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看了眼,见里面有西兰花还有羊肉炖萝卜,倒都是自己喜欢的。

萧岳拿了一个干净的空盘子放到叶宁面前,又取了刀叉勺子和湿巾餐巾纸以及热牛奶过来。

“今天吓得不轻,喝杯牛奶压压惊?”他温声这么说。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叶宁却觉得那话里好像别有意味,被什么吓的?冒险洞里,还是他?

想到船上的那一幕,她心跳一下子快起来,耳边嗡嗡嗡的,脸上烫得好像那张面皮已经不属于自己。

她小腹那里平坦而柔软,尽管已经换上了暖和干燥的衣服,可是一个小时前那种湿润而热硬的感觉却依然在,有一种迸发的力道扣顶在那里,并且陷入其中。

那是陌生而富有侵略性的,勃勃而发,带着渴望的萌动。

她偷偷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他正和晨晨爸爸说着话,沉稳淡定,言谈间还有点诙谐,仿佛之前的那件事对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

楠楠正吃一根糯玉米呢,见妈妈一直捏着筷子不吃,关心地说:“妈妈你不饿吗?”

楠楠这么一说话,萧岳才回过头来看了眼叶宁,双眼中神色难辨,唇边却带着笑:“怎么,没胃口?”

叶宁忙摇头:“我马上吃!”

萧岳点头笑了下,抬头继续和晨晨爸爸说话。

叶宁化羞涩为食欲,将西兰花消灭了一大半。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三不五时偷眼看看身旁的萧岳,忽然觉得,自从离开家后,感觉自己和萧岳的地位明显对调。

这是为什么呢?

她还没来得及想呢,就发现已经到了房间,到了房间后,她顿时有点傻眼。

因为活动主办方默认前来陪同的爸爸妈妈和孩子肯定是一家,反正孩子还小,最大的也就六岁多,所以一家三口都是同住一个房间的。

叶宁盯着那个大size的大床,她要和萧岳一起睡上面?

想到这个可能,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的那种湿热灼烫富有侵略性的触感再次席卷而来,她左边手指头某一根神经都被牵扯出一种奇怪的酥麻感,就跟触电一样。

萧岳显然也看到了,目光落到那个大床上片刻后,晦暗难明的目光看了下叶宁,低声说:“我睡沙发吧。”

这个房间旁边有一个沙发,很小,如果要睡人,有点勉强,不过蜷缩着还是可以躺下的。

楠楠只看了一眼,便表示反对:“不行啊,那个沙发太小了,而且这么软,肯定睡着不舒服啊!爸爸身体不好,妈妈,你不能让爸爸睡沙发吧?”

叶宁正想开口说那我睡沙发吧,可是楠楠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妈妈,我不要嘛,人家爸爸妈妈都睡一个房间的,为什么你们要分开睡?我们应该一起睡大床!”

说着他跑到大床上欢快地将自己摔在上面:“爸爸妈妈我们一起睡这里吧,这个床很大啊!”

叶宁脸上烧得厉害,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谁知道却又被萧岳抢先一步:“叶宁,今天折腾得是有点累,不过我还行,我睡沙发……”

叶宁忙摇头,低声说:“算了,一起睡吧!”

话一说完,她就看到了萧岳唇角的笑,忽然间就明白了,好像自己上当了,其实他就是个以退为进。

萧岳看她那眼睛带着湿润,就那么不满地瞪着自己,忙招呼楠楠:“楠楠,我们一起去洗澡吧!”

楠楠连忙爬起来:“好!”

这房间当然只有一个洗澡间,萧岳和楠楠先洗,接着是叶宁,等到都洗漱过了,大家有志一同地关了灯准备休息。

楠楠是睡在中间的,他看看左边的妈妈,再看看右边的爸爸,最后翘着小小的二郎腿晃啊晃,眉飞色舞地说:“太好了,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楠楠在中间!”

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再说这是出来玩,他非常兴奋。

萧岳陪着他说话,又给他讲了几个故事。

他讲故事的声音竟然还是挺好听的,音色醇厚低哑,在这黑暗中娓娓道来,别说楠楠喜欢听,就是叶宁都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楠楠终于睡着了,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变频时会发出的几乎让人忽略的声响。

叶宁简直是觉得自己要生病了,她僵硬地屏住呼吸,支着耳朵,努力地捕捉着隔了一个楠楠距离的床那头的萧岳的动静。

偏偏萧岳好像没什么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努力地放平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同时放轻松自己紧绷的身体。

心间依然在躁动,那种躁动来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是羞涩还是害怕,亦或者甚至是渴望?

她年纪也不小了,有过一夜情,还生了个孩子,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

这些年来,她孤身一人,也许是自从霍晨的事情后她再也没有心力去投入男女情感,当然也许是抚养楠楠已经占去了大部分精力,在男女之事上她可以说是心如止水。

即使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那种属于女人的渴望。

可是今天,也许是之前那种压在腹部的坚硬太过突兀,以至于让她根本无法忽视,她竟然发现自己心里有点可耻的想法。

这点可耻的想法像一个小虫子般,啃噬着她身体的某一处,并生出那种羞耻的感觉,那点感觉开始很轻微,后来开始蔓延,蔓延到全身各处,让她紧绷的身体止不住地发出轻轻的颤抖。

当她发现自己的想法时,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嘴唇,几乎咬破的力道。

她并不是一个特别保守的人,当年在国外她也见识过一些事情的,可是现在当她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某种渴望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泛起罪恶感。

她的身边就是儿子,儿子睡得香甜。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楠楠的那边,萧岳轻轻伸出了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捉到了她的手。

当他的手捉住自己时,她才明白,自己的手心其实已经出汗了,潮湿而颤抖。

她从脚趾头开始,每一处一下子都绷紧了。

心跳得特别厉害,就在嗓子那里窜动,她甚至怀疑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是不是隔着楠楠的萧岳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萧岳的手握住她的,轻轻地捏住,力道不大不小。

不过他也就只是捏着,看起来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样子。

过了好半天后,低沉而暗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这话落到叶宁耳朵里,叶宁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放心。

她那颗跳着的心总算平息下来。

她紧咬着唇,轻轻“嗯”了声,就要挣脱他的手。

她想翻身,背对着他的那个方向,借此平息下心中那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萧岳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依然轻轻捏着她的手,依然是不大不小的力道。

他低声说:“叶宁。”

“嗯?”

过了好久,萧岳才用呢喃一样的声音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是吧。”

第40章

叶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那一夜她的一切记忆仿佛都被模糊了,所有的焦点都在那双手,那双似有若无握着自己的手。

以至于在那一夜的梦里,也有那双手。

在梦里,她回到了十三岁。十三岁的她举着伞走在一个下雨的路上,路上泥泞,她摔倒了。

脚上的凉鞋是去年的,她在长身体,破旧的凉鞋已经不合脚。这么一滑后,在斜摔的力道中,那双鞋被缝起来的接口处又裂开了。

已经没办法穿了。

伞也跌到了雨水中,沾上了污水。

她狼狈地倒在那里,望着裙子和腿上的泥水,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伸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头,想看清楚那个人,可是头发湿漉漉地黏脸上,挡住了眼睛,她看不到。

她不知怎么心里就发慌,总觉得她应该看清楚,怎么可以看不到呢,于是拼命地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

正拨弄着,她醒了。

醒了后,大口地喘气,她望向四周,这才明白过来,她已经三十岁了,而不是十三岁。她不是在大雨中举着伞往前走,而是躺在带有些微空调声响的宾馆大床上,身边是酣睡的儿子,儿子的那边躺着萧岳。

不过她很快愣了下,好像她隐约听到了雨声,扭头往外看了看,宾馆里是那种遮住半边墙的大窗帘,拉住了,看不到外面,不过侧耳细听是有雨滴声的,还真下雨了。

正听着呢,就听到一句:“下雨了。”

他的声音带着深夜特有的醇厚沙哑,温和低沉,虽然出声突兀,可是并不会因此吓到她。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看他。

隔着睡觉不太老实几乎把屁股撅起来的楠楠,她看到萧岳侧躺在那里,黑暗中那双让她看不懂的双眸犹如深海一般,平静地望着她。

她忽然有种错觉,也许他一直都是根本没睡,就这么望着自己呢。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他似有若无地捏着,并没有放开过。

她换了下姿势,也侧躺着,两个人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在黑暗中望着彼此。

如果说临睡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是躁动难安,那么现在她望着他,却是一片温暖的平静。

一只耳朵紧贴着枕头,另一只耳朵却仿佛更加敏锐,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外面雨滴打在向日葵叶上的声音。

她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心里忽然涌出莫名的感动。

或许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吧,在这样被一个梦惊醒的深夜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在这么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会有点伤感,有点无奈,也有点疲惫。

而就在午夜梦回之际,那个男人就是这么无声地凝视着自己,一直那么握着自己的手指。

黑暗中,她眼睛开始发潮,那是一种伤风悲月般说不出的滋味,胸臆间酸酸甜甜的,有点难受,又更多的是温暖。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萧岳终于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缓慢地抬起来,落到了她的眼睛上。

“怎么醒了,你做梦了吗?”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眼睛,口里却这么问。

“做了一个梦。”她低声这么说。

“嗯,噩梦?”

“也不是。”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忽然想笑,也不是小孩子,她其实也并不需要人哄,可是萧岳那么温柔地抚过她的眼睛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用心呵护着。

萧岳见她这样,黑眸定定地望着她。

“该不会是离开家,认床,于是哭鼻子了吧?”他甚至开始调侃她。

“才没有呢!”她咬着唇反驳,那反驳的声音里不自觉有种撒娇的味道。

萧岳看着她难得的小儿女情态,不免笑出声。

“以前在咱们s市,好像一到这个时候雨水就特别多,我经常半夜睡着被雨声吵醒。”

“嗯,是挺容易下雨的。”她回忆起梦中的情景来了,其实那一幕她是曾经遇到过的,于是随口说:“我那时候挺讨厌下雨的,一下雨,放学那条路就不好走。”

“是不好走,那条路排水不好,我记得有时雨太大了,整条路上都是水,很多小汽车都淹在那里。”萧岳也回忆起以前的事儿来了。

“是啊,那个时候骑着自行车过去,半只腿都在水里,有时候水底下一块砖头,撞上去就直接摔水里了,那才叫惨。”叶宁想想那个时候,还有点恶心。

“这个一想都难受,那条街上卖菜卖肉卖水果的,什么垃圾都有,平时路边就不干净,这一下雨飘起来,那水里的东西啊……”萧岳显然也有过同样不愉快的回忆,那个时候无论是淌水走,还是骑自行车,脚肯定泡在脏水里面的。

“别提这个了,提起来我都难受,当时还不是硬着头皮淌过去。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街修好了吗。”

“修好了。”

其实叶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萧岳竟然这么回,她倒是愣了下,愣过之后,就着墙壁上空调控制器什么的发出的微弱亮光看过去,却看到萧岳一脸平静温和的笑意。

“也是,都十几年了,估计那里变化也挺大的。”她点了点头。

萧岳的手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

“叶宁,你想过什么时候回去看一看吗?”萧岳忽然这么问。

“也许哪天有兴致会回去吧。”叶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这么说。

“你和你舅舅妗子一直有联系?”萧岳轻声这么问。

妗子是他们老家那里的称呼,b市都叫舅妈的,不会直接叫妗子,现在萧岳忽然这么说,她倒是还觉得蛮亲切。

其实世事多变,她怎么也想不到,人生变迁,多年之后,她会和曾经那个萧伯父的儿子在这么雨夜里平静地聊天,说一些陈年旧事——中间还睡着他们两个的骨肉。

“一直有联系,他们当时对我是不好,可也算是收留了我,不舍得给我钱,但也让我有口饭吃。”

对于这件事,叶宁是知足的。那个时候家里一屁股债,妈妈跳楼了,她一个孤身女孩子,才十几岁,能去哪里呢。那些讨不到债的人看她孤苦伶仃的可怜,骂骂咧咧一番后,也就自认倒霉走了。她也没什么亲人,爸爸那边是单传也没个兄弟的,只能住在舅舅家里。

妗子不喜欢,白眼相向,是她不够宽容仁慈,可是不宽容仁慈并不是错,都是靠着死工资吃饭的平常人家,多一个人的开销,又和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心胸小一点的,容不下也正常。

叶宁很早就明白,自己就是厚着脸皮赖在舅舅妗子家,靠着救济上完高中的。如果当初人家狠一点,说你个女孩子又没爹没娘的上什么学,直接出去打工拉倒,她也说不上什么的。

所以她这些年来,对舅舅一家还是感谢的,至少人家帮了她,到了过年那会儿都会寄礼物寄补品衣服,还给寄钱。妗子好几次打电话,说想她,要她回去。

她倒是从不愿意回去,回去做什么,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萧岳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就捏着她手指头轻轻碾磨,不疼,倒是有点酥麻。

“我也没回去过,我爸爸妈妈都另外成了家,和爸爸也就过年打个电话,他有钱,不要我的钱。妈妈那边条件不是特别好,我给了她钱,她就挺高兴的。有时候说要我回去,想我,说要看看我现在什么样了,不过我也明白,其实她现在一个是想儿子,一个是想我回去风光一把。”

叶宁听到这个忍不住笑了:“你可以回去的,绝对可以风光一把。我不行,我这些年读的书全都喂狗,回去后还惹人笑话。”

萧岳也笑了:“这话我不爱听。”

他声音转低,因为低,而显得越发温柔,那里面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我的风光,就是你的。”他的大手玩着她的中指,这么肯定地说。

叶宁望着他笑,笑得嘴唇都抿起来。

萧岳却不笑了,轻轻拉她的手提醒,固执而坚定地说:“我说真的。”

“叶宁,所有我的,都是你的。”

从最初,都是为了你。

第41章

这个夏令营为时二十天,开始觉得每一天都那么耐用,玩这个玩那个很开心,可是谁知道转过头来一看,二十天也就这么过去了。中间萧岳出去过一趟,去医院检查身体,是andy来接他过去的,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

这二十天里楠楠真是玩high了,各种活动积极踊跃的,活动之余跟着萧岳堆沙子玩水捉鱼,滑沙滑草什么的,真是各种尽兴。

有时候叶宁累了,就坐在沙滩边上看他们父子玩,父子两个人一大一小的,真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说这事儿也真是奇怪,以前不在一起,还不觉得有多像,现在穿上同款父子装,一起玩闹,你就会觉得这父子真是像极了。

叶宁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家三口的,也有他们父子两个人的。楠楠每晚都要过一遍照片,说是回去打印出来放到客厅里的照片墙上,这下子照片墙总算有爸爸了。

现在叶宁也习惯了和萧岳同床共枕,中间隔着楠楠,两个人大人有时候会平静地聊聊天,说说今天玩了什么,明天玩什么,哪家宝宝和楠楠玩得好,以及楠楠睡觉的奇怪姿势,还有楠楠这个那个的,当然了也会提起以前,说说上学那会儿的事儿,感叹下过去。

每当这个时候,叶宁都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她和萧岳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在闲谈家常。

夏令营结束后,一群家长也要分开了,大家各自留了微信,加在一个微信群里,约定以后常联系,还要商量以后上小学的事儿——尽管大家都明白,当没有了共同话题,特别是孩子不在一个小学后,这微信群估计也就彻底荒废了。

重新回到都市,开始了忙碌的上班生涯,叶宁都有点不太适应了。幸好她请了长假的这段时间,其实晚上也会带着电脑处理自己的工作,不至于彻底荒废了。

提起这个,她倒是有点好奇萧岳。

“你病了这么久,公司的事儿呢?”

“沈从瑞和鲁飞他们会处理,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我也得开始工作了。”萧岳这么说。

其实叶宁是觉得萧岳现在身体挺好的,看他陪着楠楠玩,下海捉鱼上山采果子,简直是无所不能啊,甚至打起水仗过起冒险洞来也比自己强多了,根本不像开始那样一副病怏怏的。

这样的他每天休假状态也挺奇怪的,好歹他也是个上市公司老总不是吗?

不过她当然也就是随口提提罢了,毕竟每个人情况不同,萧岳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道理吧。

除了关于萧岳身体的那点感悟,这一趟夏令营之行对叶宁最大的不同是,萧岳和楠楠好像都默认了一件事——她和萧岳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楠楠理所当然地说:“我长大了,当然得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爸爸妈妈就该睡在主卧,睡同一个房间,别人家都是这样的啊!”

萧岳挑眉笑,一边笑一边看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