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瞥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跟欧阳姑娘说了说话,”微微一顿,她又说:“即便你不让我和欧阳家来往,我也想跟他们家来往。”

他道:“我何时不让你跟欧阳家来往了?我何曾说过此话?”

的确是没有,都是她的猜测而已。谢家与欧阳家不和,谢五郎不让她与欧阳家往来也实属正常。他缓缓地道:“你可以与欧阳家来往,只是不许与姓闵的那人往来,见面也不许。”

崔锦微怔,问:“为什么你允许我与欧阳家来往?”

“你不是喜欢欧阳钰么?”

崔锦没想到谢五郎竟会为她着想了。只不过一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她心情难免有些低落。谢五郎察觉出来了,说:“你与欧阳钰不和?”

崔锦说:“没有。”

谢五郎露出欣喜的神色,登时倾前身子,准确地索取了一吻,湿润的舌尖滑入她的嘴里,细致而又缠绵地追逐她的柔软,如同攻城略池一般,直到她完完全全缴械投降,城中搜刮得一物不剩后,他才满意地放开了她。

崔锦的双颊绯红,声音带着几分娇气:“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他有些得意。

“嗯。”这一声应得光明正大。

崔锦懊恼地说了声:“狡猾。”

不过话虽如此,此时她倒是不抗拒谢五郎的亲吻了。大抵是吻多了便习惯了,又或许是晓得自己无法与谢五郎对抗,又完全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崔锦有些认命了。

谢五郎说:“你主动喊我一声恒郎,或是主动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解决的法子。”

崔锦道:“我与阿钰不和的原因你知道多少?”

谢五郎“哼”了一声。

“这天下间没有我谢恒不知道的事情。”这话倒是说得意气风发。

崔锦仍旧是不信谢五郎知道原因,她狐疑地道:“五郎且说说。”

谢五郎说:“欧阳钰能与你不和,原因不外乎与郎君离不开,是姓闵那厮。”崔锦这下不得不心服口服了,谢五郎虽目不能视物,但心如明镜呀。

实在是…太可怕了。

“选一个吧。”

崔锦扭捏了下,喊了一声:“恒…恒郎。”

谢五郎流露出一丝温柔,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

崔锦看得有些呆。

半晌,她才道:“是什么法子?”

谢五郎说:“十五日后你便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钰:大大!我要投诉!投诉你!!你怎么能这样破坏我跟阿锦之间的感情!

闵恭:我也要投诉你!!阿锦本来对我有好感的!有好感的!好感的!感的!的!

崔锦:作者大大说她已经下线了…

谢五郎:…

第六十六章

崔锦在宵禁前回到了崔府。

此时天色已黑,今夜无月,星星点点颇为零散。梧桐苑中亮着的灯次第减少,院里半点声音也没有,黑漆漆的,极为静谧。

元叟年事已高,来了洛丰后,便只做些清闲的杂务,也不再看门。不过元叟晓得自家姑娘的性子,在樊城时他便经常悄悄瞒着夫人在夜半无人时给大姑娘开门。

是以来了洛丰后,元叟也仔细吩咐了看门的家仆。

崔锦回到梧桐苑的时候,还没轻叩门环,看门的家仆便已开了门,还奉上了一个手炉。

“阿叟说天寒,怕姑娘冷着了。”

崔锦心中一暖,说:“阿叟真是有心了。”

她揣到怀里。

家仆又道:“大姑娘,老爷和夫人已经歇下了。大郎还在夜读。”

崔锦点点头,回自己的厢房时特意绕了路。她这么晚回来,若是大兄晓得了,少不了一番询问。大兄向来心细,容易找出她话中的破绽,到时候免不得要扯出谢五郎。

她与谢五郎之间的事情,她不愿将大兄扯进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穿山游廊,阿欣也是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主仆俩像是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地走过一段游廊。

她的厢房坐落在梧桐苑的北面,当初她挑的时候特地挑了偏僻的,为的便是以后方便行事。

穿出游廊时,数十步开外便是梅花亭子。

梅花亭子今夜并没有点灯,漆黑黑的,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崔锦松了口气。

走到此处,再走一段回廊,她的厢房便到了。阿欣小声地说:“大姑娘,奴婢等会给您烧热水洗脸。”崔锦亦小声地回:“打水时莫要去西面的那口井,你悄悄出梧桐苑,随便寻口临近的井便好。”

阿欣说:“奴婢晓得的,定不会惊扰了大郎。”

说话间,主仆俩已经绕过了梅花亭子,正要踏上回廊。岂料此时,一道幽幽的声音飘来:“阿妹。”

崔锦咽了口唾沫,身子登时一僵。

她慢慢地转过身,直到看见一抹黑影从梅花亭子中走出时,她才确信方才那一道幽幽的嗓音是她大兄的,而非自己的幻听。

大兄穿着青墨色的衣袍,颜色像是一笔浓墨,难怪方才她扫过梅花亭子却没发现大兄的身影。

“大兄。”她喊了声。

崔湛慢步走近,离崔锦有四五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他瞅着她,眼神格外地明亮。

“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哪儿了?”

崔锦敏感地察觉到,在这儿遇上大兄并非偶然,也非意外,而是大兄本来就是在这儿专门等着她的。崔锦不敢说出谢五郎的事情,大兄一直厌恶着谢五郎,若是说了,怕是又会像是跟赵家三郎那般兄妹俩有了隔阂。

一想到之前在樊城时兄妹俩即便同坐一屋,却各自冷脸的尴尬氛围,崔锦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对,她绝对不能说出谢五郎的事情。

她在心中酝酿了一番,方开口道:“下午去了欧阳府,与阿钰说了会话,随后见时辰尚早便去了一趟南山寺。上回阿娘让我上头柱香,我没有上成,心里头便一直惦记着,所以便去了添了点香火钱。之后寺里的空知大师与我说了会经文,因说得起兴,便耽搁了回家的时间。”

大兄向来能识破她的谎话,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都挑了真话来说。

今日傍晚,她的的确确去添了香火钱,空知大师也确实与她讲了会经文,不过做些事情的时候,谢五郎一直陪在她的身侧。

她仅仅略过了谢五郎不提。

此时的崔锦有些忐忑,生怕大兄又会像上次那样来一句:“我看到了。”

“去…欧阳府了?”崔湛问了句。

崔锦点点头,说道:“本来昨天与阿钰约好的,但是她说身子不适便改到了今日。我与她说了会话便离开了欧阳府。”

“不对。”他蓦然道。

崔锦心中一惊,问:“大兄此话何解?”

崔湛说:“你提起欧阳姑娘时,语气不对。”他看着她,凝重地问:“你与欧阳姑娘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崔锦更是诧异。

她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竟然还让大兄看出来了。

在她犹豫的时候,崔湛又说道:“你若有烦心事,不妨与为兄说说。兴许我能替你解忧。以前在樊城的时候,阿妹一烦心了,不是都来找为兄诉苦么?如今长大了,倒是不常与我诉苦了…”

说到末尾,崔湛轻轻地叹了声。

崔锦听罢,连忙道:“没有的事情,只是女儿家的一些小事,与大兄说了,大兄说不定还觉得我心眼小呢。”

“你且说说。”

崔锦不由微怔。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兄还如此执着,倒是少见了。

她只好道:“大兄既然如此坚持,我便说了。说完后大兄可不许觉得我心眼小!”见崔湛点头,她又说:“这儿风大,去暖阁里说吧。”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崔锦便将来龙去脉与崔湛说了。

她说得很仔细,包括那一日在流云商铺里听到的话,以及在画墨铺子里欧阳钰对自己的态度,还有她那一日在欧阳府的梅园里与闵恭私下里的相见,甚至是将如何与欧阳钰开门见山地明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一字不落。

在谢五郎面前她需要隐瞒,但是在大兄面前除了谢五郎之外,她可以毫无忌惮地说出来。

在崔锦提起闵恭时,崔湛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下。

他道:“是当初闵家村的郎君?”

崔锦揣着手炉,无意识地摩挲着。

她点了下头。

崔湛的眉头又皱了下,显然是相当不满意闵家郎君的。其实崔锦之前也是晓得,大兄不仅仅不喜欢闵家郎君,还有谢家五郎。横竖就没哪个郎君能入得了大兄的眼,不,除了欧阳小郎外。

至今为止,崔锦也不明白欧阳小郎到底是哪儿入了大兄的眼。他是相貌不差,家世也好,但是太年轻了,还没有及冠呢,且心性还未定,这样的郎君哪里适合当夫婿了。

蓦然他重重地叹了声。

“阿妹,你今日是感情用事了。若是换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兴许还走不到如此地步。”他看着她,说:“以后若是还有烦恼,便与为兄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不见的地方兴许为兄能看得见。”

说罢,他缓缓起身。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待崔湛离去后,阿欣狐疑地道:“大姑娘,奴婢好像在大郎身上闻到了酒味。”

要晓得,大郎平日里可是极少喝酒的。

.

过了两日。

这两天崔锦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谢五郎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与欧阳钰和解。她与阿钰之间有了个闵恭,即便阿钰当真不喜欢闵恭了,也不可能在短短十五日里便与她和好如初。

想要和好,总得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崔锦想不明白,完全不知谢五郎到底想做什么。而这两日里,谢五郎悄无声息的,也不曾派人来给她捎封信什么的。

而在第三日的时候,洛丰城忽然来了个人,听闻是王家的嫡女,至于是哪位,消息并没有传得特别清楚。只是有人见到了王家的马车驶进了王家的府邸,经一打听,才知是王家的姑娘。

崔锦听到消息时,并没有怎么在意。

王氏从秦州洛丰起家,虽然如今本家早已搬迁至燕阳,但洛丰也有大量的人在打理,起源之地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如今人家姑娘回一趟老家,也没什么值得好惊奇。更何况前不久王四郎不也来了洛丰么?

不过向来好奇心重的阿欣不愿错过此等消息,天天出去打听,回来的时候也不忘向崔锦汇报。

“好多人都想一睹王氏女的真容呢,毕竟是五大高门望族之一的王家,还是嫡出的。听闻这一位王氏女在王家排行第六,是个极有才情的。在燕阳城中还曾经一曲动天下,她所作的曲子连当今皇后娘娘都晓得呢。”

“…好像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但是还没有许配人家。”

“听闻还有皇子殿下想求娶她,她都拒绝了!”

阿欣说得滔滔不绝,都恨不得能跑去高门大院的王府里头,亲自看一眼王氏女。

“大姑娘,为什么王氏女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洛丰?大家都在猜测呢,有人说是为了与欧阳家联姻,所以才千里迢迢地来了洛丰。”

崔锦听着,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淡淡地笑道:“兴许是来游玩的吧。”

第四日的时候,轻而易举成为一众贵女口中的风云人物王氏女忽然做了个决定。不到半日,整个洛丰城的贵女圈都收到了王氏女的请帖。

冬日将至,王氏女准备办一场初冬宴。

而与此同时,又有相同的请帖送到了各家的郎君手中。同一天,王四郎也要办一场初冬宴,地点也是在王家府邸,时间仅仅比王氏女的初冬宴晚了小半个时辰。

王家的帖子,不仅仅崔锦收到了,而且连崔湛也收到了。

登时,洛丰城的贵子贵女圈子都有些惊诧了。

极其难得有兄妹俩一起办宴的,王氏女办初冬宴不出奇,出奇的是王四郎也办一场。虽然地点都是王府,但具体的位置肯定是不一样,毕竟男女有别。

众人一时半会的都弄不清王氏兄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转眼一想,燕阳城好风雅,也不是没有兄妹一起办宴的先例,好比宫里的长公主办宴时,还顺带帮自己的皇弟生辰宴给办了,当时还获得天子的褒奖。

如此一想,众人也不觉惊奇了,没有谁愿意被当作乡野里出来的,纷纷精心准备赴宴。

.

初冬宴那一日,阿欣本想卯足劲儿给崔锦打扮的。传闻王氏女如何如何的好看,她就不信有人能美过自家大姑娘。

不过阿欣的一腔热情被崔锦捏碎了。

崔锦穿了刘洪送来的初冬新衣,为了突显新衣,她在发饰上仅仅做了简单的打扮,身上饰物除了腕间常带的玉镯之外,便只有耳垂上的一对小巧的金珠子。

阿欣只好暗自庆幸自家大姑娘长得好看,不然这么不起眼的打扮放在一群华光莹莹的贵女中想认也难认得出来。

崔锦原想与崔湛一同赴宴的,不过崔湛说时辰不一,崔锦便索性与崔沁崔柔一道去了王府。

到了王府后,马车刚刚停下,崔锦便见到周遭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崔沁眼睛尖着,说:“二姐姐,你看,是欧阳姐姐的马车。欧阳姐姐竟然这么早到了。”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瞥了崔锦一眼。

打从崔锦与欧阳钰成为知己后,崔沁对崔锦便格外和气,许是心中有所图的缘故,她喊起堂姐来也顺畅了不少。

崔锦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崔沁又说:“堂姐,我们等会去找欧阳姐姐吧。”

崔柔笑了笑:“正好我有事找欧阳姑娘,等会三妹妹与我一块去吧。”

有侍婢前来,引着崔家的几位姑娘前往花折园。崔沁好奇地问:“王四郎办初冬宴的地方与王姑娘办宴的地方远么?”

侍婢恭敬地回道:“还请姑娘放心,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隔了一座湖与数座山石。”

崔沁一听不由有些失望。

隔得这么远,想要见到欧阳小郎可没那么容易了。她登时连与欧阳钰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了。崔柔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到了花折园后,崔锦几乎是第一眼便见到了欧阳钰。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望,仅仅一眼,欧阳钰便避开了。崔锦垂下眼,与崔家姊妹一同落座。崔沁心里头还在想着在遥远的东面的欧阳小郎,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欧阳钰与崔锦之间的异样。

崔柔凑前,低声问:“堂妹,你与欧阳姑娘是怎么了?”

崔锦说道:“没什么。”言下之意是不愿多说了。

崔柔明了,便也不再多问。不过周遭姑娘的眼睛可都是盯着她们两位的,如今一见,便知两人不和非传闻,而是事实。

不然搁在以往,欧阳钰早已亲亲热热地上前招呼崔锦坐下了。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崔锦仿若未闻,安安静静地喝着桌案上的热茶。

一刻钟后,初冬宴的主家王氏女终于入席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她。

崔锦眼前不由一亮,好一个美人,肤白唇红,眼睛乌黑发亮,一头乌黑秀发绾着她从未见过的发髻,配上她素色的锦衣,有风拂来时,便像是云端上的仙子一般。

尤其是她已过了及笄之龄,高耸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肢,在不经意间散发着一股让郎君难以抵挡的妩媚。

传闻曾有皇子向王氏女求娶,如今看来,传闻若是真的,也不难以置信。

这样的一个大美人,想娶回去是理所当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