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什么事了?”侍卫们走过后,玉壁满心疑惑,满脑子胡乱猜着内廷出了什么事儿。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近距离围观到了景朝有记载以来最大的丑闻,据说昨夜皇帝宠幸了某个低等阶的**佳丽,再据说那**佳丽不是处子之身,再再后来,那群侍卫就是去拖那位**佳丽的。

当她正专心收集花露水的时候,偏花园的院墙外响起一阵哭嚎声:“陛下,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怎敢以不洁之身玷污陛下,是有人陷害妾呀陛下…”

如果是高等阶的,不会自称妾,而会自称“臣妾”,只能说明这位一进来份位就不高。一年了才被宠幸,说明也不怎么会争宠夺爱,一起点心思还“被人陷害”,足见**险恶啊!

玉壁围观了这场丑闻现场后,浑身一抖,更加庆幸自己不是上两等的出身,还是做宫女好做宫女好。

想做后妃的宫女固然是合格的宫女,但不想做后妃的宫女才是能长命百岁的宫女,比起合格来还是长命百岁重要啊!

不过,怎么能让人在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失去那层膜呢?

这时代姑娘家都把那层膜保护得好好的,尤其是贵家女子,骑马爬树这样的事是被明令禁止的呀,关键是进宫的时候还有婆子专门检验,要不是处子那时候就打杀了,怎么可能留到这时候!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保有处子之身,死都不敢爬到皇帝龙床上,看来这事是高手所为,哎哟,好想知道怎么做的…

嗯,她不是为了去害人,也不是纯粹为八卦,她是避免有“买卖”而被“伤害”呀!

第五章 去处

更新时间2012-12-20 8:01:38字数:3149

日里早起,恰逢盛夏,阳光把小小宫所照得一片流光婉转,宫所前的各色苗木因为这两年来都有人悉心照料开得分外繁盛。

大清早的,掌事宫女玉枝就到了宫所前,这里的每一个宫女都是由她领进来的,自然到最后也是由她来领出去。穿过雕着牡丹纹样的门廊,玉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绿衫子在几株蔷薇花下取露水的玉壁。

看着身形略显出些姑娘家曲线的玉壁,玉枝似乎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幕,就是这个如今眉眼愈发温和舒展的丫头,埋首在人群中间儿连个头都不带出的。也还是这个丫头,红藻去荣泽殿前给她荐的是一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去处。

清晨的阳光纷洒在玉壁身上,有些微炎夏的暑气透过薄衫舔砥着皮肤,暖气倒把人薰得有些泛懒。这将近两年的时光里,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也适应了沉默寡言的生活。有时候她想如果这这么在小宫女的宫所里待上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谁都知道,哪个宫女都不能在小宫女宫所里待一世,总是要去侍候人的。

“玉壁丫头。”玉枝站在她身后看了良久才出声唤她。

听到玉枝姑姑喊她,玉壁赶紧回过身行礼:“玉璧见过玉枝姑姑。”

点点头,玉枝瞧着她行礼间双手稳稳地捧着水钵,水钵里的水已有九分满却涓滴都没洒出来,玉枝愈发肯定自己没瞧错她:“昨儿个你便过了十三岁生辰,今儿我来分配你的差事。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句,是愿举步高升还是愿安然渡日?”

玉壁不知道玉枝姑姑这话只问过她,没问过别人,只当每个小宫女都会被问到,她自是想也不想地就答道:“玉枝姑姑,玉壁向来愚笨,只靠些小聪明渡日,断断不敢想高升之事,还请玉枝姑姑为玉壁一条安稳妥当之路,玉壁在这儿先谢过玉枝姑姑了。”

“嗯,不枉红藻替你荐了个好去处,陛下御茶房里缺个存茶的宫女,红藻言说你懂茶性,这活你去做自是上上之选。御茶房里有宫女十八名,管着存茶的宫女如今到了放出去的年龄,你这便收拾收拾随我去。”玉枝说完就示意她去收拾东西,御茶房的茶水宫女听着是个荣耀的去处,实际上谁都知道,御茶房的茶水宫女向来是最难做的,做好了无功做差了有过。也是最见不着贵人面儿得不着赏的,御茶房的茶沏好都得交给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呈上去,好与不好从来没小宫女小太监什么事儿,更何况打发玉璧去是做存茶宫女,更是个既不会有功也不会担过失的。

在宫里,这个位置历来是最能平平稳稳出宫的,红藻为玉壁是真的动了心思,足见红藻是真心盼着玉壁能保有她这分天真烂漫的。

而玉壁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安生去处,高兴得都没谱了,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那些收集来的水就放着吧,反正她以后不管沏茶的事儿了:“红藻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听说存茶宫女只需要整天照顾着茶叶,管着不回潮不变质,等要用时醒醒茶就行。既不管进也不管出,是个不用沾利益的活儿,而且谁也不用侍候,见不着那些贵人也就不用叩来叩去。”

哼着小调儿,玉壁难得地翘起嘴角乐得露出牙来,等到玉枝姑姑面前却又收起了笑脸,一副小欢喜的模样儿。

御茶房在文渊阁后边儿一溜宫所里,再往后头走就是御膳房,这里的宫所都算是外层了,所以侍卫也相对多一些,比起**的宫墙深深满是脂粉气来,这里的巷道多些鲜活的生气。偶尔还能远远看见穿着官袍的文渊殿官员进出文渊阁,侍卫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太监占多数,宫女则要少一些。

玉枝姑姑把她领到御茶房交给了御茶房的管事太监陈福安,陈福安这会儿正忙着,把她先晾一边忙事儿去了。只见这屋里,一会儿是哪宫哪殿来领茶,一会儿又是哪里进了茶来…反正她站在这的半个时辰,就没见陈福安有个消停。

等到快中午了,陈福安才得空瞧了她一眼:“陈州的?哟,没成想还见着乡亲了,还是本家儿。行了,以后就跟着咱家当差,待会儿让小喜子领你去茶叶房里看看,趁着腊月还没走把茶叶房里的事给你交待交待。小喜子啊,死哪儿去了,还不快些滚出来把人领到茶叶房里去,催一催针线房,让他们赶紧把玉壁的宫衫制出来,到了这里还穿着小宫女的衣裳像个什么样儿,没得出去被人笑话咱们御茶房的没规矩。”

外间跑进来的小喜子连连应是,玉壁跟着小喜子一块从陈福安那儿出来,小喜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儿地说:“唉哟,我还想着能在新来的面前立立威风,没成想还没立成就先教玉壁姐姐先瞧了我挨训去,真真羞煞人耶。”

小喜子过于活泛,倒把玉壁给弄了个措手不及,她轻咳一声道:“玉壁可以当没看见,小喜子公公若想立立威风,现在也还是来得及的。”

“哟,可不敢让玉壁姐姐这么叫我,玉壁姐姐管我叫小喜子就成了。玉壁姐姐这边走,我领你到腊月姐姐那儿去,腊月姐姐是个好人,向来最是温言软语,想必见了玉壁姐姐定会心生喜欢。”小喜子说着一拍袖子指着道,引着玉壁往左边去。

茶叶房里一进,倒没先看见人,看到的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罐子屉子,有竹的木的,瓷的瓦的,还有紫砂的金玉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致。小喜子熟门熟路地往里一探脑袋,倒没再往深里找,只喊道:“腊月姐姐,腊月姐姐,我把新来当差的宫女给领来了,快些出来把人接着。”

茶叶房里除了腊月还有两名小太监和两个杂使宫女,要算起来玉壁到这里是当头儿来的,不过这头儿没权力,能做的就是教这四个人怎么保存茶叶。是收是晾是存是晒都有存茶宫女发话,他们只负责帮衬着归置做活儿。

不消片刻,里边走出来一个穿着茶色儿宫衫的宫女,头上戴着一朵朱红色的山茶宫花,这是茶水宫女的最基础打扮。腊月先是向小喜子道了声谢,然后才看向玉璧:“快些进来,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倒担心我走了还接不着你,那茶叶房里的事儿怎么交待。我先领你认识茶叶房里的四个人,小庆子小安子,桃叶细柳,这是新来做存茶宫女的玉壁,日后你们可要好好帮衬玉璧才好。”

闻言,玉壁赶紧先致礼,说道:“日后便与几位一同在茶叶房里当差,我初来乍道,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小庆子小安子和桃叶细柳连忙回里,嘴里都称着“不敢”,腊月笑道:“走了我这个严苛的,来了玉璧妹妹这么个好说话的,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哪儿敢呀,到时候陈公公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儿。”细柳笑着答道,心里却在想,司茶水的宫女一来就是七品,她们这些个九品的杂使小宫女小太监,又怎么敢欺负到七品的头上去。

只有当差后才会明白,上下等级有多么严苛,现在玉璧是不会明白的。

“好了,你们先去把新到的普洱过筛,筛出来的末子也别扔了,填进茶包里头咱们日常里可以沏来喝。”腊月说着把玉壁拉到一边去,茶叶房里有几案桌椅,两人都坐下后,腊月才说道:“既然能来茶叶房,想必你是懂茶的,怎么存茶怎么收管就不细说了。你在这儿每日要做的事儿,就是看着这些茶叶,来领茶送茶你都不用管,但这里边有多少茶叶你得心里有数。除去茶叶,还有些干花干果,宫里的贵人们也有爱饮花茶果茶的,这些只需注意着别返潮就成。日常怎么做都有注录,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回头去看看注录也就是了。”

“腊月姐姐,日常茶叶房里都会来哪几位,可有什么要注意的?”玉壁想着这活儿就像是个仓库管理员,还是个不管对账目的管理员,那肯定有上级呗,自然要想着别去触上级的霉头。

“舒公公管进出,日常都是舒公公身边的小路子和小郑子来收发,咱们在这儿十天半月也见不着舒公公的面儿,只管把心安在肚子里。小路子和小郑子每天早午晚都会来,每三个月核一次数,略有偏差也不碍事,茶叶这东西渣子末子都要筛出来,会记在常耗里。”腊月说着就起身拿了本册子递给玉璧,翻开让玉壁看着:“这里边记的就是茶叶房里现在存着的茶叶,每次取前会先验,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管了。你先看着,待一一核对清楚了,我的事儿也就算交待好了。”

十天后,腊月就离了宫,离宫前跟玉壁说过,她在家乡有个自小订亲的夫君,只等她回了家就成亲,把玉璧羡慕得不行。

为了幸福的穿越生涯,她决定赖在茶叶坊里打死都不走,打不死更不走!

反正就是赖在这儿无功无过待完八年,将来出去也是五等宫女往上,茶水宫女就是占便宜。

第六章 初见

更新时间2012-12-21 8:01:29字数:3033

整日里窝在茶叶房里有一桩好,那就是关起门来什么是非都沾不着。

“玉壁姐姐,怎么又把门关上了,快些来开门,安县送了批茶叶过来,这回的茶叶在路上沾了些湿气,玉壁姐姐先来瞧瞧还能不能入库,要是不成就发回去让他们重新送来。”在茶叶房外边喊的是小路子,舒公公身边小郑子管出,小路子则是管进。

细柳开了门,玉壁捧着手里一个紫砂小罐子放到通风处,然后才从台阶上下来:“是乌龙茶吧,桃叶去烧水,安县的乌龙茶宜用山泉水沏,取玉帘潭的水来,容易发出岩韵来。”

说完玉壁又取了一个茶勺,拿小盏接了约十克左右茶叶,桃叶烧了水来,玉壁先用温水醒茶,再用开水沏出来,头道不用,只取第二道的尝。她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用品饮的小杯倒了一杯,她的意思是大家都尝尝,她一个人尝了担不起这责任。

安县的乌龙茶是相当有名的,在乌龙茶里属上上之品,出产得多,上品却少,能进贡来的自然不是凡物。茶汤呈非常漂亮的金黄色,在阳光下能看出一圈儿金光来,汤色很干净清澈,滋味也分外鲜爽甘醇。

“哟,我头回尝出来,这茶里喝着有股子石头的味儿,这莫非就是常说的岩韵?”说话的是小路子,他也算是见识过好茶的,每回来的茶他都要先尝过,这还是头回从乌龙茶里尝出石头味儿来。这石头味儿还不显突兀,反倒让茶更有了一股子山高水清的味道,韵味明显就不一样了。

“对,就是石头味儿,这茶没失气味,不过得存到冰窖子里去了,到底沾了一些湿气,算是先醒了茶,只是也就不好在茶叶房里存了,容易失了味道。小路子公公,这批茶叶最好赶紧发派出去,洗茶时别用滚水烫,只拿温水养一养就行了。”玉壁喝着分外感慨,这么好的茶,搁现代她喝不喝得着是一回事,喝不喝得出才是最基础的问题。现在好了,五感敏锐一尝就知如何奇妙,美好呀!

“成,我把每箱茶叶都验过了再拿到冰窖里去,玉壁姐姐说的话我也记下了,回头一定照着吩咐下去。”小路子说完就让他领来的几个杂使太监把茶叶一一开了验收,小路子则凑到玉壁那边又讨茶喝去了。

见小路子凑过来喝茶,玉壁就随便搭两句话:“小路子公公,今年的茶看着比往年少些,可是年景不好?”

啜口茶汤下去,小路子也很随意地答着:“可不是,北方年年都干,今年南方雨水也少,新下的春茶都比往年要少一些。咱们也不管这些,丰年多进,年景不好也得照量来,少哪儿也不能少宫里的贡茶不是。”

“倒也是,总是宽裕的,也省得似往年那般存下陈茶,反倒搁误了好茶。”玉壁说着又添了一道水,安县的乌龙茶最好喝的是第二三四泡,这就算第四泡了。

小路子接过茶,忽然想起点事儿来:“对了,玉壁姐姐,前几天交待下来醒的普洱茶可妥当了,陛下倒不喜这个,是晋城侯喜欢。这些日子晋城侯从边关巡防归来,陛下念哪着晋城侯的功绩,怕是要又赏下一批茶去。”

晋城侯,玉壁倒头回听说这个人,看样子是军中出身,按照景朝的品阶分配,有封号有封地的候是从四品上,看来是个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主儿:“自然醒好了,待晋城侯归来,陛下赏下就能沏来饮,准保是最合宜的时候。”

“玉壁姐姐到茶叶房当差后,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说起来陛下最爱饮乌龙茶,我得去禀师傅一声。在玉壁姐姐这里尝了好滋味,自然得赶紧想着送到陛下御前去才是正经的,那就谢过玉璧姐姐的茶了。”小路子一边称谢,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为什么在别处从来没喝到过这么好的,偏偏就在玉壁这里喝出乌龙的真味儿来了。

小路子一边走一边往夹道过去,舒公公就在屋里头等着他回话,舒公公先是问明了安县送来的茶怎么样,又问了量。小路子一一作答后,舒公公也是要先尝味道的,小路子又取了些茶样送到茶水房里去让侍茶宫女冲泡。

再端到舒公公屋里头喝时,舒公公一尝就皱了眉头:“怎么一股子涩味儿,这就是你说的好啊,赶紧趁着送茶的人还没走,把这批茶叶打发回去,这要是让陛下喝了,还不得把咱们都打杀了。”

“师傅,我在茶叶房里尝了味儿的,喝着比往常的还要好些,没尝出涩味儿来啊!”小路子这么一说,舒公公就把茶盏递给他,他接过一尝果然有很淡的涩味儿。这倒也不算大事儿,关键是小路子喝过了有对比的,明显玉壁那儿喝的比茶水房里的高了不是一般二般。

“还说愣着作什么,赶紧去把茶叶退还去。”舒公公又喝了一声。

端着盏儿的小路子咂咂嘴儿,回过神来说:“师傅,都是一样儿的茶,茶叶房那边喝着全然不同。我自小跟着师傅,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茶的,还头回觉出乌龙茶有股子山高水清的味道,也头回尝出岩韵来。若不是尝着味道出彩,我也不敢留这批茶啊!”

舒公公听完小路子的话也费了琢磨:“你再取一份茶样,让茶叶房的玉壁沏一道来,我再尝尝。”

于是小路子又捧着份茶样到茶叶房,玉壁有些生疑,她现在已经养成了对一件事反复求真相的习惯,也好在她问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儿。不过既然是她说了可以留的,她也不会在这上边再反复,这回还是取玉帘潭的水沏,还是差不多的手法,小路子看不出区别来,实际上却有大不同。

水温,炭火,烧水的壶,泡茶的壶都有很细微的差别,甚至连冲泡的时间也和刚才不一样。递给小路子一盏后小路子接了离开,她自己又尝了尝:“这味道应该算是正常的安县乌龙滋味,只是可惜了好茶叶。”

可惜完茶叶,她还顺便可怜了一把在永和殿里的皇帝陛下,有好茶都尝不着好味儿,说是个爱茶的,只怕下边的人也不敢进献最好的。万一喝惯了嘴,以后喝不着,遭殃的还是御茶房的人,所以做皇帝的注定喝不着好的。

末了,这批茶还是留了下来,小路子特意为这批茶到茶水房里说了一遍这批茶该怎么沏。几天**中大宴,皇帝陛下又做了一回“散茶童子”,因为他自己爱茶,所以觉得天底下的人都应该爱茶来着。

“玉壁啊,今儿转不开人手,你跟小安子他们几个上茶水房帮忙去。”说话的是舒公公,茶水房的人来找援手,舒公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玉壁,前几天喝过玉壁沏的茶,舒公公就肯定了一桩,玉壁是个极会沏茶的。

“是,舒公公。”虽然她打定了除非出宫,否则死都要死在茶叶房里的念头,可舒公公来吩咐她怎么能拒绝。

好在今儿茶水房里忙成一团,谁都没功夫注意茶水房里多了个陈玉壁,今儿来茶水房帮忙的人可不少:“诶,你叫什么,赶紧沏壶普洱送到永和殿外边去,曲公公这会儿正在永和殿外急着要呢,还不赶紧沏。”

御茶房离太和永和广和三个皇帝日常办公的殿堂最近,穿个宫墙就到,脚步带快点儿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玉壁沏了壶名作紫渚的普洱往永和殿赶,远远的就见有人往这边打望,见到玉壁来还连连招手:“快些,眼看着晋城侯都到中门了,你们御茶房怎么办事的,万一耽误了陛下赐茶谁担待得起。”

“曲公公,可别拿我吓小丫头,要不以后得在她们心里落埋怨。”萧庆之刚一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儿就听到了曲公公朝一路狂奔来的小丫头吼,那小丫头被吼着脚步倒不乱,就是赶得更急了。远远看着,连萧庆之都替她担心,这万一要把茶给洒了,今儿这顿罚就逃不脱了。

“哟,晋城侯来了,小的给您问安嘞。您尽管放心,谁能埋怨您呐,要不是您四处巡防,咱们在宫里也不能安心不是。晋城侯快些儿进去拜见陛下吧,陛下都问您好几回了。”曲公公说完永和殿外的太监正好开始唱名。

玉壁也将将在太监唱名时到了曲公公面前,站定了双手一托说道:“曲公公,今儿沏的普洱是移山紫渚。”

站在曲公公不远处的萧庆之遥遥扫了一眼,只见这小丫头端着的茶盘一滴茶水都没洒出来,足见是个手稳的。萧庆之稍稍冲那小丫头点点头,算是谢她给自个儿送茶了:“曲公公,我进去见陛下了,您老可莫再吼了,万一洒了茶我可就喝不着了不是。”

玉壁见萧庆之冲她点头,她也点点头,不敢露什么笑脸,只低下头去。

见状,萧庆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嘴角,举步便向永和殿中走去…

第七章 不太美妙的预感

更新时间2012-12-22 8:01:15字数:3266

永和殿里,龙椅上的淳庆帝一见了萧庆之就面露愉色,礼毕,淳庆帝笑道:“爱卿要是再耽误几日,他们用的功夫就白费了,苏德盛早几天就备好了朕要赏你的茶,巴巴等着爱卿回来好讨赏呐!”

“臣是借着陛下的光,近些年得的茶叶府里堆了几架子,但凡有佳客来沏了陛下赐的茶,没有不称好的。搁臣,臣可没处寻这么好的茶去。”萧庆之一边说一边递奏事章,上边一一交代了这次巡防的过程。

淳庆帝接了奏事章看罢,说道:“爱卿辛苦了,赐坐赐茶。赏的茶叶回头你上御茶房取去,凡有看中的就取回府去饮,这趟差事办得好,朕赏你个特例。”

“臣谢陛下隆恩。”

萧庆之答谢完,群臣一块儿起身行礼,齐声道:“陛下圣恩。”

坐下接了茶,萧庆之尝了尝,滋味倒似是比往常在宫里喝的要好一些。他生在普洱茶的产地,对普洱茶可谓了若指掌。咳…陛下赐的茶,其实味道也就那么回事,这回稍稍能好一点。

或是见萧庆之喝了茶面带欣然,淳庆帝道:“爱卿今日杯中的茶莫非不同?”

“回陛下,这回醒茶醒得好。”

“那回头爱卿多取几罐,朕可不喝这个,喝了夜里合不上眼。”淳庆帝和群臣说说笑笑,赐完宴又赐戏,整个一天就没怎么消停,足见萧庆之带回来的是好消息,要不然淳庆帝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

待到黄昏时分,宫宴才算散去,夜里外臣是不能留在宫中的,只有大节的时候才会行夜宴,平日是不会有的。

萧庆之由陈福安陪着往御茶房,这时宫里已经升了灯笼,昏昏的灯火并着斜阳的金辉,映照得宫墙一片暖调子。舒公公见这位默然地赏着景,自也不去凑话,只陪着往夹巷走着。

因为淳庆帝赏的特例,萧庆之得自己去选茶,舒公公可不敢代劳。一进茶叶房的拱门,陈福安就听到了陈玉壁的声音:“细柳,提壶在手上是要用手腕来带动的,诶,这样对了。水斟到刚好就行了,现在是夏天,绿茶得用上投法来沏,先置了水再置茶叶进去才不会把茶叶烫死…”

“玉壁姐姐,怎么这么多讲究啊!我们平时泡,都是直接冲的。”

“那就怨不得你说喝着发苦发涩了,绿茶细嫩,所以…”话还没说完,玉壁就看到陈福安领着晋城侯来了,她不太明白这位怎么来这里了。这里虽然不是皇宫,常能看到“整个儿”的外男,可也没见过哪位大臣来过这边:“婢子拜见晋城侯,见过陈公公。”

小安子他们四个一听这是晋城侯,连头都不敢抬地退到一边去了,陈福安点点头,似乎是对她某种能力的认可。萧庆之则点头致意,算是还礼了,这位一言一行间倒见着些儒雅气,通身上下不像是行伍出身,倒似是个文官,气度仪范都是不错的。

“玉壁啊,陛下赏了晋城侯到茶叶房里随意挑赏,你也跟着进来,好替晋城侯参详参详。”陈福安说道。

“婢子哪敢在晋城侯跟前现丑,普洱都在紫砂罐子里醒着,舒公公好些日子前就吩咐下来,晋城侯归来陛下肯定要赐茶的,茶叶房里早早就准备着只待晋城侯归来了。”玉壁从门口取了个茶勺和小盏,方便这位待会儿看茶闻茶。

这时天光还亮堂的,茶叶房里处处披着一层柔薄的金色,落日把整个茶叶房修饰得温暖柔和极了。玉壁自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着一袭茶色宫衫行走在酸枝木做的架子间,背影颇有些清曼滋味。

萧庆之只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向着别处去,陈福安恰合时机地开口道:“晋城侯可要尝尝旁的茶,今年的茶虽说出产不多,但滋味却比往年要好些。”

“若分薄了陛下的心头好,陛下该怪罪陈公公了。”萧庆之几乎把宫里每个常见的人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在宫中颇受好评的主要原因。

“陛下最喜与人共享香茗,晋城侯取了去,陛下只会高兴。”陈福安说着又说了几句漂亮话,接着便由萧庆之去挑茶。

萧庆之压根就没闻没看,只是随便指了两个罐子,小安子和小庆子便上前把大陶罐抱出去。这事到这本来就算完了,可玉壁愣是没忍住嘴,多叮嘱了一句:“晋城侯,昔归新到不久,既煞又烈,再敞些时日才好开沏,但晋城侯设若是喜此茶性,便正当品饮。”

“有心了,多谢。”萧庆之又是朝玉壁点点头,

挑完茶出来,陈福安让小安子和小庆子他们几个替萧庆之抱着罐子送出去,萧庆之打头前走,不经意间一回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绿衫小宫女。约摸十三四的样子,却沉默稳妥得像在宫里待了很多年的大宫女,多少让萧庆之觉得有些慨叹,这宫里果然不适合姑娘家生存。

只是他还没感慨完,便见玉壁侧着脸冲另一个小宫女笑,也不知那个小宫女说了什么话惹来她的笑容,一笑间盈盈有光便带出几分率真清澈来。

其实…是细柳在说萧庆之的八卦啊八卦!

说这位当初因为不肯娶公主,连武科头名都拱手让给别人,因为公主发了话要嫁给武科头名。结果公主就是冲萧庆之去的,等到武科结束再去萧府找人,这位已经包袱款款离家参军去了。

嗯,就是那位长公主,现在长公主一提起萧庆之那也是爱与恨交加,嗔与怨并存。这其实也不算八卦,宫里人人都知道,也就玉壁这个刚出宫所的不晓得而已。

只是玉壁没想到她一笑,萧庆之就正好看过来,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行礼:“咱们走罢,小庆子小安子送晋城侯去了,只好咱们仨去膳所里提晚膳了。”

“是是是,咱们一块儿去。”

斜阳余晕里,三个小宫女并肩子走在忽明忽暗的朱廊下,场景是陈旧厚重的,人却是青春少艾,这对比颇有些强烈。如果片刻相逢就到此结束,或许就不会生出那么多悲欢离合事来,至少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玉壁是这么认为的。

时近七月夏,京城里热得让人受不了,宫里为着皇帝的避暑之行而忙碌着,据说这回竟然带淑妃一道去避暑,再据说淑妃接到旨意后悲喜交加得晕了过去,再及,早梅现在在淑妃身边儿侍候。

这些本来跟玉壁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没资格随行的,只是没想到舒公公到头来怎么把她排到了名单上,反而把小路子和小郑子给落在宫里。一听说她能去,桃叶和细柳都替她兴奋了好几天,可做为正主儿她一点也不兴奋:“看把你们给乐得,要不你们俩谁替我去?”

“我倒是乐意,不过舒公公肯定不让。”

“我也乐意,可我连什么茶都分不清,再怎么选人也选不到我头上。玉壁姐姐去嘛,听说去避暑的行宫里侍候有机会可以出宫呢,玉壁姐姐不是想去宫外头看看吗,这可是个好机会。舒公公这么看重玉壁姐姐,只要玉壁姐姐好言好语求舒公公,想必舒公公能让姐姐出去瞧瞧的。”宫里头的宫女哪个不想出宫去走走,天天闷在这四四方方院墙里,沉沉郁郁的。

一听到行宫避暑有机会出宫,她就止不住纠结,她本来还想装病的…可她也确实想外边的世界都想疯了,衡量一下得失后,她决定还是去,反正她也没什么机会到那些贵人面前晃悠。

御茶房里总共才去六个人,舒公公押阵,玉壁和茶水房侍茶宫女侍茶太监各两人,在这一行人里,玉壁是品级是最低的,茶水房里的四个都在宫里有三五年光景了,哪个都比她有资历。

马车上,他们四个玩牌,玉壁就是被指使来指使去的那个:“玉壁,侍卫那边该要茶水了,你赶紧拿了茶叶送过去,侍卫那边不用讲究,拿茶些末子浸大桶里让他们喝就行了。”

“顺便到内监宫女那边看看。”

这里说的内监宫女和侍卫都是最低等阶的,他们当然就喝最简单的,拿布袋包一些筛下来的茶叶末,连涮都不涮直接扔大桶里冲开水,热就热喝凉就凉喝。

无非就是跑跑腿,玉壁倒不觉得被指使了有什么不对:“行,我立马去。”

跳下马车,抱着两包茶叶末,一包是侍卫那边的,一包是内监宫女那边的。内监宫女离得近些,先给他们兑完茶水后就往后头去,侍卫们驮着水桶的马车在队伍最后边,杂使的伙夫、马夫等也在这里取茶水。

“玉壁姑娘来了,中午让我们取的水还滚着呐,就是从埋灶那边的溪里取的。”侍卫们这几天老见玉璧来,都跟她熟络了起来。

“嗯,尝出来了,这和玉帘潭流出来的水,是雪化了从山上渗下来的,待会儿你们喝喝看,就算这样随意泡了,滋味也不同寻常。这个可以冲两次,待会儿留点底再掺热水进去就可以了,别等喝光了来掺。”桶里的水灌得差不多后,玉璧舀一小杯水尝了一口,虽然不能比紫砂壶泡的,但还是能明显尝出“石头味儿”来的。

见茶水妥当了,她就往马车下跳,还没落稳呢,就听见侍卫们纷纷行礼称道:“晋城候。”

“闻见这边的茶香了正好来讨杯茶喝,像是陛下常喝的茶。”萧庆之就着侍卫手里的竹舀接了一碗喝,也不讲究那碗是侍卫喝了洗都没洗的,沿碗边一口一口地喝着。

看着麻溜无比把茶水喝光的萧庆之,玉壁心头莫明地升起点儿不太美妙的预感…

第八章 不清不楚产生美啊!

更新时间2012-12-23 8:00:50字数:3135

晚上在陇西原上设帐篷而宿,皇帝帐外自然是重兵把守,皇长子和宫妃们的也是里外三层,相对的其他帐就要安静得多。

上头贵人们的茶,茶水房里四个人碰都不敢让玉壁碰,玉壁就在一旁躲清闲,舒公公和她在帐外一左一右端盘瓜子闲磕。舒公公向来就是个不怎么好拿架子的,不过严厉来也不可小觑,舒公公一边磕瓜子儿一边跟玉壁闲唠:“玉壁啊,早前几天在宫里我见过红藻了,还跟她说起你来着。”

“啊,说我什么了,红藻姐姐挺好的吧?”见舒公公说起红藻来,玉壁就记起红藻对她的好来了。

“那哪能不好啊,还问起你了,说是不是还跟从前似的爱笑。我说不爱笑了,十天半个月都是一副子不喜不悲的木头脸子。”舒公公说完还朝玉壁看了一眼,果然是天长日久不变的表情。

除了在茶叶房里玉壁还有笑脸,在外头哪敢随便笑,她对着镜子照过了,不笑就算了,笑起来占着天真烂漫青春少艾的便宜,怎么看都粉嫩嫩明晃晃的。她不是怕惹事儿么,不说惹着上边的,就是侍卫她也不能惹。

在宫里跟侍卫拈作团,除非她不想做长命百岁的宫女了。

“舒公公,您又取笑我,就看着我好欺负呗。诶,我也认了,谁让我年纪小,挨欺负就挨欺负吧,日后我欺负您的徒子徒孙也能回本儿。”端着一副认命的样儿,玉壁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透着苦菜花的味道。

她这样舒公公反而笑得更欢乐,手里端着的瓜子儿都散出好些来,舒公公心道,这丫头就是懂味儿,什么时候该撒欢什么时候该绷着比谁都门清:“你这丫头就是嘴欠,行了,反正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吃了晚饭就去歇吧。”

得了这话还能有不乐意的,跟舒公公道了声谢往前边走,宫女内监们的饭食在那儿领。捧着个碗蹲到一草畦子上开吃,玉壁是从来不讲究什么形象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形象可言。内监宫女们认识的就招呼她一声,偶尔有个侍卫从前边过,只要认得也跟她打招呼,这几天她也算是在基层队伍里混了个脸熟。

“玉壁姐姐,坐过来一起吃吧,我带了腐乳,要不要尝一块。”

“我这有肉干,玉壁姐姐吃不吃。”

都有人热情招呼了,玉壁当然不客气,就和大家伙儿蹲一块吃。还没吃到一半呢,就不知道从哪蹦出个内监来,看样子是哪个宫里领头的:“你们几个快些放了碗,皇长子与诸位殿下在溪边饮酒,正要人侍候。”

宫女们放了碗,玉壁却还端着,那领头的见状喝了一声:“诶,说你呐,哪儿的,没长耳朵呐,还有工夫在这细嚼慢咽的,怠慢了皇长子和诸位殿下你担得起罪过嘛!”

得,玉壁只好放了碗,她总不能跟这太监说自己不是九品杂使宫女,而是七品茶水宫女吧,说了以后她八成就混不下去了:“是,公公,婢子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