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了这一连串的事情,秋北歌的心中渐渐坐实了某些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一桩血案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单云栖就开始警觉,但是他没有料到,事态还不明,就轮到了他的头上。

下面的分堂次第传来坏消息,现在,就连他所在的总堂也没能幸免。

虽然作了以测万全的防备,但是哪里是对手。

平素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们,甚至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发现就丧了命,死装凄惨。

让人杀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是第二次。

虽然更加的惨不忍睹,但是一切的一切,却让单云栖不得不想起上一次西湖上的景象。

飓风席卷,被打翻的灯火迅速燃烧开来,大火和浓烟中,无形的巨大杀气肆意蔓延。

单云栖已经运功到了极限,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冰冷的金石之色,看不清对手,无法进攻,只能全神贯注的防守。

火焰的热浪和凄厉的嚎叫于他仿若不存,整个人凝成一尊雕塑。

就在那道巨大的杀气以迅雷之势,携着裂山蹈海的压力向他袭来的刹那,此时听来绝对诡异的一道乐声忽然响起。

低低的,却清晰的就像在耳边。苍茫而辽远的穿透了所有的声响。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股强大的无可比拟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凝成一线,传入他的耳中——

欠单兄的,步某报还了。

【第十七卷 紫禁朱樱出上兰】

章节86

步青衫凌风而行,足不点地。

青色的衣衫鼓起,衣袂扬动,仿佛一只巨大的青鸟震动翅膀,正自在的飞行。

身后不远处,一团流动的雾气以同样的速度不紧不慢的缀着他。

冷月光华之下,将所有的血腥和凄号远远抛下,一前一后的踏月闲行,越走,越清静。

屋舍楼阁,亭台花木,参天巨树,剪影一样从身边飞快的流过。

步青衫的脸上一直有着从心里涌出的快乐。

呵呵呵——

清脆的笑声响起来,涌动的雾气散去,露出神族妖冶美丽的身形。

巨大的蛇尾甩开,飞快的缠上了步青衫的腰身。一双生着可怖利爪的手温柔的从背后拥住了他的胸膛。

步青衫没有半分惊讶,反手把神族的身体环抱过来,就着飞纵的势头,两个身体绞缠着,凶猛的摔进了前方那片广阔的湖水里。

巨大的水花飞溅,打碎了月亮寂静的倒影,破碎的光华仿佛很多美玉碎裂开来。

迅速的下沉,神族笑看着步青衫一双明亮荡漾着的眼睛,血色的红唇印了上去。

属于神族的气息在唇舌交缠间缓缓流进了步青衫的身体。

“人”的外貌无声的改变。

乌黑的发色染上了深翠浓郁的碧绿,温柔清亮的瞳孔也尽染了那抹温柔的绿意。

有力的手臂揽抱着神族的脊背,细腻的抚摸,放纵着冰冷的鳞片在身体上滑动摩挲。

神族把步青衫的头拥在胸口,感受温暖的唇舌一点点地安抚着那道从未痊愈过的伤痕。

巨大的蛇尾收起了金色的长鳍,滑过怀中人紧实柔韧的腰身,滑下那双修长的腿间,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被摩擦,步青衫难耐的夹紧了双腿。

几乎是夹骑在神族美丽强健的尾上,彼此拥抱,相互摩挲,让两具美丽的身体环绕成一个圆满的整体。

恣意悠游在水中,鱼儿们远远的躲避。

幽暗的湖底,金色和幽碧的光芒安静的交融。

无声的,一只小小的陶埙从步青衫半褪的衣衫中落下,缓缓沉落。

啊啊——————

步青衫咬住了神族的颈侧,神族猛地抱紧了他的头颈,发出悠长的,无声的长叹。

依在神族的怀中,看它伸开手,那只陶埙随即上浮,落在了神族的掌心。

——真是拿人这种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东西没有办法呢

——明明是召唤情人的讯息,却变成了什么祭祀的仪式

步青衫似乎非常习惯这种只靠意识的交谈,依在神族的怀中,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你别忘了,我也是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

神族低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是啊,身为“神子”的“人”…

步青衫从神族的掌心拿过陶埙,横了神族一眼。

——不然呢,让人知道,部族信赖的所谓“神之子”,其实只是得到了神族力量的凡人,更甚者,是神族的情人?

——有何不可呢?

神族不以为然,只要够强大,就能为所欲为。

——和其他人在一起,本来就有许多不得已,尤其是身居高位的时候,更不自由,我也不过是顺应时势而已。

步青衫把玩着陶埙,上身的衣衫已经被褪在腰间,露出大片细腻结实的皮肤,神族的手流连的来回抚摸。

——我给了你力量,你却不愿意与我共生,选择留下同人一起生活,这也叫做顺应时势?

尖利的爪子划破了步青衫的皮肤,步青衫浑若无觉,手指顺着神族锋利的爪子来回游走。

——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同你共生,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让你厌倦了我,或者我厌倦了你。

哈哈哈哈哈——-——

神族大笑,揽过步青衫的头,激烈的吻了上去,就像千万年前幽会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神族是寂寞的,但是也是最忠贞的。

——千万年过去了,我仍然只有你一个情人,倒是你,果然厌倦了我

步青衫坦荡的注视着神族。

——是,所以我不能跟你共生,我太喜欢你,不想让你恨我。

——那么,我所爱着的,薄情的人啊,被当作异类的感觉,好吗?

神族很快乐的笑着。

步青衫也笑。

——很好,不必再压抑自己本性,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那么不再压抑本性的人,你千方百计的呼唤我出来,是想要做什么呢?可不要说,被我的血脉唤醒记忆的你,再次爱上了我。

——为什么不呢?你那么宠爱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血肉分给我,赐我与你共生的神力,为什么我不能再爱上你呢?

神族的笑容蓦然变得锋利无情。

——是啊,你是吞噬我血肉的第一人。但是,你也是我吞噬的第一个“人”。

——比起爱上我,你更喜欢杀了我

步青衫剧烈的大笑,这辈子出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笑得这么愉快过。

他曾经得到过神族无上的宠爱,他的身体里有着神族不灭的血肉。

就连师傅也不知道,在静侯第一次自残的时候,被那无法抗拒芳香诱惑,他舔噬过静侯妖化时的鲜血。

神族的血脉唤醒了远古的记忆,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被桎梏在血色仇恨中的“步青衫”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为了他自己。

——真的只是为了你自己?

——呵呵呵,那么,为什么不吃掉那孩子呢?只要吃掉那孩子,你想要得一切都能轻易得到,更何况只是区区的一颗人心。

步青衫叹息,溺爱一般的笑容,抱住了神族的颈项,抚摸它耳后的长鳍。

——你还是不懂。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真好,要是那个家伙也和你一样多好,我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

——静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族啊,我怎么舍得再一次吃掉你的血肉。我背叛了你,但是我还是一样的,那么喜欢着你啊。喜欢着你,喜欢着唯一拥有你血脉的那个孩子。你是我最初的情人,也是唯一最宠爱我的人。

——为什么,你要是个神呢?

——不要哭…

神族温柔的舔去步青衫眼眶里的润泽。

——你只是,从来也没爱上我而已。

步青衫死死的搂住神族的颈项,拼命咬住它的颈侧,身体急剧起伏,放纵的哭。

他只会在它面前哭泣,只会对它任性,只会被它纵容。

他那么喜欢它,胜过一切的喜欢它,但是,他没有办法爱上它。

所以,只能伤害它。

神族温柔的笑,闭上眼睛,金色的蛇尾摇曳,拥抱着步青衫,缓缓的上浮。

血色蔓延。

这片不夜的湖光也变得暗淡。

偌大的湖面上再也看不到数日之前的繁华和奢靡,只剩下几条空船和一片寂静的月色。

伏在水面上慢慢的游动。

水波顺着身体后退,一波一波,仿佛千万年瞬息流淌的时光。

人间还是那座人间,人和神族也不曾改变。

只有时光,永远回不到一切刚刚开始的那个——从前…

静侯——————

嗯?

怀抱着步青衫,神族刚要雾化腾空,忽然远远的湖岸上一声大叫,回荡着划破整片清冷寂寥。

回头看过去,神族笑了。

它还在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敢在深夜到这里来。看起来,它的血族,比它的运气好得太多…

章节87

“师傅————”

聂拂衣在花喜落额头一按,满面不甘的人软倒滑落。

清秀的娃娃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悲悯,轻轻把花喜落放在床上,落下结阵。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步青衫那孩子能隐瞒了他那么久,上古神族的力量,果然同传说中一样。

清心寡欲是神,暴戾嗜血也是神。

为善为恶之在一念之间,一者天堂,一者地狱。

只是那地狱,是拉了世人作陪的无间地狱。

孩子,可千万别真地把这人间变成了地狱,那他可就真得成仙去不可了,这人间的酒他还没喝够啊…

“王府的大夫还没到吗?!”秋北歌厉声问道。

“已经派人带了最快的马去接了,属下再派人去迎。”

“快去!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带来!”

“是。”

诚惶诚恐的手下衔命而去,秋北歌坐在弟弟的床边,心急如焚。

那天不得点了秋素心的穴道让他昏睡之后,弟弟就再也没有清醒过。已经几天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都是含混的说胡话,不然就是喊那个静侯的名字。

秋北歌从头到尾的什么都不清楚,像要解决事情也无从插手。

那个静侯消失的无影无踪,弟弟又变成这样,沙连雪府上门庭半毁,人伤的比自家弟弟更重。他连个可以问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干着急。

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的皱眉盯着满脸青白交错,眼窝烧红的弟弟,一面帮他更换降温的布巾,一面咬牙。

好你个小子,整天任性妄为他们都纵容,就因为相信他有本事闯祸就有本事收拾。

多少年都放心过来了,竟然忽然闹这么一出,真是——

这里担心弟弟,那里还要为皇上尽忠。

杭州城里里外外闹成这样,左近的重镇也都纷纷闹出血案,犯案者不但没有踪影,连个头绪都找不出来。

一众大小官员都变成了缩头乌龟,皇帝知道他人在这里,干脆把这烂摊子甩给了他。还严令限时解决。

真是天杀的!

饶是秋北歌天纵英才,此时也不由得内外不宁,焦头烂额。

“世子——”侍卫气喘吁吁的飞奔进来,“回禀世子,王府的大夫到了!”

“快带进来!”

“是!”

王府的大夫是延平驸马从异域请到的奇人,正是成功在他们兄弟身上中下命蛊的那一位,堪称华佗再世。

秋北歌听说大夫到了,心里一松,就要站起来。忽然手上一紧,低头一看,对上了秋素心异常明亮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