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远有着与人一见如故的本事,和若惜笑笑闹闹的一路游玩也没注意时间,也没有觉得饿。等到到了终点站动物园时,才发现中饭时间已经早过了,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可是庐山的动物园原生态的很,在一个矮矮的山头上,四周如同荒野,绝无炊烟的踪迹。

还是若惜想起来说有两根黄瓜带在身上,充当饮用水。于是,顾凌远就很自觉的拿了一根,用手一擦,也不计较,张口就咬。那样子——真是很难想象啊,活像一个大男孩子。

若惜眨巴眨巴眼睛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黄瓜已经少了一根了……于是也赶紧占为己有。

两人都感慨不已,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黄瓜,脆生生,凉润润的。

若惜狠狠蹬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黄瓜呢?”

顾凌远详装诧异:“那不是你吗?怎么连刚才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我是说过,可是还有某一人也说过这话吧?”口气愈加不善。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顾凌远继续装。

忍无可忍,若惜几乎咆哮:“顾凌远——”

可是只见顾凌远笑得很开心……

“好了,别生气了。我带你去补中饭。”

“哪里?”若惜听见有饭吃,暂时把战事抛在一边。

“前面,快到了,就是昨天我们遇见的那家饭店。”

听见这话,若惜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昨天才认识的,今天早上见面还可以称呼为“陌生人”,可是为什么才相处不到一天就像相交多年的朋友呢?而和有些认识多年的朋友相处反而没有和顾凌远一起轻松自在?

有些事情当真无法解释,譬如人与人的相交,譬如多年后若惜一个人回到这家酒店点了当日的食物,重新拾起记忆中点滴……

好在又有些东西无需解释,譬如下午四点吃中饭。

无论何时这家酒店都让人赏心悦目。

若惜跟着顾凌远走进了这家酒店,侍者一看见顾凌远就迎上来打招呼,仿佛是熟客一般。

下午四点其实没什么人,用餐区偌大一片就只寥寥数十人,越发显得空阔。窗户也是打开的,使用的是天然空调,空气极好。不像一般的酒店封闭的死死的,在空调里放再多的香精也没用,那股陈旧的空气怎么也遮掩不了。人工的就是比不了大自然。

顾凌远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有凉风丝丝缕缕轻柔地送入,窗外的美景全收眼底,远处的湖光山色,近处的葳蕤绿意,视野极好。当真可用一个成语来概括:秀色可餐。

“这里是西餐区,想吃些什么?”顾凌远低头优雅地翻动着菜谱。那菜谱的封面用料讲究,有着淡淡的光泽的暗红色绒布,四周绣着极美的花纹。

若惜拿起菜谱随意的翻翻,又放心:“不知道,我没吃过西餐,你帮我点吧。不过这些甜点的名字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我可不可以要两份?”

“果真是个小姑娘,拍照的那位大爷还真没叫错。这么喜欢吃甜食。”顾凌远失笑,停顿一会儿,接着说,“好吧,那你有没有什么过敏的或者是不吃的食物?”

“没有。”

“那好吧——鲜黄瓜沙拉,”看了一眼若惜仿佛回味什么似的,又继续笑道,“奶油口蘑里脊丝、三文鱼海鲜配红椒汁、鹅肝拼鸭胸、清煎土豆饼,主菜就这些吧。甜点就来个芝士慕思酿蕃茄和炸苹果饼好了,至于面包,汤,咖啡就按老习惯来。”说完就把菜谱交给了侍者。

虽然时间不对,但是西餐厅永远有它一种情调:桌布洁白,鲜花摆放,餐具洁净,人也随着环境优雅起来。

顾凌远动作娴熟地将餐巾对折铺在自己的膝上,若惜也照着做,但是面前的餐具实在是复杂,不知道该拿什么是好。

顾凌远貌似无意懒懒闲闲地轻语:“别紧张,吃西餐其实并不复杂。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将食物切成小块,用叉子送入嘴中即可。一般来讲,欧洲人使用刀叉时不换手,一直用左手持叉将食物送入口内。美国人则是切好后,把刀放下,右手持叉将食物送入口中。但是无论如何,刀是不能送物入口的。喝汤的时候,用汤勺从里向外舀。面包呢,应掰成小块送入口中,抹黄油和果酱时也要先将面包掰成小块再抹。其他的需要的时候再告诉你。”

若惜听完后只觉得头都大了。

食物陆陆续续地上桌,顾凌远不停地和若惜说说笑笑,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若惜渐渐自在些。昨天吃饭时候的画面兀的浮上水面,咚咚直扣心门,她实在好奇,于是开口貌似随意地问:“昨天的那个姐姐是谁啊?”

“什么姐姐?”顾凌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好像和你吵架的,然后冲出去的那个姐姐啊……”

“她啊?”

“如果不想说就算了——”若惜非常善解人意地接口,见顾凌远好像不想提起似的,也就放弃自己的好奇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顾凌远叹了一口气,“她叫苏明妍,一位世交的女儿。”

“果然人如其名——明媚鲜妍。”若惜赞叹。

“人如其名?恩,那么你的名字要怎么解释呢?”虽然确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是有些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讲述,于是干脆叉开话题。

“我的名字?这个我倒是问过爸爸,他说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取自三个字‘若相惜’,就是说如果互相珍惜。估计是指和姐姐要互相珍惜,和人倒是没有什么关系。”这个话题换得太好了,若惜思附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那你姐姐取名‘若依’,是不是说要互相依靠?”顾凌远来也兴趣了。

“应该是吧。”若惜皱眉头,“那你的名字有什么深意没?”

“很简单,四个字:凌高望远。”这也是他的理想。

“那陈翔南的名字要怎么说呢?难道是寓意像候鸟迁徙一样,飞往南方吗?”

“那个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们不好胡乱猜测。”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黄昏而起的风凉意加重,绵绵荡荡,丝丝缕缕,直钻进人心里去。

若惜那醉心道家学说的爸爸无意中早就借着名字给这姐妹俩下了谶语,注定了她们一生的宿命。

而今日的随口之言,又岂知命运的深意?

[第一卷 翩若惊鸿暗愫生:第十章 预约]

已而夕阳西下,树影散乱。

山上看到的落日尤其壮观绮丽,神秘迷人:西边的天空淋漓着殷黄到深红的色彩,太阳静静躺着,变得硕大无比,在接近地平线时竟然变成扁的,而天色诡异地变成了玫瑰红的。

两人吃完饭后,就看见这瑰丽的美景,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静谧而柔和的气氛四处氤氲。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很萧瑟的感觉,与两人青春并茂的年华很不相称。

两人一路无语,偶尔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但是很快地又分开了。

“若惜——”声音里有一点忐忑不安的成分。

“恩?”

“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

“那明天下午我们去三叠泉玩吧——”话里似乎有深意,但是若惜没有听出来。

所以,她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好啊,是要去趟的,俗话说‘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嘛。”

“那好——我明天下午到你家楼下来接你。你是和你姐姐一起住吧?”

“恩,不然还能住哪?难道要住酒店里?”又露出调皮的表情来。

顾凌远只微微一笑,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来:“我就住在酒店里。”

“你又没有亲友在山上,当然只能住在酒店里啊——”略微停顿了下,想起酒店服务生的态度,不禁脱口,“难道就是刚刚吃饭的那家酒店?”

“你注意到了啊,观察力不错。”

“难怪服务生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若惜理解的点点头。

“他们和我熟络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好奇心依旧旺盛。

“小丫头想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还是微微笑,但是只是微微的笑意就抵御了若惜探寻的目光。

若惜很聪明的不再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话题。

“好了,我到了——这就是姐姐住的地方,我现在住这。”短短的一段路很快就到了,若惜昨天中午从酒店吃完饭和姐姐一起回来,倒是没有觉得它短。

在矮矮的一栋普通的公寓楼前两人停下脚步。

顾凌远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向若惜颔首示意:“我记住了,你进去吧。时间不早了,估计若依也下该班了。”倒是无意进去看看。

“恩,好,我上去了。你也回去吧,小心天色暗。”此时的若惜有着若依的感觉——温柔非常。

推开窗户还能看见顾凌远离去孤单的身影,夕阳最后一丝余光将他笼罩,给他全身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若惜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细微的难过——不深,却绵长。

若依果真很快就回来了,看见若惜在绒布沙发上发呆,不禁奇怪:“我们的小公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有了,只是刚好在想一些事情。”被姐姐一问,才意识到自己发呆了好半天。

“小孩子就不要想那么多。今天一个人玩的开心吗?”话是说着,人也没有停下,到卧室里换衣服还是把这句话扔出来。

“今天遇见顾凌远了,和他一起过的。”这是事实,但是有时候说出事实反而会增添不必要的臆想,虽然这臆想在多年后竟然成真。

“顾凌远?”若依一时想不起来,经过若惜提醒才想起来。

此时已经换好家居服从房间出来,打量了若惜几秒钟才开口:“若惜——”仿佛想说什么,但是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若惜不解:“姐姐,你想说什么?”

“没有——”若惜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月光细密仿佛水银似的无孔不入,透过窗外婆娑的树叶留下斑驳的影子。

虽然拉上海蓝色印花的窗帘,但是对于这等强势的月光无若于一层轻纱,那满月的清辉无法抵挡,零零碎碎的洒进屋里。

若惜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心中莫名只觉得感伤。

[第一卷 翩若惊鸿暗愫生:第十一章 出游(上)]

是个适宜出游的好日子。阳光明媚,但又不热烈,温温柔柔的,宛若裹了一层轻纱再倾洒下来。微风似有若无,将人的情怀撩拨地蠢蠢欲动。

若惜中午随意地打发吃了点东西,想起与顾凌远的约定和姐姐那反常的态度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不安。

估摸着顾凌远大概差不多应该到了,不时透过客厅的小窗户向楼下望去。那种等待期盼的滋味经过反反复复的咀嚼早已百味陈杂。

终于她看见他在楼下靠着一辆白色的车子懒懒散散地站着,穿了一套亚麻色的休闲服,那身姿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的味道,带着一点优雅的气息,让人很想靠近他,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来。虽然这个词语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可能并不合适,但是此时若惜心里满满都是对这个男人的怜惜。

可能是感觉到这边小窗户的目光,顾凌远毫无预兆的抬起头朝着这边看来——看到了若惜纯净的脸,遥遥地对她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若惜还是招架不住这样人畜无伤的笑容。

若惜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双肩背包,赶忙下楼。

顾凌远还是在对她微笑,只是弧度逐渐加大,那双眸子里的笑意也随着嘴角的弧度而加深。

若惜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碎花无袖的衣服,还是点点的绿色,但是那无袖衫则是一圈一圈连接下来的,每一圈依次加大,到下摆时就成了裙状。下身非常协调地搭配了一条纯白色暗竖条纹的七分裤,露出她那小巧的脚踝。整个人就像一朵白杆子点缀着点点绿意的写意花卉,让人眼前一亮。

顾凌远觉得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穿这套衣服的了,只有她才能把那股清新脱俗的气质穿出来,别的女孩穿了可能就像路边开败的野花,简直是糟蹋了这身衣服。

于是他由衷赞道:“这套衣服非常适合你,很漂亮。”

若惜听了,脸上暗暗红了一下,叉开话题:“等久了吧?”

“没有,刚刚来而已。”说的是实话。

“那我们走吧。”对于今天的旅程有点迫不及待了。

顾凌远听到后,微微转身,拉开身后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异常绅士。

若惜差异道:“你有车啊?”再仔细地看了下这部车,这一看发现原来……原来——竟是那天引起自己遐想连翩的那辆宝马敞篷车。

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这辆车的主人啊——”

顾凌远奇道:“怎么了?你见过这部车吗?”宝马车虽然不少,但是他这部可不多见啊。

“恩,在我来的那天我在进山北圆门的汽车站台看见过。当时还想坐在上面随意绕几个圈子兜兜风会是什么感觉,没想到这部车的主人竟然是你……”言下连连感慨不已。

顾凌远心中暗付:原来那天两人都注意到对方了,只是若惜看见了车子才想起来,估计是没有看清自己,也难怪——自己那天戴了一副巨大的防风墨镜。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慨时间伟大而漫不经心地安排着人与人的遇见,相识,重逢。世界上有这么多饭店,可是她偏偏走进了自己也在的一家。如果不是那偶尔的顾盼,也许终生——终生永不相识。

但是回忆过去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回到眼前的事情上,微微一笑对着还在发呆的若惜说:“那么你还犹豫什么?上车吧,今天就让你‘梦想成真’,我们开车去海会镇三叠泉景区。”

若惜像中了蛊惑似的上了车。

[第一卷 翩若惊鸿暗愫生:第十二章 出游(中)]

若惜曾经看过一个著名的帖子,讨论的是:你是选择在自行车上笑还是在宝马车上哭?面对这个问题,有的人选择了爱情,有的人则选择现实。

当时她只不过豆蔻年华,关于爱情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幻想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出现在家门口向自己深情款款地伸出手是她那个年龄每个女孩子都会做的梦。

小小的若惜认为无论是自行车还是宝马都比不上白马,当然上面要坐的是王子,而不能是唐僧。

眼下若惜坐在软绵绵的车座上,系着安全带,享受着这兜风的过程,道路两旁的绿树宛若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绵绵不绝。偶尔能看见林间小路上闪过游人的身影。

因行驶而起的风将若惜的长发肆无忌惮地吹起,不时的有几缕顽皮的发丝柔柔地拂过顾凌远的脸,激得他麻麻痒痒的,仿佛有微弱电流经过一般,在心神恍惚中竟然不可思议地闻到了她发丝的清香,那香味很难一言两语表述清楚——仿佛在记忆深处埋藏了很久,此时穿破岁月的时空袭击而来,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

都说人对嗅觉的记忆力是最长久的,于是这个香味他记了一辈子。

当然这是此时他没有想到的……

“若惜——”顾凌远突然开口,打破一路的静谧空气。

“恩?”若惜回应,等待他说下文。可是好一会,顾凌远还是没有说话。她奇道:“怎么又不说了?”

只见顾凌远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又回归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他实在不想破坏这一路上的旖旎心情,貌似很多年都没有再度拥有过了,他想好好珍惜。

若惜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她也想好好珍惜这一程旖旎。

最好这一条路永远不要走完,但是大凡是路总是有走到尽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