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莹温柔一笑,一脸母性光辉,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扶着腰部,她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小腹已经凸起。

我接茶时,探上她的手腕,她面露惊讶,刚想抽回手,见到南宫骏示意她安心的眼神,便放心任我握着。

听了片刻,对南宫笑道,“南宫兄快帮儿子想个好名字吧!”

“陛下的意思是,莹儿这胎怀的是儿子?”南宫骏激动不已,我点了点头,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激动的抱起莹儿转了两圈,在莹儿的抗议中,才把她放下来,狠狠在莹儿俏丽的脸蛋上亲了两口,如今的他,生活幸福美满,我对他的亏欠,总算少了些。

“陛下和夫君还有要事商议,妾身先告退了!”

“注意歇着,那些事让下人做去…”

“知道了,夫君。”莹儿盈盈一笑,欠身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书房里陷入静寂,南宫一脸满足的笑,而我,心里却一片黯然,身为女子,生儿育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于我,却成了奢望。

“陛下,不顾大雪来将军府,一定有要事在身,陛下请说,臣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办妥!”

我知道他和纪如风一样忠诚,不仅忠于我,还忠于天下,忠于黎民苍生。

从袖子里拿出半块金色虎符,虎符的边缘呈流线型,“这是虎符,集齐两块可以调动全天下的兵马,这一块交与爱卿!”

在他震惊激动的目光中,我把虎符放在他的手心里,看着书房中的华湘地图,低叹一声,“天下将要易主,朕希望爱卿无论新帝是谁,都要像拥护朕一样拥护他,万不可因为朕的离去,对他心生怨恨,起兵造反!”

“陛下——”他正想问什么,我摆了摆手,止住他的问话,继续说道,“爱卿不要问朕为何退位,也不要问新帝是谁,只需要一如既往的辅佐新帝,护佑江山稳固,即可!”

他和纪如风一样了解我,知道我不会说的事,怎么问也不会说,虽然满腔疑问,却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臣谨遵陛下旨意!定会全心全意辅佐新帝,绝不负陛下所托!”

“这虎符总共是一块,一分为二,就成了两块,一块在爱卿手上,若有人要求爱卿调动兵马,一定要查看他是否有可以与爱卿手上虎符相合的另外半块虎符,如果没有,无论是谁,均不可动一兵一马!若有,爱卿可听从他调遣,即便举全国之力,也不须丝毫犹豫!”

“臣谨记!”

“记住了,无论是谁,没有另外半块虎符,绝不可动一兵一卒!无论是谁!”

我特意加重无论是谁这四个字,他看着我,眸里闪动聪慧明了的目光,沉声道,“陛下请放心,臣谨记!即便是陛下,若无另外半块虎符,臣也不会动一兵一卒!”

我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看着对方,目光里信任与重托缓缓流动,他,南宫骏,是我苏苏女帝的知己好友!

文有纪如风,武有南宫骏,我何惧天下被颠覆?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重重交托到他手里。

“陛下,这是——”

“朕怕新帝万一不能容你和纪先生,所以各为你们留了一道保命符,保你的密旨在纪先生手里,你手上的便是保先生的密旨!”

“陛下——”他眼眶顿时红了,他没想到,我会如此为他二人着想,其实,说我没有半点私心,那是不可能的,纪如风和南宫骏被誉为华湘的两颗夜明珠,我保他二人,一,保住了华湘的江山不被歹人颠覆,二,如果他再次有负于我,或者祸乱朝纲,鱼肉百姓,将天下弄得乌烟瘴气,那我便可借南宫骏和纪如风的力量,废了他的帝位!

云天,我可以给你天下,若你对不起天下,我也可以夺回天下!

兵权掌控在南宫手上,他手里只有半块虎符,另半块自然是在我的手中,以防万一。

“天色已晚,大雪路滑,朕要回宫了!”说着,拿起架上的银狐披风,正要穿上,他走过来,默默为我系好披风的带子,眼眶红红的,我知他舍不得我,可是,不舍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南宫送我到了门口,又小心翼翼的扶我上了软轿,一遍遍的吩咐轿夫小心一点,我笑他怎么比老妇人还啰嗦,他只是红着眼眶说陛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多说几遍才能放心。

轿夫抬起软轿,走向回宫的路上,铺满积雪的路上印下了数行脚印,掀起轿帘,仍看到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离开的方向,大雪洒落在他肩上,他一身雪白,仿佛成了雪人。

放下轿帘,想起离开时俩人之间的对话。

“南宫,你幸福吗?”

“臣…幸福!”

“那陛下…幸福吗?”

“天下人幸福,朕就幸福!”

“臣一定力保天下人幸福,因为,臣最希望陛下幸福!”

南宫,纪如风,这天下,就交托给你们了!

轿子刚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住,正疑惑时,轿帘被掀开,凌哥哥温柔俊美的脸和影英俊逼人的脸双双出现在我眼前。

“苏苏去哪了?也不说一声,可急坏我和影了!”凌哥哥一看到我,便温柔的嗔怪道。

我刚下软轿,便被影强壮的手臂一捞,乖乖落入他的怀中,我在他温暖如火的怀里抬起脸,冲一脸担忧的他微笑,“我没事!只是去了一趟将军府找南宫骏聊一聊家常!”

“嗯。”影低低应了声,低下头吻着我的脸。

“好了,别在这亲亲我我了!先回宫吧!”凌哥哥微笑道,走过来把我的另一只手握在手里,两人一左一右护着我,往寝宫走去。

进了寝宫,凌哥哥便吩咐宫女倒热茶来给我暖暖身子,影不发一言拿了手炉放在我手上。

我看着一身华服的凌哥哥,他一向养尊处优,生活极其华贵优雅,离了皇宫,他恐怕活得不自在吧?再看向影,入宫这么久了,他还是一如往日的冷毅,衣着朴素简单,丝毫未因皇宫的奢华而改变。

该带谁走,该留下谁,我心里已经明了。

“这是今年刚进贡的雪海云尖,香气扑鼻,碧绿通透,果然是茶之上品,若没了这好茶,日子可怎么过?”凌哥哥笑着,端了一杯刚沏好的雪海云尖递到我面前,“苏苏,尝一口,一定让你余香饶舌,三日不绝!”

我摇了摇头,凌哥哥正想劝我,屋外有宫女禀报,说萦清公主来看望凌王爷,凌哥哥笑了笑,“这丫头八成是为那事来的,苏苏,你等我一会,回来我给你说件事。”

“什么事?现在说不成吗?”

“我还得听听那丫头的口气,反正是喜事好事!苏苏就等我回来罢!”说完,披上狐裘大步出门去。

凌哥哥一走,我马上遣退所有宫女太监,在影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听了,惊讶又欣喜,说了声我马上去办,就出门去,刚走出门口,又折了回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这才出门去。

我一个人来到御书房,遣退所有宫女太监,坐在龙椅上开始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今天是半年期限的最后一天,若没有猜错,今夜,他一定会来。

夜色渐深,御书房四周静寂无声,熟悉的梨花清香夹杂着独一无二的药香由远及近飘来。

我微微一笑,他还是来了,他还是舍不得天下。

门被一股劲风吹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肩上洒落着点点白雪和红艳梅花,严冬的寒风呼啸而入,吹在我的脸上,一片冰冷,如我的心,冷得刺骨。

我们谁也没开口,静静的看着对方,今夜,有可能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吧?如此也好,再不相见,就不会再想起,亦不会再日日心痛,夜夜悲凉。

“你来了…”

“我来了…”

我们同时开口,默契得如同多年的恋人,恋人?我自嘲的笑了笑,看向他,“宫主来得可真准时,不早不晚,正好是半年期限的这一天。”

“我…”

“你…只想要天下吗?”

最后一次,我要让自己彻底死心,案几上放着我刚拟好的禅位诏书。

我是天下最傻的傻瓜,明知他不爱我,却偏偏陷得那么深,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痴人如我,是最可笑的吧?

烛火闪耀,他眸里的光芒比烛火更闪烁不定,他似乎在迟疑,似乎在思考,你真的只想要天下吗?云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他低沉的回答,“是!”

我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化为泡影,心,一瞬间便跌入看不到底的深渊,原来我于他,真的只是一颗棋子,悲凉哀伤至此,闭上眼,听到最后一颗眼泪滴落心底,一点点的让我的心,如冰雪覆盖般冰冷刺骨。

“若你真的想要这江山,我便给你罢,云天。”

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像要随风飘走,他听得清清楚楚,待反应过来时,那抹纤秀的身影已如风般消失在空荡荡的御书房里。

留给他的只是一室悲凉的幽香,和随风飘落的叹息,以及在风里飘舞的一张素白的薛涛笺。

夜摊开手掌,接住那一张轻轻飞舞的薛涛笺,正是那日他离开梨花林时留给她的那首诗。

今日辞卿去,不敢让卿知,恐卿伤别离,泪落将纸湿,三月人已去,五月为归期,日日复念想,再盼相见时。

三月人已去,五月为归期,他误了归期,负了她。

纸是干的,可是字迹已模糊不清,像是谁夜夜看着信笺,夜夜无声落泪,将字迹浸湿,所以模糊不清。

夜,静寂无声,谁的心事在苍茫的夜里,如丝般缠绕着谁痛楚的心?

高高的琉璃瓦上飘来悲凉的歌声,聪慧如她其实早已看穿一切,看穿他的计谋,看穿他的欺骗,却放纵着他,因为深爱,所以不忍,甚至放纵他夺了自己的天下,也只是沉默。

凄凉哀伤的歌声飘荡在静寂的夜空中,久久回荡,寒风呼啸,雪花飘落,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如谁漫无目的的思绪。

皇宫里空旷冷寂,他把自己锁在这里,这里没有她的温柔,没有她的温暖,没有她的笑容和似水柔情,只有冷寂,死一般的冷寂。

他只记得最后一句,清清楚楚,仿佛像刀一样,一个字,一柄刀,一遍又一遍割着他的心,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拥有过牵手分手太多理由

伊人去泪水留

拥有笑过哭过太多理由

爱已经腐朽…

伊人去,泪水流…而爱,早已经腐朽,如冬日颓败的花朵,凋零成泥…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悲凉的歌声渐渐远去,夜奔出御书房,掠向高高的琉璃瓦,那里早已空无一人,独留下一尾焦尾琴。

琴弦已断,如谁的心事爱恋全被抛下。

她,真的放弃了他!

他,得到了天下,却输了她!

幽静无人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一辆简洁雅致的马车,飞速行驶在街上,往城门口奔去,驾车的是一位英俊冷峻的男子。

“站住!现在已是子时三刻,不能出城!要出城明天辰时再来!”城门官大声吆喝道。

男子拿出一枚金色令牌,往城门官眼前一亮。

“原来是宫里的大人要出城办事,马上开城门!”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男子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飞快奔出城门。

马车驶过的地方,皑皑白雪上躺着一枚黄灿灿的金色令牌。

“大人,大人,您的令牌掉了…”

城门官大声叫道,那远去的马车竟似没听到似的,渐渐隐没在苍茫的夜色里。

“等大人回宫再还给他好了…”城门官小心翼翼的把令牌放进怀里。

雪,越下越大,夜,寂寥苍茫。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结局A

(一)

酒旗飘飘,上书三个柔媚风情的红色大字——桃花酿。

一名身着红色布衣的男子站在店柜前当垆卖酒,头上盘着头巾,将头发全部裹住,美貌妖娆的脸上带着妩媚热情的笑容。

“公子,那辆马车停在那里有些时候了,也不像是买酒的客人,却停在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女子对美貌男子说着话。

美貌男子看了一眼那安静停在雪地里的雅致马车,马车虽然简单,却透着贵气,雕栏车帘车架,以及拉车的马都是万中挑一的,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大贵人家才有的马车,马车的主人也是一名雅人。

“月歌公子,来两坛桃花酿。”一名长相颇为福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酒肆前。

“好的,马上就来!王员外请稍等片刻!”

月歌从柜台上拿出两坛桃花酿,眼光不自觉的瞟向那两毫无动静的马车,英俊逼人的车夫似乎在和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想到车里的人,月歌的心不自觉的猛跳起来。

“月歌公子,月歌公子?”王员外的叫唤拉回月歌飘远的思绪,月歌歉意笑了笑,把桃花酿推到王员外面前,“王员外,这是你的两坛桃花酿。”

“月歌公子的桃花酿,香气扑鼻,醇厚甘洌,我们全家喝过桃花酿后,再也不想喝其他酒,这不,明天家里要请岳丈大人吃饭,岳丈大人也爱喝这桃花酿,我呀,就早早来买了…”

“雪大路滑,员外爷怎么不让小厮来买?非得自己走一趟?”

“小厮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走了,月歌公子…”

王员外的大嗓门飘远在雪地里,月歌微微一笑,收拾着店柜,那马车还停在远处,不知为何,只要看见那马车还在,月歌的心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看着忙忙碌碌的月歌,影告诉我,说月歌在这个小城开了个酒肆,自制一种酒,名为桃花酿,颇得居民们的喜欢,生意也不错,日子平淡而幸福,我不放心,离开长安后,便与影一起来了这里。

马车停在这里,远远的可以看见月歌纤瘦的身影,数日不见,他似乎结实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明显多了,看来,离开我,对他来说,是件幸事。

他旁边的王大姐不时和他说着什么,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

“如今的他,真的幸福,也许他和她在一起,做个平凡人,也不错。”

“姑娘要带他一起走吗?”

“他也许早就忘了我了,忘了,也好…”一声若不可闻的叹息飘在风里,最后看了一眼店柜前笑容满面的月歌,缓缓放下车帘,“走吧,影。”

“好的,姑娘!”

影手里的鞭子轻轻打在马背上,马儿便踏开四蹄,缓缓向前走,马车在雪地里印出深深的车辙。

我与月歌,将来怕是就如这车辙一般,永无交集。

长叹一声,如今的他,幸福如斯,我又何苦打扰他?就放开吧,忘了吧…

马车渐行渐远,那在寒风飘雪中飞舞的酒旗渐渐远去。

看着那一直安静停着的马车缓缓向前移动,越走越远,月歌的心就像空了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奔出酒肆,呆呆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寒风吹入车中,夹杂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北风呜咽着,似乎在哭泣,似乎在叹息,而我,苏苏,幸好还有影陪伴在身边,不至于孑然孤寂。

“咦,这不是月歌公子吗?”一声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

不等我吩咐,影已将马车停了下来,“姑娘,好像有人找月歌公子的麻烦,要我去帮忙吗?”

掀起车帘,静静看着酒肆外发生的一切。

“我告诉你们哦,这个会酿桃花酿的月歌就是当年绝色楼里最当红的小倌月歌公子,据说,有不少达官贵人千金小姐孀居妇人为他一掷千金!”那个长相猥琐的流氓指着月歌大声说道,顿时,来买酒的客人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月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过,我们这个月歌公子不走运,他傍上了一个公主,可惜这个公主只是玩弄他,没多久就厌倦他了,所以,我们美貌无双的月歌便成了下堂夫…”流氓对着买酒的客人们大肆宣扬。

“不许你这样说姑娘!”月歌怒道,修长妩媚的狐狸眼狠狠瞪着流氓,竟看不出,离开我,他也有几分男儿气势。

不会有人无端端来找麻烦!敏锐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果然看到一个精瘦的男子一脸得意,见流氓把月歌的往事说了出来,众人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月歌,目的已达到,他转身进了对面一家酒肆。

原来是商家竞争!这手段也太卑鄙了!

附在影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姑娘?叫得可真亲热,可惜人家不要你了,她不要你,爷要你…”流氓笑着,伸手去摸月歌的脸,月歌往后一躲,流氓的手抓到他的头巾,一扯,头巾落下,月歌的满头…银丝随风飞舞…

银丝…他往日的妖娆青丝呢?…青丝成霜…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那么美丽那么刺眼…折射出的银白光芒刺伤了我的眼睛…眼前一片水意迷蒙…

“原来是个怪物,难怪你家姑娘不要你,你长成这样,别说她了,爷也不敢要你,怕看了晚上做噩梦,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一声又一声,我的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

“丑八怪丑八怪…”

孩童们的稚语也如利刃般伤人,众人惊恐的目光如刀,纷纷射向无辜的月歌,他低垂着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的心一定是如我一般痛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