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吕真被他土包子的语气弄笑了:“是我们越人的遁术而以。”

“越人?”

刘吕真:“怎么?没听过?”

长默老实地点头。刘吕真嘿嘿怪笑:“那你现在知道了。”

以长默的阅历,没听过、没听过的事情多了,他也不以为忤,期待道:“爷爷,那我以后可以学吗?”

刘吕真道:“你想学当然可以。”

他取出一根模样奇怪的短笛,低低吹了一声,不一会儿,从旁边树林中闯出一头披着灰色长毛,模样像牛又长着四只角的怪兽,刘吕真提着长默身姿敏捷地向兽背上一跳,怪兽低低哞叫了一声,撒开蹄子,一晃扎入山林之中。

长默:“…”还有什么更神奇的事等着他吗?

黑夜之中耳边风声呼呼,四角长毛牛兽载着他们在山林中左突右拐,最后停留在一处山壁之前。旁边有水声,长默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没留神刘吕真不知道按到哪里,山壁就裂开了,现出一个洞府。

“进来给祖师上香。”

洞府内是一个不怎么宽敞的厅室,两根大石柱,中间石桌,香案,两旁站着侍灯的石人,再往上面瞧,所供着的,是一幅巨型的壁画。

长默看到这壁画就呆了一呆。

那是一幅男子画像,身披罩衣,微微侧头,露出画像男子妩媚妖冶面容。那眼尾泛着桃花眼神似带着勾子的丹凤眼,莫名熟悉。

这不是他当时在接受灌体之前那条幻境之路上看到的,那名代表药师形象的男子吗?

原来他是越人的祖师。

长默取了香,恭恭敬敬地就要朝他拜。刘吕真道:“不是。这边才是祖师。”

长默这才发现壁画上还有一人,这一人只是一个背影,伺立在男子的一侧,存在感弱得需要通过刘吕真的提醒才发现了他。长默吃惊:“那另外一位是?”

刘吕真瞪了他一眼:“堇植大殿你都不知道?”

啊!大昊国五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药师天才!长默对这人名更是如雷贯耳,此时再看他的样貌姿仪,只觉得这样的人物真是苏得不行。而越人的祖师,看来是当时的堇植大殿所亲近的人。

知道越人供奉堇植大殿,这倒让长默放心了不少,因为眼前的老头看起来有点邪气,长默还担心自己会混进什么邪恶组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等长默上好香,刘吕真一指石案所供的兽头型的铜匜:“滴一点血到里面。”

长默迟疑地看了刘吕真一眼,他现在对需要献血之类的事有点发怵。老头阴恻恻地看着他:“快点。”长默只好咬破手指滴进一滴鲜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铜匜之中射出,进入自己的气海。

一惊之下连忙进行内视,发现气海之中果然多了一个越人祖师背影的形象,静静伫立。

“爷爷,刚刚那是什么?”长默的脸色变了变。

刘吕真道:“没什么,越人的禁制而以。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什么事都没有。”

长默小心翼翼道:“那我如果一不小心做了让爷爷您不高兴的事…”

刘吕真森森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长默感觉越来越怵这变态老头了:“爷爷,我会听话的。”

刘吕真对他的乖巧十分满意:“现在,该谈谈怎么给你复仇的事了。我们越人,没有被欺负到头上不还手的。”

长默眼一亮,对头!这种要提供靠山的语气!长默赶紧顺竿子爬:“爷爷,今晚绑我的那个人叫林大郎,与我们一家确实有仇隙。可是他是个四级神血战士,我们打不过他。”

刘吕真冷笑道:“区区一个四级神血战士而以!”

长默期待地望着他:“那爷爷,我们…”

刘吕真:“我也打不过他。”

长默:“…”

“不过有个法子却极简单,解决此人不费吹灰之力。”

长默的心情被老头逗得一起一落的:“还请爷爷示知。”

刘吕真道:“你只需向官亭告发,林大郎使用‘洗髓’邪术,官府自会拿他。只是小心别吐露了自己越人的身份。”

长默有种不妙的预感:“爷爷,为什么?”

“因为官府在捉拿我们越人呀。”刘吕真嘿嘿笑:“见一次,杀一次。”

长默:“…”

他就知道!

果然还是一不小心被拉进邪教组织了。

这是被坑了还是被坑了还是被坑了?

他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惩治

城门外三里处官亭。

正好到了每半个月一次的休沐日, 这个晚上,除了亭哨处两个轮值的, 亭官大方地给众人放了假,亭役们大都是些光棍儿, 不用操练也没事可做, 一起围坐着烤肉吃酒。

烤肉有羊腿, 亭官还取来一块灵鹿兽肉, 犒赏一班下属。

驻守官亭是一份闲差,主要负责城门至城郊一段官道的警卫,抓点小偷小摸啦,解决点小纠纷啦。平常遇不到什么大事, 所以配置也不高,只有亭官长是一名六级战士, 下头四名副手和普通的亭兵分别都只有五级、四级和三级。其次还配一头鹫角兽, 战力不高,但脚程极快,用于处理突发事件的,平时大爷一样给供着。

“瞧这灵兽肉, 啧啧啧!肉就是有嚼劲, 吃下去热乎乎,感觉全身气血都充实了!”一名亭役大口嚼着烤肉, 一边说。

“像这样的兽肉,以前在西山营时,天天吃。现在被发配到这里, 整天闲得烧蛋,好东西只能嘴馋了!”另一人抱怨。

旁边的人嗤笑:“闲得烧蛋?昨儿七里湾那就有人闹事,怎么不见你去?”

“头儿,你还不知道二子,有好吃的跑最快,有活干就跑茅厕,待会你就瞧瞧吧,东西吃完该巡防的时候,这小子准哼哼!”

“就是就是!懒驴不上磨!”

一班人嘻嘻哈哈,一个酒气有点上涌的亭役解手回来,正要抱怨句什么,蓦地感觉脚下被一个东西抱住了。

“我勒个去!”半醉的亭役被吓得差点一蹦三尺高:“哪来的小孩!”

“怎么回事?”其他人纷纷围过来了。

然后将士们就看清楚了地上那个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满是血迹污泥的小男孩。

小男孩伸出了自己细瘦的手腕,上头有个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伤口,篝火之下,伤口血肉模糊,十分狰狞可怕。

“官爷爷,救命。”小男孩用惊恐细弱的声音道:“有人要害我。”

亭官长作为一名六级异能战士,寻常劫掠追杀之类的案件轮不到他出手。是以一直淡定地坐在原位,等待下属解决。但当他看到男孩的那个伤口,就再也淡定不能了。

他“啪”地一下站了起来:“越人的邪术!”

在大昊国,一旦扯上越人,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越人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

拿现代的话来形容,越人就是一个反政府武装,是邪教。

越人这个组织里面个个都是疯子,像根搅屎棍,以破坏大昊国的社会和谐稳定为己任,大昊国数任帝王都曾经对他们下达了缴杀令,奈何越人分散在民间,还有一定的信众,很难清除。现在有一条线索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叫一班将官怎么不激动。

抓住一个越人,就是一个军功呀!这比他们苦哈哈守在这里,抓上一年的小偷有用多了!

一干人瞬间尽是战意昂然:“要害你的人在哪里?小孩,带路!”

这个晚上,长默带着官亭一班亭兵突袭了林大郎的别院,到时的时候,林大郎依旧紧张兮兮地守在院门口中——越人的邪术,他压根不敢进去打扰。

他一看到长默,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指着他:“你——”

他觉察不妙,转身想逃,一班如狼似虎的亭兵哪容他逃脱,亭官长一个缠缚术,他四五个手下上去围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制住了。

搜进暗房,里头确实有进行邪法的迹象,但除了两个昏迷的小孩,其它连个鬼影都没有搜到。

“里头那个要害你的人呢?”亭官长一把拉过长默问。

长默道:“我不知道。那个人当时取出一条像蛇的东西来咬我手腕,我一直偷偷地装着晕迷,等那个人去弄另外两个小孩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偷偷从后窗溜走了!”

他一个神情惊恐,又浑身带伤的小孩,一班亭役也不疑有他,副手对亭官长道:“头儿,恐怕是那越人发现小孩不见了,知道泄漏了风声,人已经跑了。”

亭官长一脸郁闷:“晦气!”

一指面如死灰的林大郎:“带走!”

凌晨的时候,亭役来到庄子,又带走了林大凤和吴氏在内的数名林家人。长默也回到了家里。消息一传开,谁都没有料到林大郎竟然这么灭绝人性,胆大包天,竟敢使用邪术,用谋夺人命给自己的小孩更换体质,整个庄子都沸腾了。众邻人交头接耳,纷纷涌到瑛娘家中查看情况。事情涉及越人,庄中人胆小,甚至有担心会被连坐的,一时二管事孙青也被围住了,七嘴八舌都问他应对之法。林大郎被撸,暗地里最高兴的该属一直被压了一头的孙青了,面上却不便表现出来,只听他忧心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如何能作主,只好快快禀报主家,让主家拿个法子了。”众人称是,当下便有庄人取了信物,急急忙忙前往东城报信去了。

且说长默这里,一回到家,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瑛娘简直哭成了个泪人。

长默为了逼真,前一晚对自己是下了狠手了,不仅用石块将自己擦得浑身划伤,还让刘吕真的那条狐蛇在手腕上留下很大的伤口,瑛娘一个个算过那些伤口,眼泪止也止不住。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瑛娘如何能不难过。

不过一晚的时间,她鬓边已经有了一绺白发,长默看着那绺白发,心里很不好受。

长欣则一直哈着小手,试图通过呼呼来分担哥哥的疼痛。

“呼~呼~哥哥不疼。”

长默道:“哥哥不疼。”

“娘,不碍事的,都是皮肉伤。”长默又安慰瑛娘。

“都是娘没用。”瑛娘心如刀绞。

“是儿子太不小心了,才中了贼人的暗算。”

“你一个六七岁小孩儿,能顶什么事,都怪那姓林一家,心肠太歹毒了!”便有邻人七嘴八舌地搭话。

“是啊是啊,想起来当初林家还是靠着许家发迹,这些年瑛娘这个小姑子却因他们遭了多少罪!瑛娘多漂亮能干的一个女孩儿,当时庄子里多少后生都想着求娶她呢,却让他们一声不响把人送走了!若非这样,瑛娘如今该有个合美的家庭。”

“就是和哑二这档事,也是他们在从中作梗,真真让人搞不懂,一家的亲戚,哪来的这么大的仇。”

“那户人,平时看着就跋扈!如今更证明是些肠子流了黑水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哩!真是造孽!”

“主家该如何震怒…”

庄中邻人是非观点都非常明确,如今证据确凿,受害人就在眼前,众人也全是遣责之词。正说着,突然有股细细的喧闹。

有人低呼道:“瑛娘,你大哥来了…”说的时候,人群被挤开,一个瘦得纸片人一样,满脸病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未语泪先垂下了:“瑛娘,你嫂子是犯了大错,可是能不能看在哥,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到慎司那边给她说说好话?”说着颤巍巍就要跪下。

意外的场面,让瑛娘整个人都愣住了。

许大郎,这是她唯一的兄长。

说起来,瑛娘也有数年未见她哥了。

这些年,许大兄一直对妹妹避而不见,妻子和舅兄对妹妹的所作所为他并非全不知晓,但无力改变。瑛娘最绝望的时候,也曾想让哥哥站出来帮一帮她,得到的却是渐渐被浇息的希望。

其实瑛娘并不怪哥哥,她体谅哥哥体弱多病,也体谅过嫁了个病弱丈夫的林大凤。从这一点上,确实是许家亏欠了她,瑛娘心里的冷和恨一直能压抑不发,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现在,哥哥终于站出来了,却是在这种时候,为一个想杀她儿子的毒妇。

宽恕?说好话?呵呵!

瑛娘的眼神一瞬间尖刻无比。

她拉着儿子的手,在颤巍巍的兄长要跪下的时候也杵在他的跟前。

“哥,你看看,这是你外甥,你还没有好好见过他吧?”

“哥你看看你外甥身上的伤!他手上的这个伤口!林家是要把我的儿子的血放干,给他儿子换命呢!哥你知不知道,我儿子刚从名府捡了条命回来?”

“宽恕?怎么宽恕?不是我儿子机灵,他现在已经不在了!给林大凤说好话?我嘴巴一定会烂掉!”

“哥,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能帮一帮我你知不知道?林大郎林大凤对我都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样的恶人,我恨不得他们立刻死!”

瑛娘声音尖利地说完,拉起了儿子站起来,眼神咄咄:

“今日大兄你既来到这里,各位邻里也可见证,我许瑛娘与林氏今后不再是亲戚!林氏兄妹被拉去慎司,罪有应得。他们一日不伏法,我豁出这条命,必不与他们干休!”

“好!”有人鼓掌:“这样的恶人,就不该姑息,不该再留在庄子里,不该再给他说什么好话!谁知道以后他们还会不会起其它的歪心思,戕害其他人?”

“就是。许大兄,你看看你妹妹一家子吧,已经被害成这样了,你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啊!他娘好棒!

长默用自己惨兮兮的小脑袋蹭了蹭他娘的腰侧,内心给他娘点了个赞。

面前,许大郎无言,面容惨白,缓缓地站直起了身。

他也知道妹妹的苦,知道自己一家对不住妹妹。可是人在关切自身利益的选择面前,总要优先选择自己。

他的病体需要人照顾;他孩子还小,需要一个娘;他知道自己是个自私懦弱无用的男人。

许大郎怔愣,他身后的小胖子突然尖叫了一声:“我让你们害我娘!”就要朝他们撞来,长默眼急手快拦在他娘面前,有另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小牛犊一样冲了出来,碰地把小胖子撞出四步远。

“我让你撞我娘!揍死你!”长欣恶狠狠挥拳道。

哈哈!妹妹也好棒!长默咧开嘴,默默点下了第二个赞。

一番闹剧直吵了两个时辰,邻里将长默一整日的惊险经历全打听清楚,发足了感叹,这才渐渐满足离去。长默幸好夜里在亭所那边有短暂休息了一阵,也吃过了东西,恢复了一些体力,否则还真受不了这个挣腾。

众人离去,瑛娘与哑二两人将孙青请进了屋里,向他询问林氏一家可能会判的刑罚。

按照瑛娘的想法,林氏使用邪术,谋害人命,犯下这样的重罪杀头都不为过,这一次定是罪责难逃。然而一听孙青分析,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孙青道:“林家如此作恶,两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此事却是棘手。”

瑛娘道:“难道杀人还能不受惩罚?”

孙青道:“不是杀人,而是未遂。孩子毕竟还好好的。目前主谋林大郎比较严重的罪名只有二个,勾结越人,使用邪术。可是这两个罪名,既可以重判,也可以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至于林大凤与吴氏只是从犯,罪责就更轻了。”

瑛娘目瞪口呆:“怎么个轻轻放下?”

孙青摇头道:“两位就瞧着吧。”

哑二拍拍瑛娘,示意她稍安勿躁,船到桥头自然直。瑛娘再不甘心,也只有等待慎司那边的消息再说。

一家人这一天都挣腾了个够呛,哑二安抚了一下瑛娘,看看母子俩暂时没有什么事,也先去休息了。瑛娘的心神却不安稳,在哑二走后备了香案默默向神灵祷告:

保佑我儿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保佑我儿远离小人,平平安安,顺利长大。

希望林氏恶有恶报,受到惩罚。

虔诚祷告良久,籍此寄托,她的一颗心才慢慢像落回腔子之中。

那边长默拖着疲备的身体回到房里。身上已经简单清洗,伤口也上了药,整个人依然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却没有那么狼狈了。

一天没有回家,瑛娘肯定也没有心思照料其它。长默还有些挂心那只小怪兽。结果回到房里一看,外头都闹炸了天,里头小怪兽却抱着他的簿被,倒在他床上,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呢。

“嘿,小没良心的,怎么睡到我床上来啦!”长默捏捏它的小尾巴。

“还是当一头什么都不用烦恼的小怪兽舒服啊!”长默心中又这么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