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身银白的披风、浅紫的袍服,说不出的风流蕴藉,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扫过之处更是勾人魂魄。只是他走过唐悦身边时,却连眼皮也垂下,瞧也不瞧她一眼,仿佛并不相识一般。

唐悦心中狐疑越来越大,只见到苏梦枕慢慢穿过众人,最后走上台阶,坐在轩辕迟迟身侧的位子上。众人竟都跪下行礼,一下子乌压压一片都矮了下去,只剩下唐悦一人突兀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既不可能向轩辕迟迟行礼,更不会向苏梦枕下跪。

然而很快她便听见众人口中喊道:“参见副教主,圣主安康。”

一人喊或许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几百人同时这样喊,唐悦只觉得背上发麻,手心冒汗。原先已听人叫轩辕迟迟圣主,那这副教主说的便是…

等人们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就听见秦时雨走上前去说道:“副教主和圣主这些年来一直为拜月教大业奔走,耽误了婚期。如今我教大业将成,教主命我等通知教众,前来参加二位的婚礼。”

轩辕迟迟微微一笑道:“诸位堂主事务繁忙,为迟迟个人私事而兴师动众,迟迟心中已是很过意不去。”

一旁孟竹醉笑道:“圣主言重,拜月教中已是许久不曾热闹过,借您大婚之喜,我们也可讨杯水酒,相聚一番,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事。”

轩辕迟迟笑着看向苏梦枕,然而他却始终默不作声,脸上并无特别喜悦之色,她的面色不免也沉了沉,突然道:“这次我从外面回来,还带来一位贵客…”

话说到这里,她又声音温柔地道:“唐姑娘,你跟这里的几位堂主可都是旧识,怎么不出来聚一聚?”

唐悦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了高高在上的轩辕迟迟。

唐悦此刻并没有戴上面纱,一个人先发现了她,发出低声的惊呼,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的脸上。

一时静默了片刻,几百号人鸦雀无声,然后便如炸了锅一般,人群中沸腾起来。

轩辕迟迟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挥,所有人便已安静下来。她轻笑道:“这位唐姑娘跟着我来拜月教,便是要加入我们。”

几个与唐悦熟悉的拜月教堂主此刻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秦时雨阴冷地道:“可是我教有我教的规矩,外人想要入教,便要从外城起,一级级挑战进入内城,所需时间最短半年,最长十年,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进不到内城来。唐姑娘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么?”

半年?唐悦皱起眉头,她脸上的伤痕也因此显得格外清晰,让靠她近的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轩辕迟迟吐气如兰道:“唐姑娘是为了见她的大哥,才来到我们拜月教。我们又怎能不通情理,依我看,不若——”她顿了顿,似有意无意看了苏梦枕一眼,才接着道:“过去也有堂主内眷可直接进入内城之先例,如果唐姑娘是我们这里哪位堂主的…便也可以作为特例,直接进入内城来。”

唐悦自心底深处都颤抖了起来,她突然明白轩辕迟迟想要让她进来拜月教的意图,这简直是在羞辱她,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整个人曝光在众人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圣主都说了什么,谁会娶这样一个可怕的丑女?谁会把这样的女人以内眷的身份带进内城来?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跟这样的女人有瓜葛?

他们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也许真的很可笑,于是他们便大笑起来。

唐悦站在众人之中,面无表情,并没有露出一丝愤怒的表情。

这时却有人站出来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倒愿意带唐姑娘进入内城。”

这话一说出口,却连轩辕迟迟都吃了一惊。站在堂下的男子,正是向来最反感女人的孟竹醉。

唐悦心中冷笑,这些堂主之中,最恨自己和沈初空的,便是孟竹醉没错。他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找到折磨她的机会。

轩辕迟迟静了静,不由笑道:“既然…”话刚说出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苏梦枕淡淡道:“孟堂主雅量,只是我观二位面相不合,恐非良配,还请柳堂主引唐姑娘入教为好。”

柳三月?苏梦枕竟提议让从来不碰女人的柳三月将唐悦带回去?!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轩辕迟迟道:“只怕柳堂主无意…”

柳三月慢慢道:“好。”

这下不光孟竹醉,连轩辕迟迟的脸色都变得喜怒难辨起来。

唐悦冷笑,这些人好像从未问过她的意愿…

作者有话要说:仓促,抹汗,剧情,抹汗…

修BUG…

某种牺牲

漫天夕阳,鲜艳夺目,映在唐悦苍白的面颊上,也无法替她增加丝毫的血色。

轩辕迟迟缓缓从座上站起来,她那纤弱却无比动人的身姿,使得台阶下的人看得目不转睛。她抬起一双羊脂白玉般的手,轻轻击了三下,台上阴影处竟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来。

这个广场很大,光线充足,可他却一直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隐住了身形。直到轩辕迟迟召唤他的时候,他才肯出现在众人面前。

唐悦站得离他很远,但只要看到那个侧影,她便一眼认出,他是唐漠——唐家堡的少主人。

现在,他沉默地站在轩辕迟迟的背后,仿佛与她变成了同一阵线,缔结了永不背叛的约定,如同一尊守护神,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忠心耿耿地站在轩辕迟迟的身边保护她。

唐悦在心底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商容,商容如果在这里,会作出怎样的选择…至少也能教会她到底该怎么办。

轩辕迟迟似已看透了她的心,悠然道:“唐公子是我们的大功臣,她的妹妹自然也是拜月教的朋友。无论如何,我们总还是要让她自己做决定的。”

她看着唐悦,露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如三月春风般轻柔,令人不自觉的沉醉。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她是那般的体贴,那般的善解人意。她对待唐悦的态度,简直可以说太友善了,友善的仿佛他们是天底下最要好的朋友。

轩辕迟迟一向懂得,越是人多,越是公开的场合,越是要学会“拥抱”自己的敌人。

唐悦双拳慢慢地紧握,只觉自己的掌心像她的身体一般变得冰冷,但一双灿若星子的明眸,却有如不可摧毁的山峦一般坚定。她咬牙道:“好…我答应。”

轩辕迟迟突然地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唐姑娘,这样的事情毕竟关系到你的一生,依我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一时间所有人各式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在唐悦身上,意味难辨。

唐悦终于忍不住,看了唐漠一眼。

他并没有看向唐悦,他的眼中已没有这个曾朝夕相处的妹妹的身影。

唐悦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她被娘关进柴房,又饿又冷地等了一天,终于有一个人冲进来救她。虽然他说的不过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跟我回家”。但那句话和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渐渐已与爹爹的身影重合。

他是大哥,是她的家人。

回忆令唐悦冰冷的眼眸慢慢染上一层悲哀的色彩。但她的目光却变得更温柔,更坚定,她淡淡地道:“我说了,怎样都好。”

轩辕迟迟只瞧了她一眼,心情就不再那么愉快了。因为她已明白,唐悦虽然是个情感上很脆弱的女子,但性格却无比的坚强。

轩辕迟迟又笑了,笑得如同百花初放,但不过是她的眉毛在笑,嘴角在笑,酒窝在笑,她眼睛深处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这么说道:“如此,那柳堂主可不要辜负佳人美意。”

下面有人率先大笑出声,人潮紧跟着也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恶意,也有着说不出的嘲讽。

至始至终,唐漠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他的目中平静无波,仿佛唐悦的决定与他毫无关系。若他还是当年的唐家堡少主,知道妹妹做出这样的牺牲,又会作何感想?

唐悦作出了怎样的牺牲?她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柳三月性情古怪,残忍好杀,练的武功至刚至烈,又终生不得与女人亲近。唐悦变成了他的女人,会有怎样的将来?

这一切,唐悦并不在乎。

轩辕迟迟转身看着苏梦枕,他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于是她便也笑不出了。

没有表情,岂非也是一种表情?至少在苏梦枕的脸上,绝不该出现这样的表情。

等人都走光了,唐悦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三月走到她的面前,他的神情说不上冷酷,只是一种淡淡的轻蔑与冷漠。那轻蔑,当然是对唐悦。那冷漠,也不过是因为他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他冷冷地道:“随我来。”

走出这座华宅,他领着她穿过人群,转过两条小巷,终于到达一座院子。

这座院子很僻静,周围连一户住家都没有。唐悦没有感到丝毫的惊奇,谁也不会认为柳三月这样的人会住在一个热闹的地方。

他看起来就是个离群索居的男人,尤其他还有着一双灰色的、冷酷的眼睛。

走进大门去,才发觉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简陋,甚至带着丝丝的寒气。

这时天已经黑了,柳三月并没有问唐悦是否感到饥饿或者疲惫,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径直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唐悦站在门外,只希望柳三月干脆就这样继续当自己不存在才好。

但那扇门还是再度被打开了,柳三月道:“进来。”

这间屋子什么都是亮晶晶的,跟外面的简陋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汇聚了全天底下最精致、最华丽的东西。

正如外界传闻的那样,长月堂堂主柳三月有一个古怪的癖好,他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山里藏的,只要会发光,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放在屋子里日夜欣赏。

他所练的纯阳功至刚至正,终生不得亲近女色,所以他向来不正眼去瞧漂亮女人。但那天在试剑大会上,他虽始终坐在棚子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场上的唐悦。

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女人。

原因之二,是因为她有一双讨人喜欢的眼睛,亮得让他移不开目光。

当时他就觉得手痒,想要亲自把那双眼睛挖出来,放在漂亮的瓶子里,摆在他的床头,想必是可以把玩许久都不会腻的美景。

然而她竟从他的眼皮底下逃掉了,让他的愿望变成了泡影。再次见到她,他只觉得原本已冷却下来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柳三月走近唐悦,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很认真。

他甚至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唐悦的脸。

唐悦皱眉避开,他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更古怪地道:“好,很好。”

好什么?很好的又是什么?唐悦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漂亮的眼睛没跟脸一样毁了。”他慢慢道,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这件东西很漂亮,我要了一般。

唐悦没有说话,柳三月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嘲讽的神情来,道:“我是不会真的将你如何的,只要你一直住在这里,别的男人也无法碰你。”

唐悦道:“你是在帮助我?”柳三月的声音里毫无感情:“我对帮人没有兴趣,更不会帮你。”

他的手再次抚上唐悦的脸,唐悦虽顿了顿,却没有避开。他慢慢摩挲着,手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划过她的眼皮,睫毛。唐悦觉得很不舒服,偏头想要躲开那让人产生怪异感觉的手。

“不要动。”柳三月道,“如果你反抗,我会把你交出去。到时圣主对你恐怕会有更好的安排。”

他的眼神异常痴迷,仿佛真的只要她敢动一动就直接伸手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一般。

唐悦难以忍受他的抚摸,只觉得后背仿佛有一只冰冷的蜥蜴在缓缓爬过。柳三月却并不在意她厌恶的眼神,不过淡淡松开了她道:“你若是要留在这里,就得习惯我碰你。”

休息之前,柳三月端来的是一碗冷饭,唐悦并没有拒绝,便吃了下去。柳三月看着她将米饭一点点吃下去,终于露出点吃惊的模样。

唐家堡的大小姐,他本以为会是个与轩辕迟迟一般身娇肉贵的女人,却没有想到连隔夜的冷饭都一声不吭地咽了下去。

晚上休息的时候,唐悦便睡在地板上。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一个人的重量压醒,便蓦地睁开眼睛道:“你说过不会碰我。”

柳三月冷笑道:“依你如今的容貌,便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碰你。”他说着,却站起身子,重新回到床上,背过身去,径自睡了。

唐悦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只是他的亲吻和抚摸只不断落在她的眼睛上,会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癖好?柳三月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很厌恶唐悦,但与此同时,他却爱上了她的那双眼睛。如果有机会可以将这双明亮的眼睛跟它丑陋的主人分离,他想必会十分乐意这样做。

但在轩辕迟迟想留着唐悦的现在,他还不能。

日子平静地过了三天,唐悦没有问起过一句关于唐漠的事情,尽管她已将拜月教可以找的地方找了个遍,却丝毫得不到唐漠的消息。柳三月也从不约束她的行动,只一般如常地出入。

第三天的晚上,柳三月回来的时候,面色极为难看,他竟反常地问唐悦道:“你不想见你大哥?”

唐悦抬起眼睛,道:“你们肯告诉我他究竟在哪里?”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的。”柳三月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的光芒:“除非你求我。”

他本该是个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男人,但唐悦恰好与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以至于他竟奇怪地无法忍受有人比他更镇静,更平心静气。

唐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我怎么求你?”

柳三月不说话了,过了片刻才忽然问道:“女人有什么好?”

唐悦一怔,道:“我不知道。”

柳三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他们说我是疯子,仅仅是因为我要练武,不肯碰女人的缘故。也许女人真的有什么不同之处。”

唐悦道:“我不懂,你想要说什么。”

柳三月抬起头,盯着她道:“可你总还是个女人。”

唐悦并不聪明,但这一瞬间却听懂了他的暗示。她的脸色越加苍白起来,在烛光之下甚至变得跟纸一样透明。

柳三月接着道:“我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唐悦全身每一寸皮肤都突然绷紧,它比她自己更先一步觉得难堪。

她长久地沉默着,等柳三月终于觉得耐性全无地抬起头的时候,呼吸却全停了。

她还是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的衣服却已除去了,竟已完全是□的。

温柔的烛光,恰好掩盖了她目中强烈的痛苦之色。

柳三月已完全地呆住,他收藏过那样多的珍宝,这一刻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再也找不出一样珍宝能赛过这个女子美妙的酮体。

她光洁的皮肤在微微地闪着光芒,那肤色比她的脸更白皙,却也更健康。连她脸上的伤痕在摇曳的烛光下看来也变得有些妖异,竟不免令人心驰神摇。

倾城刀在散乱的衣物之中,隐隐发出幽幽的红光。

柳三月死灰般沉寂的眼睛里,忽然萌发了火一样的热情,他一字字地道:“过来。”

唐悦从胃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不知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还是为自己。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她耳中,却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

柳三月目光迷惘,呼吸混乱,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使得他慢慢伸出手,抚摸上那光滑如丝缎的皮肤。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慢慢变成一团灼热的火焰,令他的全身都似要燃烧起来。

看见唐悦厌恶似地闭上眼睛,柳三月心中的感觉竟变成一种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他突然一把将她搂过来,冰冷的嘴唇重重印在她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时候,就像是神秘莫测的沼泽,只要一不小心,立刻就会被它吞没。尤其是长期过着禁欲生活的人,一旦冲破这道束缚,往往比常人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唐悦突然觉得痛恨,难以言喻的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某个难以挽回的决定。她已决心推开柳三月,但男人冰冷的手已抚上她温暖的大腿,用力地抓住了她…

他明明曾发誓绝不会碰任何一个女人,但他却在抱着她,亲她的脸抚摸她的身体。唐悦觉得异乎寻常的恶心,她一把推开柳三月,弯下腰真的难以忍耐地吐了出来。

柳三月伸出手拉住她光裸的手臂,惊讶道:“你…你为什么…”

他当然无法理解,当一个女孩子被一个厌恶的人碰触的时候,那种感觉比死更难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黑暗中忽然有寒光一闪,一道闪电般的光擦过他的手背,柳三月吃痛地放手,惊骇莫名。

一把雪亮的匕首深深插入了墙壁…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失身,抹汗

难于解脱

柳三月目光骤变,竟已凌空一个翻身,飞扑出窗外。

唐悦捡起地下散乱的衣服,匆忙之间还未披好,却已先将倾城握在手中。

不多时,柳三月转身跃回窗内,唐悦皱眉看他。

她那件宽大而简陋的鲜红衣裳松松地披在身上,秀发散落在肩头,却还隐约露出一双晶莹、修长的大腿来,微微发白的皮肤,在朦胧的烛光中,宛如冷玉,让人不由便忽略了她被毁的容貌…柳三月面上的神情极是奇特,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怒地道:“人已经走了。”

静寂中,就连烛油从烛台滴落到桌几上的细微声响,似乎也变得十分清晰。

良久,唐悦才发觉自己握着刀柄的手掌已变得冰凉,她慢慢道:“你看清是什么人了么?”

柳三月道:“身手太快——他深夜至此,为的是什么?难道你还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