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泣音,妃子血滴,积恨幽生。伤者以心为上,无形胜残身。

西日昌已到我身前,在充斥气劲的音曲中,他的长发已乱,衣袍鼓起。帝王因我动容。

卷三;14

14

一生万象,品物流行。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隐一现,一仆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

这是我对天一诀的领悟,没有比乐声更贴近它的描述。我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在我那位黎族武圣眼中,天一诀是什么,但当日我读它的第一感受便是无声磅礴的天地之音。

与其说我的手印缔结了气劲、气场,倒不如说我利用了风和自然的力量,糅合气劲制造释放出音波。

音能短长,能柔能刚,变化不拘形式。它能填满山谷,也能使人静守心神。它可悠扬悦耳,也可高亢明亮。它无法目视,倾听之上又有几人能神会?动无方,形空虚,行流散涉。

八岁多的我被天一诀吸引,沉醉其中悄然忘饥,也忘了时间,当我赶回家,一切已无法挽回。若我迟一日翻开它,我的感受必不会是乐音,我会同世上大部分武者一样,想到刀剑,想到登峰造极的无敌心法。

以音而筑,也许在所有天一诀的修炼者中,我是唯一一位。我的修为其实还未到能自如操控琵琶,十指指头残破,几根指头已露出白骨,透支的气劲令血气翻腾,使我的脸忽白忽红,白若抽去魂灵,红似能滴出血来。

西日昌进入我的气劲范围,他一触及无形的气劲,风刀便割开了他的衣袍。

“罢手!”他喝道。他没有继续往前,他若展开气劲硬闯,他将受到更强劲的攻击,而我若被破了气场,除死无它。

我抬首,不需言语他便明白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要的我已尽数给他,甚至包括浸透我族人鲜血的天一诀。

我在赌,赌在他心底,一位帝王的心底深埋的一丝情愫。倾城苑的妈妈说,男人会因情事上获得的愉悦而付出情感,纵然西日昌的心机深不可测纵然他身为帝王,但他也是一个男人。在大杲宫变那日,他放我于明景堂那个看似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伤病期间,他什么都不问,只是久久的凝视。他残忍的在苏堂竹身上索取天一诀,却始终没有动我一分一毫。

点点指血,滴滴散珠,我的手式一顿。弦停韵绕难言诉,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抑声道:“朕许了。”

闻言我毫无解脱的舒展,只有更深的哀伤。赢了他,何尝不是输了自个。我的泪轻轻滑落,溅在妃子血上。这把他亲手为我制的琵琶,来日我能用它伤他吗?

“三年。朕许你三年时间。”

气劲一散,我虚脱在他怀中。我翕动干枯的嘴唇,他却道:“别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他带着我飘然落地,我看见跪倒一地的侍卫,而答喜伫立其中,泪湿罗裳。

卷四;1

卷四皓腕素手弹指间

1

二年后,秋。大杲境内,南屏山深处,岱涧潭前。

我松散着及踝长发,一袭白裳,赤足轻点水面,一步步往岱涧潭里走。涟漪一圈圈从我脚下漾开,乘气中期的功力就只有这点吗?我心内轻叹,我不分昼夜勤学苦练,也未能突破乘气期,比起二年前在西日昌的逼迫下,一场场争斗中的修为飞进,隐居自修获得的进展太慢。

修为等级的提升越往上越难,我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清元期晋级,可不知何故,到了乘气期后天一诀的修炼却陡然艰难起来,或许这就是绝世武学和一般武学的差别吧!

我足尖点站在岱涧潭水中,双手手印翻转,秋风在指尖徘徊一阵后,无声扑入前方水面,瞬间激起丈余高的水墙。飞鸟惊空,掠过碧洗天际。落水飞溅,我纵身越过潭水,在青山绿水间划过一条白影。

风吹拂起我的白裳,拂动我的长发,送我上了山头。一间简陋的木屋便是二年间我的寄居之所,但是今日屋前有人。

来人是一对主仆,男子一身质地上乘剪裁得体的玄衣,气质儒雅,身后跟着一位玲珑童子。

男子对我远远施礼,他手握的玉笛绿光莹莹,显见非凡。我不认识他,只点头算作回礼,然后径自回了木屋。童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男子面色不变,我关上门后,他在门外吟:“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杉薄,日暮倚修竹。在下叶少游,路经南屏听此间流传谷上奇音,特来拜会,误撞了姑娘雅居,唐突之过还请见谅!”

换了以前倾城苑时的我,只会觉得叶少游拾人牙慧,一介酸腐文士,但现在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位路人。

“叶公子请便。”我常在南屏山练曲,却没想到就我平日那种粗砺不堪的乐曲竟被人误传为奇音,看来我确实要换地儿修炼功夫。

门外童子脆声道:“公子你就这么走了?方才我分明从窗外看见,里面有把古怪的琵琶。”

“走吧!”叶少游叹了声。

二人远去后,我信手掂起木床上的妃子血。很古怪吗?不过被我刷成了全红。一离开大杲皇宫,我就找了家乐器坊,命人将那些精美细致的修饰和纹路全去了。坊主称无法再削薄,我便使他用红漆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红得刺目的妃子血,被我用黑布包了,缠在腰际。如云的长发,被我用黑布包了,额前仅露出几绺。单薄的白裳,被我以黑背夹、黑腰带、黑绑脚改变。这是西秦西南部少数民族的通用服样,包括黎族、彝族、木西族大约有七、八族人平日都这般装扮。

我已经很久没有穿鞋了,黎族的鞋子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我取出自制的竹编鞋,套上自己萤白的双足。竹性柔韧,最适合远行游历。

夜幕降临后,我来到了当年苏堂竹为我解毒的小镇。物是人非,客栈老板已换作一中年妇人。她打量着我道:“姑娘来自西秦边疆?这身打扮我已多年不见。”

我淡淡道:“一壶酒,两三个小菜,剩余的帮我买匹马,没有马驴子也行。”

接过我递上的银钱,妇人吩咐了下去。

身旁依然如当年一般,各式窥探的目光,但这一次看的是我的衣装。角落里一面之故的路人飘然而至,叶少游带着童子礼道:“姑娘,又见面了。”

我转身,见他嘴角含笑,我微微点头,既不请他入座,也不答话,叶少游的面色有些尴尬。童子换了气恼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我家公子二次见你,你都爱理不理。公子,我们回座位去!别自个找气受!”

叶少游苦笑道:“姑娘多有打搅!叶某告辞。”

一段小插曲后,我再次骑上与当年一般的瘦马,往西秦方向而去。西日昌许我三年自由光阴,我也应他三年后回大杲皇宫。在回宫之前,我打算亲往西秦一探,若复仇机会渺茫,那我只能等西日昌兵发西秦了。

入临川河道后,我再次邂逅了叶少游主仆二人。晨光明媚下,他第三次温雅的向我行礼。

“你我有缘!”

我还是点头。叶少游问:“姑娘是回西秦吗?”我答是。

一脸书卷气的叶少游微笑道:“叶某也往西秦去,不知有幸与姑娘结伴同去否?”我还未答,他又解释道:“看姑娘独自上路,身上似只带了把乐器。而叶某不才,有武技傍身,与姑娘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童子伶牙道:“公子你又不知人家姑娘有没有武功,也许她还强过你呢!”

“这个…恕叶某考虑不周。”叶少游文绉绉的又是一礼。

我瞟了眼他二人胯下骏马,轻飘飘一句:“走吧!少罗嗦!”

叶少游止住发火小童,拍马随我其后。

几句闲谈,我知叶少游乃南越人氏,借道大杲访友而后前往西秦回师门。他见我喜静寡语,识趣的没再多话。

中午打尖,我们各自吃食干粮,他们的精致,我吃粗粮,但童子看我的目光却和善许多,想来也是个苦出身。

晚间赶至擂台门,看着险滩巉岩气势凛然的临川二岸,叶少游大发雅兴,于马背上吹了一曲筹边楼。

笛曲多委婉,难生气壮山河的豪气,但叶少游神乎其神的笛艺竟将不适笛子的筹边楼,演绎到淋漓尽致。笛音悠长,仿佛引我从山川到城邑,出城邑而边境,过边境至旷原,音过八千里,曲境一眼驰。

一曲终了,我才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我对叶少游正式一礼,他笑道:“姑娘果然同好中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叶公子不妨唤我黎。”

“好的,黎姑娘。”叶少游打量我腰际布包,我扬鞭道:“到地儿了!”

擂台门就在眼前。

卷四;2

2

只见半山腰上,山石围抱一块平坦空地,远看确似擂台。叶少游一旁道:“临川横跨西秦大杲二国,西秦境内风景多秀丽,而大杲这边的却是雄伟。”

我应了声。随着擂台门越来越近,可见那块平地上灯火灿烂,喧哗声隐约传来。不多时,山上下来一行人马,为首的一对男女正说着山上所见。

“我还以为大杲的临川汇音会跟西秦一般雅致,不想尽是附庸风雅之辈。”“三妹,这儿毕竟是重武的大杲,等到了西秦临川再往曲会便是了。”他们所提的临川汇音早年我也有所耳闻,我也曾向往过这民间音艺的聚会,却不知如今大杲也搞了个临川汇音。

这行人也看到了我们三人,那女子眼睛一亮,却是盯在叶少游身上。叶少游的童子叶子问:“公子,我们继续赶路还是夜宿此地?”

叶少游一样问题问了我。我道:“你拿主意吧!”

下山的那女子收回目光,轻蔑道:“可惜一把好笛,糟蹋在杲人手里。”

叶子勃然大怒:“你这女子,说什么呢!”

“三妹…”男子来不及阻止,那女子冷笑道,“你耳背吗?我说好好一把笛子,落在大杲武夫手里,白白糟蹋了!”

“你!”叶子小脸绷紧。

“在下南越人氏。”叶少游平淡道。

“也只有我南越出这样的笛子!”那女子嘴不饶人,她身旁男子抱拳赔罪道:“诸位见谅,适才小妹在山上受了气,并非…”“哥,跟他们废什么话?”

叶子道:“公子,你就再吹一曲给那刁蛮女子听听!”

然而叶少游道:“曲为景生,音为境传,今日一曲已过。意气之争的曲音不如不要。”

我心下赞同,那女子鼻哼一声,又落了句难堪话,扬长而去。叶少游似浑然不觉,只对我莞尔:“今晚我们就到山上找家客栈落脚。”

上山已晚,只有三两声音韵混杂在夜市间。我们找了家门面整洁的客栈,入坐后,叶子仍在气恼。

“我人小,不懂什么音曲,我只知道被人欺负了要欺负回去!何况公子你又不是不能气回她!”

叶少游道:“她说她的,我们走我们的。你不放心上,生气吃亏的都不是你。明白了吗?”

叶子嘟喃道:“我忍我让我由我忘,我能不能晕啊?”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段典故。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想不到这小小童子也颇有趣,我估摸“我忘”是叶少游教的,“我晕”却是童子自创的。出家人的境界,荣辱不惊却还记挂着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而叶少游说忘,这谈何容易?有些恩怨无法遗忘,有些因果是死结。

我收回笑,恰时店内小厮送上饭菜。

晚间,叶少游主仆送我至房门口,叶少游道:“当日南屏山上初见姑娘惊为天人,可惜至今未闻姑娘弹曲,不知姑娘何时有兴,唱弹一曲以解叶某思音之心。”

我沉吟道:“我的琵琶只杀人。”

不理他二人惊诧神色,我关上房门。

卷四;3

3

我的装束虽然在大杲境内少见,但黑白相间的异域风情令人将目光更多投到服饰上而忽略了我本身,加之我刻意收敛的神采,使我看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异族少女。而越过国境到达唐洲城后,城内偶尔出现的同样服饰则让我完全融入了周围的人群,倒是温文优雅的叶少游引来了不少关注目光。

我能确定叶少游是一位贵族,大约和黎族在西秦的地位相似。虽然叶少游出手阔绰用度讲究,但他的修为只有固气期,出行却只带一个叶子,也只有不受重视的贵族才会只凭固气期的修为奔波异乡。

重踏上西秦的土地,我百感交集,一时沉浸于思绪,叶少游说了句什么我没在意就应了。

“这么说黎姑娘答应了!”叶少游喜形于色。

他邀我同往西秦的临川汇音,而原本到达临川我们将分道扬镳。

“还有最后二日,明儿一早准能赶到。”叶少游对音艺的热爱令我自惭,与他相比我只是个拿琵琶当菜刀的刽子手吧!他才是真正的乐师,无论对乐音的造诣还是心境。那晚大杲擂台门上的临川汇音连名不副实,叶少游却没有半句贬低之语,更没有骄傲神情,他只说了一句:对美妙乐音的喜爱,每个人都一样,弹奏的技艺反倒在其次,一份喜爱的心意是相同的。

他如此欢欣,我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

西秦多文人骚客,也云集当世顶尖的乐师。每年秋高气爽临川河畔七重溪下的汇音佳会,是每一位乐音者向往的圣地。我们一行三人方至七重溪的入口,便听见几人的笑语言谈。

“我刚从大杲赶回,那位大杲的昌帝好生有趣,明明他大杲重武轻文,还东施效颦,也弄了个临川汇音。”

“你还真去了?嘿嘿,我当日听闻这事新鲜,却怎么都想不出武人拨弦调音的模样。我就没去,看看你,白跑一趟了吧!”

“我倒宁愿大杲各处流传乐音,好过他们手持兵器虎视眈眈于我西秦。”

我心一乱,只听其中一人又道:“你们不知情了吧!听闻那昌帝有位西秦贵妃,擅弹琵琶。这不过是君王汇音为博佳人一笑。”

几人笑了一阵,又扯起相关古来帝王妃子的琴曲。

叶少游叹道:“西秦的美女西秦的乐音,当真能改变帝王吗?那位昌帝隐忍筹谋多年,一日弑兄夺位,以雷霆手段铲尽异己,独揽大权,据说连他的皇后连外戚都没有。这样的帝王只怕爱美人更爱江山。大杲的临川汇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已平复心境,我非大杲人,也不属南越,至于西秦,在我族亡的时候,它与我只剩仇恨。西日昌想要西秦,就去伐吧!我只是一位武者,修为不过乘气,我改变不了什么。我承认我很自私,我已经很久不想仁慈的事情,我的心太小,装满了仇恨后,再装不了什么。

叶子牵马留在了二重溪口,我与叶少游涉水而上。远处秋风传送一曲飘渺空灵的琴曲,仿佛置人蓬莱仙境,又似广寒月宫。我二人驻足聆听,曲音过后,这才重拾溪路。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一曲又一曲的妙音带走了光阴,留下余韵徘徊七重溪。我们路经不少携带乐器的乐师,他们之中多数止步不前,少数与我们一般,继续前行。叶少游为我解释道:“乐声留人,很多人只为倾听一曲天籁,并不上前打搅。”

我投他一眼:“以公子笛音,自有资格继续前行。”叶少游只笑不语,他本试探于我,我却以他作答。这人就是对我的琵琶不死心。

二年前我离开大杲皇宫,指伤将养了多月,伤愈后当我再次拿起琵琶却意兴阑珊,只拨弹了几音。那一曲琵琶行仿佛耗尽了我积攒多年的精气,再弹也弹不出当时的荡气回肠。之后我糅合天一诀修行乐音气劲时,只弹一弦,且一音反复多次。汗对叶少游在南屏山附近听闻的奇音传闻,那不过是我的阶音分层。

来到七重溪口,又见擂台门邂逅的无礼女子。恰逢曲中休停,那女子挑眉再次羞辱叶少游:“想不到你这个白脸公子竟厚着面皮跑到这儿了,不知面上要搓多少粉!”她的兄长这次没有阻止,只是皱眉相望,仿似也不认同我二人来到七重溪。

叶少游脾气依然温和,不发一声径自引我往前。女子闪身拦路,妩媚的面容更显刁薄。“说你呢!不许往前!”

叶少游神色不变,静静的站着,目光迎着前方来人。一年长老者道骨仙风飘然而来。

“原来是叶公子啊!”

女子赫然一惊:“爷爷你认得此人?”

老者未及再言,七重溪深处一声箫音悠然响起。音通心意,吹箫者显然带着几分欢喜几分惆怅,似诉似怨缠绕风中,高翔低徊,音曲极为动人。

叶少游侧耳倾听,几次拿起笛子又放下。箫声越往后越忧愁,仿佛哀唱红颜老去,江水东逝,直至箫曲终了,最后一音长颤入风,久久徘徊七重溪上空不肯散去。

叶少游喟叹一声,手中的笛子已到了腰后。

“叶公子今次不与邱芬姑娘合奏,真叫老朽遗憾!”老者感慨,叶少游施礼道,“见过洪大师!”

我心暗惊,能被称为洪大师的乐师,当世只有一位。琴筝双绝的洪信。

“爷爷,他是何人?”一旁女子再次发问。

洪信责她道:“璋儿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竟对南越叶叠公子如此无礼!”

“叶叠公子…”不说洪璋色变,连我也大吃一惊。洪信再出名,今日不过初见,而伴随我从南屏走到这里的同伴,竟是乐界近年风传最多的叶叠。难怪他对乐音独有见解,难怪他的童子都能随口禅语,原来他就是叶叠。

南越叶叠笛音无双,据传他在林中吹笛能引百鸟围绕,究竟是否属实不得而知,但他以笛曲畅响筹边楼,我却是亲耳所闻。

“浮名耳,不怪洪姑娘!”下一句叶少游却是对我道,“我名叶叠,字少游。”

卷四;4

4

洪璋俏面涨红,她的兄长也好不到哪儿去。擂台门叶少游一忍,七重溪二忍,要知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南越笛仙,居然连吃洪璋二辱。此刻即便叶少游不计前嫌,洪氏兄妹也没脸面继续杵在他面前。

洪璋勉强道一声:“多有得罪!”说完竟飞似的奔出了七重溪。她的兄长跟着赔罪一声,追她去了。

叶少游依然恬淡从容,洪信自然清楚自家孙女的脾性,转话题问及我:“恕老朽眼拙,随叶公子同行的这位姑娘应来自西秦西疆吧?”

我对洪信施礼,恭敬道:“洪大师说的不错,我正来自西秦黎族。”

洪信叹道:“姑娘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小小年纪背井离乡。”

我点头沉默。在场三人均是聪颖之辈,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当年黎族惨案虽被西秦上层极力压掩,但死那么多人如何能掩瞒得过去?黎族一脉二支,一支全灭,另一支也好不到哪里去,案发后不少黎人莫名其妙死去,幸存的族人多远走他乡。

叶少游先前听我道过姓氏,只猜测我乃西秦黎族,这时得我亲口印证,他的目光便多了份怜惜。我虽反感,却也明白这是叶叠公子的善意。

一女捧箫在众乐师的群星拱月中婀娜而来。她精雅的面容和矜持的气质令我想到大杲皇宫的邱妃,而她也同样姓邱。

邱芬优雅一礼,叶少游连忙回礼,我则与洪信一般微微点首算作回礼。我既不认识她,又不打算与她结识,示意一下充数便是。

“叶叠公子既然来了,也不上前吹奏一曲,真叫邱芬失望。”邱芬开口,语音如人,带着几分淡雅。她身后的几人原本眼光烁烁的在我和叶少游身上转悠,听她道出叶叠二字,又改了神色。众人纷纷施礼,叶少游一应回了。

“邱姑娘一年未见,音艺又上一层,令叶叠钦佩。”

邱芬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嘴上却道:“仿佛就在昨日,与公子合奏一曲。公子在乐音上的造诣令邱芬收益良多。不曾想今年公子姗姗来迟,碧海潮澜也收了起来。”

洪信一旁附声道:“是啊,老朽等了多日,只为叶叠公子再奏天籁。原以为叶公子不愿打扰邱姑娘清音,经邱姑娘这么一提,这才知道叶公子收起碧海潮澜的用意。可惜啊,今年听不到南越的笛仙之音!”我这才知晓原来叶少游的笛子名曰碧海潮澜。

叶少游歉意道:“今次重上七重溪,一路聆听无数妙乐佳音,叶某恍然顿悟,山涧莺语市井喧闹甚至绿林剑啸无一不是乐音,叶某还欠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