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重复一句。

“好,”明成佑嘴角已有浅笑,“我让人去买。”

“那条路别人没法一下子找到,我们之前去吃过,”傅染知道他担心什么,“出去时候把门反锁好了,我也逃不掉。”

明成佑动手将茶几上收拾干净,“好,我去买。”

他并未反锁门,但喊了先前的两个护士进来看着,显然明成佑跟她们说过什么,两人一动不动杵在傅染床边,生怕她跑了似的。

傅染在确定明成佑走后,她打开电视,主动跟人说话,“你们平时上班可以看电视吗?”

“不可以。”

她随便调个台,其中一名护士说道,“中国好声音呢,我喜欢里面的阿黛尔。”

“不过上期被淘汰了。”

傅染把遥控器放到旁边,她注意力并不在电视上,“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吧,那儿还有水果,想吃自己拿。”

两人立马警觉起来,傅染好笑道,“我一个怀着孕的还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跑掉吗?”

护士心想也是,便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趁着广告间隙,其中一名护士道,“三少为什么要让我们看着你?”

傅染略有吃惊,毕竟她和明成佑的事闹成那样,她以为没几个人不知道。

“你们在医院上班多久了?”

“我们俩是才调过来的,方才的医生是我们老师。”

原来如此。

傅染眼瞅着俩小姑娘年纪还轻,她随口扯了个谎,“我跟他本来没什么交集,我也有自己的男朋友,但是在迎安市只要明三少看上的别人休想逃脱得掉。”

“哇,强取豪夺。”小护士眼里露出羡慕。

傅染眼见时机成熟,她把从明成佑那里拿回来的手机掏出,其中一人开口,“不能打电话。”

傅染手机递过去,“没电了,都开不了机。”

“咦,你的手机跟我一样的。”先前说强取豪夺的护士说道。

“是吗?”傅染紧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自镇定,“里面有款游戏不错,你玩吗?”

“我经常玩,有时候夜班实在无聊。”

傅染调高电视音量,“我也喜欢玩,不过手机忘记充电,现在在这跟坐牢似的,连游戏都不能玩。”

小护士心直口快,“我借你吧,但是你不能打电话。”

旁边同伴用手拱了下她,“不行吧?”

“怕什么,我们不是正在看着吗?”

傅染从护士手里接过手机,连声道谢,她靠在床头打开游戏栏,起先护士还会过来张望,连番几次见她果然在玩游戏,也就定下心来看电视去了。

由于是一样的手机,傅染玩起来得心应手,她退出游戏后快速进入短信,照着范娴的手机发了条简短的信息。

只有几个字,是所在医院的名称及病房号,以及勿回两字。

她从已发信息内删除,又翻回去继续游戏。

傅染所说的那家店离医院较远,她焦急地开始等待,心不在焉。

门口传来脚步声,傅染一颗心悬至嗓子眼,推门进来的人影一晃进入房间,傅染张望,却看到提前回来的明成佑。

“路上不堵车,快吃吧,还是烫的。”

傅染眼里藏不住的失望,两名小护士相继从沙发上起身。

明成佑走过去,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他慢条斯理动手解开,生煎的香味四处飘散,葱油味道浓重,令人十指大动。

“你们出去吧。”

傅染瞅着自己的脚尖,明成佑替她将一次性筷子掰开,傅染眼见他把筷子递过来,她伸手拍掉。

明成佑才要说话,兜里的手机不期然响起。

傅染惊了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随手接通后放到耳边,一边听,目光一边紧盯着傅染,“好,我知道了。”

他掐断电话,手机在掌心来回打转,冷毅的俊脸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外露,傅染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头之际,余光瞥到男人的手忽然扫向床头柜。

冒着热气的生煎盒打翻在地,一个个滚落到明成佑脚边。

傅染吃惊,来不及做出反应,明成佑单手抓住她的肩膀将他拖到跟前,拦腰抱起她大步往外走。

傅染猝不及防睁大眼,“你又要带我去哪?”

明成佑用脚挑开并未关严实的病房门,方才的医生正好在隔壁查房出来,“三少,您去哪?”

“出院,”明成佑甩了句,“待会有人会过来,病房内收拾干净,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

傅染意识到明成佑已经有所察觉,“把我放下来,我不要跟你回去。”

明成佑大步走出医院,车子在偏门处等,他把傅染塞进去后跟着挤入后车座,“开车。”

傅染扑向另一侧,双手用力拍打车窗,偶尔经过的人听到动静也只是好奇看了眼,并未有人驻足。

傅染猛地转身,歇斯底里,“你派人跟踪他们?”

“我让你别耍花样,”明成佑身子靠进椅背内,侧脸也拢于夜色中,“我也是今天才让人开始盯着你家里,傅染,我跟你好好说话你非不听。”

傅染狠狠看向明成佑,此时已不能用悲愤或者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她的心情,明成佑把脸转向窗外,他知道自己是没救了,一件件事情叠加起来,也把自己逐渐在逼入深渊。

男人眉宇间紧拢起难以言明的悲怆,反正他跟傅染是再没可能的,让她对他多恨一分跟少恨一分,又有什么关系?

明成佑心里清楚,他到底还是放不开,不然的话也不会非要她留住孩子不可,尽管对傅染来说不公,且是难以接受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车子一路飞驰向前,傅染眼见城市的夜景愈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速路旁飞快向后倒退的广告牌,她心里漾起层层恐惧,“你要带我去哪?”

明成佑双手抱胸,眼睛紧阖似在闭目养神。

车子绵延向一个傅染不知道的目的地而去,她心里恐慌越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也难见星光亮点。

傅染窝进角落,每到这个时侯总是会难受,再加上车子开得快,她捂住嘴强忍,一阵阵干呕声听在明成佑耳中犹如被尖利的刀子给扎过,一寸比一寸扎的深,他鬓角处渗出细汗,幽暗的眸子微睁开道缝。

“拿瓶水过来。”

驾驶座上的司机赶紧递了瓶水。

明成佑接过后送向傅染。

她脑袋无力地靠着车窗,眼见一瓶水递到眼皮子跟前,她动也不动,把眼睛闭上。

车子继续向前,驶入无边的黑暗。

傅染睁开眼睛感觉到车速被放慢,她腰部挺直。

“三少,到了。”

明成佑率先推开车门,他走到另一侧,拉住傅染的手之后将她往下拽。

迎面而来的是夹杂着咸涩味道的海风,推出的层层波浪席卷而来,傅染能感觉出溅到脸上的湿意,她放眼望去,竟是在码头。

明成佑单手搂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往前拉。

傅染惊叫连连,“你要带我去哪?为什么来码头?”

哗哗的波浪声几乎淹没她的声音,傅染见明成佑不答话,她扯开嗓子,语带惊恐,“究竟要带我去哪?”

“离开迎安市。”

“我不要!”

一艘巨大的游轮停在码头边,傅染被他强拽向前,明成佑冷冽的声音自头顶炸响,“等生下孩子后我会放你回来,傅染,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听话!”

她目光转向明成佑肩后,尽管对这不熟悉,但属于迎安市的气息令她顿生贪恋,恐惧和焦急从心底顷刻滋生出来,她抬头看着明成佑绷紧的俊脸,也从这一刻起,她完完全全对他产生了害怕。

“我不走!”

“由不得你!”明成佑带着傅染来到甲板,居高临下能看到海水掀起波浪的瞬间,傅染头晕目眩,越发想吐,她推了推明成佑,他却死活不撒手。

“呕——”

才吃过不久的晚饭全吐在了明成佑手臂上,傅染难受地弯下腰。

有人过来询问,似是要准备启航,傅染急得小脸苍白,她也没办法了,明成佑的态度不止是强硬这么简单,再耗下去,她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脚下的游轮在动,正缓缓驶离码头,傅染冲过去,明成佑自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

眼里的景色由近及远,傅染上半身竭力想往前冲,她泪眼模糊,心里闪过傅颂庭和范娴匆忙赶到医院后失望乃至伤心欲绝的场面,她不想离开迎安市,离开好不容易同她完全亲近的父母。

任她如何闹,明成佑都没有心软。

傅染膝盖一软,两条腿直接往下跪,她挣扎着甩开身后的钳制,“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你给我什么我都签,我不要离开这。”

明成佑垂首直睇住傅染跪着的身影,他眼里阵阵刺痛,视线也不知被什么给模糊,好像透过一层网看出去,傅染肩膀耸动,有风抚过男人精致如玉的面庞,他眼里承载满悲痛,明成佑抬起视线,朝身后站着的人吩咐句。

游轮放慢速度,最后停在海平面上。

傅染睁着眼睛并没有哭,只是痛到难以自抑,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明成佑脚步走到她身侧。

傅染眼睛从他脚背一寸寸往上看,最后对准男人的视线。

泛红的眼眶内满是鄙夷同厌弃,傅染缓慢站起身,四目相接,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明成佑拉起她进入舱内,并让人将落在车上的东西开了小艇送来。

舱内灯光刺眼,悬在头顶令人有不适的刺痛感,傅染坐在桌前,这样的灯色将两人的脸都打出不自然的白色,明成佑手边有个文件袋,傅染只是瞥了眼,连原本鲜艳的嘴唇都变得灰暗。

两人盯望对方,傅染眼里的血色很明显,明成佑从文件袋内抽出文件,手搭着一角后沿光滑桌面推向她,“你方才已经看过了,签字吧。”

傅染僵硬地伸出手臂。

还是刚才的文件,被她捏出个小洞的地方还在。

明成佑递给她支签字笔。

傅染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视线直盯向落款的地方。

明成佑眼见她拿起笔,然后笔尖颤抖地写下傅染两字。

她心中的屈辱和愤怒都随着最后的落笔而崩溃,似是嫌还不够,明成佑又把另一份文件给她。

“这是什么?”

傅染翻开后细看,竟是一张没有具体数字的借条。

“你?”

“双重保证,我怕你会反悔。”

签字笔还握在傅染的手里,眼中再掀不起波澜,在她看来,只有她想不到的而没有明成佑做不到的。

“一张借条跟你的自由相比,哪个更重要?”

傅染胸口堵得慌,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无力得将笔对向落款处。

尤柚好几次拨傅染电话始终是关机,她知道傅染最近不好受,跟家里说出担忧后,尤妈妈赶紧打车陪尤柚去傅家一趟。

恰好傅颂庭开车从外面回来,范娴满脸疲倦,眼睛通红,尤柚跟尤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伯父,伯母。”

“是尤柚啊。”范娴走过去,“你有见到小染吗?”

“姐怎么了?我打她电话关机。”

范娴斟酌再三,也不好将带傅染去医院的事说出来,“她早上出去到现在没回来过,手机也打不通。”

“那暮暮姐和吱吱姐您找了吗?”

“都找过了,”范娴急得团团转,“她们都说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尤妈妈也是满脸担忧,“小染这孩子最懂事,不可能会没有交代就失踪的。”

尤柚细想片刻,知道这时候提明成佑的名字不适合,但迫在眉睫的事没办法,“伯母,您找过…三少吗?”

她换了个称谓。

范娴想起方才发到她手机上的短信,也深知这件事跟明家脱不了干系,“没有,”她双手撑起前额,“也不知道小染能去哪。”

“伯母,您先别急,我们回去都想想办法,有消息的话会立马通知你的。”

范娴抬起头,她走过去拉住尤柚的手,“你跟伯母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说不定小染有些朋友我都不知道。”

尤柚乖乖跟着她向餐厅方向走去。

“伯母,其实姐最好的朋友就是暮暮姐和吱吱姐,别的也有关系不错的,但是…”

“我知道,”范娴打断尤柚的话,“之前你跟明成佑也很熟,听小染说他还去过你家里?”

“嗯。”尤柚不明所以,等着范娴说下去。

“有机会的话,伯母想请你帮忙打听下小染的消息,我估摸着跟他脱不了关系。”

尤柚满口应承。

从傅家打车回去,尤柚母女婉拒了相送的好意,毕竟这时不能再给他们添乱。

出租车向小区门口驶去,尤柚看到拐弯地方停了辆车,她看到车牌号一眼认出是谁。

“妈,你先进去吧,我想在外面给姐夫打个电话。”

“不行,”尤妈妈不放心,“要打电话回家打。”

“妈,我就在传达室门口,不会出事的,再说有些话在家里也不方便说。”

“只能一会,妈在楼底下等你。”

“好。”尤柚推开车门率先下去,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视眼中,她这才拔腿向拐弯处跑去。

李琛见到她的身影,忙推开驾驶座车门,“尤柚!”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向他走来,平日里他去学校找她,尤柚都唯恐避之不及。

她穿着牛仔蓝的打底裤,一件宽松T恤长及膝盖,尤柚抬起头,李琛倚着车窗,举手投足间有这个年龄少见的成熟。

“我姐不见了。”

她没头没脑的冒出句话。

李琛皱起剑眉,五官轮廓散出阴沉,“她不见就不见了,现在我哥跟我嫂子感情好着呢,这件事你也别太操心。”

“不准你这样说我姐!”尤柚维护意识很强,周身已有小宇宙随时要爆发。

“我说错了吗?我哥最难的时候,是嫂子陪着他,当时你姐干嘛去了?”作为李家人,他们对傅染始终心存芥蒂。

“我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懂她就别瞎说!”尤柚激动地吼出声。

李琛半晌没话,待两人都静下来后,他这才说道,“肚子饿吗,我带你出去吃宵夜。”

“不用。”尤柚转身就走。

李琛赶紧上前拽住她的手臂,“那我陪你四处找找。”

“你知道我姐在哪?”尤柚顿生希翼。

“我怎么可能知道?”

“姐失踪的事肯定跟姐夫有关,不对,他现在有了老婆不是我姐夫,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李琛攥紧她的手掌逐渐收拢,“你主动走过来,就为这件事?”

“我没心思跟你说话,现在家里都急死了,要是我姐出事,我跟你们没完!”小女生到底禁不住自己吓自己,想到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尤柚捂着脸哭出声来。

李琛顿时方寸大乱,“可我去哪里找她?”

尤柚哭得越发大声,“都一天了,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她泣不成声,“难道真出什么事了吗?”

李琛眼见她梨花带泪,他俊脸沉了半刻,考虑后说道,“有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什么事?”

“我听姑妈说,哥今天出动了家里停在泊扬码头的一搜游轮,可能要出海。”

尤柚杏眸圆睁,“我姐肯定在上面,你为什么不早说?”

李琛头疼地拧紧眉头,“你也没问,我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我出来找你之前听说的。”

“呜呜,”尤柚忍着哭声,“我姐肯定被带走了,他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哥为什么要娶我那个姐姐?我不要!”

李琛走过去,双臂把她圈紧在怀里,见她眼泪一个劲顺脸庞往下淌,他深邃的潭内流溢出疼惜,弯腰吻在她眼角,尔后舌尖扫过她的脸,尤柚感觉到他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她惊忙回神,吓得一把推开李琛。

“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