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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熊和清凉油旁边的五十块钱,都是她爸爸上一次来的时候,送给她的。

她爸在西藏那边儿修水库,赚的是卖命的辛苦钱,所以她爸给她的这五十块钱她一直舍不得花。

那之后她就添了心事,每天都特别留心江孝文的作息时间。听见对面的门响,她就冲出去,猛地出现在江孝文面前,跟出门的他打招呼。

难得江孝文对她也十分友善,见到这个堵路的小胖子他都会伸出手来,揪一揪她脑门上那一撮乱糟糟的短毛,跟她说两句话。非常简单的两句话,却成了顾雪柔一整天的盼望,尤其是她的芭比把奥特曼的一只眼睛给踹下来之后,她沮丧地丢下凶残的芭比和弱鸡的奥特曼,开始想念这个刚认识的小江哥哥。

她用江孝文每天见面的两句话,度过了刚搬家过来的那个寂寞的暑假。开学的时候她入读小学一年级,她姐顾雪莹念初中,姐俩上学在一条路上,两所学校中间只隔了一条马路。顾雪莹手拉着妹妹,不耐烦地带着她去报到,把她送到小学门口,气哼哼地叮嘱她:“我放学要五点半,你放学了不要出校门,就在门口的教室做作业!等做完了作业在学校里不要出去,等我来接你。”

顾雪柔嗯了一声,答应了。她们家从来没有请过放学托管,因为她们妈王爽就算到了晚上七点半,也很难有时间去接她们姐俩。王爽虽然没工作,可比上班工作的那些妈妈们忙多了,吃起馆子逛起街打起麻将唱起K,兴头一来常常一耍就是几个通宵,女儿放学接送什么的,她根本记不住。

放学了顾雪柔记得姐姐的话,没出去,不过她也没做作业,小学生什么的,她还没进入角色呢。在学校操场跟几个晚回家的小朋友玩了半天,到了五点半,剩下的几个小朋友也都被人接走了,整个学校空荡荡地,就剩了她一个,值班的保安问了她几次,她答不上来姐姐几点来,只能双手扒着学校的大铁门,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后来她姐总算匆匆跑过来,看见她,就给她脸色,气哼哼地掐了她汗津津的脸蛋一下。

顾雪柔不知道姐姐为啥不高兴,她也不问,反正没有好事儿,等顾雪莹受不了了,她自然会开口。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顾雪莹大声道:“都怪你,为了接你,我班会都没有参加。”

“参加不了又咋啦?”顾雪柔不忿,班会什么的,比自己还重要吗?

“参加不了就没法好好表现,我小学当了六年的班长呢,初中我也要当。”顾雪莹从小就咬尖儿,对芝麻大的班长权力有着她妹顾雪柔难以理解的企图心。

顾雪柔她们班今天也是第一天开学,老师好像也没提班会,也没说要谁当班长,反正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比较惦记的是晚上的饭吃啥。好在顾雪莹生气归生气,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带着她妹这个拖油瓶,姐俩在外面吃完了饭,老大带着老二回到家,新房子大大的上下两层,进了门空荡荡地,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她们的妈王爽果然又出去了。

姐俩也没人在意,顾雪莹每天固定练琴一个小时,自行去掀开钢琴盖,手指触到琴键的时候,突然停下,斜着眼睛看着顾雪柔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个江孝文跟我一个班级。”

书包扔在沙发上,正拿着剩了一只眼睛的弱鸡奥特曼拳打光头芭比的顾雪柔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姐姐,反应了一秒钟,小短腿就兴奋得立即蹦到了地上,咚咚咚地风一样跑过来,眯眯眼闪着光,大声问道:“真的啊?”

顾雪莹对她妹妹特别纳闷的一点儿就是,这个胖子到底是怎么跑这么快的?那一身的肥肉全速跑起来,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追不上。她点了点头,看她妹这么高兴,偏就一句话不肯多说了,敲着琴键,开始练习。王爽在当个好妈这件事上虽然特别不靠谱,但是她偏又诡异地给自己的大女儿投资了很多金钱,顾雪莹从五岁就开始学琴,声乐,舞蹈,形体,美术等等,把顾雪莹的每一天都塞得满满当当地,难得有空闲。王爽掏钱给孩子学才艺掏得特别痛快,但是掏了钱之后,孩子学成什么样儿,她就没心思管了。不过偶尔她闲了,不那么忙着抓男人和抓钱了,问起那么一句,好像这些课的老师提起顾雪莹都挺赞赏的。

王爽很得意,顾雪莹长大以后会是她见过的最牛逼的女人,她曾经这么跟两个女儿宣扬。

而现在还没那么牛逼的顾雪莹看见她妹凑过来,胖嘟嘟的脸压在琴台上,琴键哐哐响了几下。她妹因为胖,总是汗津津的,凑近了能闻到她妹身上洗发水洗衣液混合着奶香汗香的味道。顾雪莹抬起手抓了一下她妹短短的头发,使劲儿往旁边一推,说道:“臭死了,你跟个大臭虫似的了,别离我这么近!”

顾雪柔眨巴着小眼睛,她不习惯求她姐,对付她姐,她比较习惯用拳头和腿脚。不过这会儿她太想知道江孝文的消息了,只能由着顾雪莹嚣张,依然兴致很高地问:“小江哥哥坐在哪里?”

顾雪莹看了一眼她妹,呦了一声:“小江哥哥?”

顾雪柔点了点头,她自然而然地就管江孝文叫小江哥哥,觉得这个称呼特别适合他,她特别喜欢。

顾雪莹斜着眼睛看着她妹妹,这姐俩是王爽养大的,相对年龄来讲都懂得过多。顾雪柔看她姐这个眼神儿就想跟她姐打架,不过因为有求于人只能暂时忍耐,追着又问了一句。顾雪莹故意磨蹭,拿腔作势地捉弄她妹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他坐我后桌。”

顾雪柔听了啊地发出大叫,小胖手忍不住抬了起来,用力抓着她姐胳膊,不敢相信地问:“天哪,跟小江哥哥前后桌!凭什么啊,你也太幸福了吧?”

有什么可幸福的?顾雪莹对江孝文可没她妹妹那么大的兴趣,她根本就看不上这些小男生!她斜睨了一眼她妹,胳膊被她妹的虎爪抓得生疼,她才六岁啊,这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啊?顾雪莹忍不住一把把她扒拉到一边儿去,还对着她妹妹的全是肉的屁股踢了一脚,嘴上说道:“快去洗澡,洗完躲在你的屋子里不要出来。敢耽误我练琴我就揍你!”

顾雪柔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再多问一句,也只会让她姐接着嘚瑟。反正她也知道她姐是初一六班,小江哥哥既然跟她同班,干脆明天自己不用姐姐接了,直接去找顾雪莹,这样就能顺便看看小江哥哥。

她太高兴了,进了浴室,开始洗澡。因为没有靠谱的妈,她六岁之前都是顾雪莹给她洗,从她幼儿园毕业,顾雪莹就拒绝再伺候她了,让她自己在浴室自嗨自乐自生自灭。顾雪柔倒是被她妈她姐锻炼得动手能力超强,虽然才六岁,除了洗头发还不太熟练,别的一律能自己搞定。

可今天她太高兴了,一个不小心把洗发液弄进了眼睛,她揉了一会儿,越来越疼,自己冲水的时候,脚底下滑了一下,摔了一跤,胳膊摔破了,脑门还磕在浴缸上,蹭破了一块皮。她想要哭,可一想到哭了之后顾雪莹的德行,就只能忍住,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稀里糊涂地冲了冲头发,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她一个人在自己的屋子玩了半天,后来困了,头发还湿着就爬到了床上。躺在陌生的屋子里,陌生的床上,眼前是陌生的房顶,那一瞬间睡意顿时全无。她把那些城市灯光在房顶形成的光影,想象成无数个大恶魔,而她是个被恶魔欺负恐吓的小红帽,一边同情自己一边哭,觉得自己好凄惨。

第 4 章

第二天她姐过来叫她起床,看见她肿了的脸和脑门,吓了一跳问:“你咋弄的?”

顾雪柔不想说,反正说了也没用。她冲到厕所去嘘嘘,出来换上衣服,背上书包,上学的准备工作就做好了。顾雪莹看她衣服穿反了,书包敞开着,真的很烦,就没好气地吩咐:“收拾好了再洗个脸才能上学去。”

顾雪柔不想洗,也不想收拾,衣服反不反的,没露着就行呗。再说她长到六岁就没洗过脸,又不是今天开始的。

“你现在是小学生了,还是我妹妹,不洗脸怎么上学啊?”顾雪莹要发毛了,看着她妹眼睛上的痴抹糊直闹心。

顾雪柔不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眼神看着她姐,胖嘟嘟的额头上肿了一块,已经青了。

顾雪莹没法,大清早赶时间去上学,哪有空儿跟这个倔驴较劲,不洗不收拾拉倒。她拉开门,扯着脸都没洗的顾雪柔出去,回身把门反锁,这时候对面的一号门开了,江孝文从里面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白T恤牛仔裤,带着一股十分好闻清新的香皂味道,让顾雪柔特别喜欢。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差到了极点的心情,因为看见江孝文,立马好了,她立即松开她姐的手,对江孝文高兴地打招呼:“哥哥好。”

江孝文锁上门,说你好。

“哥哥你跟我姐是一个班级的吗?”顾雪柔像忠诚的哈巴围着主人一样围着江孝文,跟他说话。

江孝文看了一眼顾雪莹,点了点头说是。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上学好不好?”顾雪柔兴奋得眯眯眼都睁大了,伸出手,像是要拉江孝文的手。

江孝文怔了一下,看了看这小家伙硬塞到自己手心里的胖爪子,英俊的脸闪过一抹惊讶的神情,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反手握住了顾雪柔的手,拉着她,似乎是刻意的,他并没回答她刚刚的话。

顾雪莹在江孝文没看见的角度,冲着她妹使劲儿努了努鼻子,像是服了她的厚脸皮的意思。

“你的额头怎么了?”江孝文一边走一边问顾雪柔。

顾雪柔眼圈儿突然就红了,跟演戏似地特别快。在江孝文问之前,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的,在她妈妈姐姐手底下长大,不坚强她也熬不到今天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把自己胖得像个藕段儿的小胳膊抬起,举到江孝文眼前,对江孝文说:“还有胳膊呢。”

江孝文见她胳膊肘上果然蹭破了一块,通红,好像还有轻微的炎症。他皱了皱眉问:“怎么搞的?”

顾雪柔哭得嘴巴都哆嗦了,抽噎着说道:“洗——洗澡的时候摔的。”

“洗澡怎么会摔成这样?”江孝文看着她额头的包,心想这再严重一点儿,就该脑震荡了吧?

“我姐不帮我洗澡,让我自己洗,眼睛进了洗发水辣的。”顾雪柔一边说,一边用力擦着眼泪。因为手被江孝文拉着,她自觉有了主心骨似的,昨晚憋着的怨气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控诉地看着顾雪莹。

江孝文也不解地看着顾雪莹,顾雪莹无语地瞪了一眼她妹,气道:“我五岁就自己洗了,你都六岁了还跟个笨蛋一样,怪谁呀?”

江孝文看顾雪莹张嘴就骂她妹妹笨蛋,有些意外,嘴巴动了动,想要反驳顾雪莹,但人家终究是个女生,他反驳的话一时说不出口。他拉着顾雪柔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江孝文让顾雪柔在柜台等一会儿,自己去找东西了。

顾雪柔不知道他去干什么,莫名其妙地等着,很快见江孝文手里拿着一包创可贴走过来。那创可贴上印着粉色衣服的朵拉,非常可爱,很适合小女孩儿,盒里的东西也很全,消毒的酒精棉棒都有。江孝文付了账,拉着顾雪柔出来,掏出消毒的酒精棉对向后躲的顾雪柔说道:“消一下炎,不然你这个伤口好得慢。”

顾雪柔惊讶地看着江孝文,小小的眯眯眼特别亮,仿佛闪闪的钻石反射了光芒进了她的眼睛。她伸出胖胖的胳膊,看江孝文十分细心地给她消了毒,又给她贴了胶布。她长到了六岁,在王爽和顾雪莹这两位女性的夹缝中求生,何曾受过江孝文此刻的温柔对待,春风绿了江南岸似的,她小心眼暖融融的,眼圈儿又红了。对着那块胶布左看右看,她心里知道自己更喜欢这个哥哥了,比昨天更喜欢。她跟江孝文说:“谢谢哥哥。”

江孝文冲她笑了一下,站起身,顾雪柔把胖爪子接着放在他手心里,江孝文也没反对,拉着她的手继续走。

顾雪莹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江孝文和顾雪柔,眼里有些惊讶,隔了一会儿鼻子用力地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顾雪莹去早餐店买了五个包子和两个豆浆,转过身来,看见她妹妹站在大街上,穿个赤膊的小背心,正笨手笨脚地要把衣服穿正了。这笨蛋显然很紧张,穿了半天穿不上,把衣服弄得越来越拧巴。顾雪莹不耐烦地看着,她只要看见她妹的磨蹭劲儿就一肚皮的气,正想要对她大吼一声的时候,一旁的江孝文却伸出手来,两下帮顾雪柔弄正衣服,还给她穿好了。

顾雪柔的小眼睛羞涩地看了一眼江孝文,胖爪子伸出去,轻轻地抓住了江孝文T恤衫下摆,依依不舍的神情让顾雪莹心头火大。

顾雪莹走过去,一把扯开自己的妹妹,把四个包子塞给顾雪柔,另外一杯豆浆递给旁边站着的江孝文,说:“你替她拿着吧。”

江孝文接过来,看顾雪柔张嘴就啃包子,这包子馅儿都是肉的,一股油腻的味道扑面而来。江孝文皱着眉头说道:“外面的肉包子不好,最好别吃。”

顾雪柔只咬了一口,还没等嚼呢,听见这句话,立即嚼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江孝文,隔了一会,她突然啪地一下,把嘴里吃到一半的包子吐到了地上。

江孝文不发一语,只从书包里扯出两张纸巾,把顾雪柔吐到地上的包子捡起来,连同她手上剩下的三个包子一并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并对呆呆的顾雪柔说:“以后不要吐到地上。”

顾雪柔立即嗯了一声,对江孝文言听计从。江孝文拉着她的手,找到一家早餐店,指着里面的各色小吃说道:“看见了吗?那些没有肉的,烧麦菜包子豆腐脑稀粥,都可以吃。你要是饭量大,就先喝点儿稀的填一下胃,再吃就不容易吃多了。”

顾雪柔恩恩地点着头,立即对跟在后面的她姐说:“我要吃烧麦,一个。”

顾雪莹看了一眼江孝文,她手里拿着的原本也是鲜肉包子,因为江孝文刚才的话,她吃着吃着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也觉得嘴里的味道特别恶心,就趁着没人注意丢到一边儿去了。她当然不会老实地听江孝文的话费劲儿找垃圾桶,直接丢进胡同里了,反正听说那边儿有野狗出没,便宜它们了。

她买了两只烧麦,一边掏钱一边对她妹说:“够不够啊?这么点儿一个烧麦吃一个还不够你塞牙缝呢吧?”

顾雪柔特坚持特肯定地回答:“够了,我以后吃饭之前先喝稀的。”说完了这句话,晃着江孝文的手说:“是吗,哥哥?”

江孝文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帅气的脸看上去特别生动,跟他平时给人的陌生疏远的感觉十分不同。顾雪柔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怦怦地跳,童子也知慕少艾,她看他第一眼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加上她天性执拗鲁莽,大胆直接,立即对江孝文说出了现在自己所想的话:“哥哥真好看。”

江孝文笑得更大声,他显然是个很少笑的人,笑得他雪白的脸微微泛红,有些尴尬地揪了一下顾雪柔脑袋上的短毛道:“好吧,谢谢夸奖!喝稀的的时候记得别喝那种凉的。”

顾雪柔浑然忘我地看着他,心眼儿全都被江孝文脸上的笑容占得满满的,那笑容不过是很短的一瞬间而已,可她的脑海却像是照相机一样记住了,还宿命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拉着江孝文的手拉得紧紧地,握着不放。

“孝文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随着声音从不远处的一辆超级酷的车上下来一个少年,高高的个子,很帅气的长相,脸上偏偏戴了一只硕大的黑框眼镜,特减分。

江孝文拉着顾雪柔走过去,跟少年打招呼,叫他聂云霄。

聂云霄看着江孝文手上牵着的小女孩儿,好奇地问:“这谁啊?”

“邻居家的小孩。”江孝文答。

“邻居家的小孩,你带着上学啊?”这少年一边说,一边眼睛扫到江孝文和顾雪柔身后姗姗走来的顾雪莹,那一瞬间的惊艳让他张大了嘴,盯着顾雪莹移不开目光。顾雪莹从小到大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容貌的惊艳,她知道自己长得特好,基于此她就更加加倍地冷淡傲慢,简称冷傲,对待异性从来不假辞色。她看都没看这个少年一眼,只对顾雪柔说:“你再不快点儿我们就迟到了。”

顾雪柔对迟到什么的,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全当没听见,只是紧紧地跟着江孝文。

这个年纪的少年往往都特喜欢顾雪莹高岭之花的那个范儿,顾雪莹越是不搭理聂云霄,这聂云霄偏就越是喜欢看她,满脸的神魂颠倒。及至听了顾雪莹的话,聂云霄反过味来,看了看顾雪柔,又看看顾雪莹,明白过来对江孝文惊讶地道:“是她的妹妹?”

江孝文点头承认。聂云霄哈了一声,跟看个奇异动物似的看着顾雪柔,见她胖得五官都变形了,粗脖子双下巴,肥脸上眯眯眼趴鼻子,跟顾雪莹完全没法比,尤其还剪了一头假小子一样的短发。这样的女孩儿别说站在顾雪莹旁边,就算跟她自己的同龄小姑娘比,也是异类一个了吧?聂云霄很同情地微微弯腰,对顾雪柔说道:“妹儿你怎么这么胖啊?”

顾雪柔气坏了,顶嘴:“你长没长眼珠子啊,我不是胖,是吃多了。”

聂云霄笑了,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他看上去也很帅,不过顾雪柔觉得跟江孝文比差多了,小江哥哥看着就让人喜欢,而这个人看着就让人烦。可聂云霄显然不觉得这个胖丫烦,他特欠打地接着问一句:“那你胖了这么多,得多吃多少东西啊?”

顾雪柔脸都气红了,怎么回事儿,这人不但烦人还不是好人吗?怎么这么讨打?

顾雪柔还想开口,一旁的顾雪莹看不下去了。她是典型的恶犬家姐,自己的妹妹自己随便怎么欺负都行,别人碰一下就要咬人。她走到顾雪柔身边,不让那聂云霄继续打趣她妹妹,对顾雪柔说道:“走吧,别磨蹭了,再不快点儿你真要连累我们都迟到了。”

顾雪柔小腿跟粘在地上了似的,不舍得江孝文,不肯动。

还是江孝文说话管用,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快去上学吧,迟到了不是好学生。”

顾雪柔就放开了江孝文的手,“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哥哥呀?”顾雪柔虽然放开了他,但还是不舍得分开,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点儿小,眼睛看着江孝文,神情里满是渴望。

第 5 章

江孝文还没等回答,他旁边的聂云霄已经笑着打趣他:“糟糕,粘上了甩不脱了,这下看你怎么办?”

顾雪柔被她姐姐扯着丢到小学门口,顾雪柔一路上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越来越远的江孝文。顾雪莹被妹妹烦死了,她气得眉毛险些立起来,指着顾雪柔道:“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像刚才那样。”

“刚才哪样?”顾雪柔不懂,还不忿,跟她姐顶嘴,双手甚至叉到了腰上,摆出了打一架的姿势。

顾雪莹怎么可能在外面打架,她只是拽了拽顾雪柔的耳朵,小声但却尽力凶狠地说道:“不许黏着江孝文!他是你的谁啊,你那么黏着他?”我是你姐,你不黏着我反倒去黏着外人,你是不是傻?这是顾雪莹想要说出来的话,不过她太爱面子,说不出口。

顾雪柔心想干你什么事儿啊,她才不要听她姐的,转身就钻进学校去了。进去教室,发现班主任钟老师在收作业,她跟没看见似的,坐在座位上,想着江孝文,想了整整两节课,一脸幸福的呆滞。

大课间的时候,发现顾雪柔没交作业的钟老师问她:“顾雪柔你作业呢?”

顾雪柔从呆滞中清醒过来,回答老师说我没做啊。

“怎么没做呢?”钟老师很耐心,经验也特别丰富,心想小孩儿刚上小学,这样也正常,有些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生的角色转变,需要过渡期的。

不想做呗,顾雪柔说。

这个回答太实诚了,让教学多年的钟老师都一时无语,她跟孩子解释:“学生要完成作业的,不写作业会跟不上,上课老师讲了什么你会听不懂的。”

我听得懂啊,顾雪柔回答,看着老师,一脸的油盐不进。

钟老师知道自己又倒霉催的,遇到了最难缠的那类学生,这种学生不能说笨,不能说淘气,甚至不能说不听话不守规矩,他们只是俗语说的滚刀肉,思维跑偏型的,跟他们交个流说个话要费几遍的劲儿。

“那就到老师办公室,当着老师的面补上吧。”钟老师做好了自己长期抗战的准备,毕竟从教多年也对付过一些这样的孩子了,经验教训她还是积累了一些的。

顾雪柔十分配合地跟着老师走了,在钟老师眼皮底下,混过了一个大课间,作业用蜗牛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爬。钟老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孩子单靠学校一方面督促,恐怕要费老了劲了,自己需要跟家长谈一谈。

“今天晚上回家,跟你爸妈说一下,明天下午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办公室跟我谈一下。”钟老师说。

顾雪柔嗯了一声,一脸魂飞天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放学顾雪柔把这事儿给忘了,说忘了也不准确,她就是觉得这事儿不重要,不想跟她妈说。今天顾雪莹比昨天来得还晚,过来就对她抱怨:“这么天天接你好烦!我今年报了四个社团,班委会和学年部里几乎每天放学都有事儿,你知不知道初中比小学忙多了啊?”

顾雪柔知道她姐得瑟大于抱怨,听这话头,就知道她姐又当了班干部,甚至更上一层楼当了学校的干部,而以她姐爱出风头的德行,只参加了四个社团估计是学校怕影响学习硬性规定的吧?不然顾雪莹还得多报几个。

“你当班长了?”顾雪柔问。

顾雪莹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就是没当,顾雪柔心想,不然顾雪莹的眉毛那里会挑起来。她想了想,突然哈地大叫,拉了一下顾雪莹的袖子问:“是不是小江哥哥当了班长?”

顾雪莹正因为班长被江孝文抢了,自己只被老师安排了一个文体委员生气,这会儿听见她妹的话,对这个吃里扒外没脑子的肥肥特别生气,薅着她耳朵说:“他是你亲哥吗?你这么高兴?”

亲哥又怎么了,你还是我亲姐呢,还不是整天打我,顾雪柔在心里想。她是真的为江孝文高兴,小江哥哥一看就是个能领导别人的人,只有他那样的人才会全班都喜欢他都听他的话啊!长了眼珠子的老师当然会找他那样的来帮忙管理班级了,怎么会找顾雪莹这个大母狼呢,顾雪柔在心里想。

到了家,几天没回家的王爽竟然在屋子里,还带回来一个保姆。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画着漂亮的妆,打扮得跟个暴发户似的,浑身上下都金光闪闪,一副久贫乍富的派头。而新来的保姆则在厨房里忙碌,顾雪莹顾雪柔对自己家里能传出饭菜的香味还是挺惊讶的,都去厨房参观,新阿姨对她俩腼腆地笑,看样子是个很老实的人。

王爽只要不在麻将桌子上和KTV包厢里,就总是一脸犯困。她把电视打开,一脸无聊地看电视。这阿姨姓周,做的饭王爽并不太爱吃,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小姐俩倒是吃得特别香,不过顾雪柔在开吃之前记得江孝文的话,自己去接了满满一大杯的温开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让王爽纳闷地看着她,奇怪地问:“你咋回事?”

“我要减肥。”顾雪柔撇着嘴说,她跟她妈她姐说话向来没有好声气。

王爽笑了,她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不过一点儿当妈的自觉都没有,总觉得自己跟个十八岁待嫁的大姑娘似的。她在女儿肥乎乎的小身子骨上拍了一下,说道:“折腾什么啊?你能减下来吗?”

顾雪柔根本也没指望她妈能说点儿什么好听的话,她妈的注意力百分之九十九给了她自己,百分零点九给了叔叔,剩下百分零点一给了姐姐,她和她爸顾鲲鹏在王爽心里,一个芝麻大的地方都没有占。以前她心里难过了就吃,吃完了还难过就作,故意跟她妈她姐作对,给她俩找不痛快,所以她虽然才六岁,但是又肥又作,性格超级不好。最近因为心里总想着江孝文,她难过的时间少了很多,也让她下定决心改改自己难过了就吃的坏习惯。

她看江孝文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她喜欢他,想要像他一样,也做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喜欢对面的江孝文,人家说让她减肥,她就减了。”顾雪莹一边说,一边看着顾雪柔不怀好意地笑,成心的。

王爽听了,果然有了兴致,提不起精神的懒劲儿一扫而光。她初中毕业没什么文化,全部的智商都用来打扮和花男人的钱了,平生最感兴趣的就是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点儿事儿。于是这没谱的女人问自己才刚刚六岁的女儿:“行啊,看不出来你傻了吧唧的,还挺有眼光——对面儿那孩子确实长得好。”

顾雪柔脸红得都烧起来了,她跟被人侮辱了似地大怒,发脾气道:“你胡说啥啊?”

“呦,这就护上了,你才多大点儿啊?这就女大不中留了?”王爽笑着说,睨了一眼小女儿红彤彤的肥脸,觉得特有趣。

顾雪柔哪里说得过她妈,她才六岁,除了知道她妈说话不怀好意之外,别的她根本一无所知。她隐约觉得她妈妈的话侮辱了自己,她根本不是那么想的,是,她是喜欢江孝文,不过她不是她妈妈和她姐姐眼里的那种喜欢——任何喜欢,只要从她妈妈嘴里出来,都会变得不干不净!

她想到温柔地给自己涂清凉油的江孝文,温柔地给自己受伤的胳膊贴胶布的小江哥哥,他太温柔了,温柔得她死心塌地地喜欢了人家,但是她觉得自己对小江哥哥的喜欢,跟她对远在西藏的爸爸的喜欢是一样的。她爸爸也会给她痛了的脚丫贴上创可贴,她发烧了她爸爸会整夜整夜抱着她不睡,每次回来都会给她买玩具,她的奥特曼,她的芭比,她的铁臂阿童木玩偶——每一样都是爸爸送给她的。

她用力翻着小眼睛,越想越气,眼圈儿都红了。这么小的孩童在遭受了冤枉之后,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折腾一下自己顺便折腾一下家长,不过她知道不管她怎么折腾自己她妈妈也不会被折腾着。她用力把筷子砸在桌子上,对她妈妈大喊烦死你了!晚饭也没吃,就回房间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她为了不看见她妈,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到了学校,钟老师看见头发乱糟糟脸也不太干净的顾雪柔,心里有些纳闷,大课间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爸妈今天什么时候过来。顾雪柔说我爸在西藏呢,回不来。

“那你妈妈呢?”钟老师问。

“我妈死了。”顾雪柔一点儿也不犹豫地回答。

钟老师吓了一跳,她是个不太愿意通过Q/Q直接找家长的老师,凡事都想尽力先知会学生,再跟家长联系,不想给学生一种自己和家长背着他们结成联盟的感觉。不过她听了这话,不由她不拿出手机,在家长群名单里找顾雪柔的名字,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顾雪柔爸爸顾鲲鹏,果然没有她妈妈。

不会吧,钟老师心想,开学的时候自己明明把家庭情况特殊的孩子做了个备注,单亲的孩子她都记住了啊,里面没有这个顾雪柔啊。钟老师立即去查报到时家校联系簿的记录,看见了王爽的名字和手机。钟老师立即给王爽的手机打了电话。

王爽晚上出去玩了个通宵,这会儿正在酣睡,看见手机响了,瞅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就直接挂断了,再响的时候她一点儿没犹豫直接拉了黑名单,然后关机,接着呼呼大睡。

钟老师发现这个电话打不通,心里有些纳闷,又给顾鲲鹏打过去,顾鲲鹏的电话竟然也打不通。钟老师问怎么回事,顾雪柔说她爸在那边儿修水坝,很多地方都没有信号,所以手机通常都打不通。

“那现在你们家里的家长是谁啊?”钟老师无奈地问。

“我姐。”顾雪柔回答。

然后放学的时候,钟老师就看见顾雪柔的姐姐,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孩儿来接顾雪柔,旁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钟老师看着这保姆模样的周阿姨,觉得总算有个成年人能沟通了,就问保姆道:“这孩子平时在家,都谁管呢?”

周阿姨想到刚刚睡醒了就爬起来,洗了澡画了妆就出门浪的王爽,摇摇头实话实说:“没人管哦。我是给她们家做饭的阿姨。”

看来孩子的妈确实死了,钟老师心想,说不得,只能自己多操点儿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的,帮俺收藏下,谢谢

┭┮﹏┭┮

听说这篇文赶上了暑假档修罗场,唉,突然感到压力了。早知道还有暑期修罗场这一说,接着存稿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