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托儿?”蔡襄最近觉得自己是不是变笨了,与安心在一起的时候,她说的话自己经常听不懂。

“就是我们两个装作不认识,你卖东西,我假装是顾客,在一边夸你卖的东西好的意思。”为了使蔡襄乖乖的合作,安心耐心地解释道。

“那不是骗人嘛……”蔡襄刚说完头上就揍了一个爆栗。

“闭嘴!那不是骗人,难道我们卖的东西不好吗?既然我们卖的是好东西,那我夸一下东西好怎么算是骗人。”安心骂完又安抚道:“可是东京城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界不宽,没见过世面,她们分辨不出东西的好坏。自然就要有人给她们解说一下——而我就是担任这个伟大光荣任务的解说员。”

“……”蔡襄头上飞起很多吱吱喳喳叫的金色小鸟,彻底被安心给侃晕了。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脂香斋门前的空地边摆上了地摊。

白色的布垫上摆着一排色泽莹润素雅、外型细巧的影青瓷盒。这是安心掏空了蔡襄身上所有银两后所能弄到的最好的包装物了。啧啧,真奢侈,她心里还不停惋惜着。这可是上好的影青瓷,要是放到现代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安心向蔡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吆喝了,自己则站在不远处摆了个准备出场的POSS。蔡襄“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一提丹田之气,张开了嘴,却愣是没喊出来。安心在远处威胁似的瞪了他一眼。蔡襄挠挠脑袋假装没看见,他从没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卖过东西,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起所有的钱都被安心拿去买瓷盒了,娘亲还等着自己赚钱回去抓药吃饭呢,便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勇气,张开嘴大声吆喝起来:“上好秘制珍珠养颜茉莉香粉,便宜啦,五两银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馈赠亲友……的最佳选择。”安心教他的最后一句“讨好美人”他实在是喊不出口,只好草草带过。

他这么一吆喝,整条街上不论男女老少倒有一大半人被吸引了来,原因没有别的,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卖的这么贵,也就是瞧个热闹。五两银子,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的了,谁家有闲钱去买这种奢侈的东西。

“这位小哥,你卖黄金粉哪?五两银子还便宜?”一个老者摇着头感慨道。

“这……”蔡襄迟疑了一下,当时安心告诉他一盒粉卖五两银子的时候,他也被惊骇了一大跳,胭脂店里上好的香粉一盒最多也不过才一两银子,安心愣是把价格拉到了骇死人的高度。可是当时安心拍着他肩膀安慰他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本来咱们就没有店面,要是再喊出地摊货的价钱来,再好的东西也会明珠蒙尘。这世界上有钱人多了去了,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相信我没错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没人买咱们再降价……”

“让一让,让一让。”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从人隙间钻进来,模样儿长得一般,一双黑漆漆如水晶般的眼晴却湛然若神,看来灵动可爱之极。正是安心出场也。

“小哥,劳驾你把那瓷盒打开来我瞧瞧好么?”安心一改往日的张扬跋扈,倒是温柔有礼起来。

“好……没问题。”蔡襄一时不太适应判若两人的安心,愣了一下方才取过一个影青瓷盒,才一掀开盒盖,一阵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茉莉清香便在人群里飘散开来。

好香!好温雅柔和的香味。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吸耸着鼻子,探出头去细瞧。只见盒内是带着莹润光泽的细粉,轻白红香四样俱美,上面还压印着凸凹的兰花纹样,看起来就与众不同,别样精致。

“果真是上好的香粉!”安心赞道:“只是不知为何小哥竟卖这样高的价钱。”

蔡襄心里暗想,这还不是你逼我干的么。他一面腹诽一面却将先前与安心套好的词背了出来“这是我家秘法祖传的配方,一盒粉用了二两银子的上好珍珠配上其它各色名贵药材与香料,制法繁琐困难。这粉不像别的粉那样厚重涩滞,敷在面上是极容易匀净且能调理润泽肌肤的,长期使用更是能让面色晶莹、肌肤剔透。只卖五两银子已经很便宜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人群里有不少女子已经开始动心了。这粉确是看来与众不同,且香味天然幽雅,只是价钱实在太贵了。

“好!”安心拍着手赞道:“今日我家夫人使唤我出来买香粉,才走到这脂香斋就见到你卖的这般好粉。只是我身上带的银子只够买普通香粉,却买不起这样的好粉,小哥可否将这些粉送几盒到府上?我想夫人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她貌似天真的扮着丫鬟的口吻说着,倒也似模似样。其实若依照安心原本的设想是当场掏出银子买下几盒香粉,给众人做一个可以跟风效仿的榜样,可惜身上已无分文,只好想出这个曲折的法子。况且她早就接受了上回在泰和堂被蔡襄当众奚落的教训,她一个小孩身上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也的确让人觉得可疑。

“好。不知姑娘府上何处?”蔡襄顺着安心铺好的台阶走。

“官坊街徐府。”安心任务完成,准备退场以观成效,走前不忘补上一句加深众人印象。“小哥你可别忘了。今日向晚之前定要送来,不然夫人要责骂我的。”待看到众人面上惊讶的神情她深感满意。这段日子成天在街上打转,早就听说过官坊街徐府老爷徐奭近日正升迁两浙路转运使,那就顺便借个名头来用用好了。不大不小的官员借用正好,没人追究,对平民百姓来说却也是个高高在上不可攀及的人物了。

这时人群里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道:“好一个官坊街徐府!小姑娘,是谁教你这样在外头拿着我们徐府的名声招摇撞骗的?”

一听这话,人群里响起一阵哗然之声,看热闹的兴趣更浓了。蔡襄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安心却在心里默道一声糟糕,怎么运气这么背,第一次冒名顶替就被抓了个现形。镇定!镇定!可不能先乱了手脚,她脸上挂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抬起头来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及笄之年的丫鬟搀扶着一个容貌秀丽柔美的盛装少妇站在人群之侧。此时两人都拿眼望着她,不同的是,丫鬟眼中更多的是愤怒,而那少妇却有点忍俊不禁的模样。

安心甜甜笑着施了个礼道:“夫人你怎么亲自出门来了?”

只见那少妇微微一怔道:“你认得我?”

“夫人忘了先前嘱咐我出来买脂粉了么?”安心的脸皮就是厚,面不改色的当面撒谎。“我是新进府的小丫鬟,想是夫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们徐府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小丫头了?”先前那个丫鬟忍不住出声道:“夫人,她是个骗子,你别听她信口雌黄,咱们府上根本没她这个人。”

这时只见安心将嘴一扁,眼泪如开了闸似的哗哗流淌下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对着那丫鬟哽咽道:“姐姐,我平日并没得罪你,只不过昨日不小心撞见你正在……正在……我并不敢告诉给一个人知道,可姐姐你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欺侮我呀……”她倒是说哭就哭,干脆利落。别人哪里知道她是鉴于前几回要眼泪来助兴的时候偏生哭不出来,所以私下配了点催泪剂,不过是薄荷之类的刺激材料制作的,价廉物美。

这番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还真当是那丫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借着自家夫人忘事的机会来报复安心,不免都有点同情起安心这个小姑娘来了。

“你……你……”那丫鬟气的咬牙,一时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名声和脸面,当着这么多人,安心如此污蔑她,这口气怎能忍的下去。

“小菊,你且别说了。”那少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转头看了安心半晌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倒也聪明伶俐,只是小小年纪怎不学好?说这样没边的谎话。小菊是个实心丫头,你别再难为她,我不追究你冒名之事便罢了。”

安心用力眨了眨眼,神奇的将眼泪收回,不放心的瞄了眼仍然愠怒的小菊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少妇温婉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啦!后会无期。”安心挥了挥手,向蔡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准备收拾东西开溜。

“且慢!”那少妇开口道。

“怎么?你要反悔?”安心有点不悦。

那少妇柔柔一笑道:“我是想让你把那香粉拿来让我瞧瞧。”

“哦。蔡襄,拿给她看。”安心淡淡吩咐蔡襄道。她没心思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这回又丢了脸,不快点走人难道还等着被人笑话不成。

蔡襄答应一声,红着脸儿将一盒子香粉递到那少妇手中。安心见此情形,隐隐嗅出了点什么,这小子不对头啊,他脸皮一向不是这么薄的。丫丫滴,难道小小年纪见了美女就春心荡漾?自古文人多好色,古人诚不欺我。

那少妇拿着粉盒端详了片刻,抬起头问道:“我可以试试么?”

“随便啦!”安心巴不得快点闪人,她要试就试好了。

只见那少妇探出手用小指指甲挑了一丁点香粉扣在手背上轻轻抚开,动作舒缓柔美,让人看着觉得说不出的优雅。安心见了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在现代也不过和她差不多年纪,怎么从来做不出如此富有女人味的举止,说话行事一直都像个孩子。

这时一直在一旁仇恨地瞪着安心的小菊也忍不住好奇地看着那少妇的一举一动。见那香粉抹在手背上似有若无的压根看不出施了脂粉,但手背肌肤却更加莹白细嫩,闪烁着轻盈水润的光泽。她禁不住赞道:“夫人,这香粉真好,抹了感觉肌肤好通透润泽哦。”

那少妇嫣然一笑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上好香粉。不知多少银子一盒?”后面那句话自然是询问安心的。

“十两银子,当面付帐。货讫两清,概不赊欠。”安心没好气的道。心里还正在为先前被当面揭穿的冒名顶替之事而闷闷不乐。

四周响起一片不赞同之声,这个小姑娘也太会漫天要价了。先前还只五两银子一盒,眨眼就涨到了十两银子。

“你……你怎么乱开价……”蔡襄吃惊到说话都结巴了。

“你什么你?我高兴涨价你不服气么?少停我还要涨到二十两银子呢!”安心蛮不讲理地对着蔡襄嚷道。

那少妇看来脾气好极,也不介意安心的一再无理取闹,柔声道:“小菊,取五十贯铜钱给这孩子。”

小菊皱皱眉却不敢违抗主子的吩咐,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五张纸票递给安心,又从蔡襄那里接过五盒香粉。

“咦!交子哎。”安心好奇地将手里的纸票翻来覆去的看,只见纸票上图案讲究,隐作记号,黑红间错还有押字,果然复杂得让人难以伪造。安心早就知道宋朝出现了世上最早的纸币,称为“交子”,但她一向无法想象古代没有现代那么精密的印刷技术,纸张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为什么纸币可以流通却不会出现伪币的现象?现在她明白了,这样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能仿得像才奇怪呢。“啧啧,居然还是天圣元年才第一次出现的政府发行的‘官交子’。”她自言自语着,也不顾别人奇怪地看着她的眼神,居然拿起纸票就当众亲了下去。这可是她淘到的人生第一桶金哪,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呢!幸好她孩子样貌的外形替她挽回了一点点尊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只觉得她纯朴天真的好笑而不是对她市侩贪婪的厌恶。

一旁的当事者三人则是表情各异。小菊看来对她的粗俗和拜金极为厌恶,轻哼一声别转开了眼睛。那个少妇则是惊奇好笑地望着安心。蔡襄面上的神情就更耐人捉摸了,一方面是为安心在众人面前做出这种丢脸的举动羞愧地涨红了脸;另一方面他内心里却也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钱呀!这么多钱可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可以为娘亲抓药,可以穿新的衣衫,可以翻修一下破败的房屋,可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他其实也有想去亲吻膜拜纸票的冲动,只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压根做不出安心那种无耻的举动。

“呵呵——谢啦!慢走,不送。”在收下那么多钱之后,安心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灿烂起来,却仍旧很不要脸的过河拆桥,忙着赶财神爷走了。反正她已经买了五盒,不会再买更多了。

“你……”蔡襄再一次跳出来试图见义勇为。安心怎么能对这夫人一再的如此无礼呢?况且这夫人刚刚才让他们发了笔大财。

“你什么你!你只会说这一句话么?话都说不清楚还出来打抱不平。”安心已经非常仔细的将纸票贴身收进怀里,顺手一个爆栗又敲过去,她欺负蔡襄已经成为习惯了。“我是看这位夫人在这站了很久了,难免腰酸腿痛,所以请她早早回去休息啊!难道有错吗?”

那少妇轻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果真有趣,只是太粗鲁了。女孩子家可不能这样……”在看到安心抬头翻白眼望天的时候,她很识趣地收住下面的话头,又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小菊,咱们回去吧。”

正文 第九章 渐入佳境

蔡襄只觉头上一痛,顿时知道又中了安心的毒手。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你要不要跟着她一道回去?”安心不满道。

蔡襄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粗鲁。明明五两银子一盒的香粉,你要了人家一倍的钱。真是奸商啊!奸商也没有你那么凶的晚娘面孔。”

“呵!”安心气得笑了。“你还要继续替她打抱不平么?这香粉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开价是我的事,我觉得先前开的价太低了,涨点价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她吃亏了么?告诉你,要不是因为我的香粉还没有卖出名气,就是十两银子我也不卖的!你等着瞧吧,再过阵子,别说是十两银子,就是一百两银子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卖呢!再说了,她丈夫是两浙路转运使,五品的官!宋朝的官员待遇最好了,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令月奉都有十五贯钱,又何况油水甚大的路转运使?你替人家担心什么?这点小钱还瞧不在她眼里呢。”真是个有恋姐情结的小屁孩,只知道添乱。

“可是经商要讲究诚信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漫天要价,以后怎么还会有人来买咱们的东西?又不是天天能遇到有钱人家的夫人……”蔡襄弱弱地抱怨道。

“你有完没完?有种这昧心钱你别使呀!”安心淡淡地丢出一句。

“……”蔡襄无奈了,跟安心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上好秘制珍珠养颜茉莉香粉,五两银子一盒。是居家使用,馈赠亲友,讨好美人的最佳选择……快来买呀!”安心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咦?你怎么又降价了?”蔡襄嘟囔道。

“我高兴。”安心头也不回丢给他三个字。

由于先前徐家夫人一次买了五盒,众人都觉得这香粉当真是物有所值,更何况安心一下子又降了五两银子,是以一些家境并不富裕却爱美的姑娘与小媳妇都忍不住心里那强烈的占有欲,纷纷掏出钱来购买。只是付钱的时候不免有些心疼,全家要跟着节衣缩食一个月了。这种奢侈的东西买了回去也并不一定舍得用的,平日里珍藏密敛,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涂抹一次,却也多了炫耀的资本。也有一些男人们来买,多半是拿去“讨好美人”。一时之间,安心和蔡襄收钱、数钱都忙得不可开交。

“咳咳!”身后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明显不是因为嗓子痒,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安心在百忙之中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艳红色锦缎衫裙的半老徐娘站在那里,脸上抹着厚厚的香粉,一张脸煞白。“你有什么事吗?”安心问道。

“小姑娘,这儿可是不许摆摊的,你卖东西卖到我店门前来了,你让我还怎么做生意?”那半老徐娘嗓门奇大,尖锐刺耳的声音震的安心耳膜隐隐作痛。

“哦!”安心低头看了看手中最后一盒香粉道:“正好,我卖完了。我这就走,不打扰你继续做生意。请!请!你忙你的去吧。”

那半老徐娘双眉一皱,看起来有一副凶相,尖声道:“你已经耽搁了我店面的生意好半晌了,就想这么说走就走?”

“那你想要怎么样?”安心兴味盎然地望着她那张白脸道。

那半老徐娘低头想了想,换了副笑脸道:“这样吧!我李三娘在这一带是有名的面慈心善,看不得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为了讨生活寒冬腊月的站在这风地里受冻。以后你们要是还有这珍珠茉莉香粉卖的话,可以放到我的脂香斋来寄卖。”说着,仿佛是给了安心天大的施舍一般,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进帐怎么分哪?”安心讥笑着扯了扯嘴角,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这种美事。

“三七分帐,你三我七!这可是再想不到的好事!你不用管铺子、人工开支、税赋,更不用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的劳苦,只要在家躺着数银子就是了。”李三娘一点不带停顿地说道,显然是盘算良久了。

安心简直被她的无耻给惊呆了。她那一张嘴就算去做老鸨、人伢子也绰绰有余了,在这开一家小小的脂香斋还真是埋没了她。安心不禁在心里暗骂道,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李三娘见安心一脸惊诧地望着她不说话,还以为这小孩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不禁暗自得意。小孩子没见过世面真是好骗,先前看她和徐家夫人对答的时候牙尖嘴利的,没想到到了自己这就立刻吃了瘪。她陶醉归陶醉,倒也还没有忘了正事,忙催道:“要是你拿不了主意可以回家去跟大人说说,不过……”她有意顿了顿道:“不过我这铺子不比别家,货品最全的,生意一向兴隆,想要在我这寄卖东西的人可少不了。我现下是可怜你们才给了这么个机会,过几日就不知道还挪不挪得出地方来搁你那个珍珠茉莉香粉了。你最好现下就跟我签了寄卖文书,就是回家去家里大人也一定会夸你能干的。”这一番话连威胁带利诱,真是满的泼不出水来。

安心简直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了,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蔡襄也是张大了一张嘴,一脸惊愕的模样。难道宋朝就有童话了吗?这个老妖婆好像是深受格林童话之毒,以为每个小孩都像小红帽那么白痴好骗。且别说安心这个成年人了,就是相比之下纯朴幼稚的蔡襄也不会相信她这一番花言巧语。在现代九十年代出生的那些孩子们就更别提了,要是把她丢到二十一世纪去,还不知道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红帽呢。

有意思,呵呵,安心想着想着居然傻笑了起来,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李三娘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以为是乐坏了,便也站在一旁陪着笑起来。安心见她笑了,立刻向她挥了挥手张开嘴道:“老板娘,你讲的笑话太有意思了,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见。”说完拉起蔡襄一溜烟跑了。只留下那李三娘还未从这突然的打击中恍悟过来,仍在身后僵着她那张笑脸。

“你别再笑了好不好?哪有这么好笑。你的笑声简直恐怖啊。”蔡襄奇怪的看着笑得滚在炕上的安心道。

“拜托……不要跟我说……话。哈哈……”安心吃力的摆摆手,却怎么也停不住笑,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快要断气的样子,呼吸困难。

“神经。”蔡襄不再去理这个一路笑回来的疯子,忙着进厨房去帮他娘安排晚饭了。

开饭的时候,一张小小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蔡襄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地感受着空气里飘散的那股肉食的馨香。自从爹爹去世之后,蔡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了,那只是他幼年时在过年祭祖的时候才能看到的场面。

“谢谢你。”蔡襄忍不住小声对安心说了这么一句。

安心正忙着将一碗鸡汤细细地吹凉一匙匙喂给苏子扬喝,头也不回地道:“一点也不好笑!”

“……”蔡襄只好埋头努力地把自己丢进与食物的奋战里。

一旁的蔡氏看到这种温馨的家庭气氛也不禁湿润了眼眶。这么多年了,自己辛苦把蔡襄拉扯长大,母子两人虽然也相互体贴关心,但本来都是讷于言词的人,不会过分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再加上长年累月为了生计烦恼,家里很少有这种轻松祥和的气氛。自从安心来了之后,常常嬉笑打闹声不断,平添了许多热闹。

她慈爱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今天安心和蔡襄回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拎满了东西,还给了蔡氏许多银子,她一辈子手里也从来没捧过这么多钱哪!那时她简直都要愤怒了,就在她正要叱问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钱时,蔡襄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将安心怎样制作香粉,今天怎样卖东西都讲给她知道,这样她才放下了心,不是不义之财就好。但她坚决不肯收下安心给她的银子,她穷苦了一辈子,但风骨还在。直到安心几乎变成扭屁糖滚到她身上不停搓揉着央告,直说蔡襄一直在帮她干活,这钱蔡襄也有一份的,况且她在这白吃白住了一个月,就算是房钱也是要给的。说到后来甚至要拿哭泣来威胁蔡氏了,她才终于肯点头收下。不是她想为难安心这孩子,实在是她自小就跟着父亲在圣贤书里读到的——再穷,也不能贪图别人的钱财,帮助别人,也不求什么回报。这观念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安心手上有了那几十两银子做本钱,很快就在相国寺东门大街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铺面。她将店名取为“蘅芜苑”,卖些胭脂香粉正合用,只是不知道一千年后的曹雪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告她侵权。想到这里,安心不禁偷笑起来,穿越原来还可以用来盗版,也不用担心被人揭穿。自己肚皮里的墨水有限,好在诗词古文倒是念书的时候记了一肚子,不拿来用用岂不是暴殓天物。

装修铺面的那段日子,安心简直忙得恨不得能够有分身之术。一方面要设计研究装修图纸,另一方面又要赶着制出开张后要卖的各色香粉、香水和一些由中草药配制而成的养颜护肤的化妆品。虽说有蔡襄在一边帮忙,可他能帮得上的地方究竟有限。安心在忙到快要抓狂的时候不禁想着日后要是日日如此,还不如让她去死了算了。她来到古代后最大的愿望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在这样皇权至上,一切都没有保障的年代里,私下积聚大量的金钱以备不时之需是极为必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至理名言。可是安心却不想有命赚没命花。她只想当个甩手大掌柜,除了数钱之外最好不要再干别的事情。如果生意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这样的想法显然只能是一个梦想。看来,是有必要培养些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分担处理事情的时候了。可是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呢?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蔡襄兴冲冲跑进来道:“街上有个女孩在卖身葬父。”

“嗯。”安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突然恍过神来一把抓住蔡襄道:“你说什么?卖身葬父?”上天真是太仁慈了,真是刚刚打了个呵欠就送来一个大枕头,安心激动的紧紧抓住蔡襄的手感叹道:“我真是太笨了,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这样现成的法子怎么没想到。”

“你快放手啦,抓的我痛死了。”蔡襄不满地嚷道,至于安心说的什么穿越小说,他压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快带我去看看!”安心一把甩开蔡襄的手,也不等他带路,就自己先窜出了门去,真是个急性子。

其实刚出门没走了多远,她远远就看到了前方有一群人在那里堵着街道围观。古人真是喜欢多管闲事,随便在大街上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围观上半天。大概是因为古时候消息闭塞,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是以对这些发生在眼前的不同寻常的事情有着特别的兴趣。起码可以给单调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些意外的改变,事后又可让人增为谈资,看看又不要钱,不看白不看。

“让一让,让一让。”安心是从来不管什么礼貌客套的,缩着瘦小的身子就往人堆里钻。这平时让她极为讨厌的身体,其实在某些场合还是蛮好用的。被挤到的人虽然脸上都闪过一丝愠怒,但是看在她是个小孩子的份上,都没有人和她计较。

安心挤进人群里一瞧,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跪在大街之上。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到一头乱膨膨脏兮兮的长发披散到肩头,身上披麻带孝,原本瘦弱的身子被那臃肿的衣服一撑倒显得更加纤细可怜。那女孩的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因父在异地突染疾病下世,无钱安葬,故卖身葬父,只需十两银子买一副薄皮棺材,剩余银两还清延医抓药所欠之费,便愿终身为奴报答恩德。”字迹倒也清新工整,想是请街上卖字先生所写。

安心正看得出神,身后追来的蔡襄此时也挤进了人群,默默站到了安心身边。

“喂,她这么可怜,十两银子也并不算太多,怎么没有人肯帮帮她?”安心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着蔡襄。

蔡襄亦在安心耳旁低声道:“小户人家哪里用得着丫鬟,就有心想帮也没有那些个银子,帮她葬了父带回家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谁家养的起?大户人家一向是在牙婆那里买卖丫鬟,因为买来的人知根知底,而且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随意挑选。价钱也只三四两银子,最好的丫鬟也不过卖个七八两银子。像她这样死了亲人的晦气且不说,就是性格德行都没有人知晓,买回去好便罢,若是不好倒惹出事非来,所以没人愿意买。”

“哦!”安心了然地点了点头。

“小妮子,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猥亵的声音道。

那女子也听见了,明显身躯一抖,却也不敢不从。自己卖身葬父,不让买主看看又怎能行,只得缓缓抬起头来。乍看之下模样倒也清秀,只是眼睛哭的红肿,此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抛头露面更觉狼狈,面上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正文 第十章 路见不平

“小模样儿长的还不错。”那个猥亵声音的主人,一个二十多岁身着锦衣的青年正用手托着下巴色眯眯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那个女孩。

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像是帮闲的家伙搭腔道:“现下瞧她一副肮脏模样,买回去用药面好好洗上几天保证全身光净润泽,臭气粉滓皆除。啧啧,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是水灵。少爷这回倒是捡着宝了,这种乡野姑娘定是别有一番风味。”说完也笑了,声音尖锐短促配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简直说不出的淫亵。

那卖身葬父的女孩听见他们的话语,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片红晕,低下头,羞愤耻辱地攥紧着拳头。泪水,慢慢滑过脸颊流淌到地上。

而围观的众人表情各异,有厌恶地皱起眉的,有嬉笑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别过脸去不忍的。

那锦衣青年随手抛出一锭银子,正滚到女孩脚下,涎着脸道:“跟少爷我回去吧!”

安心瞧了瞧那锭银子,约摸只有三四两的分量,不禁心下大怒,这恶少也欺人太甚了。

那女孩也不说话,也不起身,只是不停磕着头。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嫌少?”那锦衣青年瞪起了眼。

“嗨。少爷赏你的还不快收下谢赏?”那帮闲的挽了挽衣袖大有就要出手的模样道:“学聪明点,把少爷伺候好了有你的好处。”

那女孩还是不出声,只是一边流泪一边磕着头。

安心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怒道:“给这样的东西磕什么头?跟我走,你爹的丧事我来替你料理!”

“小姑娘一边玩去,别在这捣乱。”那帮闲的瞧了瞧安心道:“倒也有几分颜色,大了想必也还不错,难道你也想跟着这姑娘一块伺候咱们少爷去么?”

人群里暴发出一阵笑声。

安心理都不理他,随手捡起那一锭银子往那锦衣少爷怀里扔去笑道:“收好你们的破铜烂铁。”

那女孩正是百般无耐万分羞辱之时,安心过来扶她,她也不再思想些什么,便顺着站了起来。先跟这小姑娘走了再想法子。

那锦衣少爷伸手一把握住银子,正要开口,忽然脸上神色大变,额角滴下汗来,断续道:“你……你使了什么手脚……”

安心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故作大惊失色道:“哎呀!我先前捡银子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把一小包毒蝎粉给撒上去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好像被十几只蝎子一起蜇咬呀?”

那锦衣少爷一听,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面色发青。毒蝎粉,听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蝎子巨毒谁都知道,被蜇上一口已是疼痛红肿难当更何况十几只蝎子在身上不停地蜇咬。他这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蜷缩在地上痛的一个劲打滚。

那帮闲的好像也被吓傻了。想去搀扶那锦衣少爷又想着是不是该先向安心要了解药。一时之间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目光望向安心却是哀求。

安心笑嘻嘻道:“看我作什么?”俯下身子问那锦衣少爷道:“是不是很痛哦?我可不是故意的,原本想给你解药的,可是一时之间忘了放在哪了。”

那锦衣少爷早就痛的快昏过去了,安心说什么他也无力回答了。倒是那帮闲的赶紧上来陪罪道:“都是我这张没轻没重的嘴说出话来污了姑娘的耳,我该死!我该死!”说着就抬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恳求道:“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把解药给我家少爷吧。”

安心也不理他,扭头抬手捏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那帮闲的一看顿时明白了,赶紧从身上掏出所有的钱来双手捧到安心面前道:“今儿出门没多带,这些小意思姑娘拿去买零嘴儿吃吧。”

安心瞄了一眼,丫丫滴,才几串钱就想打发本姑娘,当我是要饭的么?她冷哼一声拉起那卖身葬父的姑娘抬腿就走。

“等等……姑娘请留步,还有还有……。”那帮闲的赶忙去掏那锦衣少爷的荷包,不住嘴念道:“少爷你忍一忍啊,小人这可得罪了。”他将那锦衣少爷身上所有的钱也都掏了出来递给安心。这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万一这小姑娘一生气走了,自己带着这半死不活的少爷回去可怎么交代。

安心闻言停步又向他手上瞄了一眼,估摸着有个十几两银子便站住了脚笑道:“这里这么多人可都瞧见了,这可不是我趁火打劫啊!”

蔡襄在旁边听得快要昏倒,这么明显的敲诈,还好意思说不是打劫,安心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而那个女孩一直低着头不作声,眼里还带着泪花却隐隐闪烁着一丝笑意。

那帮闲的忙道:“是!是!姑娘怎么会趁火打劫,这都是我们心甘情愿孝敬姑娘的。还请姑娘给小人个面子收下吧。”

安心满意地点点头叹口气道:“罢了。原本看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我也该救他一救。只是我这毒药和解药配起来也颇不容易,这点碎银就将就着贴补贴补吧!”她说着伸手将钱接过来揣入怀中。满嘴的仁义道德,当着这么多人一点都不脸红,倒仿佛那毒压根不是她下的。

“喏。解药。”安心掏出一小包东西向着那帮闲的扔了过去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服下解药之后三个月内不得吃荤喝酒也不得……那个……你清楚?”

“清楚!清楚!”那帮闲的接了解药忙不迭跑到锦衣少爷跟前给他喂下。那公子哥儿几时吃过这种痛楚,别说安心恐嚇他说三个月不得沾荤喝酒近女色,就算是一年他也绝对不敢去碰。这痛简直让人痛不欲生,他可不想再受一次。

“没别的事那我可走了!”安心扔下一句话,拉上那女孩和蔡襄转眼就走了个没影。这时候大伙都忙着看那锦衣少爷服了药后有什么反应,谁也没空没胆敢说一个不字。

回到店内,那个被“捡”回来的女孩就忙着要给安心磕头。安心慌忙拉起她道:“别别,我可受不起。这些银子你先拿去安葬你父亲吧。”说着将偷蒙拐骗来的银子一股脑都交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