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沈千秋也开了口:“我确实一直在查爸爸当年的死,甚至为了这个去考警校、当刑警。但这些都是沈家的事,我是沈家的女儿,有责任把当年的事查清楚。但白肆,你跟我不一样。你好好做你的白家少爷,过你的大学生活,不要再掺和进这些破事,我想这是你妈妈和爷爷都希望看到的。”

“这不仅是沈家的事。千秋,你既然一直在查,肯定知道,我爸当年的死不是意外,你想把所有事都扛上身,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为了你的父亲寝食不安,我难道就能像傻子一样每天享乐吗?千秋,你这样未免太双重标准了。”

沈千秋没想到白肆已经查得这么深,不禁皱了皱眉:“你雇人去查白叔叔的事了?”

“是。还有你父亲的事,一起查的。”

沈千秋不禁绷直了脊背:“你都查到了什么?”

这一次,白肆却没那么痛快地回答她,而是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颊:“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但这次,千秋,和梁燕的事情一样,让我参与,我才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沈千秋最恨他这个样子,才想撂两句狠话消消他的威风,却又想到刚刚两人争执间的对话。是啊,她为了查明自己父亲的死执着追寻,作为白叔叔的儿子,白肆自然也有与自己相当的知情权。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他呢?

想明白这一点,她不觉噤了声。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了句:“白肆,我怕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我们两个都接受不了。”

想起在李三川那收集来的资料,白肆停在她脸畔的手指微微一颤,语气却笃定依旧:“没事,至少多个人跟你一块担着。”

4.

第二天,周时来了,还带来了有关案情的最新进展。

骆杉拿走毒品、串联毒贩、枪杀李队的罪行已经坐实。昨晚他本人坠楼身亡,而张山子一行人全部落网,也算是给梁燕案和3·11毒品案做了个了结。而那批毒品却始终去向不明,据周时的说法,眼下欧杨把目光放在了“流金岁月”的老板——张山子从前的好友贺子高身上。

骆小竹昨晚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安睡至今。骆家在外省还有个远房表姑,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急急赶来。听说眼下商量的结果,她决定把骆小竹送到位于临安郊区的一家疗养院,由那里的专业人员负责日常起居。

听到消息的时候,白肆正在给沈千秋办理出院手续。周时心里似乎憋着一口气,说话的语速很快,末了不等沈千秋开口,他便先说道:“千秋,大黄和达哥调去了别的组,咱们队里往后除了你我,差不多都是欧杨的人。”

沈千秋不禁奇怪:“不是还有逸飞和嫣儿?”

周时嘴唇抖了抖,几经犹豫,还是把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支吾着“嗯”了一声。

办理完出院手续,白肆决定最后去看看隔壁房的骆小竹。他没有进去,只是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望了眼。却不想这一眼,刚好和侧躺着的骆小竹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看到骆小竹的面颊上缓缓淌下两行泪,眼睛里那些曾经的骄傲、狡黠、柔软、羞涩悉数褪去,最后定格在眼底的,只余两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两个人彼此对望,最后几乎同时别开眼去——于骆小竹是闭眼不见,于白肆是转身离去。

这一别,两个人都知道,大概也算是永诀的一种。

白肆并不是个糊涂人,他从小就敏感得厉害,所以才会在那样偌大的家族里用沉默把自己和其他人隔开,才会小小年纪就分得出谁是真心对自己好。

刚认识骆小竹那会儿,是刚上大学军训的时候。那时几乎整间宿舍的人都在讨论全年级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孩是哪几个,其中频频被人提及的,就有“骆小竹”这个名字。

后来军训接近尾声,没几天大家纷纷返校。这期间骆杉结识了武明岩,又通过武明岩认识了骆小竹。

很多时候,白肆都注意到骆小竹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子炽热。

但从头到尾,他都装不知道。

骆小竹是很漂亮,脸庞娇艳,身段窈窕,家世又出众。这样的女孩儿,到了哪儿都是白天鹅一样惹人注目的美丽存在。

她虽然性格高傲,但心地并不坏。偶尔武明岩或者其他朋友有事求她帮忙,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话,放下身段央一央她,她几乎没有不答应的。

但在白肆眼里,她只是个相处起来还不错的朋友。

有些人不是不够好,而是对不上自己心里欠缺的那一牙缺口。如果选择骆小竹这样的女孩儿做女朋友,是会很有面子,说不定也会很开心,但那开心和幸福都是肤浅的,浸不透心里面。因为他心里面最深刻的那个角落,一直缺失着一块,等那个特定的人来填补。

白肆心里一早就明白这些,但看到今时今日的骆小竹,心里难免有些伤感。就像他和沈千秋说的,她年纪太轻,心气太高,却一瞬间从云端跌落凡尘,还是摔在一块挣脱不开的沼泽地里,难免要栽个大跟头。人不怕栽跟头,怕就怕摔了之后,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怀着有些欷歔的心思,白肆回到病房,接上沈千秋。他把周时送到刑警大队门口,又在超市大肆采购一番,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大清洗。

沈千秋坐在沙发上,听着不远处传来拧拖把的声响,不禁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请个小时工,把这些事都料理了。”

白肆一边拖地一边说:“自己的家,当然是自己动手收拾才放心。”

时近傍晚,窗户半敞,初夏的晚风轻柔,吹拂在脸畔手边,令人倍感惬意。

沈千秋手边放着一杯茶,就这么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许久都没这么悠闲了。

白肆已经是拖第三遍地了,偌大的屋子,所有房间的地板都锃亮如新,光可鉴人,倒比两人离家那日还要干净。空气里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芬芳,是摆在茶几上专门用来熏香的柠檬和橙子,酸酸甜甜的,闻在鼻端让人觉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拧拖把的间隙,瞥见沈千秋含笑的神情,白肆不禁也笑了笑:“早知道不当警察你这么高兴,我早就让你把工作辞了。”

“那个时候辞了肯定不乐意,这不是现在也没办法。”沈千秋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白肆一想起这个就有些搓火,把拖把在水桶里转了又转,拧了又拧,弄得水桶周围一圈全是水:“从前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但没想到好到这个份儿上。好坏都不分了!”

沈千秋知道他说的是骆小竹,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决定对白肆据实相告:“你也知道,骆杉和梁燕曾经是男女朋友…其实那天在仓库,张山子说出了骆杉的一个秘密,我和李队都听到了,骆小竹也听到了。我想最后骆杉非要杀我不可,跟张山子说的这件事多少也有关系…”

这些她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而是事情过去许久,大脑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当天发生的种种。一遍又一遍,想的次数多了,许多自己曾经忽略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那天在仓库,骆杉毫不犹豫地想要杀掉李队和自己。一方面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是为了找两个替罪羊为自己脱罪;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心事被人说破的恼羞成怒?

“什么秘密?”

沈千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骆杉之所以会和梁燕好,是因为梁燕在某些地方…和骆小竹长得很像…”

白肆是不认识梁燕的,因此对于这一点可以说是毫不知情。乍一听到这个说法,白肆也愣了好一阵:“你是说骆杉对小竹有…”这个说法,连白肆听了都有点消化不良。“你是说骆杉喜欢小竹?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沈千秋点了点头:“小竹自己也是听到的。所以我想,后来小竹的反应有所失常,跟这些都有关系。毕竟那是她亲哥哥…”

如果骆杉不是因为痴恋自己的亲妹妹,恐怕也不会轻易上钩,和梁燕保持秘密恋人的关系。如果不是张山子窥见了他的这个秘密,故意以梁燕做局,又引骆杉以为自己误杀梁燕,他就不会为了掩盖案情真相做出后面那一系列事,也就不会发生那天在仓库的悲剧了。

骆小竹虽然性格高傲,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孩,想必也是因为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心里对骆杉的感情愈发复杂起来,才会心智失常,做出许多傻事来。

白肆也很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不禁用手里的拖把狠狠一戳地面:“他真是个疯子!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入了人家的局,还害了小竹一辈子!”

提起骆小竹,沈千秋也难免欷歔:“你有没有去看过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个表姑过来照顾,接下来大概会送她去疗养院休养。”回想起临走前和骆小竹的最后一面,白肆的神情也有些苦涩:“我和小竹,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从前的好友变成以死相搏的仇敌,就像沈千秋和骆杉一样,再怎么样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几天每每想起从前,沈千秋都觉得心有戚戚。从前的时光太好,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一场没来得及认真投入的梦。当时只道是寻常啊,等好日子过完了,才替从前的那个自己惋惜,为什么没在能够纵情享受的时光里好好珍惜。

她和赵逸飞、嫣儿还有周时,几个人之间的情谊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哪怕是骆杉,曾经也对她真心实意好过的,最后却弄得个兵戎相见的结果,也是由她亲手把他送上了死路。她借口自己眼睛的事想要离开警队,何尝不是因为对赵逸飞和嫣儿的内疚,对李队的难以忘记,和对骆杉的无法释怀。

吃过晚饭,白肆又将阳台好好收拾了一番,领着沈千秋在桌边坐下,任由窗子大敞,又沏了一壶花果茶切了一盘新鲜瓜果,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阳台只亮了一盏小灯,灯下点了一些专驱蚊虫的熏香,闻起来依稀有些薰衣草的药香,很是心旷神怡。从这个角度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的天空。深蓝色的夜空如同一块舒展敦厚的幕布,愈发映得那些星星光芒熠熠,如同情人的眼睛,清澈又温柔,只一眼就能清楚地映到人心里去。

沈千秋的眼睛上还缠着纱布,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美景的。但这两天下来,她的听觉和嗅觉却比从前敏锐了许多,能够闻到让人安心的熏香,听到远方的蝉鸣,感觉到吹拂过耳的晚风,从下午起就有些沉甸甸的心事也跟着消解许多。她微微偏过头,问白肆:“你在做什么?”

“看星星。”

“城市的夜晚,还能看到星星吗?”对于他们这代人来说,仰望天空的星星大约只停留在童年的记忆中。长大后,城市的白天夜晚愈发区分不明,白天阴霾蔽天,夜晚灯火通明,方便是方便,但怎么也找不回童年时的美好记忆了。

沈千秋听到白肆轻笑了声:“看得到的。这几天下了两场雨,空气很干净。夜晚也能看到许多星星。”

沈千秋点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羡慕:“我都不记得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白肆闻言转过脸,看着她微微仰起的脸庞,忍不住问:“你最近一次回平城,是什么时候的事?”

“每年秋天,我都会回去一趟。去看看我爸还有我爷爷的墓。”

这么说来,他指责她离开平城后一次都没回去过,也是错怪她了。他忍不住说:“每年沈叔叔祭日,我都会去扫墓,倒是从没遇到过你。”

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沈父死的时候是夏天,沈千秋说自己每年都是秋天回平城,自然是因为不想遇到熟人,故意错开的。

沈千秋觉察到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平城秋天的景色最好,天很高很蓝。小时候,我爸每年秋天都会带着我和爷爷一起去郊区逛逛。”

“郊区?秋天有什么可逛的?”

“我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年秋天都会去爬古长城啊。秋天的古长城,站在山巅,能看到红色黄色的枫叶,蔓延不绝的山风,景色很好。”每次说起小时候的事,沈千秋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那个季节泡温泉也好,天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泡在温泉水里,玩一整天都觉得玩不够。还可以吃虹鳟鱼,我爷爷那时候总喜欢自己去钓鱼…”

白肆听她滔滔不绝地说起小时候的事,眼睛一眨不眨地侧眸望着她。沈千秋从来都不知道,她每每讲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时,白肆望向她的眼神,总是又高兴又羡慕。他喜欢沈千秋,不仅仅喜欢她这个人,更向往她曾经拥有的那个家。总是摇着蒲扇笑眯眯的爷爷,还有即便常常晚归但很好说话的沈父,那个种满瓜果还栽了一棵梨树的小院,以及那几间冬暖夏凉的大瓦房。

沈千秋的回忆,也是白肆的回忆,他跟她共享那个让人无尽回望的童年,那是两个人一同紧紧怀揣在心间的珍宝。

这个夜晚过得很慢,很宁静,却也很温暖。

Chapter 13 神秘男子

1.

在医院的时候,有医护人员帮忙照顾,还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之处。回到家第二天,沈千秋就发现真正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

早上起来洗脸。家里盥洗池的高度、旁边毛巾架的高度和医院都不一样,她的手伸出去一阵乱摸,不是磕到手指就是撞到手肘。最后没办法,沈千秋倍觉丢脸地扶住额头,喊白肆过来帮忙:“白肆。”

白肆正在厨房忙活早餐,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好地盖过了沈千秋的声音。

沈千秋无奈只能提高声音:“白肆!”

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的某位同学依旧没听到,一心只为早餐忙。

沈千秋只能往外走,没想到刚迈出两步,额头就撞在了门框上,顿时火了:“白肆!白肆!你过来一下!”

沈千秋平时很少这么高音量说话,乍一扯开嗓子喊人,不仅沈千秋自己,连白肆都吓到了。他撂下菜刀关上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千秋捂着额头,本来满心火气,听到白肆问得温柔,气势瞬间就颓了:“没…”

“你额头怎么了?”白肆扯着她的手放下来,看到她额头红了一块,再往别的地方打量,左边手肘也磕破了一块皮…他四下里一看,毛巾落在地上,刷牙的杯子卧倒在台子上,牙膏、牙刷都掉了出来,白肆瞬间明白过来。

“我忘记你刚回到家,还不习惯家里东西的摆放位置

…”白肆先把人扶出来,让沈千秋坐在沙发上,“你胳膊磕破了,我先给你上点药。”

沈千秋坐在沙发上,眼前依旧灰蒙蒙一片,只能感觉到托着自己小臂的温热手掌,紧跟着手肘处就传来一阵凉冰冰的刺痛感。

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往后躲。

“别怕。你这儿磕破了,我用酒精给你消消毒。”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有一段时间了,家务基本都是白肆在做。沈千秋的精力主要放在工作上,回到家更是自由散漫惯了,一副小霸王模样,何曾有过这样羸弱无助的时刻。

沈千秋自己觉得别扭极了,抿着唇不吭声,脸颊却是热辣辣的。白肆却看得有趣,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抬一下,瞄一眼沈千秋,他就觉得多赚了一分。

感觉似乎过了好久,久到沈千秋都有点坐不住了,忍不住硬着嗓音问:“还没好?”

白肆极少看到沈千秋像这样坐卧不安的模样,倘若她眼睛是好的,白肆觉得,除了此时的脸颊红彤彤,眉心紧蹙,她的眼睛大概也是不敢看自己的。可转念一想,倘若她眼睛是好的,恐怕让她老人家不自在的下一秒,倒霉的就是自己了。这么想着,白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沈千秋正备感煎熬,听到白肆低笑出声,更是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你笑什么?”

她刚刚急着洗漱,好像撞翻了不少东西,衣服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蹭到什么东西…这么想着,沈千秋愈发觉得别扭,“那个,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过了好几秒,她听到白肆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我眼睛看不到,赶紧帮我擦一下。”沈千秋心里没好气,暗道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眼睛不好使,倒要被这小子笑话了。

沈千秋感觉到脸颊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是白肆的手指…她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干净了吧。

哪知道下一秒,手指移开,取而代之凑上来的,却是某人温热的唇。

这已经不是这小子第一次偷袭自己,沈千秋的鉴别能力比从前又上了一个阶梯。几乎是第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脸颊连忙向旁边一闪,错开他贴过来的唇。被他亲过的地方烫得如同火烧:“你干吗?”

白肆看到她艳若朝霞的脸庞,心情大好,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在她被自己亲吻过的地方揩了一下:“没事。”

沈千秋气结,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白肆,你这是耍流氓!”

白肆笑吟吟地说道:“嗯。”

沈千秋差点气死:“你这是乘人之危!”

白肆又笑出了声:“是啊。”

沈千秋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扔过去:“等我眼睛好了,看我不揍死你!”

她眼睛是看不到的,白肆的眼力却好着呢!一把抓住她扔过来的那卷纱布,语气依旧是含笑的:“千秋,我真巴不得你眼睛快点好起来。”

这听着还像句人话。沈千秋下巴一昂,伸出手臂:“赶紧扶姐起来,伺候着!”

“嗻!”白肆应了一声,上前扶着沈千秋站起来,伺候这位姑奶奶到卫生间洗漱。

洗漱还是小问题,毕竟只是个找准位置的事儿。对于沈千秋这样耳聪目明、身手矫捷的姑娘来说,顺着白肆的指引摸一遍,记一遍,当天晚上再洗漱时就运用自如了。

但是沈千秋悲哀地发现,相比洗脸刷牙,洗澡才是个大问题。

好在白肆没在这件事上使坏。听沈千秋说出要洗澡的要求,就去浴室准备了一番,而后扶着沈千秋走进去,一边跟她交代:“你现在这情况,淋浴是洗不了了,泡澡比较方便。”

沈千秋苦着脸:“嗯,今晚就先洗个澡,头发明天去理发店让人给我洗。”

“你想洗头发?”

“嗯…”沈千秋很郁闷:“天越来越热了,头发基本两天就要洗一次。”她甩了甩头发:“要不我干脆把头发剪短得了。”

白肆哪里舍得:“用不着那么麻烦,你泡澡的时候我帮你洗。”

沈千秋瞬间警惕起来:“你打什么主意呢!”

白肆哭笑不得:“我没打什么主意啊!”他看了眼布满粉红色泡泡的浴缸,语气里透出一丝遗憾:“我就是想打什么主意,现在也晚了。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好心给你准备泡泡浴了,反正也没人拿我当好人…”

泡泡浴?沈千秋从前没泡过,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鼻端嗅到一股香甜甜的味道,似乎浴缸里的水真添加了什么东西,她狐疑地转过脸:“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白肆无奈,只能拉着她的手进浴缸里捞了一把:“放了一些草莓味的浴盐。水面上都是泡泡…摸到了吗?”

果不其然,沈千秋摸到了满手的泡泡。

白肆从旁边的凳子上扯过一条叠好的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说:“这个泡泡浴很方便,洗完了也不用冲水,直接擦干就行。”他扶着她走过去,让她挨个把周边的东西认个遍:“待会你洗好了,就喊我进来,身体放平,把头枕在这里,到时我把水盆放在这儿,帮你洗头发,怎么样?”

沈千秋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白肆,你真聪明!”

白肆一看她这高兴样儿,忍不住笑着道:“这回不骂我流氓了?”

沈千秋一扬脖子,别提多傲娇了:“早该这样!”

泡泡浴又香又舒服,沈千秋在浴缸里玩得不亦乐乎,外面的白肆却不大放心了:“千秋?”他敲了敲门:“千秋?没事吧?”

沈千秋正玩得高兴呢:“没事啊!”意识到自己回答的语气似乎太欢脱了些,她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洗差不多了,你进来吧。”

耳朵听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沈千秋靠着浴缸一头,两手护着胸口,放平两腿,心里却忍不住有点紧张:这么多泡泡,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

事实上白肆确实什么都没看到。一则浴缸里的泡泡确实多得可以,二则白肆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哪里真舍得欺负她。亲一口、逗一逗还行,真正乘人之危的事,以白肆的人品和性格,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眼睛绕到浴缸后面,把接好水的水盆放上去,这才喊人:“千秋,头往后仰…”

沈千秋一手扶着浴缸的边沿,另一手却不知道往哪搁,不知深浅地慢慢向后仰倒。

白肆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却不妨摸了满手的滑腻…他心里头一个打突,耳根子就热了起来,眼睛无意识地一瞟,却看到沈千秋为了保持平衡,弓起来的膝盖和大腿——沈千秋身上的皮肤并不是非常白皙的那种,相反,常年锻炼加外出的她,身体的线条苗条矫健,皮肤也是浅浅的蜜糖色。白肆只看了那么一眼就瞥开视线,可那一眼望见的东西还是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修长结实的大腿,形状圆润的膝盖…

其实也没正经看到什么东西,但少年人都有个毛病,爱脑补…这一脑补,白肆就觉得鼻腔一热…

沈千秋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感觉到不少水花纷纷溅在自己头发还有脸上。

盛着水的水盆摔在地板上,水花四溅之后跳了两跳,又滚了几圈,最后倒扣在浴室的一角。白肆虽然闪得够快,身上还是溅了不少水,T恤和牛仔裤湿了大半。

沈千秋被这动静还有溅在脸上的水惊了一跳,一下子从浴缸坐了起来:“怎么了?”

白肆顾不得一身湿淋淋的,一抹脸一抬头,刚好看见沈千秋半个裸背出现在视线里——

这回是真的流鼻血了。

半小时后,沈千秋总算洗完了头发,白肆的鼻子里却还塞着一块棉球。

2.

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是日子啊,而且过得特别快。

沈千秋的眼睛虽然仍旧裹着纱布,但距离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的日子渐渐近了。这些天,白肆变着花样给她做明目的东西吃,什么胡萝卜、猪肝、菠菜还有鱼,几乎餐餐都有。饶是沈千秋这种从不挑食的,吃久了也觉得难以下咽。

这天傍晚,两个人一起在家吃过晚饭,照往常的习惯,在小区里散步消食。想到这几天白肆都是早上出门,傍晚才回,沈千秋不免多问了几句。

“学校里事情很多?不是说几门课都考完了吗?”

“嗯,有一门课是写论文的,而且是分小组研究的课题,比较麻烦。”

“没有别的事?”沈千秋有点狐疑。毕竟以这小子平时的表现,考试基本裸考,科科提前交卷,还信心满满地保证门门是A。学校里的事,很少有能难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