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轩跟东篱轩都是苏家的买卖,可着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苏家虽是扎卜楞冒出来的,却也不是个无名之辈,在冀州兖州两府,苏家的买卖可是颇有名声,为此,冀州兖州两府的外官,如今都成了肥缺,有个这么赚银子的商家,那孝敬能少的了吗。

况且听说苏家这位二公子最是个机灵的明白人,别管谁上了任,第一件事就是送礼,不像那些暴发户一样,真金白银的送进来,扎眼不说,也落了俗套,范敬跟兖州府上届的知府是同年,颇有些交情。

去年他来京里述职,自己去他府上吃酒,吃醉了拿出两幅画来显摆,说是苏家送的孝敬,就那两幅画,如今真正的有市无价,把范敬馋的不行,后来苏家京城的买卖开了,范敬早就打着主意呢,可苦于没寻着机会,也不敢真找茬,苏家后头可还有个苏善学呢,那是三品的官,比自己高一品呢,又娶了侍郎家的嫡女,苏家他惹不起,可这求到他手里,若不打些秋风,真就对不住自己了。

范敬一看这个官司,就知道怎么回事,恒升福干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苏家却不是旁人,这回恒升福却错了主意,不过这个官司他还得探探苏家的底,是想借机会灭了恒升福呢,还是就想把眼前的事了了。

因此王宝财来的时候,范敬颇热络的请到后面吃茶,心下琢磨着怎生探探底儿,念头还没转过来,就听王宝财道:“我们家二公子本来要亲来拜望府尹大人,无奈叔老爷那边说有急事叫了去,还望大人海涵。”

范敬忙道:“想必参领大人的事急,不妨事,不妨事。”王宝财道:“我们家公子却交代了,说这个官司,柳枝儿那妇人不过是个幌子,后头定然有主使的人,需审个清楚明白才好,不清不白的,可连累了竹茗轩的名声,以后这买卖还怎么做的下去。”

范敬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想趁此机会灭了恒升福,不禁装作为难的道:“不满老弟,这恒升福后头可连着国公府呢,不大好办哪…”

王宝财道:“我们家公子知道范大人最是个明断是非为民做主的清官,辛苦了这些年,也没得空散散,正巧前些日子有个合适的园子,我们公子买了来,收拾妥当了,搁着也没大用,大人若得空,带着妻妾去散散心才好。”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张房地

契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范敬也没客气,拿起看了看,不禁暗道:苏家这位二公子的确大手笔,是西郊的一个不小的宅子,连着房契,还有周围十倾田的地契,范敬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道:“得,二公子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不出一月,我就把官司了了。”

王宝财忙道:“大人且慢,我家公子说了,官司不着急。”范敬一愣,疑惑的看着他,王宝财笑道:“我家公子最是个体恤下情的主子,知道咱们京城衙门的油水最少,好容易有了个官司,上上下下不得开回斋,若是轻易就这么了了,一锤子买卖有什么意思,需得有个长久的好处,恒升福既然做下这样的事,肯定得给大人您送银子好处上下打点,大人了了官司,这些好处可不打了水漂。”

范敬忍不住乐了,心话儿得亏了这位二公子是个做买卖的,要是当了官,还不得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横升福惹到这个阎王头上,可真真没长眼。

71蠢孙泰偷鸡不着蚀把米

孙泰死活就琢磨不明白这里头的事了,要说范敬拒收他的礼的话还好说,可他送什么好处,范敬都来者不拒的收了,可官司就没见有什么进展,柳枝儿那个婆娘如今还压着呢,她男人的尸体仵作验了尸,也下了葬。

这本就是孙泰下的套儿,自然要上下打点,仵作哪儿也给了银子,可也没说出过所以然来,只说像是被毒死的,又像是被捂死的,就这样模棱两可的拖着。

私下里问了钱师爷,钱师爷跟他说:“着什么急啊!打官司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再说,苏家可不是那没权没势的人家,后头还有一位参领大人戳着呢,就是大人有心偏帮你这边,也得寻个妥当的机会不是。”

孙泰一听这话儿就明白了,这是银子没使到位,忙又送了五百两的好处来,师爷眉开眼笑的给了他几句宽心话,等他走了,钱师爷忙把五百两银子送到后衙,呈给范敬。

范敬不过扫了一眼哼道:“这孙泰当打发要饭花子呢,那么大的恒升福,出手就这点儿斤两。”钱师爷不禁暗暗叹息,这孙泰好好的做买卖不得了,非得上赶着惹竹茗轩做什么,就那位二公子的心眼子使唤出来,他十个孙泰也不是个,银子送过来也白费,大人这边早让竹茗轩一下给填足了。

西郊哪个宅院和十倾地不算,还有东篱轩的金梅帖呢,那才是真正的千金难求,有了这个,大人还能看上旁的就怪了,更别提昨个王掌柜的送过来的两个玩器,不大的两个小盒,却是两只小盏,号称一汝抵万瓷的汝窑,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价先不说,最要紧是孤品,除了这两个,就连皇宫内院都没有,大人昨儿晚上摆弄了足足一夜,都舍不得放下,能把孙泰这五百两银子放进眼里吗。

范敬道:“你说苏家这位二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到现在也没见着面呢,那个王宝财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脱了去,我倒是真想结识一下,先不说别的,就这份见识,不像个铜臭气的商人,透了几次话去,都没回音。”

钱师爷悄悄道:“大人,我听说这位二公子虽管着买卖,平日里却并不出头,都是这个王掌柜在外头支应着,她只在后面掌着,还有一个传言,不知真假就是了。”

范敬道:“什么传言?你说来我听。”钱师爷道:“听说这位二公子其实就是苏家的二姑娘,家里没男丁,从小假充男儿养的。”

范敬愕然:“怎么可能,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怎会是个女子?”钱师爷道:“我这也是听说的,不过猜着□不离十,我家内地的婆娘跟周府一个管事的婆子有些往来,说苏家哪有什么二公子,只有一个小子,今年不过才五岁大,别说做生意,学还没上呢!”说着,瞧了范大人一眼又道:“还听说,像是封家有意求娶什么的?”

范敬蹭一下站起了起来道:“你说谁?封家?哪个封家?”钱师爷道:“还有哪个封家,定国公府的封家呗!”

范敬道:“可是定国公府的旁支子孙?”钱师爷道:“这却不知了,模糊听见些影儿,也不知是真是假。

范敬沉吟半晌道:“怪道我总也见不着本尊,原是有这番故事在其中,以后那王宝财再来送东西,你便推拒回去,好生的招待了要紧,虽不信封家能娶个商人之女,可这事也说不定,这个竹杠还是别敲的太狠的好,另外,你去寻恒升福的掌柜,话里话外的透过去些难处,让他破颇财,别跟个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钱师爷领命去了,这孙泰只得又送了一千两银子,没几日呢,钱师爷又来寻他,说:“咱范大人有好些年不回乡了,家里的坟茔地都快慌了,想着修修祖坟吧!可又愁银子使唤…”孙泰哪还有不明白的,忙说:“能给范大人家修祖坟是在下的造化。”殷勤的问钱师爷要多少银子,钱师爷道:“算着怎么也得三四千两的饥荒,不然,能把我们家大人愁成这样,不满你说,晚上都睡不好觉呢,心火旺,平日里最宠的一个妾,前儿都给发落了。”

孙泰一咬牙,应着给四千两,遂又问官司,钱师爷道:“官司还打着呢,竹茗轩那边寻了大理寺的人情过来,这事儿需得再缓缓。”

又过了几日,说要修家庙,孙泰只能又给了几千两,就这么着,连前带后竟是进去了一万多银子,官司还连个影儿都没有。

孙泰越琢磨越不对,这么下去,别说把竹茗轩办了,就是恒升福最后那点老底子也得搭进去,孙泰自己都明白,一开始不就是柳枝儿男人那点儿事吗,最后怎么弄成这样了,如今骑虎难下,他想脱身都脱不出来了,范敬正是拿住了他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敲竹杠,听手下的伙计说,前儿瞧见范敬带着人去了西郊的东篱轩,那可是苏家的地儿,定是得了大好处,不然,就凭他一个府尹,恐怕拿不到东篱轩的帖子,这是想两头吃呢,吃垮了一边为止。

孙泰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么拖下去,一点儿他的好都没有,若搁在前些年,跟苏家拼拼财力,还勉强能支撑,如今孙家的底子早空了,哪拼的过苏家,这哪是给苏家下套,是给自己弄了套子钻了进去,苏家借着这个官司的由头,要把他恒升福给办了呢。

孙泰想通了前因后果,就忙着想应对的招数,横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孙泰也没旁的路,只能去求他妹子,孙泰这么计量好了,就去了他妹子哪里。

要说他这个妹子孙氏也真有点本事,当年嫁进封家不过是个妾氏,谁知第二年生下个小子,又会做人,娘家也有钱,第三年就抬成了三房夫人,受不受宠先不说,这体面算是有了。

虽说这边跟国公府隔着一层,毕竟是堂叔伯的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封家上下,别管亲戚旁支仗着定国公府的势力,那容得旁人欺负。

孙泰跟他妹子添油加醋的一说,他妹子也气上来,再说,自己娘家可是靠山,娘家要是真倒了,赶明儿她指望着谁去,想苏家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起得家,就算如今有个参领的叔老爷,可怎么能跟国公府匹敌。

越想越气,等着丈夫封景山回来,便又添了一堆有的没得说了,孙氏的丈夫封景山虽在吏部领了闲差,可俸禄着实不多,又不是国公府的正根子孙,自然手头没那么宽裕,要不当初也不至于娶个商人家的闺女回来,说白了,他也的指望着孙泰这个大舅子的孝敬呢,若是恒升福倒了,可不就断了这个进项,他还花天酒地个屁,因此,这件事真当个事来办了,直接过国公府来寻封暮萧他爹,当今的国丈大人封景岳。

他赶得巧,过来的时候正好封暮萧也在,自从那日得了采薇的话,封暮萧这几日心情甚好,跟有个主心骨一样,虽仍是肃着一张俊脸,可眉梢眼底堆的那些愁思,总归散去了不少,让他爹娘跟国公大人暗暗松了口气,想来苏家丫头那边顺遂了一些,可也不敢怎么催他,就怕催急了,他一走了之,又跟着他师父跑江湖去了。

要说跟着他师父到处走走也没什么,可这封家的香火得先续上,若是到他这儿断了,怎么对得起封家上头的列祖列宗,深知他脾气的封景岳着急归着急,可真没敢催他,头先两日总见他一早就出去,不到掌灯时分不回来,回来就一副愁眉深锁,关在他自己的书房里闷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前儿回来倒是有些隐约的喜色,今儿封景岳便把他叫到身边来,想着探探他的话儿,还没等底细问呢,封景山就来了。

见封景山进来,封景岳就先撂下儿子这边,让下人上了茶来,知道这位堂兄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即是来了,定然有事。

封景岳心里知道,封家这些亲戚在外没少倚仗国公府的势,可他爹说了,都是一家子的子孙,没出大格的,便睁只眼闭只眼过去罢了。

封景越让下人上了茶来,就等着他这个堂弟说事儿,封景山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把孙家跟苏家打官司的事说了,他这一说不要紧,封景越不禁瞧了儿子一眼。

封暮萧倒是神色未动,只是略蹙了眉道:“既是打官司,自然有府尹衙门公断,求到堂叔头上作甚?”封景山道:“那苏家的小子心思恶毒,相中了恒升福的铺子,这是要趁机要夺了去,才整出这档子事来。”

封暮萧忽然哼了一声道:“这恐不是实情吧!就我所知,是恒升福的东家,撺掇死了汉子的妇人去竹茗轩门口大闹,送了衙门后,牵连出后头的恒升福来,如今这官司打出来,恒升福站不住理,就求到了堂叔头上想着仗势欺人。”

封景山脸上一晒,知道这个堂侄儿,一贯说话不中听,也不大理会俗事,却不知怎的对这件事如此清楚,便问:“你怎知的这样详尽?”封暮萧没说什么,他爹却对封景山道:“堂弟糊涂,这衙门的事咱们怎好插手,回头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皇后娘娘脸上也无光…”三言两语把封景山给撅了回去。

等封景山走了,封景岳才问儿子:“究竟怎么回事?”封暮萧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封景岳不禁道:“这丫头倒是个有骨气有手段的,恒升福那个东家我是听说过的,名声不大好,仗着你堂叔的势,没少干坏事,范敬又是个官场的老滑头,是个专会看风向,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苏丫头在这两人中间讨了便宜却不容易。”

封暮萧听了他爹的话,眉间不禁萦上一丝暖意:“她心思机灵,虽没当过官,却最知道官场的往来规矩,凡事最不喜旁人插手,肚子里的主意又多,我倒是还没见过能难倒她的事儿呢。”

封景岳瞧儿子这意思,不禁暗暗叹口气,至晚间,跟妻子一说,赵氏夫人不禁气乐了:“这可是,咱们家要娶的儿媳妇儿还没过门呢,就有人想仗咱家的势去为难她,这可不要笑死人了,这事你甭管,明儿我找景山他媳妇儿说去,那个孙氏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攀上来,不过话说回来,苏家丫头真这等厉害,将来娶进门来可怎么好?”

封景岳道:“我心里也不大中意,只咱爹相中了,说是个好孩子,加上子都又非她不娶,咱们也只能认了,她便再厉害,也是个读过书的,规矩道理应该明白。”

赵氏夫人点点头道:“我却还没见过,听月英说是个极体面好性情的丫头,可听你这么一说,却又是个十分厉害的,我倒有些迷糊了,只昨个进宫去,娘娘又问了子都的亲事,说看好了几家闺秀,等年时让子都相相,若是有对心思的,便定下来,还让多挑几个,那意思是恨不得一气儿给子都娶上几个呢,却不知那孩子是个认死理的脾气,就巴巴的认准了一个苏家丫头了。”

封景岳道:“娘娘的眼光一向独到,我听说,近些日子正要给南蛮王选新王妃呢,不然蛮王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各家各府的闺秀隔三差五的进宫,想必娘娘忙的紧。”

赵氏夫人道:“那是自然,怎的也要皇后太后的先过了眼,挑了摸样好,家世好,性情好的才能配给南蛮王,虽说和亲,怎么也是正经王妃。”

封景岳道:“苏家那丫头可进宫了?”赵氏夫人不禁白了他一眼道:“你老糊涂了,虽说苏家的叔老爷是个参领,可苏丫头的父亲可是个白身的商人,如何会有选妃的资格?”

封景岳笑道:“没选妃的资格,寻个由头宣进宫去也不难吧!”赵氏一听就明白了,可不吗?这样一来,自己也能正大光明的端详端详了。

72知根底恒升福托情求和

孙泰这里急的不行,暗里琢磨,怎么他妹子哪儿也没音儿没信儿了呢,这边范敬隔三差五的要银子,他是真有点儿打点不起了。

这日好容易盼着他妹子给他送了信过来,说让他过去一趟,孙泰急忙就赶了过去,进了她妹子的屋子,就见他妹子正病歪歪的坐在炕上,精神头都没了。

孙泰忙问:“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怎的就病了?”孙氏看了他哥一眼,想到这起子事,就觉得心里一阵犯堵。

本来封景山的子嗣不旺,大房就得了两个姑娘,二房也是一个丫头,就她肚皮争气,生了个小子,虽说后来也有个妾生了小子,可不如她生的大少爷聪明,书念的也不大好,因此倒是她所出的这个儿子更得封景山的意,加上娘家也有钱,虽比不上正经儿大太太,却也颇有体面。

上头的大太太二太太便是心有不甘,也没法子,可那日大太太巴巴的把她叫了去,问她:“可是撺掇着爷去那府里寻事了?”孙氏一时觉得没什么值得瞒着的,便说:“是我娘家哥哥打官司,那边的后台硬,让爷去那府里垫句话。”

她一说完,大太太就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个牌子上的人,巴巴的赶着去寻不自在,你自己找死,没得拉着我们一府的人跟着你倒霉,成日就撺掇爷帮你那个娘家哥哥,如今外头还都传说,你们家仗势欺人,你仗的谁的势,你自己心里没个底儿啊!你说你哥哥也不长眼,欺负人也不挑挑,旁人你欺负还罢了,瞎了眼,非跟苏家打官司,你可知苏家是什么人家?”

孙氏诶她说的不服气的顶了一句道:“不过是个商人罢了,纵他家叔老爷有些体面,也不过一个三品官…”她话没说完,大太太一口唾沫啐到她脸上:“呸!三品官,你可知国公爷都相中了她家二姑娘,要给子都说亲事呢,你现在还想仗着国公府的势去跟人苏家打官司,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孙氏大惊,哪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被大太太攥着把柄,当着那些婆子丫头的面,狠狠给了顿没脸,孙氏回来一气,又想惹上苏家这么个来头的,他家的买卖甭说,也做不下去了,又是一急,便病了。

病了几日也没见封景山过来瞧她,孙氏的心越发凉起来,挣扎着起来,让人去给她哥送了信,孙泰一来,孙氏忙着把前因后果说了。

孙泰也吓了一跳道:“不能吧!”他可知道底细,苏家的二姑娘可不就是那位跟他结了仇的二公子吗,两家从冀州打到兖州,如今打到了京城,这个疙瘩早就系死了,那还解的开,那丫头抛头露面做了这些年买卖,难不成,到头来还能嫁进国公府当一品夫人,这怎么可能,就是说书的,都说不出这样荒唐的故事来。

孙氏道:“这事千真万确,国公爷都相了,听说过些日子过了娘娘的眼,就差不离了,是小公爷自己相中的人,死乞白赖非得娶,你也知道国公府就这一个嫡子长孙,过了年可都二十五了,好容易他自己有个相中的,便是门第上不大般配,国公爷都点头了,旁人自然插不上话,这亲事便□不离十了,如今咱们家非要跟苏家过不去,不就等于跟国公府别着劲儿吗,俗话说的好,这腰哪能拧得过大腿,哥哥,你回去瞧瞧,寻个中人跟苏家说和说和,没准还能有救。”

孙泰回来越想越心惊,跟苏家这官司打下去,他还能好的了,可这个中人还真不好找,孙泰想来想去,真就让他想出来一个。

俗话说得好,拔脓还得好膏药,而范敬就是一贴最好的膏药,自然,这家伙贪,这竹杠让他敲下去,真能伤筋动骨,可伤筋动骨也比关门强,这上百年的恒升福要是在他手里倒了,将来到了地下,他也没脸见孙家的列祖列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过了眼前这难关再说。

孙泰琢磨好了,第二日就去了范敬府上,范敬他是见不着,跟钱师爷把事儿一露,钱师爷让他回去听信儿,自己来了后衙跟范敬道:“大人您说这孙泰怎么忽然就要说和了?前两日还非得要把官司打到底儿呢?今儿听他那话的意思,认头掏大银子了事呢,大人你看这儿…”

范敬敲了敲桌子道:“这孙泰老奸巨猾,从来就没有认头吃亏的时候,这一回这样,定然有个大缘故,明儿他再来,你把他叫到后头来,我见他一见,探探他的话儿。”

第二日一见孙泰,范敬就道:“这一阵子,赶上年下,公事繁忙,倒是怠慢孙东家了,莫怪莫怪啊!”

孙泰暗道:你个老狐狸,可面上却忙道:“哪里,哪里,大人给朝廷当官,为百姓做主,辛苦辛苦!”

两人寒暄过后,孙泰直奔主题道:“也不瞒大人,跟苏家这官司,我想着早了早好,大年根下,也别给大人填麻烦,这事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您看看是不是跟苏家那边说说,替我递个话,我摆下酒,请不到他家二公子,请了王掌柜来,当面说开了这事,不就完了,说白了,都是做买卖的,也没啥深仇大恨,我这手里还有两个上好的铺面空着,听说竹茗轩正寻地儿,这个就当我赔罪的礼了,您看如何?”

范敬一愣,心话儿这孙泰历来不是个大方的,哪次不是自己拼命挤,才能挤出几两油来,这回怎的这样大方起来,瞧这意思是真怕了苏家,知道自己这官司没赢的可能了,也惹不起,才想着破财免灾呢。

孙泰越这样,范敬也开始犯嘀咕了,这苏家后头除了参领大人,可还有什么仗腰子的厉害人物不成,自己需打听清楚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此,范敬咳嗽一声道:“他竹茗轩的茶毒死了柳枝的汉子,这个官司可还没审明白查清楚呢,孙东家怎的就想这么了了。”

孙泰苦笑一声道:“范大人,您快别吓小的了,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这眼睛长脚地板上了,没认出真神来,先别说皇后娘娘这个大姑姐,就凭国公府这门亲事,给我八个脑袋我也惹不起苏家二姑娘,她是我姑奶奶,我孙泰服了,心服口服。”

范敬也有些傻:“你说苏家跟国公府有姻亲?我怎么没听说?”孙泰道:“这事如今还没挑明呢,我妹子跟我说的,小公爷瞧上了苏家二姑娘,国公爷也相过了,估摸着最迟明年春就下订礼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苏家以后跟皇上都占了亲,我算干啥的,敢惹她,不是自己找死吗。”范敬大惊。

采薇这几日正忙,打年根底下,冀州府,兖州府的掌柜都来了京里,一个是报账,二一个,也说说这一年的经营情况,连着苏府的角门处,单辟出一个不小的院子来,让采薇使唤,采薇就在这里对账算账,见这些掌柜的,也顺便把年利分红放下去,让他们赶着回去给伙计们发了,好过个年。

几十个掌柜的聚在院子里,总也没见面,在这儿见了面,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吵吵嚷嚷的挺热闹。

采薇吃了早上饭才过来,那些掌柜的一见她进了院,倒是挺齐整的行礼:“给二公子拜早年了。”

采薇倒扑哧一声笑道:“这才几啊!你们这年倒是拜的早。”三月道:“算你们几个乖滑,等走的时候,每人一份年礼,捎回家去,也算我们公子的一点心意了。”

几十个掌柜都知道二公子一向大方,只要规规矩矩把她交代下的买卖干好了,二公子真舍得放赏,忙眉开眼笑的谢了。

采薇道:“你们先别这会儿谢我,一会儿若是谁账上给我不清楚,可别怪我给他没脸。”说着进了屋去,正中一张花梨的罗汉榻,榻几上已堆满了高高一摞账本子。

三月服侍着采薇坐在榻上,又把脚炉点了,放在她脚底下,屋子四角早点了炭火盆子,虽采薇不喜炭火,可这屋里四敞亮开着,又是大冬底下,也真怕她着了寒,刘氏便不依着她,让下面人早早就把炭炉子备上了,烧了这么大会儿子,屋里倒是熏得分外暖和,外面的大毛衣裳就有些穿不住。

采薇伸手解了前面系带脱了,里面却只穿着一个紫缎的棉袍,三月怕她冷了,又拿了斗篷过来给她搭在腿上。

采薇这一忙起来,直到近晌午,才略略抬头,刚抬头,王宝财进来道:“二公子,府衙的钱师爷刚头来了,把咱们送去的东西都送了回来,连西郊的房子地契都没留,还说孙泰送了话来,说想了这官司,问公子可有空闲,孙泰摆了酒,要给公子赔情呢!”

三月声笑道,姑娘可真神了,那日送那两个汝窑玩器的时候,我还舍不得,好容易淘换来的好东西怎么就送人了,您说这好东西不过是出去溜达一圈,早晚还得回来,这才几天,还没捂热乎呢,可不就转回来了。

73相弟媳皇后巧设赏梅宴

采薇叹道:“虽我不想仗势欺人,可孙家若不求到国公府去,这官司也难了。”

三月撇撇嘴道:“他求国公府才是仗势欺人,只可惜仗的势差了,弄巧成拙罢了,到了这时候,才巴巴来求和有什么用?姑娘放个话儿去,他恒升福哪还有活路,想起以前那些事儿我就气的不行,不是他,何至于在冀州府气病了咱家老爷,还有兖州府那档子事,害的姑娘南下,不是封公子相救,如今可不连性命都没了,他现在想和就和,没门。”

采薇瞪了她一眼道:“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恒升福也算上百年的字号,真在我手里折了,也有些说不过去,他既然服了软,又搭上两个好铺面,咱们也见好就收,论说京城这么大,各州府就更大,还能招不开两个字号,是他孙家总想着吃独食,又没这么大的肚子,差点儿噎死也活该,不过,范敬这个人却不好得罪,这是个油滑的小人,不给他些好处,即便忌讳了国公府的势力,以后还不知有什么麻烦,倒不如喂饱了他的好,宝财,那两个小盏留下,其余仍送回去,再给他十倾地,就说以后短不了麻烦他,这些不过是让他上下打点的小钱,他若是问你国公府的事,你就推说一概不知,至于孙泰摆的酒,你替我过去应承便了。”

王宝财应一声便去办了,把房地契送回范府,交给钱师爷,把采薇的话撂给他就走了,王宝财前脚走,后脚范敬从屏风后出来道:“怪道人都说这位二公子是个最明白世俗文章的聪明人,这买卖官场上的事儿,就没有不通透的,国公府将来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主母也是造化。”

钱师爷道:“小的就是纳闷,凭着国公府那样显贵的门第,又是娶长孙媳妇儿,就是娶个公主进门也配的起,怎就巴巴的看上了个商人之女。”

范敬道:“你哪知道这里头的事,我这两日着实扫听了,倒是忘了,苏家的叔老爷跟咱们那位小公爷乃是一门所出的师兄弟,想来平日断不了往来,苏家两位姑娘虽出身低些,却生的极好,尤其这位二姑娘,可是梅学士的女学生。”

“梅学士?大人说的是八年前挂冠求去翰林梅学士吗?那可是咱大名鼎鼎的风流雅士啊!只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范敬点点头道:“梅学士一贯清高,哪有轻易收徒的道理,却教了苏家二姑娘那些年,能入了他的眼,可见这位二姑娘的不凡之处。”

钱师爷道:“既是有梅学士这样的名师,怎的却没听过苏姑娘这个女弟子?”范敬道:“梅学士游戏红尘,闲云野鹤一般,谁能想到,他在冀州一个小村子里当了教书先生,且,一教就是好几年,我有个同年跟梅先生颇有些交情,前儿我正好问到他,才知道这里的底细,这位苏二姑娘真可算真人不露相,这一揭开来龙去脉,除了家世差些,你说哪儿配不上封子都,才子佳人,也算一段难得的良缘了,这些先收下,等小公爷大婚的时候,咱们送一份厚礼过去也就是了。”

不说范敬在这里感叹,再说采薇,忙活完了手边的事儿也过了腊月二十三,皇上都封了宝印,采薇这边也就闲下来,开始跟着她娘和小婶婶应承各府的女眷来往。

过了除夕更是忙上来,也没旁的事,不过就是各府轮流的做东,寻个由头,或听戏,或打牌,或说笑,没个正经事儿,却比采薇平日里还忙几分。

过了初五刚略好些,忽然皇后就下了道脀旨,说雪后初晴,宫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倒勾起了太后娘娘赏梅吃酒的心思,想着身边有几个女孩子伴着说笑赏梅,倒是一桩乐事,因此让三品以上家里凡有未出阁的女孩,举凡嫡女,侄女,甥女,均请到宫里的青梅园来陪着太后赏梅。

这一道脀旨,说白了就是冲着采薇来的,皇后娘娘听了她母亲赵氏的话,恨不得当即便见着采薇,封清月比弟弟大了几岁,她未入宫前子都尚小,她便每日带着他,子都启蒙的师傅不是旁人,便是这位皇后姐姐,亲厚处自不必说,后子都远走避祸,倒是经年难见一面,因此,那日金殿上见了亲弟弟,封清月才忍不住下了御阶。

封清月自然最知道弟弟的性子,虽才高却冷清,倒不妨这么个冷清的性子,自己还能瞧上个姑娘,还非卿不娶,封清月怎能不好奇,加上平常人家能巴上国公府的亲事,做梦不得笑死,偏这位苏姑娘至今还没点头,子都那意思,又是苏姑娘不点头,这亲事就得等着,真真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她那个惊采绝艳的弟弟这样死心塌地的待承着,故此,借了这个赏梅宴的因由,费了这么大个周折,就是为了瞧瞧苏采薇。

皇后娘娘这脀旨一下不要紧,可忙活了京城的众家闺秀, 凡是未出阁的,没有不置办衣裳簪环精心准备的。

刘氏也分外着紧,忙着打点采薇进宫的衣裳头面,让三月挨个捧过来让她过眼,嫌这个料子不好,又嫌那个的绣工不精致,采薇知道她娘这是慌了,也不理会,任她娘折腾。

刘氏看了一溜够,也没挑出个入眼的,许静云进来的时候,就见平日齐整的屋子,翻的乱糟糟,地上打开了好几个大箱笼,又是衣裳,又是首饰,还有荷包手帕等小物件,摆的四处都是,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被采薇娘指使的出来进去的忙活,只有采薇坐在窗下的炕上,手里握着本书,吃着茶,别样悠闲。

刘氏见了她忙道:“静云你来看看,这几件衣裳哪件体面,虽说采薇第一回进宫,可不能让旁人笑咱家的姑娘寒酸了。”

许静云目光落在那些衣裳上,指了指其中一件道:“我瞧着这件绣梅花的好,外面罩上一个大红羽缎的斗篷,走在雪地里既鲜亮又好看。”

刘氏看了看道:“这件好是好,可就有些素,又是件白的,大过年的,怕太后皇后见了不喜。”

采薇道:“我就穿这件,那些大红大绿的我是死也不穿的,娘非让我穿,我便不去了。”刘氏没辙,见那件虽素净了些,却做得异常精致,袖口襟边都镶着白色的狐狸毛,暗花的缎子面,从腰至下摆绣着蜿蜒梅枝,枝头一朵朵红梅绽放,穿在身上倒分外好看。

知道这丫头这是烦了,再挑下去不定就发脾气了,便只得应了她,刘氏不禁暗叹,他这个二闺女,如今是越发管不了了,手底下管着上千号的人,杀伐果断的脾性早就养成了,哪听得进别人的话去,知道静云过来,必然有话要说,便寻了个托词回自己院去了。

静云坐在炕上,小丫头忙捧了茶来,静云吃了一口,不禁端详了采薇几眼,这都过了年,算十七了吧!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在家里倒也打扮成个男人样儿,石头青色的绣罗袍穿在她身上,有种雌雄难辨的好看,一张小脸粉妆玉琢,眉宇间顾盼神飞,也别说封子都非她不娶,上哪儿再寻第二个苏采薇去。

采薇放下手里的书,调皮的眨眨眼道:“小婶婶这么瞧着我作甚,我又不是小叔?”徐静云脸一红道:“你现在还说嘴,人家为了相看你,连太后娘娘都开了赏梅宴,你便是不想嫁都不成了。”

采薇自然知道这个赏梅宴的目的就是自己,只不过他家乐意怎么相看怎么相看,她不点头这亲事也成不了。

徐静云觑了她一眼道:“跟小婶婶透个底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闹到皇后娘娘那里,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皇后娘娘若下旨赐婚,难不成你还能扛着不嫁吗。”

采薇笃定的道:“放心吧!没有我点头,娘娘不会下旨的,木头知道我的性子。”徐静云扑哧一声笑了:“呦!都木头木头的叫了,还扛着不点头呢,既然你两人两情相悦,便应了亲事吧!你如今可都十七了,封子都可是单支独苗儿,二十五了没娶亲,国公府那边也拖不下去了。”

采薇道:“这些我知道,木头也明白,他既要娶我,连这点耐性都没有,我嫁他作甚?况且,咱家的买卖我还没理顺呢,等我理顺了,再说亲事吧!”

徐静云好半晌才道:“采薇,小婶婶给你个准话儿,这亲事拖不过明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你的木头想拖,皇后娘娘必然不依,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嫁的好才是女人一辈子的头等大事。”

采薇点点头道:“我会仔细想这件事,小婶婶放心吧!”徐静云忽然笑道:“哪是我不放心,是你的木头不放心,来不了这边,见天的就去我们府里寻你小叔,我倒不知道,平常那么个寡言的人,怎的能说出那些话来,你小叔烦不胜烦,让我来跟你说,赶紧的应了,不然,你没出门子呢,他先被你的木头烦死了。”

74赏梅宴采薇初见大姑姐

采薇小脸有些红道:“小婶婶越发不正经,什么我的木头?”徐静云欣赏了会儿采薇这百年难遇的害臊后,才道:“不是你的木头是谁的木头?可着咱大明,就没第二个敢管小公爷喊木头的了,就是他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对自己弟弟也和颜悦色亲厚有加,哪像我们家二姑娘,把人家呼来喝去跟使唤手下的伙计一样,到头来,你要是再不应这门婚事,你的木头一急起来,不定干出什么来呢,我听娘说,封子都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满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没一个敢近他身的,成日就冷着一张脸,倒是不曾想,在我们二姑娘这里成了这么个样儿,把人都训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着,嫁过去,你还不是一样当山大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

说的三月和清明,谷雨都掩着嘴笑出了声,采薇恨道:“这可是人家的长辈呢,倒拿着侄女取笑起来,还说是大家闺秀,才跟了我小叔几天,也成了这么个惫懒的样儿,可见那句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小婶婶跟着我小叔的日子长了,连嘴头上的功夫都学了来。”

徐静云却笑着站起来道:“这可是嫌弃我这个送信了,得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府里头还有个木头巴巴的望着呢。”说着,站起来,走到门边上,站住脚又转回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搁在炕桌上,笑眯眯的道:“这是有人让我捎给你的,你还有什么捎回去的不曾,横竖是跑这一趟,也别让我空着手回去。”

采薇脸色大红,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徐静云在她身上瞧了两眼,一伸手把她腰上系的个荷包扯下来道:“这个瞧着好,我拿去了。”

采薇忙急道:“小婶婶…”哪儿还叫的住她,早出去了,三月掩着嘴笑道:“倒是夫人会选,怎的一选就选中姑娘自己做的荷包了。”

要说针线上采薇真不成,可鬼主意多啊!以前跟她姐在家没少鼓捣丝绫堆绣,闲下来自己也做个荷包扇套子什么的小玩意,图个乐,这个荷包她做了小一年才成,比对着堆了一对鹧鸪鸟上去,边上用金线连了,分外费功夫,前儿才弄得了,在身上才佩了两日,今儿就被小婶婶拿去了。

这还罢了,主要采薇想起了两句诗:“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这荷包送出去颇有几分暗示缠绵的意思,若是小婶婶自己用着还好,可听她那话是要送给木头的,采薇总觉得,仿佛是把自己的心意袒露给了人一样不自在,也不知木头怎么想自己。

她哪知道封暮萧在苏善学这里明着是跟师弟下棋,其实早不知琢磨什么去了,就凭着苏善学那一手臭棋,竟然还差点赢了封暮萧。

苏善学瞧着这个师兄,不禁暗暗叹息,真是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他师兄这么块又硬又冷的顽石,竟然也有热乎的时候,这一热起来都烫人。

这几日一早就来自己府里,拉着自己,或下棋,或练武,那话说的,都赶上两人在一起这些年的总和了,话里话外就绕着采薇转,三句不到就得问问,把苏善学给烦的不行,今儿一见他又来了,苏善学真恨不得装病避开他,陪他呆上一天,苏善学宁可在城外的冰天雪地里练一天兵,别说采薇管他叫木头,还真有点木劲儿。

今儿一来就把个小盒子递给他说:“是采薇寻了几日的,得空捎过去给她。”苏善学瞧着像个印章,也没底细问就给了妻子,自己在府里陪封暮萧呆着,可算把妻子盼回来了,忙把封暮萧留在书房,自己去了后头,不大会儿拿了那个荷包过来,苏善学人直,也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塞给他,不过还是挺知道分寸的没点明。

封暮萧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喜色萦上眉梢,整张俊脸都笑开了,把苏善学都看傻了,真没见过他师兄这么笑过,别说,是挺俊的,怪不得京城都说,谁人不识封子都呢。

封暮萧拿了东西,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两边府里离得不远,又是大雪天,便没骑马,只做了轿,坐进轿子,封暮萧从怀里把荷包拿出来,仔细上下的一点一点端详,越看越觉得哪儿哪儿都好,越看嘴角的笑怎么也落不下来。

不由自主就想起温庭筠的那首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忽然觉得浑身发热,从心里一阵阵冒出的缠绵之意挡都挡不住。

回了府,进了自己屋子,斌退下人在灯下又瞧,竟是饭都不想吃了的,端详了大半天,又叹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采薇才能点头嫁他。

封暮萧也知道采薇的顾虑,生在这样的家族,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他知道采薇向往那种无拘无束天南海北担风袖月的生活,封暮萧虽然应了她,但也知道,真成了婚恐怕还是要面对家族里的是是非非,再怎样,也不如她如今自在,但他相信,有他在,必然不会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想着这些,自己又不觉好笑,采薇的性子哪里受的了委屈,她那么聪慧,有时候,封暮萧甚至觉得,从她那双晶亮的眸子里仿佛能看到星光。

他更知道,宫里的赏梅宴是姐姐为了相看她,寻的借口,他们姐弟之间较常人更亲厚些,他相信自己看上的女子,必然也能入姐姐的眼,而且,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的采薇自然有一种,宠辱不惊,视名利如粪土的自信,这份自信令她跟旁的闺秀比起来,多出了一份随遇而安的淡然,他的采薇那么出色,即便身处皇宫内院,估计也不会觉得怎样。

别说,封暮萧还真挺了解采薇的,跟着宫里的两个嬷嬷顺着宫廊进去,宫廊外是层层的殿宇屋脊,朱红和明黄两色组成了最威严的宫苑,奢华,庄严,肃穆,不过采薇还真没觉得如何,故宫她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了,凡是有个什么展览,她就跟着同学去溜达溜达,反正离她们学校不远,而这里的皇宫跟故宫差不多,走进这里,采薇有一种突然回到现代的感觉,但是前面两位嬷嬷把她拉回现实,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她不知道朝代,却生活了近十年的世界。

前面的李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从封家的时候,就跟在娘娘身边,自然知道这位苏二姑娘才是这次赏梅宴的正主儿,旁的那些闺秀,别管你出身多显赫,也是给这位姑娘当陪衬的绿叶。

刚才在宫门外这位姑娘一下车,李嬷嬷就不禁暗赞了一声,莫怪小公爷瞧上,生的好常见,难得是这份气韵,大气得体,没有丝毫小家子样儿,倒真不像个商人之女,进了宫,也不像头一次进宫的闺秀一样战战兢兢,大大方方的走着,脊背挺直,微微颔首,这姿态谦恭中带着几分傲骨,的确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