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庆安堂正屋内,静的似是一根针掉落在地都听得到一般。

薛氏坐在白士忠身边,一双眼却狠厉的瞪着坐在她正对面的二夫人,可二夫人低垂着头,全然没理睬薛氏,薛氏只觉得心里怒火中烧,却苦于无处发泄,让她觉得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的愤懑。

昨夜,承欢居有些不大安宁,先是有些凄厉的叫声,咿咿呀呀的似是戏台上的戏子,不一会儿,便转换成了婴儿的哭声,那声音一声尖似一声,往往都是安静了好一阵子,让人以为就此消停不会再有动静的时候,猛的又发出一声,非同一般的惊悚吓人。

便连二进茗雅园的薛氏和白士忠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更莫说庆安堂就在承欢居旁边了。

果然,今儿一早再到庆安堂请安,白老太太便憔悴苍老了几分,一双眼睛也愈发显得混沌无神,让人看着就心中不忍。

出了庆安堂的门,薛氏送白士忠出府上朝,却被白士忠埋怨了几句,言下之意,知晓中元节将到,薛氏便该早做准备,她竟无动于衷,最终让白老太太这把年纪受了惊。

一番话下来,薛氏虽柔声应了,可心里的委屈也翻江倒海的弥漫开来。

要知道,承欢居空了这十几年了,除了先前的三年每到了白士鸣和柳氏的忌日上会请人过来做个道场,之后都没有去管过了,这不是也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了?

如是想着,可薛氏却也知晓,自己既然打理着靖安侯府的中馈,这些事自然该是自己的责任。

将白士忠送到二门处,薛氏才返身回屋,心里却思忖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麻烦,不期然的,便遇上了二夫人。

二夫人热络的出着主意,说既然是闹鬼,不妨请个和尚来念几场经文,抑或是去京郊的道观里请位道长过来相看相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好对症下药。

薛氏想着,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点头应下回屋,唤来了管家,让他去城外的白云观请位道长过来。

越是富贵人家便越有些讲究,婚丧嫁娶,搬迁动土,都会请专门的人来看风水,以招福纳财趋避凶祸。

管家出城去白云观,顺利的请来了一位道长,那位道长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到承欢居看了一圈,便直言说是时日久了不曾住人,阴气太重,所以才在中元节那么个特殊的日子里招来了鬼,闹腾出了那么多的动静。

道长说的都与实情吻合,薛氏便也尽信了,可及至知晓了化解的法子,薛氏的心里咯噔一响,顿时知晓,自己是落入二房的圈套了。

白日里那位道长在承欢居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便是想瞒着白老太太都没有可能了,如是想着,送走了道长,薛氏便到白老太太跟前,一五一十的回禀了一遍。

回到茗雅园,薛氏却恨不得二夫人就在眼前,否则,她定然吐一口口水到她脸上,问问她居心何在。

自打白士鸣和柳氏逝去,承欢居空了下来,这么多年,二房和四房没少打承欢居的主意,平日里得了机会,二夫人和四老爷都会小心翼翼的在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跟前试探,可都没什么回应,如今,自己却是被二房摆了一道。

薛氏心中愤懑,可请道士是自己差了管家去做的,如今白老太太什么都没说,自己急吼吼的跑去辩解,反而显得自己小肚鸡肠,薛氏不得不忍下这一口怒气。

方才,白老太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昨夜承欢居的事,和那道长给出的破解法子,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吧?都怎么看?”

白老太太话音落毕,庆安堂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白士忠是靖安侯府的世子,他和薛氏以及一众妾侍子女独占整个二进,所以,承欢居谁去住,对大房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而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是白士忠的嫡亲弟弟,兄弟情深,无论他开口说谁,势必都会让另一个人心生罅隙,白士忠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而薛氏,虽然此刻心里恨透了二夫人,却也打着和白士忠一样的算盘。

二房和四房,自然都希望自己一房能搬去承欢居,可是昨日是中元节,白老太太白日还去承欢居坐了一刻钟,想必心里又想起了她最喜欢却又英年早逝的三子,此刻自己急着开口,定然会落了下风,愈发使得白老太太心中不喜,反而失了先机。

三对夫妻各自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正屋里一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连博古架上的座钟滴答滴答的响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都没想法?”

微抬眼皮扫视了一圈众人,白老太太沉声问道。

“承欢居从前是三弟和三弟妹住着,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儿子们对此毫无异议,如今,三弟和三弟妹早早的去了,屋子空置下了来,该谁来住,也依老太太的意思便是,到底承欢居离庆安堂近些,没得媳妇儿安排的不妥当,扰了老太太的清静。”

看了白士忠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老神在在,薛氏清了清喉咙柔声说道,一派的温婉贤淑。

二夫人的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屑一顾的笑容,稍纵即逝。

不置可否,白老太太转过头看着二老爷和四老爷,“老二,老四,你们怎么说?”

二老爷回头看了一眼二夫人,见她冲自己努了努嘴,遂轻咳了一声说道:“老太太,大哥和大嫂带着几个侄儿侄女住在茗雅园,与咱们并不牵扯,如今,四房也唯有濡哥儿和蕙姐儿两个孩子,住在一进的西厢房,倒也宽敞。唯有我们二房,孩子大了,人口便多些,秋然轩便有些拥挤了,依儿子的意思,二房搬进承欢居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二哥,您这话说的,弟弟觉得不太中听呢。您这是在变着法儿的咒我们四房呢吧?”

四老爷白士群面色不虞,梗着脖子转过头看着二老爷问道。

二老爷的话,言下之意是四房的人口没有二房的多,承欢居自然便该轮到二房来住。

可如今屋里的人虽然都听出二房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可这个当空,能抓到一丝空子来抨击对方而使得自己得利,便都是好的,四老爷一脸不忿的瞪了二老爷和二夫人一眼道:“弟弟膝下现如今是只有濡哥儿和蕙姐儿两个孩子,可宁姨娘已经有身子了,以后,梅芬也好,其它几个姨娘也罢,难不成都不生育了?多过几年,四房自然也会如大哥和二哥房里一般人丁兴旺。再说了…”

话音一顿,四老爷抬眼看了一眼白老太太,见她面上并没有不喜,便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唯有我们四房的孩子还小,娘如今正是含饴弄孙的好日子,便连前次大夫来请安,也说老太太心情好些多些笑容,准保比吃什么补药都好,所以,我倒觉得,四房住进承欢居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平日里无事的时候,梅芬来着孩子们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方便些。如今,孩子们小,腿脚便慢些,每回来庆安堂,都且得走一阵子呢,二哥既然是做兄长的,孔融让梨的故事,黄口小儿尚知晓,二哥不会不知吧?”

一番话,软硬皆施,四老爷说完,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妻子,一脸的笃定。

“你…”

平日里,这弟弟也是个好相与的,却不料,竟然还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一席话说得自己全无反驳之语,二老爷回头怒目看着四老爷,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气愤的甩了甩袖子,端起茶碗了猛灌了一碗茶。

似是觉得自家老爷有些不中用,二夫人侧头瞪了二老爷一眼,方抬眼看着白老太太道:“老太太,儿媳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眼见为了一处院子,昔日和睦的兄弟便争抢起来,露出了让人觉得可憎的面目,白老太太心内感慨,却愈发怀念起了那个自小便谦让有礼的三儿子。

再见二夫人这般装模作样,白老太太也没了好气,索性歪倒在了身侧的软枕上,合上了眼睛。

二夫人得了个没趣,面上的神色,却瞬间黯了下来。

“妾身有福气,才嫁进了靖安侯府,这么多年,妾身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虽是大嫂打理着内宅的事,可妾身却不是全然只顾着享福的,平日里府里有个什么事,妾身都主动往茗雅园去往自己身上揽差事,这其中的艰辛,妾身也从来没在人前说过。”

说着话,二夫人的眼角,极应景的渗出了几滴泪。

二夫人的话,顿时又让薛氏想起了白日的事,眼见她红口白牙的颠倒是非,将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理内宅的功劳,就这么轻飘飘的揽去了几分,薛氏脸色涨红的瞪着二夫人。

二夫人却无动于衷,继续暗自垂泪。

白老太太却听不下去了,猛地睁开了双眼,铿锵有力的丢出了一句话道:“本想着你们兄友弟恭,这事儿今晚能定下来,既然掰扯不清楚,那索性先放着吧,回头等你们父亲回来,咱们再慢慢分说。”

顿时,屋内众人都变了脸色。

第037章 谋算

“老太太当真这么说?”

得知白老太太的态度时,已是第二日从宫里回来的事了,白璎珞更了衣坐在软榻边,接过流苏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问道。

流苏点了点头,“小姐,千真万确,奴婢可是从秋纹姐姐那儿打听来的,昨夜屋里商议此事的时候,正是秋纹姐姐在跟前伺候,所以万万不会错。”

白璎珞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祖父虽然不在府里,可这侯府的事,若是只有一个人能做主,便唯有祖父了,老太太这一招,也算是能暂时得了耳根清静了。”

轻声说着,白璎珞算着日子道:“这么说,祖父再有一个月便该回来了?”

流苏想了想,揣摩着说道:“如今都七月十七了,奴婢觉得,老侯爷定然会赶回来过中秋的,所以,大抵是要不了一个月的功夫了。”

白璎珞深以为然,一边,却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却不知道,祖父会让谁搬进承欢居去。”

一句话,屋内的沉香三人都沉默了起来。

二房也好,四房也罢,无论谁搬进承欢居,都不是白璎珞想看见的,毕竟,承欢居空在那里,对她而言还是个念想,逢年过节想念父母的时候,她还可以去那儿坐一会儿,可是,一旦他们哪一房搬进去,自此以后,三房怕是更要从靖安侯府众人的记忆中消失了。

深吸了几口气,白璎珞态度坚决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终归,能争取的,我就要放手一搏。”

白璎珞话语中暗含的意思,沉香三人自然都是明白的。

“小姐,奴婢觉得,如今看起来老侯爷握着决定权,可是,世子和大夫人那儿,咱们不妨也多花些心思,他们若肯说一句话,老侯爷和老太太定然也会考虑一二的。”

沉香在白老太太身边服侍多年,自然也清楚白老侯爷和白老太太的性子。

当即,白璎珞满眼赞许的冲沉香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二伯父和四叔与大伯父是亲兄弟,两不相帮,则谁都不得罪,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正是存了这样和稀泥的态度。不过,我听说,昨日大伯母生了好大一通气?”

原本还不清楚为什么,可经过了昨夜庆安堂正屋里薛氏和二夫人暗潮汹涌的模样,今日,那些事情早已在侯府传遍了,沉香几人哪里有打听不来的?

当即,流莺嘴快的说了薛氏请道长进府,却是二房借那道士的口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就这么被二夫人摆了一道的事。

白璎珞眼睛一亮,“既如此,大伯母面子上做出了一副两不相帮的模样,心里,定然有了疙瘩,决计不想让二房住进承欢居咯?”

沉香三人点了点头。

托着腮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白璎珞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只得黯然的说了句“走一步看一步吧”,就起身带着丫鬟去了庆安堂。

“珞姐儿,过来祖母身边坐。”

进了屋,离晚膳时辰尚早,内屋里便唯有白老太太斜倚在软榻上,而赵妈妈坐在脚边的小杌子上陪着说话,白老太太冲白璎珞招了招手。

“祖母,瞧着您脸色不好呢,昨夜又没睡好吗?”

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白老太太有些暗黄的脸色,白璎珞皱巴着小脸问道。

而白老太太,显然对孙女儿的这个表情极为受用,当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叹道:“人老了,便不像你们小孩儿一般那么多瞌睡了,将养几日就好了。”

“祖母,那我给您捏捏头吧。”

白璎珞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包在丝帕里压在了白老太太的软枕下,一边抬腿跪在了软榻上。

一看便是平日里常做的,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白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翻了个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另一边,白璎珞动作轻柔的将白老太太额头上的抹额取下来,又摘下了她头上的几支珠钗,方找寻好了几个穴位,慢慢的按捏起来。

似是不大的会儿功夫,白老太太便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白璎珞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待到白老太太再醒来,身子一侧,白璎珞正左手捧着一个绣绷,右手飞针走线的绣着,少女微微低垂着头,夕阳的柔和光芒从窗户里倾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投射/出了一抹淡雅静好的安然。

“祖母,您醒了?”

回头看到白老太太盯着自己看,白璎珞放下手里的绣活,扶着她坐起身,又转身走到锦桌前,沏了一碗温茶端了过来。

“人常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古人诚不欺我。”

笑呵呵的说着,白老太太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碗拿起了白璎珞绣了一半的绣活,“这是你的帕子?”

帕子上正绣着一对并蒂莲,虽说是女孩儿们最爱的图案,常有闺中小姐们绣好了赏玩的,可若是没出阁,却也万万没人敢示于人前。

面色微赧,白璎珞笑了笑道:“是秋纹姐姐绣了,想给四姐姐添妆的。方才祖母睡着了,珞儿闲着无事,便拿来绣了几针。”

针脚细密,虽才绣出了一片叶子,可那舒展鲜艳的绿色,已经让人愈发期待那娇艳欲滴的并蒂莲,白老太太目光愈发柔和,一边将绣绷放回了一旁的绣筐里,拍了拍软榻道:“过来祖母身边坐,咱们说说话儿。”

“祖母睡得乏了吧?您转过身去,咱们一边说话,珞儿一边给您捶捶背…”

白璎珞掰着白老太太的肩膀道。

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孙女时时伴在身边,白老太太觉得,昨日的那些烦闷,既然都已经挡回去了,如今看来也不算得什么了。

如是想着,白老太太深呼了几口气,原本觉得憋闷的一口气,都尽数呼了出去。

“祖母,祖父什么时候回来啊?珞儿都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呢。前一阵子下了几场雨,也不知道祖父的腿有没有疼。”

白璎珞攥着小拳头给白老太太捶着背问道。

“估摸着快了,再有两旬就过中秋一家团圆了,他定会赶在那之前回来的。”

白老太太笑道。

白老侯爷的莫逆之交齐老大人过世了,两人曾是同窗,又同朝为臣几十载,私谊颇深,即便齐老大人致仕回乡,这几年两人也没断了书信。

四月里接了齐老大人家里报丧的信,白老侯爷不顾老妻和儿女们的劝阻,执意带着人去齐老大人的故乡送他一程,如今,走了已有三个多月了。

“过了中秋,天就凉了,那我再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吧。祖母,您那儿有上好的狐皮吧?赏一张给珞儿可好?”

抿嘴笑着,白璎珞搂着白老太太的脖颈,趴在她肩膀上吃吃的笑道。

“你要狐皮,祖母自然给你,可是给你祖父做护膝就算了,你前几年做的都还好好儿的呢,再说现在不比从前,你每日进宫给六公主伴读,回来就差不多快用晚膳的时辰了,等再回到屋里,天都黑了,做针线活最熬眼睛了,祖母不许。”

白老太太牵着白璎珞,将她绕到身前,拢在怀里,如小时候一般摇晃起来。

“没事的,祖母,如今下午我回来的愈发早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做点什么,回头祖父回来,知晓祖母献出了狐皮,珞儿拿出了手艺,定然高兴,免得他以为出府几个月,府里都没人惦记他。”

白璎珞孩子气的话,顿时惹的白老太太开怀的笑了起来。

平常人家,十二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可白璎珞永远记得,前世时,爹爹赶路去集市上卖打来的猎物,只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回来后却嘟囔着说家里没人惦记他。

村里的人常说,人老了,就如同小孩子一般,需要身边的人哄着,所以,此刻白璎珞这般说话,白老太太只觉得心里无比熨帖,竟像是比自己得了那副狐皮护膝还高兴一般。

安静了一会儿,白老太太心思一动,低垂着头看向揪着自己袖子玩的白璎珞问道:“珞姐儿,你二伯父和你四叔,都争着想搬进承欢居来住,你想让谁搬进去住?”

承欢居里还供着白士鸣和柳氏的牌位,而那两人是白璎珞的父母,白老太太这般问,也算是人之常情,可白璎珞的心里,却突然紧张起来。

若是说希望二房搬进承欢居,将来四叔和四婶知晓了,心里未必不会起芥蒂。

可是若回答四房,二房好歹养了自己十几年,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不会觉得童言无忌,反而会觉得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璎珞敛了面上盈盈的笑意,声音低落的问道:“祖母,他们搬进去,我爹和娘怎么办?那偌大的侯府,便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

声音轻细呜咽,还带着一丝卑微的惶恐,白老太太听到,心里微微的抽/了一下。

“是啊,这么大的侯府,连一对死了的人都容不得了吗?”

喟然说着,白老太太动作轻柔的抚着白璎珞的背,眼中却泛起了一抹莫名的恼怒。

第038章 黄雀

晚膳时分,薛氏和二夫人都明显的感觉到,白老太太似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情很好的抱着最小的蕙姐儿说笑着,全然不同于白日里愁眉紧锁的那副忧心模样。

可转身暗自问了人,却得知除了白璎珞比平日里早来了半个时辰,期间再没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薛氏和二夫人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的落到了白璎珞身上。

见她只是偎在一旁,连同白老太太一起逗着蕙姐儿玩,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收回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对方身上瞧去。

目光在半路上遇上,薛氏瞪了二夫人一眼,瞥到了一边。

这府里的女人,除了白老太太,自然便是薛氏这世子夫人最尊贵,薛氏能瞪二夫人,二夫人却是没胆子去瞪薛氏的。

更何况,那日她算计了薛氏,即便薛氏说出去也寻不到自己的痕迹,可终究有做贼心虚的心理在作祟,二夫人便默不作声的净了手,准备服侍白老太太往膳桌边坐。

一行人用罢了晚膳,男人们都各自去书房了,薛氏和二夫人并四夫人一起围坐在白老太太身边,喝着消食茶说起了话,全然未提起昨夜的事。

白璎珞和白璎芸,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商议着八月里过了中秋后,白璎莹要出嫁时二人添妆该送些什么东西,薛氏便将府里的事捡了几件要紧的跟白老太太说着,满屋和睦。

正想着让屋里的人都散了,白老太太眼光一瞟,顿时看到了白璎芸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镯子。

薛氏和二夫人顺着白老太太的目光看去,两人顿时一惊一喜。

那对翠玉镯子,是去岁过年河东总督府的周夫人来侯府拜见白老太太和薛氏时,见白璎珞讨喜,取出来给了白璎珞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对镯子水头极好,送给一个晚辈着实有些贵重了,可周夫人却连说没什么打紧,执意套在了白璎珞手腕上。

事后,白老太太看过,说那对镯子比周总督带来给侯府的年礼还要厚重,兴许,周总督原本就存了送礼的心,想要把那对镯子送到侯府的。

听白老太太说完,白璎珞心中着实惶恐,急着想要取下来给白老太太,却被白老太太拦住了。

“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早晚有一日得落到别人手里去。所以,既给了你,说明你和这对镯子有缘,便戴着吧。”

这是当日白老太太的原话。

如今,这对镯子竟然在白璎芸腕上看见了,白老太太眸光一闪,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些什么。

薛氏暗喜,心想二夫人母女二人平日里克扣白璎珞,自己虽不愿意狗拿耗子的多管闲事,可如今终究落到了白老太太手里,定然没办法善终,果然前有因后有果,总算是出了自己前日平白咽下的那口恶气。

而二夫人心里猛的一跳,暗悔近日敲打白璎芸敲打的少了,才让她这般有恃无恐的将白璎珞的东西堂而皇之的带了出来。一边,也暗自狠下决心,回去以后定然要把前些日子白璎芸从白璎珞手里得来的那套赤金头面拿来锁在柜子里收好,免得她日日看着,哪日得意忘形的戴了出去,平白的又遭人口舌。

再回过神来,便听到白老太太冷声问道:“芸姐儿,你腕上那对镯子,若我没记错,是去岁总督夫人送给珞姐儿的吧?”

面皮一紧,白璎芸僵着脖子抬起头,先看了二夫人一眼,继而抬眼看着白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祖母,是六妹妹的,我瞧着好看夸了一句,六妹妹便说借给我戴几日。”

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白璎芸,白老太太默不作声。

二夫人一见,陪着笑的呵斥着白璎芸,“你也戴了几日了,如今,新鲜劲儿过了吧?还不快还给你妹妹?”

早在周夫人把镯子送给白璎珞的时候,阖府上下的人便知道,六小姐得了对罕见昂贵的宝物,是故,白璎芸从白璎珞手里得来的时候,二夫人没少跟着高兴。

此刻,到嘴的肉要吐出去,二夫人心如刀割,白璎芸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情不愿的从手腕上撸下来,白璎芸撒气一般的扣在白璎珞身边的锦桌上,沉着脸色说道:“六妹妹,如今便还给你吧。”

如此一来,白老太太便是傻子,也能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心中闪过的那些揣测,也都尽数当真了。

“珞姐儿,祖母当日跟你说过的,这对镯子价值连城,实属难得。既然你不戴,便放在祖母这儿吧,祖母替你收着,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