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安生就像是没了力气,彻底瘫软在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和厉雅江说话,可是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都是他的眼神——看似事不关己,就那么懒懒地看过来,但是最后,却锐利得如同剑一样。

无意中,手掌向上,她眯着眼睛看——那是他握过的她的手,似乎还残余他的温度。

安生倏地起身,打开抽屉里的木盒子,木盒子里是她的日记本,她翻开日记本,找到空白的一页。

上面写着四十九——这是她来到沪城的第四十九天。

我好像喜欢一个男生。

刚写下一个“喜”字,她心里便狂跳不止,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赶紧又用力划去。

喜你个大头鬼啊,林安生。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第11章 我没想抢(1)

可想而知,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安诺对她态度便不怎么好,这次好像更差了。更让安诺烦心的是,以前都是厉雅江来她家玩儿,但是自从那天开始,厉雅江便再也没来过。

“喂,你就来我家玩儿行不行啊?我爸又不在……我爸最近天天加班。不,我不去你家。”安诺在电话这边嘟嘟囔囔,“每次去你家,你爸都和监工似的,我……什么叫不去就算了啊。雅江?厉雅江!”

显然那边挂断了,安诺“砰”地放下电话。

“安生!”她突然喊她,照着她的胳膊就一拧,“都怪你!”

她掐的正是胳膊内里肉最嫩的地方,掐得越少便越痛。安生痛得冷抽了口气,却突然间心情大好。“没事了?”她笑容渐渐溢出,“那我走了。”

“谁说没事了?我要吃饭!给我做饭!”

“好,”她还是笑盈盈的,“你要吃什么?”

平时不笑便罢,但是一看安生笑,安诺就想撕烂了那张嘴。

她拿出一张纸,哗啦啦写了足足有十多道菜,上次不是半个小时做了七道嘛,这次二十分钟内她必须吃上。而安生接过去,也只是微皱了下眉头:“好。”

安诺有时候怀疑眼前的女生真是个巫婆,只听到厨房里一阵乒乓微响,她这边电视剧还没看完一集,那边就已经做好了。安生也不说话,菜一盘一盘地端到餐桌上。

“做这么快能吃吗?如果味道不好我照样……”她皱着眉头,弯腰挑了一口菜放到嘴里,看了她一眼,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来,刚把米饭扒了两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林安生,厨房里有个食盒你看到没有?就是像抽屉的那个,你给我拿过来。”

“好。”

她刚迈进厨房,就听到安诺在外面打电话:“喂,雅江……你吃饭了吗?”

“没有?那太好了,等我!”

东西很快就找到了,其实就是几个饭盒摞起来的抽屉。而安诺的决定是,给厉雅江去送饭。

几样菜加起来还是很重的,安诺本来还自己拿着,但也就走了几步便塞给安生:“还是给你吧。”

安生接过来。安诺在前面带路,她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已经入夜,路灯昏昏黄黄地亮了几盏。安诺走着走着突然回头,一直在低头走路的安生没注意,差点撞到她身上。

“林安生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有时候跟电视学,有时候……”她偏头,“我还在学校厨房打了两个暑假的工呢。”

“你为什么要打工?你妈不是你们那学校的老师吗?”

“我妈工资还不够她买衣服的。”安生低头,“我去打暑期工,生活费就不用问她要了。”

她话说得那样淡,像是无所谓似的,安诺突然觉得心里被噎了一下,她深吸口气问:“你以前过得很辛苦?”

安生笑了:“你是说学习吗?那确实很辛苦。”

许是安诺多想了,总觉得这个女生在避重就轻,仿佛不愿意谈过去的事。她站住,安生终于仰起头,唇角微扯:“我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安诺摇头问:“很重是不是?”

安生还是笑:“没有。”

“安生,”安诺突然叫她的名字,“我吧……我有时候就在想,我是不是有点欺负你?”

安生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但也没太……什么对吧。”话没说完,安诺便转了身,继续往前走,“假设你是我,家里突然来了个人,抢你的东西、分你的宠,你会怎么想?”

她话再一次没说下去,沉默良久,只听后面安生声音微沉:“我真没想抢你的。”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你知道吗,你的存在就让人感觉不舒服。”她声音拉长,“你看我爸给你动手术,那时候我就想这也没什么,反正我家钱多,就相当于接济希望工程了。但是没想到他接下来那么过分,居然还把你接到家里来住。好吧,这些我也认了。可后来呢,你看他为你改户口,给你转学,吃饭的时候还帮你夹菜,还……你都成他闺女了,你说,”她苦笑一声,“那我成了什么?”

我也是他的女儿……但安生只是想了想,因为这个话题,她根本没法接下去。

而安诺静了一会儿,突然又说:“你想没想过,我爸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好心吧。大伯……”好像突然有什么梗在了喉咙里,安生只能顿了顿,又笑,“大伯看样子就是个好心肠的人。”

“好心?”她“哧”的一声冷笑,那一瞬间她眼神犀利得像是能剜到人的骨头,“你太看错他了。”

“我爸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什么?无利不起早啊。你是我四叔的私生子对吧,你知不知道你亲爸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吃喝嫖赌简直是无恶不作了。要不是我爸,他连饭都不一定能吃到。而我爸就这样对他好,他最后还坑了我爸一下,连公司差点都被他祸害进去了。我告诉你,我爸有理由着呢,我们这样的家庭,养你不过是多一口饭、一双筷子的事,他力排众议把你带回家里来,做做样子对你好,众人就会说安景良多好啊,老四对他这样他还这样对人家,这人简直就是良心大大的好!”说到这,安诺笑容更深了些,眼睛里嘲讽味更浓,“他们这些大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没什么理由的。我听说了,最近这几个月我们家公司股价下跌,行情特别不好,他们都在说我安家是不是要垮了。而我爸呢,甭管在背地里多么狠心地治对手,但是表面上呢又一直自称自己是儒商。所以咧,你出现了,为他赚个善良大度不计前嫌的美名,还能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这多两全其美?”

安生还是那样走着,这是一段有些陡的上坡路,纵使天天走的安诺都有些喘息不匀、呼吸费力,但安生还是走得稳稳当当,她走路原本就安静,此时耳边只有安诺呼呼的喘气声,她却如同一个隐形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那你记得给你改名的那天,公安局门口那一批记者吗?什么走漏了消息,”安诺又冷笑,“我觉得分明就是我爸安排的。他一向热衷于这招,不给画面又留着悬念。现在外面已经有人炒起来了,说你是他私生女。呵,这怎么可能?”安诺轻叹,“但我爸喜欢这样。因为你他连续上了四天头条呢,这就相当于免费广告了,多合算。”

安生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里似是灌了风,越来越凉。“那也行,”她用力笑,话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看来,我顶上广告费了是不是?那也算有点用途啊。”

安诺突然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住了。

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女生,而眼前的女生也就那么看着她。此时安诺恨不得有个显微镜,可以探到安生心里面将她看个清清楚楚。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安生都可以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表情?她不指望这一席话可以彻底击垮安生,但起码要有一点愤怒,那才是正常的。可安生为什么没有?不但没有,反而唇角浅带笑意——就像是个怪物。

仿佛一切新闻在安生那里都不是新闻,仿佛一切坏的,安诺自以为能打击到安生的消息,都完全打击不到她。

“林安生,你不用装出这么一副淡定的样子,”安诺再走近一些,距离安生也就差不多两个拳头的距离,她只觉得再靠近一点,安生的鼻子就能碰到自己的嘴了——除却高跟鞋,毕竟她比安生也要高那么一些。安诺微偏着脑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不肯错过她一点表情。

渐渐地,安生终于不笑了,目光平直,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安诺,那样淡的视线,就仿佛她们是没什么关系的路人,淡得就像是随时会飘散的缭绕雾气,虽然她有着那样漆深的瞳子,但像是透明的,根本没将安诺看到心里去。连她唇弧的微扬,都是礼貌性的微笑,疏离到陌生。

是的,陌生。安诺突然发现,这个和她共处了一段时间的女生,其实她一直都在远观,根本都不了解。

“林安生,你还真是我最讨厌的那类女生。”这个认知让她挫败,安诺咬牙,“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装多久?”

“为什么一定说我装,安诺?”

安生终于说话了,怕安诺不相信,还特意加重了她的名字:“但是我觉得,就以我之前那样的家庭,有口吃的、有口喝的、有个地方住就行了。

第12章 我没想抢(2)

“而且,你有的还是你的。我没想抢,”她唇弧稍微加深了些,“当然也抢不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安诺唇角上扬,又恢复了那副大小姐的样子,“你放心,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并不代表我不会讨厌你。我以后该怎么烦你还是怎么烦你。我知道,有的人看着与世无争,心里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但是心思复杂着呢,什么心计都有。林安生,”她突然凑近她,“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安。你以后最好老实点,不要让我发现,你就是那种表面看着特乖特简单,但其实心里龌龊、什么事都有的人。知道吗?”

“知道。”

“因为就以你的本事,”安诺瞥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你也对付不了我。”

他们住在一个偌大的别墅区,依山而建,所以宅子与宅子都不是紧挨着的。而又因为地处山谷,即使微风拂过,山间的林树都会碰撞起簌簌的声响。安生一边走一边想,这也就是现在,如果深更半夜这样走,其实还挺恐怖的。

走着走着,厉家很快就到了。到了门口,安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盒子:“你就在这儿等着,哪儿也不许去,知不知道?”

“好。”

安诺飞快地跑进院子里,还没推开大门就大叫:“雅江!厉雅江!”然后过了七八秒钟,那人才反应迟钝似的,低低地应了一声:“哎!”

懒懒的,仿佛别人欠他钱一样。

心里莫名地一软,安生忍不住笑了。

走了这么长时间路,安生腿有些痛,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环顾一圈——大概是因为在一个小区,这里和安家差不多模样。两个小石头方凳分别摆在大门两边,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花卉栽培。只不过因为是夜晚,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与其他家灯光刺目灼人的亮度相比,这个院子里的灯不亮,似是蒙上了雾气,薄薄地将整个宅子笼罩起来,显得越发幽静雅致。

紧挨着大门的花圃那儿好像蹲着一个很小的东西,像是什么动物,安生不喜欢戴眼镜,便起身走过去仔细瞧。那是一个石头雕刻的小公鸡,显然已经被丢在这里很久,小公鸡上全是泥土。安生先是用手拍了拍,后来又开始用嘴吹,这呼哧呼哧刚要吹干净了,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谁?”

夜太静了,夹杂着风声,显得这声音更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非常瘆人。安生自觉平时还算胆大,但现在也被吓着了,一动不动。

偏偏那人又问:“谁在那儿?”

问就问吧,还夹带了动作。领子被猛地一提,安生整个人完全被拽了起来,然后胳膊一拧,强迫她面对他。“干吗在那……你,”那人目光里突然掠过一丝惊讶,“你是谁?”

“对不起。”安生扭着身子,“我叫安生。”

话落的刹那,一直按着她胳膊的手蓦地松开。“安生?”他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老安家新来的孩子?”

老安肯定是指安景良了,安生点头,刚要再说话,整个人简直是被这人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门口,紧接着眼前袭来一阵刺亮,他按亮了灯的开关,问:“你妈是青青?”

她心里一跳:“你怎么知道?”

这个人没有回答,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她,那样灼人考究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透。而借着明亮的灯光,她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这个人,分明是中年版的厉雅江。厉雅江虽然五官比他柔和许多,但气质上的冷硬是如出一辙的。

而他突然叹气道:“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等人。”安生咬了咬唇,仰着脸,“你和我妈妈很熟?”

“为什么这样问?”

“你刚才说青青,没有‘林’。”

“看来那时候你妈说得不错啊,你果真是个聪明孩子。”他突然笑,只是笑了一半,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谁啊?谁在外面……爸?”

安生证实了,这人就是厉雅江的父亲——厉择齐。

被厉择齐带着去他家的时候,安诺正含着个鸡爪子:“谁啊……”话说了一半,安诺把她拉过来,“不是让你在外面待着的吗,谁让你进来了?”

“我让她进来的。”厉择齐瞥了眼安诺,将外套脱下递给阿姨,“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让她在外面?”

“我们在……”

“今天又不是周末,”厉雅江打断安诺的话,突然开口,“您怎么回来了?”

说这话时他唇弧微扬,看似疑问但更像讥笑,话还没说完,他就又回到一边的桌子前坐下了,目光直直盯着电脑,像是周围什么事都没发生。唯独安诺在那有些不安,视线仍旧落在安生身上,一副“你怎么就能进来”的嫌弃表情。

“诺诺,你和雅江在家里,怎么她在外面?”

“我和雅江……”

“你们都吃饭了吗?”看着桌子上的剩饭,厉择齐突然看向安生,“你呢?你吃了没有?”

“我还……”安生刚要说没吃,但安诺拼命使眼色,她便点头,干脆说吃了一些。“没吃饱是不是?这样,”还没等安生回答,厉择齐便坐下来,“陈妈,做一些饭。安生你陪我吃一点。”

安诺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

因为看厉择齐对安生那样子,分明就是旧相识。

安诺以前经常说,厉雅江就是遗传了厉择齐,所以平常才对人冷冰冰的,对谁好像都不在乎一样。即便她这么常来,厉择齐也往往说一句:“哦,诺诺来了啊。”走的时候再说一句,“诺诺要走啊。”心情好的时候至多是加一句,“你爸怎样?”多数时候,是连叫也不叫,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这也是她不喜欢来厉雅江家的原因。

谁愿意和个大冰山在一块儿。

可现在这个大冰山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安生笑得那样暖。安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厉择齐干脆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快坐下啊,愣什么?陈妈,给她拿块毛巾。”他微笑着看她,“你先擦手准备着,陈妈做饭很快的。”

只听“刺”的一声,厉雅江突然拉开椅子,径直向这走,面暗如铁:“不是说不朝家里随便带人吗?”

“这是你安叔叔的孩子,又不是外人。”

“那上次我带……”

“厉雅江。”厉择齐抬眼,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家。”

最后一句话尽管话音不高,但却威慑力十足。安生心里一颤,马上起身:“我……我不在这吃了。我家里还有事,我……”

“你坐下。”

这时一直傻了似的安诺也走过来说:“走,林安生,我们先回……”

“坐下!”厉择齐一把将她给拽回来,又几乎是半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听话,待会儿就吃饭了。”

前半句话那样严厉,后半句话却又如此温柔。这巨大反差让人如生芒刺。安生只觉得厉雅江那眼神如同利剑,倒不是在看自己,却像是把厉择齐给戳透了。“我……我坐一会儿就走……”安生小声说。

这下,厉雅江终于看她一眼,目光居高临下,只是轻轻一瞥便转过身。

厉择齐端水小啜道:“不用管他。”

被安诺挤对、被同学们嘲笑,以为最难挨的事情都挨过了,谁知道比起这次,那些都不值一提。厉择齐对她越是热情,她就越如坐针毡。

而厉雅江就一直待在他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回去的路上,安生闷头往前走,安诺也一反常态不说话。大概这样过了七八分钟,她的胳膊突然被安诺一拽道:“安生!”

紧接着安诺打开手机,不一会儿手机刺目的灯光照向自己,安生只觉得被照得睁不开眼:“你干什么?!”

“我倒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要伸过来抓她胳膊,安生被她抓得痛了,终于忍不住反手一别,只是稍微一用力,便把她整个人给反制住。安诺咬牙切齿:“林安生!你说你是不是狐狸精?我爸不明不白地喜欢你也就罢了,厉伯伯怎么也对你这么好!”

她大吼大叫的声音在静夜里尤显刺耳,安生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夺下她手机,举着它对着自己的屁股道:“好好看看。”

“你干吗?”安诺完全是目瞪口呆,“林安生你神经病啊你。”

“你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吗?现在正好也有月亮,所以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尾巴。狐狸精都挺漂亮的吧,”她顿了顿,看着她一声嗤笑,自嘲味十足,“你见过长我这个样子的狐狸精吗?”

说完这话,安生便把手机递给她,拿着来时的那个盒子,大步往前走——这次她先走到了安诺的前面。

安诺像是呆住了,过了十多秒才小跑着跟上去问:“那你说是为什……”

“我要知道就好了。”

第13章 情窦初开

回到家,安诺还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事。安生收拾好餐具,刚要去自己房间,又被安诺抓住了手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外面的时候都和厉伯伯说了什么?”

安生低着眉眼:“他问我叫什么。”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叫安生。”

“还有呢?就这样没了?”看安生没动静,安诺又去狠狠地戳她,“林安生?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啊,还说了什么话?”

“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安生。问我蹲在那儿干什么。我说我在等人,就说了这些,好了吗?”安生声音突然提高,转过脸来看着安诺,一股脑地将这些话都倒给她,“你还想知道什么?那个人我也不认识,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你,你和厉雅江那么熟,天天在一起无话不说,所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爸爸不就是了?”

噼里啪啦一顿,安诺终于闭嘴了。

趁这工夫,安生扳开她抓住自己的手。“哎,”安诺又试图拦住她,“你什么意思啊?说着厉叔叔的事,你提什么厉雅江啊……”

这三个字犹如爆竹一般在安生脑海里炸开。“真的,”安生看着她,努力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话落,安生垂下头,“啪”地关上了门。

“林安生你……”

安生猛地趴在床上,然后一把扯开被子将头闷在里面。如之前的任何一次,每当有不想听的话,安生都告诉自己可以这样藏起来。而这次也是一样,不管安诺在外面不满些什么,她告诉自己,她都听不见了。

在黑暗的被子里瞪着手表的秒针一点点地挪动,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安生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果真,外面一片安静。

安生知道自己在说谎,其实她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闭上眼睛,厉雅江最后的眼神一直在她脑海里复演。从他家走出来到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对自己看似讥嘲但更像厌弃的目光。

对,是厌弃。

其实从小到大,别说厌弃了,看她恶心的人都多的是,她一直都权当没看见。人活在这世界上,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她这样的人更是这样。她一直不会因为“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这样的事情苦恼。爱搭理她的人她就多说几句话,看不惯她的人就完全不接触。对于这样的事,安生一向看得开。

比如安诺,她们同处一室,不管怎样说,谁都不喜欢家里突然来个外人,所以安诺确实没理由喜欢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地球缺了谁也会好好转,这是林青青教给她的道理。可是厉雅江不同,从接她来到沪城的那一刻起,安生觉得,他对她虽然没有明显的好感,但起码是不讨厌也不喜欢,是客观的,就如同以前他们的好感值是零,可是经过今天这个事情一闹,他却对她直转急下,到了负十的程度。

别人无所谓,她不想让厉雅江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安生被这个突然跳出来的词给吓了一跳。

喜欢——不喜欢。她紧紧闭上眼睛,这是在厉雅江身上,她第二次用到这个词汇了。

犹如绷得特别紧的橡皮筋,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这根橡皮筋“砰”地下弹起来了,弹得她整个人都跟着痛了一下。安生腾地坐起来,腰间却突然感到刺痛,伸手一摸,这下直接站起来了——手里拿的正是那只石头小公鸡。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揣口袋里给带回来了。

她正呆看着那只小公鸡,耳边突然出现安景良的声音:“你厉伯伯对安生很好?”

安生连忙将小公鸡收到口袋,起身走向外面。外面安诺正在叫:“爸,你怎么也这样?我这问题都问了三分钟了,你现在才回答,你需要想这么久?”

“爸爸今天特别累,”安景良笑笑,“爸爸刚才是在想生意上的事情,爸……”

“大伯。”

“安生,”安景良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安生也不知道自己脸色怎么不好,她只能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吃多了,而安景良却说自己没吃什么饭,让她帮忙做点。到了厨房,也就刚打鸡蛋,安景良便进来问:“安生啊,如果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让医生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