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无涯子道:“难说。若是有尸体,还能确信到底是不是。如今只有骨灰,你可以说不是,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只有那把火才知道真相。”

见范朝晖脸色又开始变得有些青紫起来,无涯子又赶忙安抚他道:“就算真是王妃,你也不用哀戚太盛。如今王府里的人都说,那日刚装了棺,晚上灵堂就起了怪风,无端端就将整个灵堂都烧了。不仅王府里的人,就是整个上阳城的人,那日晚上都看见冲天的火焰里,有凤凰腾空而去。可见王妃确实不是凡俗中人,从天外来,也终于要回到天外去。——且王妃凤凰涅磐,乃是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的卦象。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其实就那么一回事。”

范朝晖听了,被无涯子绕的有些糊涂。他也知道无涯子是半修道的人,对生死看得本来就比较淡漠,也不再听他瞎掰,便抬腿就进了灵堂。

无涯子赶忙跟了进去。

灵堂里,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正给王爷请安。

范朝晖站在灵堂里,看了看那空荡荡的灵堂。

案上只供着灵牌、白油烛和一个青铜小香炉,四处帐幔垂挂,孝盆里空无一物,灵前空无一人,就忍不住怒道:“这就是你们设的灵堂?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人在这里给王妃披麻戴孝?怎么没有人给她日夜跪灵?”

守灵堂的下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他们不过是下人,平日里打扫打扫灵堂是可以的,可是要给王妃披麻戴孝,做孝子孝女日夜跪灵烧纸钱,他们可还没有这个资格。

范忠这时才从大门外跟进来,也跪下来对王爷行礼道:“王爷息怒。如今府里只有三小姐一位孝女,可是张姨娘说只有三小姐一个人,不方便让她过来守灵,又说怕惹了脏东西冲撞了三小姐。”而范朝敏和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算是范家人,自然不能让人过来守灵。范忠就根本提也未提。

范朝晖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来道:“你们就让王妃的灵堂这样空荡荡的十几日?”

低下的人都跪在地上,低垂了头,连范忠都不敢说话,却是默认了的意思。

范朝晖就猛地转身回头出了灵堂,大步往张氏和绘绢住的院子里过去了。

张氏的院子里,绘绢正跟张氏说着刚才见爹爹的情形,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在风存阁楼下跟几个婆子拌嘴的事儿,就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正在屋里说话,突然外面的丫鬟欣喜地过来回话说,王爷过来这边院子了。

张氏不由喜从天降,就先揽了绘绢在怀里,喜极而泣道:“绘绢,姨娘没有说错吧,王爷如今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是王爷最小的女儿,以后这府里,谁也大不过你去。”说完,便赶紧放开绘绢,到一旁的大镜子里去照了照,见自己穿得一身鸦青,显得自己满脸菜色,不够妩媚。就赶紧拿了胭脂,在两颊和唇上轻点了点。再照了照镜子,便发现自己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绘绢在旁看了,抿着嘴笑,又道:“姨娘要跟爹爹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就笑着回了自己屋里。

张氏有些脸红,却也没有拦着绘绢。——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谁知张氏在屋里等了半晌,却没等到王爷进她房里来,只听到旁边绘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哭叫声。

张氏赶紧冲出自己的屋子,往绘绢屋里去。

结果只看见王爷站在绘绢屋子的门口,正厉声呵斥道:“你的嫡母去世十几日,你不说去披麻戴孝跪灵,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却躲在自己屋里只顾自己舒坦。——你说,你可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

绘绢今日憋了一天,觉得姨娘和爹爹都逼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十分委屈,就大哭道:“我不要去灵堂我害怕我的嫡母三年前就死了,哪里又来外四路的嫡母?——爹爹不害臊,我可做不出来那等没脸的事情?”

张氏听了魂飞魄散: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王爷的面说出来?绘绢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被人一激,就存不住话呢?

张氏就一边埋怨自己没有教养好绘绢,一边从王爷身边挤进了屋子,将绘绢的嘴紧紧地堵了起来。又赶紧给王爷跪下道:“王爷息怒绘绢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婢妾不好。婢妾前一阵子有些生病,绘绢是个孝顺孩子,在婢妾床前奉药侍疾,才耽搁了去王妃那里跪灵。”又连忙要亡羊补牢:“王爷放心,明儿婢妾就让绘绢去跪灵烧纸。”

范朝晖已是被绘绢的话,气得眼前直冒金星。又见张氏过来唧唧歪歪,还真是把她自己当了盘菜,便飞起一脚直接将张氏踢到墙边晕死过去。

绘绢吓得再不敢哭了,连姨娘那里都不敢看,抱着头躲到了墙脚。

范朝晖铁青着脸站在屋门口,看着屋里的母女俩,怒气滔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做父亲,做得如此失败。枉费自己为了这个女儿,将安儿都靠后了。却原来在这个女儿心里,自己这个父亲只是个无耻之徒,而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室,只是她眼里的“外四路”——这就是她学的“规矩”?上下尊卑不分,非议至亲长辈,完全无孝悌之心

既如此,为何没有更硬气一些,干脆不认自己这个爹了,出去自谋生路去?如何又能腆着脸在这府里,一边享用自己供给的荣华富贵,一边嫌弃自己这个爹,丢了她的脸面?

想到之前张氏还跟自己说过,是为了绘绢的婚事,才舍不得走。还说要好好求着安儿,给绘绢配一门好亲事,自己才改了主意,拼着对安儿言而无信,也要同意这母女俩留下来。

原来,她们打心眼里,就从没有赞同过自己和安儿的事。

范朝晖这才有些相信,安儿为何在大婚之后两三天就没了。——这些话,连自己这个有功夫在身的男人听了,都觉得痛彻心肺。安儿只是心脉受过重伤的弱女子,又怎么受得了?

她都受了些什么煎熬?又吞了多少不平之声,忍了多少阿臜气,才最后鼓起勇气,答应嫁给自己。却又最终在婚堂上,被自己再次遗弃?

范朝晖只觉得自己着实混帐。——战无不胜又怎么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又怎样?他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孩子却是毫无防备,总是在关键时刻,被她们捅了一刀又一刀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拜祭 下

※正文33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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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想到这些女人和孩子,不过也是靠着他过活的人,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横加指责?——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居然还敢来对他指手画脚?

凭心而论,自己对这三个女儿,比对那两个早早没了的庶子要好得多。

特别是大女儿绘歆,是自己的嫡长女,也是自己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女儿。以至当初他力排众议,也要给她结一门显赫的亲事,让她在这乱世里,依然能衣食无忧,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这个大女儿,先是串通她娘对自己的外祖母阳奉阴违,甩了跟着她们的翠微山门人,将自己的娘亲和妹妹置于险地。等流落在外的娘和妹妹找上门来,她不说先跟自己这个做爹的通气,找出稳妥的法子来解决,却只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娘那边,跟她娘一起,用了最激烈的手段,来将自己爹爹一生的幸福葬送

如今这个小女儿,虽是庶女,可是自己从来没让她受庶女的那些委屈。她过得日子,虽然比不过她的两个嫡女姐姐,可也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嫡女不知要好多少倍。

却都是一样的选择,一样的结局。

她们来求人的时候,就记得是自己的女儿;可需要她们为自己这个做爹的想一想的时候,却一个个都将她们自己的脸面放在了第一位。对自己这个做爹的人,这个生养她们、供应她们锦衣玉食的人,无情的践踏、鄙夷

自己倒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安儿是不是早就想明白这些,所以才心灰意冷,自断生机?是不是如同秦妈妈说的一样,安儿也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没有那么重要?

范朝晖一边想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出了张氏和绘绢的院子,往灵堂奔去。

安儿当然是重要的。她在他心里,就如同他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不,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他是宁愿舍了自己的命,也不愿让她受一丝委屈。

只是他习惯了将大业、宗族、发妻、子女,这些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放在第一位。将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二位。安儿既然和自己一样重要,就自然而然地被自己放在了需要退让的位置。

又想到则哥儿,他倒是还想着写信来安慰自己。只是这个孩子,却一辈子不会,也不能叫他一声爹

自己这一生,唯一那一次,是遂了自己的心,而不是将责任道义放在首位,才有了这个孩子。

那一日,自己中了皇帝的圈套,意志力本就比平时薄弱许多。拼着一口气逃回到府里,在后园第一眼却看见了她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听雪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地对自己笑了笑。

他本来可以选择她的丫鬟,可是内心的魔鬼冲了出来,无法再遏制,无法再压抑,告诉自己,只要一次,只要一次,自己就再无遗憾了……他打晕了她的丫鬟,扔在一边,只将她抱去了祠堂附近菡玉楼的密室……

只是那一次,自己是遂了心,却是真正亏欠、伤害了两个从来没有算计过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也是两个原本最敬爱他的人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范朝晖大汗淋漓,一头冲进灵堂,跪在了安解语的灵前,垂下了他从来没有低过的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灵堂的人吓得呆若木鸡。——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王爷,当年的一品威武大将军,以后最有希望的九五至尊,居然跪在一个妇人的灵前,哭成那样。

无涯子见状,赶紧将灵堂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范忠也跟着出去,便自己亲自守在了灵堂的大门前,不许人近前来一步。

范朝敏在自己院子里安置好两个孩子,还想过去风存阁看看大哥怎样了。却有婆子赶紧过来报信,说王爷踢了张姨娘一脚,眼看受了重伤,还要姑太太去外院叫个大夫进来瞧瞧。

范朝敏就让人拿了对牌去外院请大夫进来。又有些不放心,就坐了小轿,去张姨娘和绘绢的院子里看了看。

却见张姨娘已是给人抬到了床上,不断咳血出来,想是踢伤了肺。

绘绢在一旁哭成泪人,问她什么都不说。

范朝敏就叹了口气,找了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问了问,才知道是因为绘绢不去给四夫人守灵的事儿,惹得王爷大发脾气,才将张姨娘踢伤。

范朝敏低头想了想,就叫了绘绢过来问道:“你可知错?”

绘绢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可是脸上倔强的神情却明明白白昭示,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范朝敏看了躺在床上的张姨娘一眼,本来不想多事,可是大哥眼看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若是让她执迷不悟下去,让大哥彻底对她冷了心,自己作为妹妹和姑姑,又怎么好意思视而不见、独善其身?

就对绘绢,也是对床上的张姨娘道:“这件事,你是大错而特错了。”

绘绢这才答道:“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姨娘说了,爹爹不该娶四婶婶,四婶婶也不该嫁爹爹”

听绘绢说得大义凛然,范朝敏也觉得气上来了,就沉了脸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你是好好的范家正经主子,生生被那些小妇养的教坏了。”

绘绢见姑姑出言不逊,不由睁大了眼睛道:“那是我姨娘,不是小妇养的”

范朝敏耐了性子道:“你姨娘是妾生的,当然是小妇养的。”

绘绢想要反驳,范朝敏不许她插话,接着道:“你也是妾生的,当然也是小妇养的——怎么我有说错吗?还是你的规矩学得好,连长辈做事,都要听你的?”

绘绢被范朝敏骂得眼泪汪汪起来。

范朝敏看了她的样儿,略微放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小妇养的,是一句不好的话。可是你知道,人为什么把小妇养的当作一句难听的话?——就是因为小妇们做事,上不得台面,占不住理,更是守不住规矩。”

绘绢不由争辩道:“那爹爹要娶四婶婶,就是上得台面,占的住理,守得住规矩?”又含着泪冷笑道:“真是好笑。这些大妇养的,什么事都做的出;却不许我们这些小妇养的,说一句半句”

范朝敏再也忍不住,随手就甩了绘绢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还强嘴——说你小妇养的,你还跟我斗起嘴来了。”又道:“你爹和四婶婶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吗?你爹死了妻子,你四婶婶没了夫君,两人正正经经男婚女嫁,有何不可?他们三媒六聘、三书六礼,都是齐全的。拜过天地,禀过祖宗。你四婶婶如今是唯一有金册敕封的王妃,还当不起你一句‘母亲’?”

“你知道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名正言顺。你爹娶四婶婶,就是在众人之前名正言顺。你姨娘是小妾,想跟正室争风,夺这王府内院的中馈,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枉费你爹一片苦心,为了你,将王妃都靠后,你居然还不顾尊卑,非议自己的爹爹来?”

“你可知道,为人子女,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就是要孝顺要知恩图报”

“你说,你有哪一点孝,哪一点顺了?你受了你爹爹的生养大恩,又回报了他什么?”

“你爹在外浴血奋战,给你们挣来荣华富贵。你不说好好听你爹的话,为你爹着想,却只顾着你自己的脸面?——你是那牌面上的人?你的脸面在哪里?我告诉你,没了你爹,你什么都不是还脸面,惦记你的小命还差不多”

绘绢被范朝敏说得哑口无言。她自幼跟着张氏长大,张氏自己就是庶女出身,也是跟着姨娘长大,对这些纲常大理本就似是而非。

如今范朝敏抬出这些条条框框,绘绢听了,就觉得极糊涂。乍听好象很有道理,细思又好象不合情理,就有些愣愣地。

范朝敏见绘绢这个样子,知道她是受张氏的影响太深了,又有些叹息:自己的大哥在外面英明神武,可是家事真是理得一团糟。之前的大嫂也不知怎么回事,绘绢虽是庶女,也是范家的正经主子,她怎么能让个小妾来教养?如今孩子都大了,要纠正也来不及了。只好自己多帮衬些,将她能改的都改过来吧。

想到此,范朝敏就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道:“给我把景深轩旁边的斜倚阁收拾出来,从今儿起,三小姐就搬到斜倚阁去住。另外配八个管事妈妈,四个大丫鬟。另外的粗使丫鬟,按着旧例配齐。”

张氏在床上听见要把绘绢从她屋里带走,又急又怒,一口气上不了,就晕了过去。

范朝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便对张氏院子里的婆子吩咐道:“好好照顾张姨娘。”又对绘绢的丫鬟婆子道:“给三小姐的东西都收拾了,马上搬到斜倚阁去。以后每日早上过来到我那里学规矩。——我范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女,走出去都要比人家的嫡女强。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坏了我们范家女儿的名声”

绘绢在一旁低头不说话。

范朝敏就起身道:“给三小姐换上孝服,跟我去王妃的灵堂。”

绘绢不敢再违拗,乖乖地让丫鬟给自己换了孝服,跟着姑姑去了正屋的灵堂。

范朝晖痛哭一场,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只是仍然跪在安解语的灵前。无论无涯子怎么劝,他都不肯起身。

无涯子坐在他身边,也帮着往火盆里扔着金银箔纸折的纸钱,又道:“你这是何苦呢?人都去了,你无论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了。”

范朝晖跪在那里,不断地往火盆里加纸钱,只低声道:“我对不起她。你让我跪一夜,也好减轻一些我造的孽。”

无涯子叹了口气,起身到一旁坐着去了。

外面范朝敏忙忙地带了绘绢进到元晖楼的院子里,却见范忠守在灵堂大门前,就奇怪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又叫了绘绢过来,道:“三小姐过来给嫡母跪灵来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交锋 上

※正文338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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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忠看了仍是一脸不情愿样子的绘绢,就对范朝敏道:“姑太太和三小姐先回去吧。今晚王爷要亲自在里面守灵。三小姐明日再来吧。”

范朝敏就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却惊讶得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大哥竟然跪在了灵前

这一幕,当然不能让绘绢看到。

范朝敏便赶紧拉了绘绢回转,又道:“既如此,我明日再带了三小姐过来。”就又急急忙忙地带了绘绢回了景深轩。

景深轩的院子里掌了灯,范朝敏就心不在焉地吩咐了绘绢几句,便让两个管事妈妈带着她回来斜倚阁。从今日起,她就不能再和张姨娘在一起了。

这一夜,上阳王府里,没人睡得安稳。

第二日便是除夕。

天一大早,范朝晖终于燃尽了所有的金银箔纸,才蹒跚地站起来。

许是跪得久了,双腿都有些不利落起来。

无涯子窝在灵堂的椅子上过了一夜,只半夜时分打了个盹儿。

范忠就守在灵堂外一整夜。

如今天亮了,范朝晖终于站了起来,走出灵堂。

守灵堂的人赶紧进来打扫,又给那空了的箱子里装上更多的金银箔纸。

“王爷早”范忠躬身给范朝晖行礼。

范朝晖望着东面升起的太阳,沉声道:“正式发丧。给北地、谢地、韩地和江南发仆告,诏告天下:我北地的王妃,于十多日前,羽化登仙,凤凰涅磐。我范朝晖这一生,将正室之位永远虚悬。北地永远不会再有王妃”

“上阳城里,三月不许有歌舞丝竹之声。所有北地和韩地之人,三月之内不得嫁娶。违令者,当以下犯上者论处。庶民没入奴籍,官员抄家罢职。”

范忠的眼角,几不可见的跳了跳。

外面守着的幕僚也不敢违拗,就赶紧记下,出去料理。

范朝晖又对范忠冷冷地道:“给谢地的世子妃和二小姐送信过去,让她们回来给王妃披麻戴孝。若是不来,以后也别说是我范朝晖的女儿,我们范家的族谱上,再不会有她们的名字和位置”又道:“去给朝阳山的范家旁支送信,让他们派些旁支的儿女辈过来,也给王妃送终。——我一定要让王妃风光大葬”

范忠看了看王爷,欲言又止。

范朝晖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无涯子对范忠挥了挥手,让他听王爷的吩咐。

范忠一咬牙,便下去布置。

范朝敏也领着披麻戴孝的绘绢过来了,对范朝晖行礼道:“王爷早。”又将绘绢拉过来,道:“三小姐给王妃跪灵来了。”

范朝晖不说话,冷冷地看着绘绢。

绘绢有些瑟缩。她昨儿晚上听了姑姑的话,才悔上来。就更加怕自己的爹爹,这时见爹爹厉眼看过来,便吓得赶紧闭了眼睛。

“你快进去吧。好好给王妃跪灵守夜就是了。”范朝敏就让两个婆子带着绘绢进去了。

范朝晖背着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依然一言不发。

范朝敏就劝道:“绘绢还小,又跟着姨娘养歪了。说起来,大哥你也有责任。——这些孩子的教养,你就没有操过心。”

范朝晖这才哼了一声,道:“则哥儿我也没有管过,可是比谁都懂事能干。”

范朝敏忍不住腹诽:则哥儿是懂事能干,可则哥儿又不是你儿子,这能比吗?——却也没有说出来戳大哥的眼睛,只小心翼翼地问道:“则哥儿回来吗?”

说起则哥儿,范朝晖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一些,道:“他早就写信来问了。我已是派人去接他回来。快的话,过两天就到了。”

范朝敏忙道:“那就好。说起来,还是则哥儿给王妃做孝子摔盆更妥当一些。——本就是他的亲娘。”

范朝晖有些黯然,便慢慢走下台阶,回风存阁去了。

到了风存阁,伺候的下人过来给王爷上了早饭。

范朝晖随便用了点,就去净房洗了洗,便上到顶楼大屋,躺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就睡了三天三夜。

无涯子第二日不见他过来灵堂,便赶忙到风存阁去探视。却见他满脸通红地躺在风存阁顶楼大屋的软榻上,已是高热不退。

无涯子精通医术,也知道他这是郁结于心,终于抗不住了,便给他专门配了药,又亲自在风存阁照顾他。

王爷病倒的消息,被范忠和无涯子严密封锁了起来。

第三日等则哥儿都回了府,范朝晖才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俊朗的少年坐在自己边上,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里一喜,忙道:“则哥儿,你回来了。”声音虚弱无力,连范朝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则哥儿赶紧过去将范朝晖扶起来,又把一个大迎枕靠在软榻上,让范朝晖躺在上面,才回道:“刚回来。听说大伯父病了,就赶紧过来了。”

范朝晖听了则哥儿的称呼,有些黯然。

则哥儿装作没有看见范朝晖突然沉寂下来的脸色,只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蓝天大海,道:“听阿蓝说,这里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范朝晖的黯然,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收敛了心神,道:“这个位置,是你母亲最常待的地方。”

则哥儿回头看了看软榻上的范朝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范朝晖就又问道:“吃饭了吗?要不要去洗漱一下,再去灵堂给你母亲磕个头,上拄香。”

则哥儿这才点头道:“倒是真有些饿了。我先下去吃点饭,然后去净房沐浴,才能去灵堂拜祭我娘。”

范朝晖就对他笑了笑。

则哥儿也回了他一笑,范朝晖如同看见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便有些恍惚起来。

阿蓝早就在楼下的偏厅给则哥儿备好了饭菜。

秦妈妈听说则哥儿回来了,也支撑着过来看他。

则哥儿见秦妈妈包着头,似是额头受了伤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秦妈妈,你的头怎么了?”

秦妈妈忙道:“无事,无事。就是磕到了。早就快好了。”就坐到则哥儿身边,仔细打量他。

看了正大口大口吃饭的则哥儿半晌,秦妈妈脸色有些发白,就对则哥儿道:“则少爷,奴婢有些累了,要回去歇着,不能伺候少爷了。”

则哥儿赶紧站起来,扶着秦妈妈去了她屋里,又道:“秦妈妈不舒服,尽管歇着。不用担心我这里。”又道:“我如今都长大了,不用人服侍了。”

则哥儿身高腿长,虽过了年才十岁,却已经有秦妈妈一般高了。

秦妈妈在床上慢慢躺下,望着则哥儿道:“只要哥儿好,秦妈妈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