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有所不知,帝君他老人家向来不问世事,十万八千年也难得收一次妖。昨晚此事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司命仙君便连夜派人来宫中探听消息,花了重金才从珞玟元君口中得知一二。说是拿回去整理整理,用作编下本书的素材。”晏伽满目憧憬,“说来,我年岁尚小,锁妖塔中的大妖一只都没见呢。”

闻听此言,猫妖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

她原还发愁,想着怎么才能从晏伽口中套出紫凊葫芦被珞玟放在何处,然而听了小胖子的这番话,她心中霎时便有了新主意,复又试探着道,“实不相瞒,昨日我见那蛇妖,的确威风凛凛仪表不凡,单是眼珠子都有……都有……”她侧目一扫,然后小猫掌一抬,指着那方丹炉道:“都有它辣么大呢!”

晏伽小哥吃惊,一边吃鱼干儿一边道,“这么威猛?”

“可不是么!”田安安一面盘算着,一面循循善诱,道,“我昨晚还听说,帝君打算将那蛇妖关入锁妖塔,只是还没想好将他关入哪一层,所以才先将他收在紫凊葫芦里……晏伽小哥,你心中既然好奇,不如咱们……偷偷去看一看?”

晏伽嚼着小鱼干儿,听了这话顿时纠结起来,迟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挺想看一看。但是安安君,那蛇妖如此厉害,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猫妖当即摆手,正儿八经地胡扯:“不会的!帝君降他时已将他打得半死不活,连站起来都困难,绝对不可能跑得了!”说罢稍顿,续道,“再者说了,你若实在不放心,便只将那葫芦塞子掀个口,往里瞧一眼不就行了?”

晏伽还是犹豫,“……真的可行?”

小猫妖拿猫爪子拍拍胸,正色道,“可行!晏伽君,趁着年轻,把想做的事儿都做了吧,岁月是把杀猪刀,再不疯狂你就要老了!”

晏伽小哥从幼时起便开始给太极宫看大门儿,自幼晨钟暮鼓,心思单纯得仿若一张白纸。单纯的小胖子君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猫心也十分险恶,终于,赖不住猫妖一番苦口婆心,晏伽兄弟认真思考了半晌,对猫妖的话深以为然。

不多时,一仙一猫在一处殿门前站定。

偷偷摸摸,窃窃私语,叽叽喳喳。

“今日天帝邀帝君去天凌殿对弈,珞玟同涤非二位元君随行。如果不出意外,紫凊葫芦应该就在珞玟元君的房中,你在这儿把风,我去将葫芦拿出来。”

“嗯,”小白猫重重点头,“去吧!”

晏伽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强调一遍:“只看一眼,然后就把葫芦放回去。”

猫妖不耐烦地挥挥小猫爪,“安啦安啦。”

话音落地,白衣小胖子四下张望一番,随后推开了珞玟元君的寝殿宫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门外,小白猫将毛茸茸的小尾巴高高翘起,猫脑袋左顾右盼,神色间怯怯而又极其警惕。

片刻之后,晏伽去而复返,怀中果然抱着一只很大的葫芦。他的神色十分紧张,朝猫妖递了个眼色,然后就暗搓搓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小白猫连忙迈开猫爪子跟上。

行至一处毫不起眼的宫苑墙角,小胖子君松了口气,微微弯腰,将紫凊葫芦放在了地上。他眼中写满好奇,凑近几分,小心翼翼地将那葫芦塞掀开了一个口,伸长了脑壳朝里张望,嘴里嘀咕道:“黑咕隆咚一片,看不清楚啊……”

“啪嗒”——“砰”——

晏伽小哥眼前一黑,圆滚滚的身板儿倒在了地上。

猫妖不知何时已化了人形,双手合十,朝昏过去了的小童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随后咬咬牙,上前将葫芦塞子给拔了出来。

霎时间,青光乍闪而过,安安抬手挡了挡眼,再定睛一看,眼前已赫然站着个人高马大的黑衫青年,眉眼略微上挑,五官俊美气质阴柔,皮肤滑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应常羲满脸不快,手绢儿一甩掩住鼻子,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儿,眉目间十分嫌弃。

“常羲君?”安安急忙上前,扯着蛇靖的袖子上下打量一番,“你没事吧?”

黑蛇精摆手,转头看她,双手撑腰,直喇喇就是一句话:“好你个小猫妖,平日瞅着老实巴交,原是个不可斗量的!还不给老子从实招来,怎么勾搭上的封霄帝君?”

田安安被口水呛住,涨红着脸蛋一阵干咳,脑门儿上滑下一大排的黑线——亏这厮还号称应朝山最有文化的蛇,用的都是些什么词儿?勾搭……勾搭个巴拉拉啊!

“那日我去巡山,偶遇封霄,被他不由分说地就给捉了当宠物……还勾搭呢,你以为我乐意么!”猫妖一提这个就委屈,说着顿住,又觉此处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因四下环顾一番,拽了应常羲的袖子就把人往一根大柱子后头拖,边低声续道,“这里是三十六天的太极宫,封霄帝君欲将你关入锁妖塔,我是专门来救你的!”

小猫妖一向视黑蛇精为铁哥们儿,也一直秉承着“哥们儿有难拔刀相助”的交友原则,是以这番话,她说得十分严肃而焦急。然而出乎安安的意料,闻言过后,应常羲非但没有感动得涕泗横流,而且还一抬胳膊,直接往她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猫妖痛呼一声,揉着脑袋眼睛瞪大,怒冲冲道:“我救你,你还打我!”

黑蛇精翻了个白眼,简直都快被这只呆猫气死了,他沉了容色,面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戏谑,只半眯了眸子朝素衣少女道:“你竟还好意思提!那日我乔装打扮,好不如才跟着嫏嬛公主混入鬼都皇城,结果你这丫头半路杀出来,全给老子搅黄了。”

田安安一脸茫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那日你的确偷鸡摸狗似的进了鬼都。”

“谁偷鸡谁摸狗了!”应常羲皱眉,“数日不见,你这只猫怎么越来越不会说人话了。”言罢叹一口气,微垂眸,眉目间的神色更凝重了几分,语调之中透出些难以言说的意味:“我入鬼都皇城,原本……是为了见一个人。”

见常羲君此般情态,猫妖登时觉得万分好奇,诧异道:“见一个人?那人是谁?”

“……”

应常羲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伤色,转瞬即逝,很快便又重新归作一片轻佻恣意,唇角微勾,笑得漫不经心,“算了。既然见不到他,可见是天意使然。”

黑蛇原本就是妖美的面相,一笑间愈显风情万千。田安安只觉一阵晃眼,还没回过神,便见他神色骤凛,撩了衣袍拽着她后退几步,将两人的身形完全掩在巨大的廊柱背后。

“你……”

“嘘。”黑蛇瞥她一眼,一根骨节分明的长指竖在嘴唇前方。

小猫妖顿时噤声,小心翼翼地探首一看,原来是三位身着白衣的侍者从旁经过。不多时,脚步声渐远,金乌投落的华光将二人的身影拉成长长两条。

没有被发现,安安稍松了一口气,正警惕地四处打望,身旁的应常羲却蓦地皱了眉,微俯身,在她身上嗅了几下,随之眸中浮现一丝惊恐之色,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同她拉开距离,迟疑开口:“小猫……你这身上,怎么全是龙的气味儿?”

听了这话,田安安微怔,白皙的小脸霎时涨得通红,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那条龙是如何吻遍她全身,又如何将她娇软的小身板儿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夜……啊啊啊不能回忆简直不能回忆>_<!

“呃……”小猫妖整个人都要羞得冒烟了,连忙别过头干咳了几声,随口糊弄道,“哎呀,毕竟我也在封霄帝君身旁待了许久,难免沾点他老人家的气味嘛,呵呵。”

应常羲将信将疑,看了看小脸蛋快要熟透的猫妖,又将她从头到将打量了一遭,秀气的长眉微挑:“当你蛇哥和你一样蠢呢?这明明是与龙交合之后的味儿。”

“……”你是蛇又不是狗,为何鼻子这么灵……而且这用语也太粗鄙了吧 ……

黑蛇精话音落地,小猫妖已经连手指都要红透了。她心跳如雷,慌慌忙忙拉了应常羲的袖子往一个方向行去,定定神,正儿八经地装傻充愣,“常羲君还是快走吧,趁着帝君与几位元君都不在宫中,等他们回来,估计我下回就只能去锁妖塔看蛇哥您了。”

这话题转移得十分突兀,应常羲半眯了眼,这才仔仔细细地端详数日不见的巡山猫田安安。

在六界之中,妖族的民风最为开化,也没有其余几族那样强烈的忠贞观念。妖物们修炼大多需要采阳补阴或采阴补阳,今日与这只好,改日腻味了便拉豁,照样能兴高采烈地再换一只。

过去在应朝山,应常羲念着这小猫妖年纪不大,又对自己盲目崇拜,便拿她当个妹妹来看,处处都很关照。遇上些觊觎她美色打歪主意的男妖,他也会一一替她挡个干净,只是常羲君怎么也没想到,这只名不见经传的小猫,一朝被强掳上了九重天,竟有本事睡了尊神封霄……

黑蛇精扶额,觉得脑子有点凌乱。

是时,小猫妖还扯着他的袖子左顾右盼着,一面前行一面叽叽喳喳:“常羲君,我告诉你,神仙果然都特别变态!就拿封霄帝君来说吧,这只上神脸皮厚脾气坏都不提了,还在自个儿家里摆了一啪啦的阵法,若是稍有不慎误入,那咱们就绝户了。所以,一定一定要格外小心!”

应常羲捏了诀,将自己同小猫妖身上的妖气都掩了个干净,化作两名容貌平平的方脸仙人,由她带着一路前行。

在太极宫中住了这么长日子,田安安对于到宫门儿的路线已经十分熟悉了。是以这段路走下来,虽阵法诸多机关无数,二妖亦勉强算是有惊无险。

不多时,远处宫门依稀映入眼帘,两名看上去年纪颇轻的白衣小童肃容端立。

田安安顿住步子打了个手势,悄悄在一方大石兽后头蹲了下来,面色沉重,朝身后的应常羲说道:“常羲君,这两人是太极宫的看门小童,这样,待会儿我先去同两人说话,你便趁机溜走。你会腾云,之后怎么回应朝山应该就不用我……”

猫妖话还未说完,只听得“砰”的两声闷响,宫门口的两位白衣小童已经倒地上去了。

她呆了,转过头,小脖子仰高。黑蛇精扑扑手,将掌心里没用完的小石子儿随地一扔,直接拖起她就往外走,“磨磨唧唧,老子最讨厌麻烦。”

“……”安安默。

数日不见,这条蛇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啊 ……

太极宫外的天穹湛蓝而澄澈,金乌高悬,华辉洒遍整片三十六天。弱水流淌涓涓,水面上粼粼波光,间或晕染开些许水纹同涟漪。

须臾的光景,只见两名身着白衣的方脸仙人从太极宫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矮个儿的将头埋得很低,脚下步子也急急生风,然而刚走了没几步,边儿上那个高个子都就给了他一下,压低嗓子斥道:“鬼鬼祟祟还走这么快,生怕谁不知道你心虚么!”

矮个子仙人咬牙,直接抬腿朝他踹了过去,恶狠狠道:“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再打我一下试试!”

黑蛇精没搭理她,举目望前,只见周遭仙雾紫霞交织弥漫,复又沉声道,“素闻神族第三十六天包罗大千世界的诸多幻境,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其中。小猫,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些时日,可知道这三十六天的出口在何处?”

等了等,身旁毫无回应。

应常羲蹙眉,侧目一望,却见身旁白玉阶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猫妖的踪影。他眉眼间顿时涌起焦灼,蹙紧了眉头四处张望,“田安安!田安安——”

月华之下,一只白滚滚的小白猫踮着小猫爪谨慎前行着,她转着小猫脑袋四处观望,映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比夜色更浓的雾,周遭的一切景物都被遮掩在浓雾之后,模糊不清。

“常羲君?常羲君?”

安安一边喵喵地叫着,一边四处寻找黑蛇精的身影。就这么漫无目的在浓雾中徐行片刻,她意识到了些不对劲,仰头望天,那轮残月如镰如钩,月色幽凉如水。

奇怪,现在应该是白天才对,怎么会有月亮?

思索着,她低下头,将小猫爪举至眼前观望了一番,然后心头蓦地沉了几分——她为什么会忽然变成兽形?而且应常羲呢?为什么只剩下她一只猫了?

“我一直在等你……”

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在幽寂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空灵而飘渺。

小白猫呆了呆,旋即紧张不已地东张西望,疑惑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凭着直觉,她小心翼翼地往白雾最浓的一方向靠近,软软的猫掌垫子踩在地上,寒意入骨。

“我?你不记得我了?”那个男人还在说话,低哑的嗓音愈发清晰。

终于,小猫妖的四只小猫腿迈得愈来愈慢,抬起脑袋,眼前的浓雾也逐渐散开。前方赫然出现一头正在吃草的神鹿,见了她后似乎受惊,慌慌忙忙转身跑开了,很快隐入竹林。

“喵?”安安怔了怔,连忙迈开小猫爪追了上去。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且处处透着诡异,那鹿想来应该是头本地鹿,她一只外地猫,与它交流一番,即便问不出怎么出去,能有个伴儿壮胆也是不错的嘛!

往前行便是竹林深处,再走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迷雾不见了,有的只是晚间的风与一弯残月。一条小溪蜿蜒流淌,边儿上一方巨石,上头坐着个一身绛色衣衫的人,双肩有甲胄,身形颀长,乌发披散,像是受了伤,衣襟上有些许血污,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猫妖囫囵愣住,一时间进退维谷。

片刻之后,田安安壮了壮小猫胆,鼓足勇气朝前走近几步,清清嗓子道:“这位……这位大哥,小妖初来乍到,不知此处是何地啊?”

那巨石上的男人缓缓抬头,月色流水一般照亮那张脸,肤色略深,眉目清楚而分明,竟然长得十分不错。他望向她,原本平静的眸色瞬间变成了惊涛骇浪,唇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道:“你来了。”

“呃……”???

小猫妖嘴角一抽,被这种酸不拉几的眼神儿看得一阵恶寒。这个兄弟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她还是不要再浪费口水了跟他说话了……

刚刚转过身准备离去,忽然爪子一紧,像被人用力地捏住。她怔住,下一瞬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瞬间将她拉出了幻境。

脑子如针扎一般疼,田安安呜咽了一声,皱紧眉头,双眸缓缓睁开。尊神清冷俊美的面容映入视野,薄唇紧抿,漆黑的眼眸中阴鸷一片,寒霜遍布。

她呆了呆,“……封霄上神?”说好的去和天帝对弈呢,这么会儿功夫就对完了吗……

随后脖子一转,看向身旁被两位元君左右架住的黑蛇精应常羲,顿时回过神,吓得魂飞魄散:“常羲君?”你怎么又被捉了OTZ……

片刻的静默,封霄扣住她手腕的修长五指收拢,将她往身前一带,嗓音轻描淡写,黑眸中却一片冰凉,“闯入虚无幻境,嫌自己的命长?”

第二十五章

“闯入虚无幻境,嫌自己的命长?”

说这话时,封霄上神的面容同语调皆很冷漠,只是扣住猫妖手腕的五指却收得很紧,力道极大,直令田安安感到丝丝疼痛。她心头咕咚一声,瞥了眉眼沉冷的上神,又瞥了眼满脸无语的应常羲,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过去便有所闻,神界第三十六天中有大千世界的诸多幻境,无论神仙妖魔,但凡是个道行与修为不到家的,心性不定,便极其容易坠入其中。若是被幻境扰乱了心神,想凭一己之力走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琢磨着,小猫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背上的小衫已被冷汗湿了个大半——方才那弯残月,那片竹林,那头吃草的神鹿,还有那被缚于巨石上的俊美男人,应该便是这三十六天的一方虚无幻境。

想是她之前在走神儿,所以便一个不慎陷进去了。

猫妖悻悻的,思及自己差点儿就小命不保,颇有几分心有余悸。加之二回偷跑又被捉个现形,天晓得,她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上回在鬼都,她偕同应常羲逃跑未遂,封霄帝君便已震怒,更别说,这回她偷跑的地点,还是在帝君他老人家自己的地盘儿了。

安安抬起一只手掩面,打心眼儿里觉得,自从被这只上神带回了九重天,她的猫生便变得格外梦幻而精彩。

三十六天的弱水之畔,少女猫胆战心惊,抬眸觑了一觑,瞧见帝君清冷如玉看不出喜怒的眉目,心中一番纠结,觉得此时此刻,三神二妖就这么对立,相顾无言,着实尴尬。

常言道,伸头亦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逃避不是办法,早死早方能早超生,嗯!

如是一番思索,安安小拳头一握,清了清嗓子,决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眼前这位身姿颀长玉树临风的尊神沟通一下。于是她斟词酌句纠结再三,终于正色道:“呃,帝君……”

封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松开那纤细柔软的小手腕,不待猫妖说完便淡淡道:“又是误会?”

“……”套路被看穿得猝不及防……

田安安嘴角一抽,干笑着正要继续说话,一道十分熟悉的清丽嗓音便从耳畔传来。珞玟元君语气稍沉,半带责备的意味,道:“猫妖,我早便警告过你,你修为太低,绝不可在三十六天随意走动。方才若不是帝君出手相救,你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旭良也从旁附和说教,十分的痛心疾首:“你这猫怎么这样!自你来太极宫,帝君和咱们宫中上下,都拿你当自己猫看待。你却几次三番地想要逃跑,委实是令人寒心!”

二位元君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养着小猫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十分的苦口婆心。可怜猫妖向来是个心性不大坚定的,一席话听完后,她仔细想了想,竟然也觉得封霄待自己其实十分不错,愧怍之情便油然而生。

安安小脑袋垂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呆立在原地不做言语,只专心致志地听元君们说教。不料,被二位元君架住的黑蛇精此时却有些听不下去了,皱紧了眉头就是一句话:“紫凊葫芦是老子骗这蠢猫偷的,那几个小将也是老子敲晕的,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废这么多话是几个意思?”

应常羲是现在凡界修炼了五千年的大妖,是以,这位蛇精无论是气场还是胆识,都比怂包猫强了不知多少倍。

此时,他平日吊儿郎当的面容仍旧吊儿郎当,俊美的五官妖气冲天,目光在两位元君身上扫了一圈儿后微微抬高,望向那身姿颀长笔挺如画的上神,这才极为难得地正了容色,道,“帝君在六界德高望重威名赫赫,乃四海八荒人人敬仰的尊神,如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这等不入流的事,帝君应是做不出来的。只是今日小妖的确有错,也愿任凭帝君处置,只望帝君高抬贵手,不要为难猫妖田安安。”

这番话,二大王说得义正言辞正经八百,浑然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情态。换做旁的妖,大约已感动得泣不成声涕泗横流,然而,身为应常羲斯妖的邻居加好友,田安安并不感动,只因她对这条贪生怕死之蛇的性格,实在是太了解了。

过去,早在小猫妖还未修得人身时,黑蛇二大王便教过她如何与神族交流。彼时,应常羲的那番言论,是这样的:“小猫啊,你是不知道,四海八荒六界之中,神族是最为变态的。他们向来以万物主宰自居,喜受众生膜拜,是以,你若是遇上了找麻烦的神仙,首先要做的,便是拍马屁。”

是以黑蛇方才的那番言辞,也说得很讲究——先夸封霄帝君德高望重威名赫赫,又说他绝对干不出恃强凌弱之事,最后再以小妖自居,顺便义薄云天地替小猫妖求个情,套路堪称完美。

换言之,若是封霄今日为难了蛇精同猫妖,便坐实了“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罪名,极损其“威名赫赫德高望重”的尊神形象。

是以应常羲十分自得,因为但凡是个正常神,便都会顾念着自己的名声而高抬贵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洞悉了二大王心中所思的小猫妖,心情却迷之沉重,只因那只叫封霄的尊神他老人家,脸皮之厚思维之离奇,全都堪称八荒之最。

果不其然,黑蛇话音落地后,帝君微蹙眉,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你既认罪,悔过之意也溢于言表,本君自然该成全你。”言罢黑眸微抬看了眼珞玟,语气极其平淡,“将这蛇妖杀了。”

“……”

闻言,应常羲当即愣在了原地。小猫妖无力扶额,她十分地肯定以及确定,在封霄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黑蛇二大王如花似玉的脸皮子很明显地抽搐了一瞬。

那头领了帝君之命,珞玟元君当即拱手应了个是,纤臂一抬祭出法器,准备将这只很傻很天真的蛇精办了。然而神剑的剑气还未沾上黑蛇的头发丝儿,一道银白剑光便突兀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珞玟的神剑前方。

女元君诧异不已,抬眸看了眼冷光迫人的定光剑,随后大皱起眉,瞪着一旁的小猫妖道:“田安安,你偷了我的紫凊葫芦已是千万个不该,如今这又是做什么?快让开!”

身为一只讲义气的喵,珞玟要杀应常羲,安安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定光剑护在黑蛇精身前,寸步也不让,直令珞玟元君一张俏脸铁青一片。

两相僵持须臾,小猫妖咬咬牙,终于抬起大眼睛看向封霄,鼓鼓腮帮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卯足勇气开了口:“帝君,应常羲是受小妖牵连才被捉上三十六天的。我私自放他的确有错,可帝君此前说要将他关入锁妖塔,出于道义,我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封霄一笑,语调淡漠,字里行间却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你同这蛇妖都争着认罪,情谊倒是匪浅。”

帝君唇角挂着一丝笑容,然而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小猫妖吓得腿都软了,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能示弱,只好硬着头皮同尊神对视,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瞪得老大。

是时,边儿上围观两人吵架的旭良元君嘴角一抽,忍了忍没忍住,终是试探着上前几步,行至猫妖身侧,伸手拽了拽田安安的袖子,嗓音压低:“喂,猫妖。”

田安安过去不知从哪儿听过一个说法,说是与人对峙,最重要的便是气势,敌愈强,我便要愈强,这样才能不落下风。是以此时,她可谓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与上神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