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扬也好,寒崚也罢,所有人都将我当做柳若,所有人都觉得,我与宴安痴痴缠缠两世,怎么也应该在一起。

可惜这只是一场不怎么美丽的误会,我是小若,一个说出名字,估计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一个路人甲而已,准确来说,上辈子我和宴安拢共只见过两次,一句话也没说过。

君扬果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道:“时间到了。”

寒崚那边,溯回轮的光芒已盛大到耀眼,一旁的天律闭目,往后退了两步。

我说:“这到底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君扬轻声道:“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与你无关了。”

我忽然想起来,君扬取了我的心头血,我已经死了。

我是献祭给溯回轮的,并不涉及这场轮回。

我道:“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不会。”

“碧落会如何?”

“没有你,她不会来到魔界,她会在天律魔尊身边待的好好的。”

“宴安会如何?”

“他会复活,继续等着不存在的柳若,会攻上天界。”

“你会如何?”

“我也会忘记你,好好地为魔尊做事,为父母报仇。”

“寒崚……会如何?”

“会死在我与宴安手下。”

“才不会。”我嘟囔了一声。

随着那溯回轮的光芒彻底将整个昆仑覆盖,我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说起来,当初我就是莫名其妙,被卷入他们这群人的故事里的。

最后我走了,似乎也算是个好事。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曾亏欠我,如此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局

我两手捏在一起, 低眉顺眼地任由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大约是看满意了, 道:“小娘子,婚配否?”

我不答话,只道:“这位老爷要买多少豆腐呀?”

肥头大耳的男人逼近两步, 道:“你的豆腐怎么卖?”

“一大碗只要一文钱。”

“那小娘子你要几文钱,才肯跟我走呢?”

我娇羞地低头, 不再搭话,内心将这肥猪骂了个底朝天。

他还要说话,身边的仆人上前, 道:“老爷,您经商才回来,不晓得咱们百花镇的事儿, 这位豆腐西施, 咱们惹不得。”

那肥猪说:“怎么惹不得了?难不成知县看上她了?”

仆人道:“上一任知县确实看上了她,想要强娶, 结果当夜就暴毙而亡了,死状极为惨烈!”

肥猪一愣, 道:“一个巧合而已, 又怎样?”

“后来, 曾和您斗富的那钱员外,您可曾记得?”

“记得,我这回回来, 不是说他死了吗?可怜他那一屋子二十个姨太,好几个本还是清清白白的民女呢。”

“对,他也是那日调戏了这豆腐西施,当夜便去世了。”

“也是死状惨烈,七窍流血?”

“这倒不是,但更诡异,七伏天里,活活冻死的!”

“这……那,还有谁?”

“还有个赵老板,是调戏她之后被掏心而死的,还有个武夫,天不怕地不怕,想强要她,却莫名其妙被吓疯了……至今还在大街上没事儿乱跑呢。”

这些故事我耳朵都要起茧了,再抬头,那肥猪看我的眼神果然变了。

其实我本人手无缚鸡之力,也丝毫不懂什么妖法邪术,那些人落得那般下场,只可以说是老天有眼,但也亏得如此,后来上门调戏我的人几乎没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来提亲的人也没了,为此兄长与嫂嫂很是忧愁,认为埋在家中树下的那坛女儿红,此生是无法开封了。

眼前这肥猪显然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将手一扬,道:“直接将她给我捆走!”

这还真是蛮横的不得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

我一惊,他的家丁们一拥而上,将我架了起来,我道:“这位老爷……”

“肥猪,把她放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自我身后响起,我惊讶地回头,却见是个英俊无匹的公子哥儿,他摇着纸扇,一双眸子盯着那肥猪,很是嫌恶的模样。

肥猪大怒,让家丁放下我,一窝蜂朝着那公子哥奔去,我下意识喊了句小心,那公子哥合扇,冲我微微一笑,竟以一敌百,迅速将那群人噼里啪啦给解决了。

肥猪屁滚尿流,他重新展扇,走到我面前:“你没事吧?”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声音也这般好听,还救下了我,我不由得心旌神摇,呆呆地看着他:“我无事,公子如何?”

他欲言又止,到底只说:“我也无事。”

说罢对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失落地摆完摊,失落地回到家,大哥与嫂嫂都在,嫂嫂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大哥则拿着个罗盘东看西看,嫂嫂见我回来,道:“怎么啦?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道:“没什么,今日见了个男子,生的十分英俊。”

大哥收了罗盘,道:“哦?小妹春心动了?”

我托腮摇头:“我也不知,只觉得很想与他亲近。”

大哥蹙眉:“你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能这么说……”

“切,怎么就不能说了,就你规矩多。”嫂嫂站起来,不满地看着哥哥,“当初隔壁那盈绫,不也是主动往应粹头上丢了手绢,结果应粹高中,盈绫也成了翰林夫人!人家现在都去京城了呢!”

大哥道:“那是他们有福,或许,我们没那么大福气。”

嫂嫂道:“好了,别整日摆弄你那个罗盘了,我看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做道士的,这辈子当个江湖骗子,谁也骗不着!还不如跟着你妹妹一起卖豆腐呢。”

大哥一顿:“我不是江湖骗子!我真能给人测字算命!”

嫂嫂道:“那你算算,咱们小若何时能嫁出去?”

大哥算了又算,摇了摇头:“还是算不出来。”

嫂嫂翻了个白眼,进了厨房。

大哥大约见我脸色不好,道:“其实,这世上有些事,就是不能尽如人意。你看,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看也不愿看他们一眼,今日你终于看上一个了,人家却看不上你,此为风水轮流转。”

我:“明白了,谢谢大哥的安慰。”

大哥又道:“别说你找不到喜欢的人嫁了,你看那大名鼎鼎的什么,魔尊,不也没找到自己心爱之人么。”

嫂嫂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又来了!那些话本子上的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别总是当事实一般说出来啊!”

大哥便又不说话了。

这事儿大哥确实说了很多遍——许多年前,有个叫宴安的神仙喜欢上一个凡女,后来这凡女被宴安的师父寒崚给杀了,宴安气的成了魔,还不惜动用了溯回轮,让时间倒转,回到凡女没被杀的时候。

谁知道这溯回轮已经被用过一次了,而第二次使用溯回轮呢,若是使用者心有杂念,或是被人阻挠,不但无法回到过去,还会将时间往后推,而倒霉的宴安在使用溯回轮时,又被寒崚给阻挠了,于是这么一来,反而将时间往后推了几百年,他那凡女恋人,便更加难以找到了。

宴安大为恼怒,和寒崚打了一架,并直接牵扯到天界与魔界。这一架打的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正是一百年前人界民不聊生的时候,对应的十分完美,据说这一架后,两边都元气大伤,暂时步入平和之期。

这故事让我大哥很是感动,又指责寒崚身为最厉害的神仙之一,为什么非要棒打鸳鸯,我分析了一通,若这故事是真的,那必然是寒崚作为宴安的师父,其实一直偷偷喜欢着宴安,不料宴安恋上凡女,寒崚羞怒不已,这才三番四次搞破坏。

我跟大哥分析此事的那个夜里,正是我被钱员外调戏的那天,大夏天莫名其妙下了一整宿的雪,第二天钱员外就被发现冻死在院子里了,真是十分古怪。

此事过去一段时日,我的亲事定下了,这回没人强逼我,乃是我哥哥涉了一桩案子,我们百口莫辩,伸冤无门,这知县私下找到我,说若我要救自己的大哥,方法也很简单,只需嫁给他儿子。

这知县说,原来的知县死后他来上任那日,带着儿子经过我那条兰花巷,看见我在卖豆腐,从此一眼万年,相思成疾。

但这知县晓得关于我的种种传闻,也觉得有个卖豆腐的儿媳妇不大好,便没有同意,不料知县儿子的病越来越重,知县没有办法,更不敢强逼我。

谁料我大哥刚好送上门去了。

知县道:“我并不是故意要陷害你大哥的,是你大哥鲁莽,自己走进了这凶案现场,且还无法自证。将他放出,我也冒了风险,希望你能嫁给我儿子,我会为你哥寻得清白。”

想了想,他又说:“这回,我与我儿子,并未欺辱你,应该不至于像之前那些人一般离奇死去吧?”

我心想,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但面上还是点头:“应该不会,我是心甘情愿嫁的。”

知县喜笑颜开地走了,派人与我嫂嫂见面,为我们合八字,定日子,嫂嫂看着我,眼泪一直往下流:“小若,苦了你了。”

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嫂嫂,我打听过了,知县的儿子长的还不错,是个翩翩公子,若他将来病好了,我也能享福。若他治不好死了,我有知县一家养着,还不用伺候老公,那就更享福了。哥哥出来若知晓我要嫁人,还能喝了那坛女儿红,岂不妙哉?”

姐姐闻言哭的更厉害了。

我素来浅眠,半夜竟隐约感到有个人站在我床边,我一惊,正要动,却听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叹:“你倒是鸡贼,转世还晓得要把自己变漂亮,还豆腐西施呢。要你嫁人你也这样含糊就答应了,那可是个短命鬼,你嫁进去之前就会死的……”

我大惑不解,觉得这声音极像之前从肥猪手里将我救下的公子哥,但又有些轻微的不同,此时他的声音更似……女子?

他道:“真是苦了他们。我第一次看到寒崚那样,以雪为刃,直接削了君扬的手臂,将那平安环里你留下的一点真身护住……可寒崚守了一片叶子一千年,却又不敢再让你当神仙了,也不好让你去魔界,毕竟你是冒牌货的事情宴安已经晓得了,寒崚也晓得了。只能让你如你心意,重入轮回,当最无忧无虑的凡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叹气道:“可我们该怎么对你呢?说到底,你并不是柳若,平白无故被牵扯进去,消磨了几千年的光阴,现在谁敢来招惹你?宴安要找的人不是你,寒崚也不来见你,只知道暗搓搓地搞什么六月飞霜,丢人。至于那个君扬,不提也罢。哎,说来说去,只有我才好在你面前露面,可你现在根本不记得我了,这要怎么说呢……”

我坐起身,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三步:“你何时醒的?”

我道:“你脚步声有点重。”

那人惭愧地说:“我,我修为居然低成这样,真是羞愧。”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人,过了一会儿这人道:“我是个女的。”

我听她本音,也猜到一二:“哦。你叫什么?”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碧落,我叫碧落。”

“真是个好名字,为你取名的那人一定十分有文化。”我感叹。

碧落神色古怪,道:“还好吧,那个,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道:“有听没有懂。”

碧落眨了眨眼:“那也好,那也好。”

我:“之前那些调戏我后莫名其妙死的人,难道当真不是巧合,是你做的?”

碧落面露尴尬:“不是,怎么可能,咳,至少,不全是我做的。”

我轻声道:“那就是你也做过。”

碧落道:“若……小若!你变了!既然你醒了,我要同你说个正事儿——那知县的倒霉儿子,你不想嫁,我可以替你解决了他。”

我道:“这知县的儿子与之前那些人并不同,他只是喜欢我而已,从未下手轻薄,自己相思成疾了,也不好意思来见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吧?”

碧落踱步:“可你见都没有见过他!而且,而且……”

“而且他是个短命鬼,在我嫁去之前就会死?”

碧落道:“原来这句话你也听到了。没错,你嫁不了的。”

“既是如此,那就更不必你插手了,横竖他都是要死的。”

碧落扶额:“这,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再说吧……我,我先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碧落,大约是她知道我发现了她不是常人,竟然就这么在我眼前直接化光消失了。

第二日我打着哈欠卖豆腐,有个黑衣男子来到我摊前排队,起初我没注意,抬头收钱的时候,才发现这男子长的十分好看,更胜昨日碧落的男装。只是面容却是有些憔悴,明明看着年轻,鬓边却有几缕白发。

他将钱放在摊前,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盯着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歉意地道:“对不住,我记不得了。”

那人并不生气,反倒笑了笑:“上一次,你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何时来的上一次?

我大惑不解,他说:“但你不是记不得了,是你本就不认识我,不必说对不住。”

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他道:“想来寒崚也很快会来找你,若你见了他,向我替他说声谢,从前那些误会,是我年少轻狂,他帮我去除魔胎之血,我感激不尽。”

说完这话,那黑衣人转身要走,我心中一动,道:“你可是要去寻你的恋人?”

黑衣人转身,有些惊讶似地看着我,随后点了点头。

我说:“那祝你早日找到她。”

黑衣人对我微笑:“也祝你所嫁之人和你心意。”

他消息倒是灵通。

黑衣人这次转身,再没有回头。

当夜,又有人来我房内,我以为又是碧落,施然起身,不料床边站着的并非碧落,而是一个断臂的男子,他比碧落和白天的黑衣人更加不遮掩,一双红色的眸子在黑夜中几乎是发光的。

我道:“你……有事吗?劫财还是劫色?”

他的声音很低沉:“你很快要嫁人了。”

我挠了挠头:“这件事明明是我和知县私下说好的,他们还没派媒人来呢,怎么就满城皆知了?”

他并不回答我的疑问,只道:“你一直想嫁人……本来,也早就可以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