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色突然猛地拽住了她的马鞭,绿衣一惊,刚要退后,就被她连人带鞭子拉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色那长长的指甲,一惊抵在她的喉咙。

这一切变得太快,绿衣毫无准备。

“一色,你——”冷楚寒还是忍不住正义感十足,要上来插一嘴。

“放心,我答应过杀猪的,不杀人,只杀猪。”一色微微一笑,将那绿衣手中的马鞭嗖的抽了出来,鞭子扬在空气中,“我正想念我的神鞭呢,好久没出手了,好痒痒!”

说罢,那普通的马鞭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似的,灵活地舞动着,眼花撩乱,击打在岩石上,啪啪作响。

绿衣脸色骤然变了。

这女人,着实不是个普通人。红衣到底捡了个什么奴隶回来啊

一色这一遭,惊艳的不仅仅是绿衣。

半柱香后,从来没有踏足过奴隶区的高大紫衣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奴隶们纷纷惶恐的下跪,站着的,便只是醒目的一色和冷楚寒二人。

“在下是先生的侍者——”那男人声音浑厚有力,“先生想要见见二位。”

25、追忆年华 ...

先生的居所在一片很清幽的竹林深处,铺天盖地的绿意,遮蔽了一整片天。在居所前有一条幽闭小路,忽而一转,却是一片开阔的花田,花田中满是恣意怒放的红色花朵,娇艳欲滴。

一色毕竟是个女孩,在这样的美景之中,一次又一次迈不动步子。先生的侍者停下脚步,并不催促,只是一旁恬淡的站着。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言谈举止都十分沉稳,眼神十分祥和,与红衣的犀利和绿衣的狂放形成鲜明对比——看来,无衣之中,也并非都是鲁莽之辈。

至少,在这个男人眸子里,冷楚寒看不到那高人一等的主子姿态。

“先生还真是喜欢红绿二色啊!所以才有了红衣、绿衣?”一色不免惊叹,先生的侍者不动声色地说:“恰是说反了。”

说反了?

一色迷惑着,冷楚寒却马上会意。

原是因为有了红衣、绿衣,所以才要如此铺张地渲染么?这真是一位心思细腻如水的先生。

“一色,我们快些吧,不要让侍者难做。”冷楚寒轻声催促,一色恋恋不舍,先生的侍者默默领路,便是如此美好的午后,三人漫步在这竹林花海,仿佛是在野游一般——

莫名的,身处死人谷的郁郁不安一扫而空。

“先生爱才,特别说,不会让二位再以奴隶之身待在无衣,先前若是怠慢了,还请见谅。”侍者终于把他们领到了先生的居所前,特别嘱咐:“所以,如果红衣、绿衣先前对二位不周,也请大事化小、不必多提。”

一色这才听明白这侍者的意思,原是叫他们不要打小报告、破坏了安定团结。

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能说的九曲十八弯的,真不像这谷中人豪迈的作风,倒像是个多年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一色这般狐疑着,恰与冷楚寒想的不谋而同,两人都小心审视着侍者,侍者有意把自己变成这繁花绿树中最不起眼的一摸颜色,可惜却事与愿违了。

“请教侍者大名。”冷楚寒又端出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一色不得不承认,他这样惺惺作态还是相当撑得起场面的,这种场合若是换成那杀猪的,说不准说出些什么让人喷饭的话来——

“两位也都见过红衣侍者、绿衣侍者,应当早已知道,侍者是属于主人的,侍者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越是此般闪躲,冷楚寒越是咬住不放:“侍者或许就是侍者,可是在入谷之前,总该有个俗世的名字吧——”

他目光一下变得很散淡,仿佛被冷楚寒一句话戳中了心事,不再多说,只是手一点门:“先生等的急了。”

先生急了?是你急了吧。

一色看着露出破绽的大叔,第一次觉得冷楚寒这人在某些方面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的,譬如说装逼这项技能,几乎浑然天成无人可敌。

等她随着冷楚寒推开了门,大叔才匆匆说:“谷外是忌讳,二位不谈为妙。”

一色刚要追问,那大叔又装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也罢,这大叔也是不会招供的,反正就要见到先生本人了,有什么话直接问她就是。

一色这边一转头,正面迎上了先生,当下想要问的话,都噎在嗓子眼了。

先生,好美。

此等美人,即便是在女人扎堆的魔窟,也算罕见了。

先生,好年轻。

那细腻的皮肤,就像二八豆蔻的少女。

“先先先——生——”一色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冷楚寒虽未说什么,眼神却不免也被她吸引。男人,都还是感官动物。

“你们来了。”先生只说了一句就暴露了自己。或许皮囊可以骗人,声音却不会。她的声音和语气,根本不是少女了。

“我是无衣的首领,大家都叫我一声先生。”先生举止如此优雅大方,让毛手毛脚的一色有些无措。“侍者告诉我,你很会耍鞭子,我这里有恰好有副鞭子,你看看合不合手——”

说罢,先生转身从一个红木盒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长鞭。一色喜出望外,就差没整个人扑在鞭子上——

这鞭子的成色丝毫不逊于无骨神鞭,一看就是个稀罕物件,最特别的要数缠绕在鞭子上一圈圈的铁丝,那么服帖,却暗藏杀机。

这鞭子挥舞起来,可能会成为最厉害的凶器。这一遭,也不是简单的断骨了。

“好兵器!死人谷果然是别有洞天!”

“姑娘好眼力。”先生笑的很淡然,冷楚寒却皱着眉头,在一色伸手去拿鞭子的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一色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不爽,可是冷楚寒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先等等再说。”

“公子有何顾虑么?”先生侧脸看着冷楚寒,眸中似有深意。

“这鞭子是先生的,又保管得如此小心谨慎,想来是一件了不得的兵器,既然如此名贵,怎么会随便就让外人来碰呢?不会有什么是先生忘记交代的吧?”

一色听冷楚寒这么一说,当下脱口而出:“有道理!”

冷楚寒一个趔趄,该说这一色实在是没什么城府呢,还是她实在活的太过乐观了些,按理说,她背负血海深仇、长在那么个环境里,实在不该是这副模样

大概换一个人,早就蛇蝎心肠了吧。想到这里,冷楚寒不禁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这一边,先生也对冷楚寒另眼相看。她应答得游刃有余,“公子已经脉尽断无法练武,姑娘也没有兵器在手、功夫只能算得上中乘,恕我直言,要对付你们,委实不需这么卑劣的手段。”

冷楚寒再一想想,却说,“我先来试试。”

一色侧过脸,“你来?”

“我来。”冷楚寒斩钉截铁。

“公子,你经脉断裂,不宜使用兵器。”冷楚寒这么一说,先生到真的有些慌了,冷楚寒无所谓地笑笑:“正是因为我经脉断裂,是个废人,真有什么状况,便是草席裹尸,随便一埋了。”

冷楚寒这番话说的一色鼻子一酸,更让她心中莫名颤动的是冷楚寒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你体质异常,恐遭人利用,此番试炼,还是我来。”

“等——”先生刚要打断,冷楚寒已经拿起了鞭子,这鞭子看着铁丝缠绕,其实却轻盈无比,只是走向十分难以控制,像流水一般——

“这是我无衣世代守护的神器,名为年华,意味年华似水,有形却还无形。”先生试图想收回鞭子,冷楚寒却冷不防甩动了一下,突地,胸膛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寒气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跪倒在地,捂住胸口,豆大的汗珠顷刻雨下。

“冷楚寒!”

“没事——我没事——不干鞭子的事,是我的病发作了而已。”不是为何,那一瞬间的冷意过后,却是逐渐安稳下来,气息逐渐平复,疼痛感也突然消失不见。

冷楚寒在一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那神鞭,感觉到源源不绝的气力,仿佛冲淡了岁寒之毒——

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楚寒,“先生——也是至阴的体质么?”

冷楚寒和一色同时脸色变了,至阴体质?果然这先生早就知道一色的血蛊身份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至阴体质?”一色难以控制语气中的颤抖,先生有些愧色,说道:“我听红衣侍者说起,你当初坠落圣泉,居然被治愈,便记在心中。姑娘有所不知,这圣泉的水属阴,越是阴性体质的,泉水便是良药,可对那阳性体质的,泉水堪比毒物。”

一色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只因神鞭的主人终于出现,一时欣喜,怕和盘托出,姑娘不愿试鞭。”

先生上前轻柔地抚摸着神鞭,“我无衣氏族,世代守护神器,便是视同生命。所以明知道有危险,却不得不诓骗姑娘,虽然用心不纯,却还希望你能谅解。”

靠,这意思是那我来试试,行了鞭子归我,不行尸首归你是吧?

一色气得脸都绿了。

冷楚寒却是说:“无衣救了你我二人性命,这一遭,便是两清。”

“真没想到,姑娘和公子竟然都是至阴之人,看来天意若此。”先生拍掌三声,大门洞开,侍者恭敬待命,先生掩不住喜悦,“请出灵剑追忆。”

灵剑追忆,神鞭年华,乃是一对至阴的神器,无衣一族世代保护,如今,终于迎来主人了。

先生眼睛闪烁,看着侍者,侍者回复以相同的喜悦与爱意。

两人对望若此,竟纷纷泪流满面。

神器仿佛早知天命如此,连俗世之名,都与他们的宿命如此吻合:

追忆逝者兮,恰如逝者追忆。

似水流年兮,恰是流年似水。

从此,先生无功、侍者无名,无衣无衣,一身干净。

26、先生的秘密 ...

并立于桃花之间,他手执灵剑追忆,她横握神鞭年华,便是那般对峙着,风起,桃花纷飞,迷了谁的眼,却不曾迷了他们——

他先起一步,本已毫无力道,那剑软似草芥,却随着他最细微的动作和心情,发生着最奇妙的曲折——

行走无形,随心所欲,仿佛是在追随者主人的无形记忆般,剑道如此独特,是谓灵剑追忆。

剑至一色眼前,仿佛已通主人心性,便是在一色面前画了个圈,沿着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剑气皆向外身散去,没有伤到一色分毫。

一色瞬间睁开了眼睛,那缠绕着一圈圈铁丝的神鞭缠绕着冷楚寒的胳膊,仿佛一道水流,全全卸去了对方的气力——

冷楚寒本就使不出什么力气,仍觉那神鞭在卸去他本身肌肉的蛮力,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神鞭的奥义。

灵剑追忆,神鞭年华,皆是至阴兵器,出手毫无杀伤力,乃是自卫兵器,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威力。灵剑行走无形,无法按照平常剑法那般抵御,乃是随着使用者的心情变化而变化的神器兵器,常能出其不意。神鞭似水般轻柔,却也似水般可以卸去对手的力道,将最凶猛的野兽变成毫无防备的婴孩,以退为进之中获得决定性的优势。

先生在一旁观看,不禁目瞪口呆。她这无衣的传人,便也是在秘笈之中参考图谱才能窥见这绝世兵器的奥妙,却不知只是混沌印象罢了,如今见到实物,才明白这神器的威力若何——

更惊讶的却是,这一色与冷楚寒二人,练习了不到十天,便已是如此熟练了。

“果真是神器的主人。”先生不禁拍手称赞,一色收起鞭子十分得意,冷楚寒谦虚一番:“先生谬赞,我本就是用剑之人,一色更是常年使用神鞭无骨,同类兵器上手,自是得心应手。”

“非也非也,这两件兵器构造十分独特,都是难以驯服的宝物,却在两位手中格外听话,看来是有缘。”先生客气地回应着。

一色却突然来了大实话:“咳,那灵剑本是个随行所以的物件,常年学剑之人早已有了固定的套路,加上控剑时把握不好自身内力,自然无法掌控。碰上冷楚寒这经脉尽断的废人,他本就使不出内力来,却是深谙路数,如此才耍的如此绝妙——”

冷楚寒一瞟她,也不甘示弱:“神鞭本是以退为进、去人破坏力的绝妙兵器,使用的诀窍乃是行云流水,需配合自身血液流动的韵律——恰巧一色你从小便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对自己的血液流动触感非比寻常,这才能如此灵气地运用这神鞭年华。”

先生的侍者听了不禁赞叹:“这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二位身怀不俗之技,又因机缘巧合,竟成为最能发挥这神奇兵器的人,不愧是——天生一对。”

一色听到这里,本是得意洋洋的脸顿时像被泼了一把土灰似的,冷楚寒也尴尬地咳嗽着,使者的先生却是笑着说:“我并非胡言,这世上能找到同是至阴之人的,便不多见,你们二位同时显身,又是相互扶持、共同悟出这神器的法门,岂不是和这追忆年华两件兵器一般,是天生一对么?”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二人哑口无言。一色悄悄偷瞄着冷楚寒,却不见他有什么厌恶的意思,当下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想象中的狂喜仿佛并未出现,不知为何,却有一丝紧张。

“侍者,就不必再开玩笑了吧,你看他们都不自在了——便是留给他们自己去体味吧——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先生瞧瞧侍者,满眼的暖意,似是心情大好,“神器终于有所托付,我们也该去祭祀坛禀报先人了。”

侍者方才大悟,“自然,本以为此生都等不到这一天了,没想到——”

说罢,两人相约而出。冷楚寒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子一深,“一色,你觉不觉的他们有些古怪?”

一色还在出神,只听到古怪二字,便是有些慌张失措:“古怪?什么古怪?我很好啊——”

冷楚寒低声咳嗽,“不是说你,我是说先生和她的侍者之间有些古怪。”

“不就死眉来眼去的么?这瞎子也看得出来啊——他们郎才女貌,又都不小了,该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冷楚寒微微蹙眉,“我撞见了红衣和绿衣侍者有私情,原本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无衣之中对此仿佛微词甚多,一打听才知道,这无衣氏族自古以来便是有一条规矩,无衣的继承人是不可以和谷外的人相恋的——”

“怎么,绿衣侍者也是谷外的人?”

“怕是如此。”

“那先生和她的侍者——”一色这才明白冷楚寒想说什么,突而心却猛地被拽了一下。

明知道不可以在一起,他仍旧默默守护在她身边这样许多年么?最近的爱人,却不能承认,这该是怎样的折磨?

“先生和侍者真的很可怜,究竟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对方呢?”一色喃喃道,“难道这些清规戒律的死气沉沉的玩意儿,真的可以把活人逼到这般田地么?!”

冷楚寒听着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头一次什么都没说。

“这规矩本就定的不合理,我去找先生说说!”

一色冲动要去祭祀坛,却被冷楚寒拦住,“我想,有人比你更急迫,不需要你出头。”

“谁?”

“自然是——”

红衣。

“红衣,你来了,真是稀客。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祭祀坛。”先生依旧那么典雅大方,凭空得让红衣压抑起来,便只是看着这威严庄重的急死坛上,那仿佛闪烁着神光的先生,那些酝酿了很久的话,还是不能一吐为快。

“你不必开口了,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冷楚寒和一色继承了神器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无衣之中人心惶惶,不知道在红衣与绿衣之外,会不会杀出匹黑马来抢了先生的传位——

如若这还是一匹谷外来的黑马,那就更不妙了。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位子传给外人的,哪怕他们是神器的主人。”

先生转过身,继续对着祭祀坛祈祷,身后红衣声起:“先生,红衣想问的恰是相反,为何先生的衣钵不能由外人来接,甚至不能和谷外的人有染——为何我不能与谷外的人相爱”

“我以为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承认。”先生闭上眼睛,“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恕红衣愚钝。”

“红衣啊,虽然继承人选有两人,可绿衣她只是山野游者,并不定性,我并不放心把无衣交给她——你才是我一直培养的继承人。”先生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考虑你和绿衣侍者的——问题,我一早就让你坐上我的位置了。”

红衣默默垂头。她从小在无衣长大,能坐上这先生的位子,自然是毕生的梦想。可她从没想过,当先生就不能与谷外的人相爱——

这样的选择,实在太残酷。

“难道不能两全么?”红衣仍不甘心,“先生,这规矩传了这么多年,兴许祖师爷的想法早就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