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萧大军来犯,敬谨郡王不敌,重伤。”她淡淡道。

萧炎,我们果然还是要兵戎相见。

大雪满弓刀 第七十五章 落樱血之—— 真相

她思绪回到刚刚从七州节度使大营里出来的那夜……

京郊的村落,安安静静,似乎未曾受到军队的驻扰。

那道淡青色的人影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窗外细雪纷飞,一盏幽幽烛火映得他眉眼如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闪出心安的表情。

“我回来了。”她拍落一身细雪,在他身边坐下,习惯性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默然良久,他握着她的手忽然轻问:“是不是一定要战?”

青宝垂下眸,勾起个带讥的笑:“莲,他是你弟弟,你该问他。”

他顿了顿,微微苦笑:“那日潜入北萧的人果然是你,小青,你可怪我不曾与你说实话……幼年我们兄弟二人因父母在北萧夺权之战中失败被杀后,大师傅,就是你外公收留我们二人时,曾让我们立下毒誓,此生绝不与萧家再有任何关联,不得相认。”

青宝摇头轻叹:“莲,我不想你为难,可有些事我必须做,有些人必须为了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是为了……他么?”他淡淡问。

青宝顿了顿,忽然道:“莲,你说,我们可还能走下去?”

他默然良久,执起她的手,深深看着她片刻,却是反问:“若今日,我要你跟我走,再不理会这一切,你可做到,小青?好……她张了张唇,却发现那个好字噎在喉间,许久却出不来。

眼前却闪过那个白衣上染满点点血花,唇边带着苍凉而绝望微笑的人。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私,若你放开了握住他的手,那么就请你不要再回头,不要以任何理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和玄莲站在一起的时候,都在他心上割下一道道血痕?”在宫内重新得到掌控的那夜,一名为月儿的翰林侍郎丢给她一个盒子,然后满眼哀伤地冲着她恨声道。

“你曾说你要一个天下太平,他拼尽一生心血,为你成就一个天下太平,你曾说你会与他长相守。他便除了你的孩子,不让任何人怀上他的孩子,即使明知你已经……所有地人都说他狠、他残忍,是,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放过。

血梅党四代根基。他短短这些年就铲除了大半,你以为凭的是什么……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你知不知道……。”

月儿已是泣不成声:“若不是为了萧兰芷手上那第四枚佛灵舍利和血梅党的名册,你道他是那么轻易被血梅抓住的人?若不是公子用八阵图去亲自求了谛听,谛听又怎么会肯解开他下在玄莲身上地暗示?

他在幽州时便已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

“暗示那不是他……。”她颤抖着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舍利盒,心底竟是一片冰凉。

“是他让谛听下的。哈。”月儿摇头,苍然大笑:“风玄优,你永远都不了解他。你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前生你用一条命还他一身血泪,而如今,你又用什么还他一世痴情……公子爷说我痴,他才是这世间最痴的人。”

他只是想要靠近你一点,靠近你一点点而已,可惜你从不曾给他机会……

“也罢,他天生不该生在这凡间。不该遇见你,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月儿踉踉跄跄地离去。

你以为是什么样地原因,会让一个执念深若此的男子,愿意成全自己深爱的人与其他人?

除了他。再不能守在她身边……

“尘儿很想、很想你,皇姐。很想……很想的。”难怪那日漫天火光下,他笑的如此美丽……如此苍凉。

如果手上没有长剑,我便无法保护你,若一直手执长剑,我便无法抱着你……

我,别无选择。

她不知道那时她是怎么走上城墙地,只是记得自己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看着城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看着齐心协力修筑城防地老弱妇孺,看着自动加入守军的普通百姓,然后眼前一片模糊,痛不能言。

“我叫风微尘,姐姐你是?”初遇时,白衣少年在月下抬头一刹,春山如笑。

“总有一日,朕会站在皇姐身边,成为能够守护你一生一世的人。”他站在封将台上,向她伸出手,眸光温柔若水。

“我们是一家人么?”缠绵时,她曾抵着他的额头,软软地问,从他乌黑的眸子里见到自己的脸。

“我们是一家人啊,姐姐。”他轻喃着,美丽的眼氤氲着雾气。

那个少年曾是她在黑暗泥沼里唯一从不放开她手的人,不论她曾如何伤害他,都以自己地方式深爱着她的人,守护着她的人。

亦是她以生命去守护的人……

“莲,我不能骗自己。”她支着额苦笑:“我不曾怪过他,是,我确实不曾,可是我怨,怨上天为如此作弄,怨他此后身边仍有那么多女子,即使知道那是他惑敌的手段。”

“若我真地忘记他,又怎会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再一次陷下去,怎么会为他地错待而伤心。”

玄莲干净的琉璃瞳里那缕怅然渐深,他涩然一笑:“原来偷来的时光,偷来的人始终都是要还回去,若我在最初的时候不曾听从师尊的命,离开修行,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他确有私心,将心有所属的她带走,所以佛祖才要让他得到后,再失去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中带泪:“莲,这世间本就没有如果,我曾爱上两个人,温柔的大师兄,可惜我和他有缘无份,我一向是认定了,便绝不后悔的人,尘儿,我舍不下他。”

她一向寡情,却会为他心痛如斯,便知自己前世今生都放不下风微尘了,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留下的不是一滴泪,而是一滴血。

玄莲慢慢地站起身,半晌,才黯然低笑:“缘生缘灭,皆有因,玄优,你告诉我,你和萧炎,我该站在谁的身边……不如当初不入世。”

佛祖,这便是你要我在世间体验的一切爱恨……与嫉么?

“若他……你身边亦需要……。”话刚出口,他已哑然。

轻轻摇头,她轻笑:“尘儿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他的剑拿得太久,换我来拿。”

“公子!律方大营发来的信。”客栈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黄衣女子拿着小信封冲进来。

大雪满弓刀 第七十六章 落樱血之—— 计定

“萍霜儿,出了宫,你的真面目就露出来,温婉恭仪的蝶尚仪,哈!”依着窗喝茶的绿衣东瀛美人以完全不符合她形象的口吻嘲讽。

“圣堂纱,我可不是你的属下,少拿那种口吻和我说话!”挽着蝴蝶髻,眉眼雍然,容貌秀雅的黄衣女子正是得赐号蝶,未央宫秉笔尚仪大人,亦是风玄优埋在内宫里掌管着朝堂信息的暗棋。

她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为结了个大梁子,导致对对方完全没有好脸色。

圣堂纱冷笑着别开脸:“哼,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时候进去,你老大不会给你好脸色。”

萍霜儿顿了顿,还是往内厢走去。

“这样式很好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青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阿姐喜欢就好。”风微尘淡淡一笑,任由她帮自己穿好衣衫,正欲起身,却被她一把揽在怀里。

“上药的时候,还疼不疼,小猫儿?”慢慢地抚摩着他的背脊,青宝低问。

涨红了脸摇摇头,风微尘无奈叹了声:“阿姐,能不能换个其他的名字。”自从她回到他身边起,她就霸道地包揽了他的衣食住行,连洗澡她也要在一边看着。

偏生明明历尽千帆的自己,在她那双星眸的注视下,总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感到不自在与羞窘,完全落居下风。

所幸朝臣们不曾见到自己这般可笑的模样,而这昵称……总让他有种错觉,自己不是二十五岁,而是十五岁。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青宝挑眉:“不喜欢么?”

风微尘看着她眼里危险的火焰,乖巧地摇头:“喜欢。”

“若不想我当着人这么唤你,便多吃点饭。把自个养胖些,你这身子骨与猫儿有什么区别?”她漫不经心地伸手在他单薄的背后勾画,并不打算让怀里的人儿借故逃脱。

“又要吃药么?”风微尘微微皱眉看着面前黑糊糊的药,抬眼瞧她:“能不能不吃?”

看着他不自觉撒娇的模样,青宝心中暗自好笑,这张着水汪汪大眼地模样,就差磨蹭她的衣袖了。还说自己不像猫儿。

“不行,否则我来喂你。”

凤眸里闪过黯淡,他低低轻笑:“好。”不想拨逆她的意,只是,喝了又能如何?

看着他神色默然地喝药。她心中莫名一痛,忽然伸手夺过他的药碗,把剩下的药灌入自己的口中,在他微讶的目光下,径直覆上他苍白柔软地唇。

是不是很苦……便让我们一起担了这苦。

她抱紧怀里那单薄的身躯。不知为何,每次看着一身白衣,静静坐在窗边沉思的风微尘。日光下皮肤总有些透明,那样淡淡地看着窗外的纷飞细雪,总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他便会随着雪花渐渐飞散。

那种不安,让她总要时时刻刻抱着他,才能踏实。

唇舌的柔软交缠,温柔而亲昵。也让他苍白地脸稍微染了些红晕。

“阿姐,阿姐……阿姐……。”他把脸埋在她颈项间,一遍遍地轻唤,眼神迷蒙惑人,能再度抱着她。听着她平稳的心跳,便再无遗憾……再无遗憾。他慢慢闭上眼,漾开苍凉的笑。

“嗯。”听着他仿佛要把自己一生都唤完一般,她心中一痛,这个傻瓜……这些日子,他和她都不提,可心中却清楚的明白,他的身子正一日日地衰弱下去,渐渐连饭也吃不了多少,只日日拿些贵重药物喂着。

“阿姐,你?”他微讶地看着青宝地动作。

青宝亦眼神闪烁,有些窘地贴着他直挺的鼻尖悄悄道:“小猫儿,别这么看我,你以前不是挺积极的么?”手指偷偷勾开他衣服上刚打好地结。

“啊……那个……。”风微尘莫名其妙也红了脸,没错,可以前那是因为青宝的气场弱,和如今这种强悍的完全风玄优式的作风差别很大哎……

看着窘得把自己埋进厚厚被子里的风微尘,青宝完全被他打败了,说白了,这根本就是只欺软怕硬的小兽嘛,不过她实在喜欢得紧便是了。

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强大无比的兽,到了她怀里却是只别扭的小猫,实在诱人得想让人把他一口吞下去,若一开始他就露出这种真面目,大概他们之间也不会绕了这么远地路。

慢慢把他从被子里剥洋葱一样剥出来,搂在怀里,她抵着他的额头问:“你行不行?”他的身子不好,可她希望能给他一个安心保证,不让这小兽再胡思乱想。

果然是那种完全不知道害臊为何物的彪悍作风,风微尘心里叹了一声,随即胡乱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莹白削瘦的身子上,那些狰狞地伤,她瞳孔又是一缩,尤其是他为了挡住她坠落时的冲劲,而伤到肺腑,更是好了没多少,不由缩回了手。

“阿姐……。”看着小兽别开地黯然目光,就知道他误会自己嫌弃他,青宝揽过他,叹了口气:“待会还得让大夫来看。”这么敏感的人儿,到底怎么忍过她与别人在一起的日子,又是藏起来自己吐血罢。

细细的吻烙在他白皙身躯上的伤痕,看着他在自己身下渐渐意乱情迷,眼神迷乱,身子亦泛出漂亮的绯红,发出诱人的呻吟,她忍不住再三逗弄他。再慢慢地让温暖的火焰燃烧彼此。

云消雨散,风微尘疲惫的睡去,她爱怜地看着他片刻,又帮他掖好被子,方才起身穿衣,随意地用发簪将发丝半挽,踏出门去。

“公子,如何,美人儿的味道可还好?”门外不知立了多久的黄衣佳人轻笑她依然保持着以前称呼风玄优的习惯。

“萍霜儿,你若无事,我便进去陪尘儿了。”她淡淡道,不是不知道霜儿在外面等,只是不想扰了尘儿。

“属下不敢,公子,律方来报,西突厥似乎和北萧联手,此刻竟敢反攻律方,还有,河西反了,领兵的是韩素之子,韩威。”萍霜儿收敛了笑意,严肃地道。

“自会有人收拾韩威那厮?”轻哼一声,青宝思索片刻,便道:“让人贴出皇榜,昭告天下河西韩威勾结外国,不论何人若能拿下他人头的人,罪行不计,且赏金万两,加官进爵,若有归降朝廷者,亦不计罪行,赏金百两。”

“主子果然好计。”萍霜儿眼前一亮,简单的方法,便是挑动对方的人心散乱。

“西突厥那里,自有拓拔祯顶着,暂时不成大问题,倒是萧家的人,也该是算账的时候,圣堂纱,我让你找的人可找着了?”青宝侧身看向另外一边坐着的圣堂纱,见她比了个优雅而充满杀气的手势后,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咱们明日便往北萧边境去。”

“那小公子呢?”萍霜儿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我要带着他。”青宝眸光微暗,她本不想让他舟车劳顿,只是最近探到了沙耶和大师傅他们的消息,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她怕……她怕这仗若是时间太长,她会来不及回到他身边。

大雪满弓刀 第七十七章 落樱血之—— 祭拜

打发了两个聒噪的女人,青宝回到房里已经是近四更的时间,正是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见着一双安静的凤眸正看着她。

“怎么了,再不休息,明日要赶路呢。”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她挤上软软的床,贴着他躺下,自然而然抱着他温软削瘦的身子。

“我很高兴,你没有让我一个人在宫内等。”风微尘浅浅微笑,握住她的手,他曾等得太久,等得都忘记自己在等待。

“嗯,以后我不会让你等,若说是等,就一定会回来。”她亲了亲他的额头,眸光如水。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百年雄关上,一弯新月清冷地落下一地冷辉,她静静地站在这雄关之上,遥望着远处的寂寂山峦。

“在想什么?”一身绿色劲装的圣堂纱依着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

“没什么,只是来和以前的兄弟喝酒。”青宝淡淡道,将杯子里的酒洒在城墙苍白粗粝的石头上。

圣堂纱这才看见她面前还有一盘烤鸡、一碟素果、和一碟花生米,暗红色的香冒着淡淡的轻烟。

“是来祭拜的啊……。”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说天下太平后,就和我一起在边关隐居,种点地,做些小买卖,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也好给在这里长眠的弟兄做个伴。”青宝眼神有些悠远,顿了顿又轻叹:“只是这个世间的事和人始终是在变,身处高位的人更如此。”

圣堂纱垂下眼,默然片刻道:“兵戈相见时。故人泪长泣,兵家之事,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那个人,她也是认得的,依稀还记得彼时安魂阁的三位少主,是怎样的各有长才,惊才艳绝。仿佛天生,他们就是该站在一起教别人艳羡地。

如今刀剑相向,必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青宝摸出一只笛子慢慢吹了几声,幽幽的旋律随着夜风渐渐地飘散开来,悠远中似带了绵延的愁。温婉中却有悠远长久的思念。

慢慢地,剑门关城内,有飘渺的歌声传出,却不似一个人在唱,而是许多人在一同轻唱般。如流水般笼在这宁夜的剑门上,平添了一层温软的雾气般,似乎在这歌里。见到了许许多多地画面,却又不真切。

雁南飞,雁南飞

雁叫声声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

已盼春来归

已盼春来归

今日去原为春来归

盼归莫把心揉碎

莫把心揉碎

且等春来归

“这是?”圣堂纱动容,这歌能触动人心底最深而最柔软的地方……

“《雁南飞》,当年我戍边时,剑门关的军民们最常唱的歌之一,那个时候,煊帝猜忌于我。时常扣发粮草、军械,北萧和西突厥又不时来犯,弟兄们勒紧了裤腰带,吃糠咽菜,也不知道出关一战。是不是还有命回来。”

她语气轻渺:“穷的时候,一柄刀子都不舍得用作训练。怕卷了刀刃,只在杀敌时才用,春天,才是好日子,那时候能吃地东西也多,在边关军民的眼里,大雁回来的时候,便是死去的弟兄们的魂魄也会乘着大雁回家。”

是地,回家。

只是不知,那些共同守护这家国江山的弟兄们看着今日他们对峙若此,可会,流泪。

明夜,这安静的山峦,便会漫山伏兵……

“我回去了。”青宝转身,慢慢走远。

望着天边明月良久,圣堂纱忽然悠悠开口:“狐狸,你真以为你日日躲在她背后,她便不知道你在这么?”说着手指弹出一道劲风,一道身影便狼狈地从阴影里跌出来。

“圣堂纱,你打算阉了我么,我地事,你少插手。”他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月光下年青男子俊美邪气的脸上却掩不住三分颓唐。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圣堂纱轻笑着走近他,忽然微皱眉:“你喝酒了。”而且还不少,难怪躲不开她的那记偷袭,差点变成阉狐狸。

“年纪大了,还是管好你自个,省的嫁不出去。”封敬之恼恨自己的心事被人看了去,反唇相讥。

她的年龄本与风玄优差不多,顿时脸色变了变,出手如闪电,安魂阁阁主武艺本是江湖顶尖,封敬之在朝太久,武艺修为虽高,仍居下风,几下被她制住穴道。

看着面目清美的女子一脸不怀好意地向自己走来,他只冷笑:“怎么,气炸毛了?”

圣堂纱勾了勾唇:“我很少虐待动物。”她忽然仰起头看他,转了话题:“狐狸,这么多年,眼里只有一个人,会不会很累。”

封敬之一僵,沉着脸紧抿着唇。

叹了一声,圣堂纱忽然仰头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靠不考虑换个人,本阁主看上你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