一会儿。虽然事情过去许久,如今看来,也不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的。仪贵妃不管怎么说,都是范家的庶长女。谁知道范家会不会改了主意,跟仪贵妃有什么来往呢?

皇后这边思来想去,哪怕一丁点的意外都不肯放过,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范家真的打算向陛下进言,要立仪贵妃为左皇后?”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安解语见皇后很是当真,心下了然自己刚才的猜测不错,那仪贵妃果然是陛下的宠妃,且是皇后的劲敌。安解语的前世那里有枭雄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就起了心,要忽悠皇后一把:怎能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便装了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国公爷和四爷是如何打算的,不是妾身这个妇道人家可以过问的。不过妾身倒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皇后娘娘真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只为了成全昆宁郡主的终身大事?”

皇后的脸阴晴不定,在脑里迅速盘算起来:范家若真要有意推仪贵妃做左皇后,却是一招好棋:其一,仪贵妃已不能生育,范家若是愿意为仪贵妃撑腰,却是将范家从争储的漩涡里摘了出来;其二,范家请立仪贵妃为左皇后,是在向陛下表明,范家并没有被绑在皇后和太子的战车上,无意做皇后和太子的坚实后盾;其三,却是在向天下表明范家的忠君之心,表示范家只对陛下的皇权正统效忠。太子一日不登基,范家就只认陛下是天下之主,对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捍臣颇有震慑之意。亦可稍稍减缓一些陛下对范家的猜疑。

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想到此,皇后已经完全顾不得慕容宁的姻缘,只有一个心思,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范家的意图慕容家已经退了,没有了兵权;若是范家也离弃了太子,还有什么能保太子的储位?——一定要让范家和陛下彻底离心离德才是

安解语瞥见皇后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就微微有些快意:同是女人,不需要你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继续落井下石?——你虽贵为皇后,我就不信你能百毒不侵,毫无罩门现在看来,那仪贵妃真的是皇后的罩门所在。想到此,安解语便打算回去后,向范朝风好好打听一下宫闺秘闻,丰富一下自己的业余生活。

这边安解语以为自己的口舌之利,已经震慑了皇后,颇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

而皇后正谋划了一个又一个伎俩,却都达不到只离间范家和皇帝,不离间范家和皇后太子的效果,正自心烦。忽一眼瞥见那安氏脸上容光焕发,双眸灿烂如星。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难言的风情,不由就让皇后想到了同样是国色天香,且更为狐媚诱人的仪贵妃。皇后心里更是如猫抓一样难受。

此时外间突然有皇后的心腹大宫女过来门口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带着黄公公从正殿那边过来了。”

皇后更是心烦,摆摆手道:“找人领着陛下去花厅那里听戏去,过来这里做……”

话未说完,皇后忽然间灵机一动,已是有了一计。就仔细看了看眼角眉梢都掩不住喜色的安氏,心里暗道:一会儿就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非要做范家的嫡子正妻,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皇后便对外间的宫女道:“哀家要亲自去迎陛下过来。”又对安解语道:“你就等在这里。”

安解语有些不安:“陛下驾到,妾身怎好托大?——还是随皇后娘娘一起出迎吧。”

皇后拍拍她的手,笑道:“大家都是亲戚,不用这样畏手畏脚的。你若是有心,就在这里跪迎吧,也是全了你的大礼。”说着,便笑眯眯地看着安解语。

安解语无奈,只好跪下来,低声道:“谨遵皇后懿旨。”

皇后觉得十分解气,也不再多说,便扶了大宫女的手,出去迎陛下去了。来到外面,皇后却又对两个心腹的宫女密语了几句,让她们先去了。

这边厢皇帝和辅国公议完事,便让辅国公回了花厅继续听戏。自己带了心腹内监黄公公,也离了宁音阁的正厅,往回廊处行去。路上听人回报说皇后去了小蓬莱见安南将军夫人安氏,便改了主意,也要去小蓬莱。

皇后在堤岸处迎上了皇帝,便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笑道:“听说梓童在小蓬莱见安南将军夫人,朕正要去看看。”又道:“你这四外甥媳妇自进门后,还一次都未入过宫。今日头一次进来,听说又受了大委屈。你这个做姨母的,就算是看在安南将军份上,也该要好好安抚于她才是。”

皇后见皇帝这就为范家说上话了,知晓是先前在花厅里闹的事儿都让皇帝知道了。且皇帝一片喜色,就知道范家和慕容家交恶,最开心的便是皇帝。就愈发坚定了要让皇帝背黑锅的决心:这样才能逼范家跟皇帝翻脸,自己也可趁机说服范家,带兵协助太子逼宫,让皇帝发退位诏书。——皇后已经厌倦了和这个志大才疏、又荒yin好色的皇帝周旋,仅有的夫妻之情,也早被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磨损得点滴不剩了。自己不敢立时逼宫,唯一忌惮的,便是范家若即若离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到小蓬莱的门口,便有一个宫女,按照皇后预先吩咐好的话,匆匆过来禀道:“启禀皇上、皇后,辅国公夫人求见皇后。”

皇后便掩嘴笑道:“哟,真是不巧了。臣妾不能陪陛下一起去见安南将军夫人了。陛下先行一步,臣妾随后就来。”又为辅国公夫人请罪道:“还望陛下见谅,不怪责臣妾和辅国公夫人才是。”

皇帝也不以为意,只笑道:“你们姑嫂叙旧,何罪之有?”说话间,两人便在小蓬莱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往东,去往宁音阁的正殿;一个往西,就进了小蓬莱。

小蓬莱里面,本有个宫女守在那里,盯着安氏,但凡她有一点跪得不规矩,就要出言点拨,将安氏的爆炭脾气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此时见皇帝进来,那宫女赶紧屈膝行礼,又背对着大门,慢慢后退出去了。

皇帝这才看见安南将军夫人安氏,正跪在地上,三跪九拜行大礼,便温言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又示意黄公公将安氏扶了起来。

安解语本不待让人相扶,只今日跪得久了,已是有些头晕眼花,便顺着内监的托引,慢慢站了起来,又赶紧再次谢了皇帝。

皇帝便指了下首的一张椅子,道:“看你跪久了,腿脚不方便。就坐着说话吧。”

安解语定了定心神,再不敢托大,赶紧躬身道:“妾身不敢。”

皇帝便笑了,道:“看来梓童实在将你吓得够呛。——不必担心,坐下吧。”

安解语觉得皇帝不象是在客套,又实在腿脚僵硬难受,便斜着身子坐下了。

黄公公上前给二位上了茶。

皇帝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就问道:“你父亲赣南知府安远常可还好?”

安解语吃了一惊,赶紧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家父自去赣南上任之后,只有今年年节的时候派人过来送过信。想来一切都好。”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你大哥安解弘呢?——听说他在上阳做县令,政绩甚是不错。”

安解语觉得奇怪,就不肯再顺着皇帝的话头说话,只转了话题道:“我大哥不久前刚得了嫡长子,可是快要做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