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回能遇到茭娘这样的人,还是一个很有前程的人宁愿拒掉侄女婚事也要娶回来的女子。倒让李太太兴趣盎然。若没几个有趣的人,这日子,倒过的有些没味道了。

“太太很少设小宴呢,算起来,已经有很久都没设过了。”当管家娘子听到李太太的吩咐,要备一桌酒席,请几位太太奶奶来聚聚时候,管家娘子有些惊讶地道。

李太太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放下手的时候,面上还是一贯的端庄:“这日子虽好,但总觉得这日子有些没趣。”

“那太太是觉得,这苏奶奶有趣了?”管家娘子猜测的话语让李太太笑了:“你啊,就是爱猜,不过呢,这有没有趣,还是要再看看,毕竟这原先有趣,后来无趣的人太多。”

“那是,太太您是什么身份?也不是我说一句,别说在这里,就算是在整个京城,除了皇家公主公主郡主,别的能赶上小姐您身份的并不多。”管家娘子的话让李太太更觉得无趣了,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奉承,就算有几个开头装作不愿意奉承,想吸引自己注意的,等到稍微加以青眼,就恨不得对自己倾心吐胆,那时就全忘了她们最开始装清高装冷漠。也能这样轻易折腰,真是无趣啊!

茭娘接到李太太的帖子,问过下贴的人,这帖子是专门请自己,并没带上苏母,还以为自己问错,又问了一遍,那管家娘子还是那样恭敬:“原本我们太太说,也该请苏太太的,不过我们太太又想着,不过是因为家里小姐嚷在这太闷,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这才要为小姐设桌酒席,请众位过来坐坐,倒不敢劳动苏太太。”

这么说来,是请众人过去说笑解闷,要是这样,不请苏母也可以理解。茭娘微笑着应了,也就换了衣衫,前去和苏母说过,前往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比通判衙门大不少,当然衙门里带着的花园不小,看着足足有个三四亩地,也有假山荷池竹林,布置的错落有致。李太太的酒席,就请了同知太太和茭娘,席上坐着的,还有李小姐和同知的千金,同知的女儿比李小姐大一岁,虽然年龄相仿,论做爹的身份都差不多,但同知女儿比起李小姐要显得拘束一些。

同知太太倒和李小姐十分亲热,说长道短的,李小姐毕竟年纪轻,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仿佛在倾听同知太太的话。但偶尔低头或者转身时候,面上神色还是带出一丝焦虑和懊恼。

见到茭娘来的时候,李小姐就更感到郁闷。自己的娘为何要让自己参加这样无聊的酒席,偏生反对都没用,自己的娘还说,自己渐渐大了,就要多接触些各样的人,晓得人是多种多样,只有明白了和不同的人都能交往,才算是真正的学有所成。

可是就算明白了又怎样?李小姐瞧着不停吹捧自己的同知太太,还有在那一脸拘谨的同知家的小姐,心里的郁闷更深,若是和这样的人来往多了,难免会让自己也变的小气,到时回到京城,和自己的表姐妹们还有朋友们说笑起来,又要被取笑常年不在京城,在外任官,快把那些外面的不好的风气学来了。

李太太当然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年轻的小孩子们,没出去过外面,倒以为京城就是全部,以为京城的风气人人都仰慕,可是不晓得这世间的千姿百态,都要尝试一下,这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第79章 爽快

茭娘和李太太同知太太们各自行礼过,李小姐就算心里再郁闷,还是要起身和茭娘行礼招呼,小孩子的喜怒哀乐,几乎是摆在脸上的,茭娘瞧了眼李小姐就明白她其实不大爱参加这样的聚会,坐下后就笑着道:“这府衙的花园,比通判衙门的花园大多了。”

“比同知衙门的也要大,有时候我们要办个酒席,赏个花,自己衙门里坐不下,就会借了这里摆酒席。”同知太太笑着说了一句。李小姐端起茶杯喝茶,只觉得她们对话俗不可耐,也不晓得自己娘非要自己和她们来往做什么?这样的俗人知道就好,何必非要来往?

“娘,我…”李小姐不能发怒,刚要找个借口溜走,茭娘就笑着道:“让两位小姐听我们说这些家常话,才是不该的,不如两位小姐都在这花园里逛逛?”

“好啊。”同知太太立即赞成,她是巴不得自己女儿和李小姐多来往来往,可也晓得李小姐的外祖家门第太高,自己女儿又觉得拘谨,又因为在家宠惯了,见李小姐不愿意和自己来往,也就不大愿意和李小姐来往了,这让同知太太急的不得了。

“逛逛这花园是不错,不过娘,上一回表姐写信来给我,说她们结诗社,做了许多诗,还做了许多画,让我等到回京时候去看呢。”李小姐见茭娘竟然这么提议,心里真不愿意和言语乏味的同知女儿去逛花园,索性自己找出话题。

这话题还真是没人接呢,李小姐面上不由现出一丝小得意,果真这些事,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不过不等李小姐得意完了,茭娘就笑着道:“这结诗社,我也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只晓得是文人雅士,风雅的事情。”

说着茭娘就笑着道:“其实李小姐在这赣州,想来这赣州的合城官员千金,士绅家的女儿,也有能诗会文的,李小姐倒不如倡导倡导,组个诗社,咏唱一下赣州的山水,这样等异日离开,也算没有白来赣州一趟。”

李小姐没想到茭娘竟有这样的提议,愣在那里没说话,李太太也是知道自己女儿害怕被京城的表姐妹们取笑在外面做官的人的女儿,难免小家子气,那时候都还是孩子,自然也就听听就算,可现在渐渐长大,总有一天要成亲去别人家做人,若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就真是不够大气,况且这样的家教传出去也会让人笑话。

因此李太太对女儿笑着道:“这个提议?如何?”茭娘已经笑着摆手:“李太太别瞧我,我真是不会作诗的人,虽说我也念过几年书,不过是跟着乡间塾师,能写的了信,看的了帐就成。至于那些念诗作诗的事儿,我也只是听说过,想来这定是才女才能做的,我这样俗人,就不做了。”

说着茭娘就笑出声,同知太太也笑了:“苏奶奶口齿如此伶俐,难怪我听说,苏太太疼你疼的跟女儿似的。”茭娘咦了一声:“这是听谁说的?”

“那天你初到这来,让人送礼过来,我回礼时候,就让人打听了打听,都说苏太太和你,跟亲母女似的,叫人羡慕。这会儿瞧来,若我是婆婆,有这么一个百伶百俐的媳妇,我也会十分喜欢的。”同知太太的话让茭娘抿唇微笑:“这话不敢当,我哪称得上伶俐,不过是害怕自己出丑,毕竟自己懂的也不多,原先也只是和邻居们来往,这才先把自己的底给揭了,免得到时强装出丑,被人笑话。”

李小姐听她们在谈笑,虽然说的是茭娘的事,她一个正是心思细腻的年纪的姑娘,听着却似句句都在说自己,勉强起身,李太太已经瞧见女儿起身,对女儿笑着道:“你正好和姐姐在这花园里逛逛,若有要结诗社的念头,也好和她商量商量。”

李小姐有心拒绝,但当了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也不好的,应是后请同知女儿起身,同知女儿正在觉得自己在这坐着也是无聊,也晓得李小姐不大愿意和自己交往的,正如坐针毡时候,竟见李小姐请自己一起去逛花园,有些惊喜地站起身,但又不免担心地看了眼自己的娘。

同知太太对女儿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同知女儿也就请李小姐走在前面,自己在后,两个少女在那逛起花园来。

“我那天还和女儿说,要她多向令千金学学,也不是我说句捧李太太您的话,见了您,我才晓得什么叫大家闺秀,大家之风,原先呢,我还总觉得自己也是大家闺秀呢,后来才晓得,那是因为我没见过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同知太太喝了两杯酒,有些感慨地说。

李太太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倒叫人不大好接了,只要知书达理,待人有礼就成,不然的话,只拘泥于自己的身份,只愿意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来往,至于比自己身份低的,不是看不起,就是面上笑着,心中鄙夷,这样的事可不好呢。”

李太太这话倒让茭娘想起柳太太来,她不就是自持身份,觉得比她身份高的人在新渝也没有几个,因此不愿意和自己这个所谓兄妾的堂妹来往吗?只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茭娘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李太太感慨:“再说了,这天下事哪说的清,就说这京城之中,我娘家也算得上能被提起的门第了,可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出身极好的人。不说皇家公主郡主,我们轻易见不到,就算能见到了,那也是要讲君臣之礼的,就说我们同样来往的人家,有那数代勋贵,有那世代甲第,若只以身份来论,难道我们见了这些人,就要只堆着笑,见了不如自己身份的人,就要不理不睬?”

茭娘微微点头,同知太太也笑了:“果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着同知太太感慨:“不瞒李太太说,我当年在娘家时候,我们娘家在地方上也算大族,我爹也是做官的,族内也出过不少举人进士,那时我时时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等嫁了人,他考中进士,我更是得意,小姐妹们中,数我嫁的最好。随他在外任官,来往应酬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后来见了李太太,才晓得我那是没见识的想法。李太太这样门第出身的人,还能待人如此亲切,不以身份骄人,倒是我时时刻刻只记得自己身份,有时还用身份骄人,实在是,自愧不如。”

李太太笑着又饮了一杯酒,见茭娘只在那笑不说话,李太太看向茭娘:“苏奶奶只笑不说话,为的什么缘故?”茭娘微笑道:“你们二位都是大族出身,虽说一个是京城的大族,一个是地方上的大族,但在我看来,却都是当年的我,不能攀上的人物。今儿倒能聚在一起说笑喝酒,我想的却和你们二位想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同知太太连声追问,茭娘微笑:“你们二位想的是不能以身份骄人,我想的却是,不能因身份自惭形秽。”李太太眼中露出一丝欣赏,这位苏奶奶,果真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茭娘思绪有些激动,唇边的微笑却没有变:“两位都知道我是小户女儿出身,当初他考上进士,曾有人游说我想让我自己退亲,当时断言就是我不能为他应酬,当时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在新渝的时候,极力想做到最好,让人都不能瞧不起我。这会儿听了两位太太的话,倒让我觉得,我有些想错了。”

“哪里想错了?”同知太太觉得茭娘这想法不错,怎么会是错的呢。

茭娘微笑解释:“你想,若是那存心要挑你刺的人,任你做到完美,也要鸡蛋里挑骨头,挑的你受不了要哭,她还要丢下一句,果然小户之女,就是没有风度。”同知太太恍然大悟,李太太正要倒酒,听见这话倒把酒壶放在那,仔细听起来。

茭娘自己取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一饮而尽才道:“所以,这不过是和自己较劲。”

“那么现在呢?”同知太太追问,茭娘玩着手中的酒杯,这里的酒具也很不错,都是茭娘没见过的,茭娘把酒杯放下对同知太太:“那么现在,我自我,她自她,我只要尽力去做,不别扭不憋屈,任她嘲笑也好,讽刺也罢,我只做我自己。”

“好!”李太太已经拊掌,接着李太太望着茭娘:“倒没想到,苏奶奶竟有如此心胸,有如此心胸的女子,出身又有什么可议论的?”茭娘咦了一声:“怎么,李太太从一开始,就想试探我?”

李太太摇头:“并非嘲笑,也不是试探,而是想看看苏奶奶,到底是个不能被苏通判辜负的人呢,还是一个只为求名的人!”

、第80章

茭娘看着李太太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李太太家人心中,也有一丝不悦?”

“有不悦是难免的。”李太太爽快承认,接着就笑了:“不过这会儿,见了苏奶奶,听苏奶奶说了这样的话,若还有不悦,就显得我们太过小气。”这对话,同知太太听的十分不明白,张大嘴巴看向茭娘和李太太:“你们二位,是在打哑谜呢?”

李太太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拍下苏奶奶的肩:“不是打哑谜呢,不过这件事,倒是我和苏奶奶之间的事,不好告诉你的。”同知太太也是做了许多年官太太的人了,怎么听不明白李太太不愿意告诉自己,定有不愿意告诉自己的理由,也笑着道:“既如此,我也就不打听了,不过呢,我还是要敬二位一杯酒,愿二位啊,以后再也没有芥蒂了。”

李太太和茭娘都端起酒杯,彼此一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相视而笑。李小姐和同知女儿已经转回来,见到三人在那相视而笑,李小姐有些疑惑地问自己的娘:“娘,您说了什么?”

李太太把女儿拉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和同知的千金,说了什么?”

李小姐没想到被自己的娘反问,迟疑一下才道:“说了会儿绣花,又说了会儿作诗。”说着李小姐看向同知女儿,有些不甘心地承认:“原来这位姐姐,也是有佳句的。”

“她的外祖,也是地方上的大族,世代为官,的女儿,怎么不会作诗?”李太太这句话听在外人耳里是平平淡淡,但听在李小姐自己耳里,却是另有一番意思,李小姐的脸不由又红一红,没有说话。

同知太太也携了女儿,在那低声问她说的什么,同知女儿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还是把说了什么都告诉了自己的娘。同知太太听完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方才茭娘那句,不以身份自愧,其实自己也该听的,毕竟以身份自愧的,也有自己。

想着同知太太就端起酒杯:“来,再敬苏奶奶一杯。”茭娘伸手点下自己的鼻子,面色十分疑惑,李太太已经会意,对茭娘笑着道:“对,你该被敬一杯。”茭娘更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端起酒杯来,和同知太太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席上毕竟有少女,李太太在少女们回来之后,也就推辞不胜酒力,请茭娘和同知太太回去。席散之后,李小姐随侍母亲回房,在路上有些疑惑地问自己母亲:“娘,方才你们都说了什么?我见回来时候,你们分明十分高兴。”

李太太停下脚步看向女儿:“我们说的,是关于怎么和人相处的事。女儿,你的教养很好,但你还是拘泥于你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到任上,而不让你随两位哥哥在京城的原因。”

李太太的长子已经在京城成亲,也中了举人,这一回李太太来赣州上任,并没让儿子跟着来,又让次子也跟在哥哥身边读书,原本长媳见自己小姑年纪还小,京城中又有舅舅等人,自告奋勇要留下小姑在京城照顾,被李太太谢绝了,只带了少子和女儿前来。

李小姐心中对母亲这个决定还是有些怨言的,此刻听到母亲相问,脸不由微微一红:“我想,娘定有娘的道理,也许娘是怕我被嫂嫂疼坏了,可是京中,还是有…”李太太叹气:“并不是怕你被你嫂嫂疼坏了,毕竟京城还有你外祖,还有你诸多舅舅呢,只是你那些表姐妹们,还有来往的朋友们,并不是不好,但总是没出过京城的人,不知道这京城之外,天又多大,地有多宽广,而人,又有各种各样的。”

“娘,不是我们常看书吗?再说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没在书上写了?”李太太伸手点自己女儿额头一下:“瞧瞧,就是这样不知道道理,若书上真是无所不包,为何又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话?”

李小姐低头不语,李太太缓缓地道:“就如今日,你和同知家的女儿说话,若不是苏奶奶提起可以结诗社,你们顺势谈起,你怎会知道同知家的女儿,也是会作诗的,这世间,如此大,是要经历许多事情,才能真正成长。女儿,我不愿你和你的表姐妹们一样,只知道宅院中的事情,只知道往来应酬,也要知道天下的事情,这天下的事情,并不是几个妇人,坐在后宅之中,和人来往应酬,就能尽在掌握的。”

“娘是觉得表姐妹们,眼界太小?可我觉得,苏奶奶并不比表姐好到哪里去,待人接物,她哪有…”

“人各有长处,何必要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呢?”李太太的话让李小姐耳根又红了,李太太握住女儿的手:“我说过,你的表姐妹们,并不是不好,但我希望你,我的女儿,能见识广阔,知道这天下有各种各样的人,而不是像当初在闺中的我。”

“娘!”李小姐这会儿才晓得了自己娘的苦心,脸微微一红,抱住李太太不说话,李太太搂住女儿:“我的女儿啊,只有自己坚强无比,才能不担心任何风雨,而不是只依仗自己的身份去骄傲人。”

李小姐刚要回答,就见李知府从前面匆匆走来,李小姐忙喊一声爹爹,李知府应了一声就对李太太道:“你在和女儿说什么呢,也不进屋?”

“说一些做人的道理,我怕女儿被我惯坏了,眼界只在宅院之中,不出市井之外,不晓得天地有多大,那就成另一种井底之蛙了。”李太太的话让李知府笑了,这桩婚姻,让李知府最满意的就是妻子的教养了,从不以出身骄人,也不怨怅,而是一直跟随着自己,在学着所有的东西,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李知府想着就对李太太道:“我们的女儿定会如你一样的。”说完李知府就道:“我要下县去一趟,这两天的有几个案子,我都交给同知和苏通判了,你给我准备下行李。”李太太哦了一声就道:“同知罢了,这苏通判…”

“他知县出身,对审案也该有自己的心得,为上官分忧,也是应当的。”李知府说了这一句就笑了,李太太知道,丈夫觉得王家家教很好,对苏桐拒绝这门亲事,比自己的疑惑还要深,这一回,丈夫是存心想看看,苏桐到底有没有能力?

苏桐当然不知道李知府心里想的是要试探自己,不过就算是要试探,苏桐也不害怕,毕竟做为新任佐贰官,给上司看自己的能力也是很平常的事儿。苏桐接到卷宗后,就开始研究卷宗,这一研究就研究到点灯时候,茭娘见苏桐还没回来,让人到前面去请苏桐。

苏桐被催促了,才抬头看向外面,原来不知不觉就天都黑了,再看看这些卷宗,苏桐索性把这些文字都抱起,吃完饭再看。茭娘见到丈夫回来时候还抱着卷宗,问过了不由摇头:“你啊,还真有些不好说。”

苏桐放下卷宗接过饭碗往嘴里扒饭:“我这新到一任,让上官知道我的能力也是平常事。”

茭娘微笑:“那你也不怕别人说你官迷,想升官?”苏桐放下饭碗认真思索:“没有什么好怕的啊!我做官,也是想为百姓做好事,自然是官越大,能做的好事越多,若是怕人说,就…”

茭娘拍拍他的手:“好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你赶紧吃饭,吃完了看你的卷宗去,这是什么案子,你这样愁眉苦脸的?”

苏桐顺口道:“下面县里转上来的,说是一个丈夫死了,寡妇要改嫁,这家不许,还说是寡妇和改嫁的人合谋谋死了丈夫,这案子,验尸又没有伤痕也没有毒。已经吵了好几年,那寡妇改嫁过去都生了儿子了。”

寡妇改嫁在民间少有阻拦的,这家子不但阻拦还一口咬定就是和人合谋谋死了丈夫,也是有邻居们的证言的,但这证言也只证明这妇人水性杨花,尸体检验不出任何问题,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苏桐在那里把卷宗翻来覆去地看,特别是验尸记录,那更是看了无数遍,但已经换过三个仵作,都说绝无伤痕,更无容情。

茭娘收拾好了准备歇息见丈夫还坐在灯下看着卷宗眉头紧皱,茭娘上前笑着道:“你也不用再这样连夜看了。先睡罢,不然熬坏了身子,这可不好。”

苏桐嗯了一声,眼并没离开,茭娘拿起卷宗就把它放在枕头下面:“你快睡罢,说不定梦里就梦见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苏桐看妻子一眼,见妻子已经瞪圆了眼,苏桐只好走到床边,解衣就枕。

、第81章 疑点

苏桐自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怕吵醒茭娘,小心翼翼地翻身,但就算这样,茭娘还是睁开了眼,苏桐看见妻子,急忙坐起身:“我还是去书房去睡,不吵你了。”茭娘把丈夫给按回被窝:“你啊,这睡不着,也想不出来。赶紧睡,说不定梦里就能梦见了。”

“梦里怎么会梦见呢?”苏桐虽然闭上了眼,但还是在那感叹,茭娘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感觉到丈夫再也不会走才含含糊糊地道:“怎么不会梦见呢?都说包龙图…”

“那是说书人想的,哪有这样的事?”苏桐看向妻子,茭娘嗯了一声,还不忘伸出手摸向丈夫的脸,摸到他的眼是闭着的,茭娘这才放心把手收回去:“这世上的事是说不定的,你就算不能比包龙图,可也判过这么多案子了。你就想一想,这人身上的伤,哪里是不能验出的?”说着茭娘困乏无比,已经沉沉睡去。

这身上的伤,哪里是不能验出的,仵作说确已四处验过,鼻孔这些都没出血,肌肤也没发黑,也没出血,显见得不是中毒。头发?苏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如果发髻被遮住呢?接着苏桐就摇头,不对,仵作说,已经解开头发验过了,那还有哪里?

苏桐顺手就开始摸自己,眼耳口鼻再到胸口,这些都是明白的,除非,苏桐的手从腰上一收,脸微微一红,看向已经熟睡的妻子,苏桐从背后把妻子抱紧,等到明儿再把仵作传来,问问可曾验过哪里。

茭娘听到丈夫的呼吸声平缓传来,睁开眼看了看,又重新睡去,都说要睡着了,脑子才能清楚,才能真真切切地想事儿,现在瞧来,果真如此。

苏桐第二天早上醒的很早,醒来后梳洗过就急忙到外面坐堂。这案子因为又转回府里,原案的仵作等人都是要在附近伺候的,苏桐命衙役把仵作传来。仵作是个五十出头的汉子,他们这也是世代传下来的,苏桐先问过卷宗里那些验尸的事,仵作一一答了。

苏桐又道:“我记得你们仵作验尸,例有剖骨的,这一回…”仵作已经给苏桐磕头:“回三府,因着那家心疼儿子死于非命,并没让小的剖骨验证。”

“这就好笑,他家要为儿子伸冤,为何反不让剖尸?难道不晓得这中毒一事,外面有时并看不出来?”

仵作又磕一个头:“回三府,这有个缘故,他们家在乡下,常年都是从货郎哪里买东买西,连老鼠药都是找货郎买的,这四周的货郎都没过,说并没有卖过□□。况且乡下妇人,真要药死丈夫,也只有□□,别的药,别说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地买去。”

苏桐倒忘了这一点,不由咳嗽一声掩饰一下尴尬,直接把话题转过来:“还有一处地方,并没验过,我倒想问问你的意思。”仵作的眉头皱了下:“三府,小的哪里没有验过?”苏桐身子前倾:“肾囊。”

仵作没想到竟是这个地方,先迟疑了下接着就道:“当日验尸之时,此处完好,所以也就没有异样。”

苏桐敲了敲桌子:“正因为此处完好,看起来没有异样,却是唯一的可破之处。你也曾说过,头发解开过,头皮没有伤口,鼻子中没有出血。又不是毒,那唯有此处是要害之处,但外表完好,内里呢?”

仵作恍然大悟:“三府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只是这好几年了,那尸体只怕都化为白骨,想来就算当时有什么,此刻也验不出来了。”苏桐叹气:“也只有此处了,你且下去,我安排再下乡查案。”

仵作行礼退下,苏桐再次看了看那个卷宗,也就收起卷宗,前去拜访推官。

按说这些案子,该是推官处理的,不过李知府托了苏桐,因此推官迎出来时,面上满是笑容:“苏通判,多谢你替下官分忧。”说完推官还一揖到地。苏桐也知道推官是和自己取笑,急忙扶起他:“快休要打趣,这案子,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疑点,因此特地来寻你商量的。”

听说有疑点,推官就来了兴味,请苏桐在屋里坐下就道:“当日这案子,下官也仔细想了,甚至那尸体,也曾不嫌肮脏,前去看过,无奈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疑点来。”苏桐把自己的厢房说出,推官不由一击桌子:“竟没想到这点。”

接着推官摇头:“若真如此,哪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婆娘,这样谋杀亲夫,真是该判剐了。”苏桐等推官说完才道:“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断,到时还要请四府和我一起前往,毕竟我不过曾任一任知县,比不得四府是专门管这些的。”

这推官倒不是进士官出身,而是举人选官,先选了一任县丞,在任上时候辅佐知县,也有官声,三考过后,才到赣州做推官。李知府见这推官精明能干,也颇为看重。此刻推官又听到苏桐这话,倒笑了:“苏通判是笑话下官,下官毕竟年纪已大,不过是辗转去做官,若有一日能做一任正印官就好,哪像苏通判少年进士,年少有为。”

苏桐忙说不敢,两人又彼此恭维了一番,推官也就答应后日跟随苏桐,一起下乡去查。苏桐去了心中一块心病,又问起另外几个案子,另外几个案子虽有问题,却不如这个案子纠缠时候久,这推官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苏桐得益甚多,也就告辞回去。

茭娘见丈夫进门时候面上满是笑容,对他笑着道:“今儿我醒了,你就已经走了,我倒不好问你,这事儿到底怎样了,这会儿见你进来,笑容满面的,想是已经有了主意?”苏桐嗯了一声坐在椅上,把自己的念头说出,茭娘啐了苏桐一口:“呸,亏你说的出来,竟是这样想起的。”

苏桐把妻子一搂:“昨夜你不是睡着了吗?娘子,今晚我们…”茭娘刚要说话,就听到云月咿咿呀呀的声音,茭娘把苏桐推了下站起身:“你女儿来了。”接着奶娘就抱着月兰,牵着云月走进屋里。

云月扑向苏桐:“爹爹,我想你了。”苏桐顺手把女儿抱在怀里,茭娘去接奶娘怀中的月兰,取笑云月:“你啊,还真是,学谁学的,嘴甜的很。”云月偎依在苏桐怀里,看着茭娘:“娘,糖。”

茭娘捏下女儿的小鼻子:“是说你嘴甜,不是说让你吃糖。”云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又扑向茭娘:“娘,糖。”

苏桐抱起女儿就要去开柜子:“爹爹给你找糖。”云月的头点的都快掉下来了,茭娘叹气:“你啊,一回来就把女儿惯成什么样子?”

苏桐已经找到点心,拿一块掰成小块,一口给女儿,一口自己吃。茭娘看着这父女俩那差不多的容貌,差不多的吃相,用手拍下额头:“这苏通判,一到外面就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一回到家,就和女儿吃一块点心,还宠女儿到没有办法,这说出去,谁会信?”

苏桐的眉一挑,瞥一眼茭娘,凑到茭娘耳边:“到夜里,我若正经了,你就不高兴了。”茭娘一张脸登时红了,虽然知道女儿们还小听不懂,还是推丈夫一下:“去,胡说八道什么?”苏桐继续喂着女儿吃点心,那眼不时地瞅向茭娘。

茭娘捏着月兰的小手,月兰才六个多月,还不会说话,只会嘴里叽里咕噜地发声。茭娘想专心地教月兰说爹,说娘,但那张脸在苏桐没看到的时候还是在发红。到了更晚时候,茭娘还是打发奶娘把孩子们早早带去睡了,也托言自己累了,早早熄灯睡觉。

至于这有没有正经还是不正经,就没人知道了。

到了约定那天,苏桐和推官果然到了乡下,那户人家早就知道了苏桐他们要来,在村口等着,一见两位官员来了,苦主就跪下大哭起来:“青天大老爷,小的儿子,确实是被小的媳妇所害,那淫|妇,因着没有证据,已经又嫁了,小的就算死,也要把这件案子给伸冤了。”说着那苦主放声大哭。

里正害怕两位官员呵斥,急忙上前劝了几句,那苦主收起了悲声,那里正已经跪下迎接苏桐和推官。苏桐和推官下了轿,也就去那暂瘄尸体的地方,因为这苦主不愿儿子平白无故地死掉还没人偿命,这尸体就瘄在他家坟地上,棺材外面的砖经过几年风吹雨打,都已经有些酥了。这重要审案,自然公案这些,也就设在坟地上。

那媳妇和被苦主指为奸|夫的现夫也已被传来,那媳妇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一张脸生的极其标致,那现夫和她差不多年纪,瞧着外貌也还本分,苏桐先让那两人面上瞧去。

、第82章 查清

那妇人见又来了个新官,虽然跪在那里但是高声叫屈:“老爷,老爷,这件事,不过是他想借机扒灰,才要借此造谣。老爷,那是我的丈夫,小妇人一生的指望,他这一去,小妇人也十分难过。老爷,小妇人因着这瓜田李下,这才要寻另嫁,谁知这人,见霸占我不成,竟不顾人伦要说什么我谋杀亲夫。”

说着那妇人就开始大骂起苦主,一口一个老狗,天打雷劈的。苏桐在新渝时候,也曾见过这样难缠的泼妇,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只是拍着惊堂木:“虽说你已另嫁,这前公公已不能称长辈,只是长幼有序,你年纪比他轻,见了面不论是叔父还是别的,总要叫一声,这样大骂大哭,算是什么?”

那妇人见苏桐拍着惊堂木,也就收了口,但还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命苦,在那哭个不停。苏桐任由她哭个不停,就命仵作再次开棺,这棺木算起来已经开了三次了,这妇人见又开棺,也知道前面几回没有验出什么,这会儿也不担心,只在那哭着,说着自己命苦,不能一竹竿到头,现在嫁了这个,还要被人骂奸|夫淫|妇,实在冤枉。

这棺木一打开,里面虽然放了石灰,但日子久了,还是一股腐臭味传来,这尸体因放在这棺木里,又有石灰包裹,倒还没烂完,身上的衣衫也还穿着。那苦主见了棺木重新被打开,也高声哭起来,只叫着我苦命的儿,你在天有灵,也要保佑,让你这仇给报了,免得别人在那白白快活。

哭声之中,仵作认真地验去,别的地方都已验过,仵作又脱掉尸体裤子,突然咦了一声,推官先问出声:“为何惊讶?”仵作对推官道:“人初死时,因着那时血脉还没流完,因此那物是硬挺的,这也是常事。可是现在这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按说这物也该软了,哪会依旧挺着?”

这妇人虽然在哭着,但她也是晓得自己所做的,听到仵作的疑惑,眼珠一转就又大哭起来:“我苦命的丈夫啊,没想到你在生的时候这桩事一点都不灵,谁知死了之后,这物却还硬着,你可是…”

因为这件事也算得上四里八乡的一件大事,又有两位官员前来勘查,因此这件事前来围观的人可谓人山人海,听到这妇人这样哭诉,早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妇人可一点也不怕他们笑出声,只暗自祈祷年代久了,那也该化掉了。

那仵作已经伸手去捏那物,接着眉头皱起,对苏桐道:“回三府,这物里,似乎另有东西。”苏桐和推官的眼都一亮,推官已经道:“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仵作道:“这小的也不知道,不过这要知道,需要把这物给剖开。”那妇人听到他们对话,急中生智,大哭起来:“我苦命的丈夫啊,没想到你人都死了他们还要阉了你啊,你见那宦官,可是什么好人?我苦命的丈夫啊,你这是下一世都转不了男身啊!”

妇人在那大声地哭,那苦主听到要剖开自己儿子的那物,倒愣住了,自己不能让儿子好好下葬已经对不起儿子了,若再这样一剖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自己儿子下一世都转不了男身,岂不是自己害了儿子。

苦主还在那迟疑,苏桐和推官察言观色,知道这东西里面,必定有点原先不属于人身体上的东西。

苏桐先开口:“老人家,你方才可是大哭着要你儿子在天显灵,好让他的冤屈能洗掉。”苦主茫然点头,推官已经接上:“这会儿,我们已经查出是哪里不对了,想来也是你儿子显灵了罢,那你这会儿,又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苦主含泪抬头看向棺木,那棺中,躺着的是自己儿子,曾被当做命根子一样的儿子,为了那么一点流言,真是拼着和亲家反目,被众人嘲笑,也要把这官司打下去,这会儿,到这会儿了,难道还舍不得吗?

苦主的泪又落下,转身咬牙点头。推官对仵作示意,仵作拿出一把雪亮小刀,小心地割开,一割开,仵作啊了一声,从里面捡出一根骨头,那骨头细长,虽然日子久,但还是能被拿起。仵作拿起骨头走到苏桐和推官面前跪下:“回三府四府,在那物检出一根骨头。《洗冤录》上说,人的肾囊之中,并无骨头,全是血肉。这骨头此刻出现,必有蹊跷。”

衙役已经上前接过骨头,苏桐和推官往那骨头上看去,见那骨头细长,不像人骨,倒像什么动物骨头。苏桐还想再问,那妇人见竟然捡起一根骨头,心都慌了,人也开始发抖,对苏桐大叫道:“我的丈夫,我怎么不晓得,他那东西里面,的确有骨头样的…”

苏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妇人的手脚都开始颤抖,那仵作已经道:“据小的瞧来,这骨头,倒像是蛇骨。”

“既有蛇骨,那蛇头定也在,细细检来。”苏桐已经沉声下令,那妇人现在的丈夫,也开始颤抖。看来猜的果然没错,确是这两人从中捣鬼。仵作已经回身再检,接着捧着一个小蛇头对苏桐禀告:“回三府,这里确有一个蛇头。”

苏桐点头,对那苦主柔声道:“这也是你儿子在天之灵,不然为何要到这时才能检处。”那苦主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只对苏桐和推官磕头。苏桐对仵作道:“既已寻到蛇头,把那物好好缝上,免得老人家伤心。”

仵作应是,拿出一副针线,果然很快缝好。苏桐已经拍下惊堂木:“楚氏,你当日说,你先夫…”才说了这么几个字,那妇人现在的丈夫已经高声道:“老爷,此事与小的无关,小的和这妇人,未嫁之前有私情不假,但后来小的是听说她丈夫没了,这才前去遣媒说亲,并不曾…”

苏桐已经连连拍着惊堂木:“没有问你。”那妇人听到丈夫说这事和他无关,已经大哭起来,指着这丈夫就骂:“狠心的贼,这会儿你倒说得出这话,当日是你花言巧语,说要谋死了他,我们好做长久夫妻,还说我若不敢下手,你知道一个巧法,死了也没人看出来是什么样的。”

那丈夫顿时跳起来:“胡说八道,自你出嫁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和你说要你谋死丈夫?”那妇人边哭边诉:“老爷,奴一个乡野村妇,就算真的要谋死丈夫,也只会想到用什么老鼠药,哪会想到用什么蛇?都是这狠心的贼,说用老鼠药能验的出来,还说他曾听一个游方和尚说,人的下窍,是最脆弱的,一戳就死,还说,他就捉条蛇来,让我灌醉了他,到时再把蛇从马眼里放进去,那蛇被闷的紧了,又是水蛇,见洞就钻。一钻进下窍里,真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也验不出来。”

那丈夫听到这妇人把实话全都说出,伸手就去抓那妇人,在那妇人脸上打着:“你这丧尽天良谋杀亲夫的淫|妇,我何时和你说过?”那妇人见海誓山盟的男人变成这样,当然更不甘示弱,也大哭着:“就是在我娘家屋里,那时还有我三岁侄儿。”

围观的人群见他们争吵起来,都大笑起来,还有人对那妇人娘家的人笑着道:“原来你们家养女儿,专门要养汉子。”那娘家的人本是来帮助自己女儿的,见实情如此,已经挤出人群,各自回去了。

那苦主见他们俩一打一骂,把实情说出,对着苏桐和推官两人,更是磕头不停,口中只求伸冤。苏桐已和推官在他们俩争吵时候,让书办刷刷写好,此刻也不等那两人吵完,苏桐就拍着惊堂木,高声:“把这两人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