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穿着身亲兵长的墨色衣袍,衣袍虽暗,却越发衬得容颜如明月,懒懒一笑,好似窗外的春花都开了。

暮青没好气地看了步惜欢一眼,转身便往帐中去,懒得再说了。她去榻旁解帐子,步惜欢却来到身后拥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笑道:“青青,若是关心我,不妨让我摸摸?”

暮青手一顿,面色一寒,问:“步惜欢,你能不吃这等飞醋吗?”

呼延昊今晚那话,她不是跟他解释了。

“不能。”步惜欢拥着她不撒手,声音有些淡,“死人的醋不能吃,活人的还不能?”

他都允她验男尸了,她还不许他吃活人的醋?

暮青顿时无话可说,继续去放帐帘儿,放好一边后想去另一边,步惜欢在身后拥着她,极为碍事,她不由又皱了眉,道:“放手!”

“不放。”步惜欢笑着,手掌在她的腰身处摩挲着,慢悠悠往上行,“说起来,狄王摸过之处我还没摸过,要不…摸摸?”

他笑起来惯常的懒,懒得像没睡醒,呵在耳旁,痒得她肩膀都麻了,这还不算,他那在她腰间摩挲的手带着三分力道,抚过之处似点了火,大冷的天儿里她竟觉得热。

暮青想起那日在地宫圆殿里被呼延昊摸那一把,低头又见某人不安分往上游走的手,眸底融了冷意,问道:“你可知我那日如何从呼延昊手中逃脱的?”

“嗯?”步惜欢含糊地应了声,继续抚着,她的腰煞是好摸,穿着神甲也能摸得出紧实的触感,只是不知往上手感如何?他不由想起西北相见的那晚,她在屏风后沐浴,出浴时烛火映着身子,墙上那一抹惊心的圆润。想着此事,他不由又想到自打从军,她女扮男装,便一直束着胸带,如此对身子不好,长此以往,这刚刚长成的身子不会缩回去吧?

这般想着,步惜欢便有些分神,暮青的后脑勺向他的下巴撞来时,他险些被磕着,好在感到有杀气一凛,他本能地往后一仰,堪堪避过那一撞,在暮青往后一踩时,他已笑着放开她,退远了。

“你又想谋杀亲夫?”步惜欢笑了声问。

暮青回身,脸虽冷着,眸底却有不解的神色。

这个“又”字是怎么来的?

“你从军那日,在林中曾对我动过刀,忘了?”步惜欢提醒她,他一生都不会忘了那日,自进了宫,他用了多年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喜怒不露,从未想到会有一人能逼出他的真怒来。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刻的怒和痛,那痛叫他不解,直到她远走,他在那汴河行宫里日日远望西北,才慢慢知道,他是遇上这一生的劫了。

暮青闻言愣了愣,有些不自在,转身去放那边的帐子。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她不是说了她那时只是想自救,并非想杀他?

“青青,我真高兴。”见暮青放好了床帐,步惜欢才又笑道。

暮青回身,面色有些古怪,他怎么又高兴了?刚刚不是还在说那次不愉快的事吗?她觉得有些跟不上步惜欢的情绪,世上再穷凶极恶的罪犯的心理她都能解读出来,唯独解读不出他的情绪来,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一个人哪来这么多情绪?

步惜欢却笑意浓郁,语气揶揄,“我高兴的是,你方才在意的是‘又’,而非‘亲夫’。”

暮青顿愣,过了会儿,面无表情转身进了帐,声音从帐子里传来,“我也很高兴,这说明我的免疫系统正常。”

为夫这种话他说的太多了,她免疫了不行吗?

免疫系统为何物步惜欢不知道,但他大概能猜得出她的意思,于是看着那床帐又笑道:“还有件事。”

“何事?”她的声音已透着不耐。

“夜里睡时把胸带解了吧,你总得为成亲后为夫的日子想想。”他声音里有压抑着的笑。

帐中静了会儿,一只枕头砰地扔了出来!

步惜欢背过身去,沉声笑了许久,捡起枕头冒着被刺杀的危险送去了帐中,偷了个香才退出来,准备回宫。

暮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何时有时间?我要见见奉县知县。还有,让你的人查查李本是谁的门生。”

“嗯。”步惜欢淡淡应了,“你不是称病不朝?那便一直称病好了,早晨还能多睡会儿。”

“我在跟你说案子!”谁在说睡懒觉了?

“知道。”步惜欢看了帐子一眼,目带轻斥,却有些宠溺无奈,“我是说,你就一直称病,上元节不必去宫宴,也别出府看花灯,只在府中等我便好,我带你出城去大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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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起来,我捡到的刺猬挂掉了TAT,捡回来的时候它就有点病,腿断了,这边兽医没办法,这几天它只能吃点儿稀的东西,我还想慢慢养好了可以放生,居然挂掉了,桑心!于是,下午带出去埋掉了。

第五十四章 好戏!

次日,朝中弹劾暮青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她却称病不朝,不疼不痒。

下了朝后,元修朝服都未换便来了都督府,听过暮青昨夜让人查的事后,问:“如此说来,此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一件案子,犯案者越多,线索越多,自然不难查。”这些人贪得肆无忌惮,线索多得令人发指,这件案子很容易查,不过是刑曹怕得罪人,一直拖着不查罢了。她担下来的三件案子,假勒丹神官和湖底沉尸案才棘手些,为了全力查这两件案子,她决定先将军中抚恤银两案给查清。

“这件案子,不出这个月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暮青道。

“这个月?”元修素来知道她的本事,但还是惊了惊,眼看就要上元节了,这个月已近中旬,如她说言,岂非不出半个月就能查清?

元修知道,暮青不会说大话,她既然这么说了,这案子定有希望在月底告破!他不由长舒一口气,自从在奉县得知军中抚恤银两被贪,他日夜难眠,夜里总想起那年随他孤军深入大漠,埋在了黑风沙里的将士们,此案一日不查清,他一日愧对西北军,如今就快对他们有个交代了,他心头压着的重石顿觉轻了不少。

“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元修问。

“留意一下这几日朝中有谁弹劾过我,上元节过后把名单给我。”昨晚刺月部已查了各府的情形,哪些子弟回府后受了罚,她手中已经有了张名单。但京中子弟甚多,前两日去玉春楼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一定还有些朝官跟此案有关。

“好!”元修应下,想起今日早朝上的弹劾之事,面色沉了些。

这时,刘黑子进了花厅,手上端着热茶。

都督府里人虽少,但各有分工,杨氏负责厨房和后院的事,刘黑子负责前院的事,他伺候人比石大海手脚麻利,石大海便领了府门前的差事。

这几日,崔远日日都去外城的望山楼里,结识了三名寒门子弟,只是相识时日还短,尚未带回府中。但崔远回府后总是神采飞扬,看起来与那三人很是志同道合。

韩其初会在夜里与崔远论道辩学,而崔远的两个妹妹崔灵和崔秀因年纪尚小,平日就在厨房里帮杨氏做些厨事,有时也做些洒扫之事。

如今都督府里除了暮青,人人的日子都算得上清闲。

元修在花厅里又品了盏茶,分明已经没有正事可说,他却没有想走的意思。

暮青见他磨磨蹭蹭的,便开口问道:“你娘又催婚事了?”

他明显是在磨时间,近来除了婚事,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事能让他如此躲着。

元修险些被茶呛着,抬头时目光有些躲避,暮青一看便知猜对了。只是她还没说什么,石大海便来了花厅,禀道:“都督,赵将军来了。”

赵良义?

“请进来。”暮青道,见石大海走远了,才看向元修道,“你娘派人来传话的。”

元修一愣,暮青接着道:“我跟赵良义私交不密,他不会有私事找我,来此定是寻你的。如今他住在你府上,不在边关不闻战事,能有何事找你?你昨晚走时说是回侯府歇息,我没记错的话,你自从回了京就一直在相府住着,何事能让你躲回侯府?我猜八成是催婚的事。你娘知道你昨夜宿在侯府,今日有事找你定会派人去侯府,你不在,赵良义便来寻你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赵良义便来了花厅,见着元修便道:“大将军,老夫人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说是让您回相府。”

元修封了侯,但赵良义等人还是习惯称他为大将军。

元修瞄了暮青一眼,还真是让她说中了。

暮青低头喝茶,她只是无聊。抚恤银两案朝中拖得久,线索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即刻出城去审奉县知县,昨晚让步惜欢查的第二件事也需些日子,城外那郑郎中的家人也没消息传来,她闷得都快长毛了,看见赵良义来了,只不过是磨磨嘴皮子而已,说到底就是职业病犯了。

“不去!”元修烦闷地回绝,回相府也没什么事,左不过是又跟他说宁昭病着的事儿。

自从上回别院诗会,胡婉从湖里带出的死人断手让宁昭受了惊,娘就整日在他跟前说宁昭病了,让他在朝中请个御医到宁国公府上给她瞧瞧。宁国公府要为郡主请御医,何需他出面?娘的心思他心如明镜,因一直没理会,这几日娘提的次数越发多了些,他昨晚有意躲回了侯府歇息。

“你还是回去的好。”暮青道,“这回让你回去,应该不是催婚,而是为了你昨晚去玉春楼的事。”

“大将军昨晚真逛窑子去了?”赵良义两眼瞪得如铜铃,古怪地看向元修,“大将军在边关十年,可是一回都没进过葛州城的窑子,怎么回了盛京,家中要给你议亲了,你反倒往窑子里钻了?”

他可是听说了,老夫人相中的是宁国公府的郡主!莫非大将军瞧不上?还是…

赵良义嘿嘿一笑,有些猥琐,“末将知道了,莫非大将军是想去窑子里先学学手艺,回去好伺候未来夫…”

“闭上你的嘴!”元修从耳根红到脖子,瞄了眼暮青,见她淡定喝着茶,眼皮子都没抬。他知道她常验尸,对这些话不似闺阁女儿那般听不得,但他却坐不下去了,急匆匆起身道,“我还得去趟镇国公府,老国公是我骑射功夫的启蒙老师,我回了京中还没去拜访过他,正巧你来了,和我一道儿去吧!”

说罢,他便带着赵良义急匆匆的走了。

暮青知道元修是去看季延的,季延昨夜染了风寒,老国公没忍心罚他,只说记着,待他身子好后再打。这话也就是说说,季延自小娇惯得紧,瞧他在家中受宠的样子便知是个会哄人的,待他身子好了,老国公八成会被他哄得免了罚。

元修走后,花厅里静了下来,暮青手中的茶没喝完,继续低头品着,脑海中却一直都是方才所说的催婚的事。

想着这事,不由想到大年初一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要给步惜欢选后,步惜欢说让她等着看戏,可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好戏,在哪儿呢?

*

两日后,上元节。

好戏还真来了。

这日城中有花灯会,朝中安排了宫宴,宴请五胡使节。其实,朝中要议和,年节一过议和便是,但那些朝官偏偏要安排五胡使节在盛京闲住这半个月,带着他们领略盛京的繁华,以扬大兴国威。

草原民族剽悍,繁华富庶之地不但不会使他们忌惮,反而会令他们生出掠夺之心,议和之时会更加狮子大开口,朝臣此举不仅自大,而且蠢到家了!

但这对元修和暮青等主战派来说是好事,他们巴不得议和拖得越久越好。

暮青这几日称病不朝,连宫宴也不必参加,倒乐得在都督府里过节,只等晚上宫宴散了,步惜欢来带她出城去大寒寺。她过年那日在朝中受封,夜里又去宫宴,没和府里的人一起过年,上元节要在府里过,杨氏便张罗着出府去买些花灯回来添添喜气。杨氏杀了李本,李家的人还在京城,暮青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便让月杀陪着。

但杨氏只出去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手里没提花灯,脸色古怪。

“出了何事?”暮青脸色一沉,莫非是出府后有人找杨氏的晦气?但瞧着她的脸色又不像。

“陛下…陛下他…”

“步惜欢怎么了?”暮青见杨氏的手往外指,撂了医书出了阁楼便往府外而去。

到了都督府外,暮青见人都往城门方向去,回头瞧见刘黑子牵出马来,上了战马便策马而去。

驰去城门,远远见一队华车正缓缓进城。

日冷风急,雪未融,华车四面彩帐,四角悬铃,红窗里熏香袅袅,隐约可见人影绰绰,公子俊美。

车队两旁护着御林卫,刀甲森森,长街两旁围观的内城各府小厮家丁均屏息噤声,人人都知盛京出大事了。

暮青在街尾勒马,远望城门,怔愣无言。

元隆十九年,正月初一,太皇太后懿旨为帝立后选妃。

正月十五,帝忽召行宫男妃回朝,宁宠男妃,不立后妃。

男妃回朝乃是大事,朝中事先竟半点风声也没有得到,帝王钦召回朝的男妃皆是多年前便被打入冷宫的,失宠的男妃们在冷宫里自生自灭多年,无人多顾,深夜自偏门出宫,奉旨急行近半月到了盛京,一路无一名宫人相随,待到了盛京城外,御林卫奉旨带着华车出城,将公子们接入车里,浩浩荡荡便进了盛京城。

这些公子都是当年朝臣们府上送入汴河行宫的人,有不受宠的庶子,有从民间买入府中训导过的,时隔多年回京,一时无处安置,便安置回了各家朝臣府中。

太皇太后刚下了懿旨要为帝选妃立后,帝王便将男妃从行宫召回,此举可谓当着天下人的面扇了太皇太后一个耳光。

男妃进城那一日,太皇太后上元宫宴都没有出席,听说是气病了。朝中文武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圣上好男风,男妃们回了京,选妃之事许会搁置,忧的是太皇太后动了怒,不知会如何处置这些男妃,也不知是否会迁怒各府。

这晚的上元宫宴气氛古怪,本想大宴五胡使节,到头来却谁都没了心思。

宫宴早早散了,元相国去了太皇太后宫中,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而都督府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下,过了会儿,上来一人,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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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母亲节,这算是我过的第二个母亲节,去年怀着小元宝的时候也过了一回。虽然我现在还么有过母亲节的感觉,但还是要祝天下母亲健康长寿,天下包子平安快乐哒!

姑娘们,乃们明天都打算给老娘送神马礼物?快来说说,好给我点儿灵感。

第五十五章 命数

马车在内城北街的一家铺子后门停下,暮青随步惜欢进了院儿,见房廊下挂着的灯笼上写着“荣”字,便想起前些日子步惜欢给过她一张刺月门在盛京的暗桩,其中便有一家古董铺,东家姓荣。

小厮戴着风帽,提着灯笼引路,一路半低着头不发一言,到了库房外将门打开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库房一角点着灯台,当中跪着名青年男子,青衫青帽,半遮着容颜,似已等候多时。

“主上。”

“嗯。”步惜欢应了声,眸光淡凉如水,漫不经心问,“备妥了?”

“回主上,已备妥。主上到了城门,自有人接应。”那青衫男子禀罢,手在地上青砖叩了两下,屋里的博古架忽然一移,墙后便现出一间密室。

暮青瞧了那青砖一眼,忽觉手心被人捏了捏,抬眼时见步惜欢眸中有淡淡笑意,牵着她的手便进了密室。

密室里可见一条向下的石阶,两旁油灯引路,只容两人并行。这密室比不得行宫密道精致,步惜欢牵着暮青的手缓步而行,华袖舒卷,步态优雅,好似脚下玉砖铺路,眼前华殿高阔,又好似夜深空寂,他牵着她的手在明珠引路的廊下漫步,看尽人间富丽繁华。

暮青轻叹,也就这人走条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也能走得这般悠闲。

男子掌心温暖,牵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暮青被摸得痒,不由蹙眉盯了眼步惜欢。感觉到她的目光,男子低沉一笑,笑声在逼仄曲长的密道里分外懒沉悦耳,挠进心里,缠绵不去。

“今儿城门口,戏看得可舒心?”笑罢,步惜欢问。

那日太皇太后下旨要他立后选妃,她心里不痛快,他知道,所以他密召男妃回京,如此她心里可舒服些了?

“你就不怕太皇太后一怒之下下旨杀了这些男妃?”暮青知道步惜欢想听什么,她偏不提。

步惜欢一叹,就知道从她嘴里听句互诉衷肠的话比不让她验尸还难,心里叹气,他嘴上却道:“她不会。我召男妃回京,天下人只会以为我荒淫不羁,不思龙嗣,不孝无道。我越是如此,元家越有理由废帝,此举虽在她意料之外,却也于她有利,因此她会留着那些男妃,由着我胡闹,受尽天下人唾骂。”

为了不让盛京宫里得到消息,步惜欢挑了早些年就打入冷宫的公子们。但暮青知道,真正的男妃们早就死了,脸皮被剥,制成了人皮面具,如今戴着那些人皮面具的是刺月部的隐卫。当年被送去监视步惜欢的公子们,一朝回京,成了步惜欢安插在朝臣府中的眼线。他们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书生,而是训练有素的江湖杀手,这些人堂而皇之地进了朝臣府中,日后起事,将是控制朝臣的一把利刃!

步惜欢这一手棋下得漂亮,他十五岁起“好上男风”,此局精心布了十年,可谓计之深远。

真是难为他了。

“当年那些被虐杀的宫妃是怎么回事?”暮青问。以步惜欢的城府,他应该能算到太皇太后会为他选妃立后,他等的便是这一日,将男妃们宣召回京,安排进朝臣府中。那么,太皇太后既有废帝之心,为何要为他选妃立后?当年那些宫妃真的是步惜欢虐杀的?

“那是太皇太后的手段。”步惜欢冷沉一笑,“那时朝中还不尽是元党,且我日渐长成,朝中渐渐有了与元家生了异心的,太皇太后便下了懿旨为我选妃。选妃是假,借机试探朝臣心意是真,但凡有将女儿送入后宫的,皆被元家视为异党。我自知不可有联姻之心,否则便有朝夕不保之险,那些女子入宫后我便不闻不问,只顾蹴鞠遛马,终日玩乐。但她们还是死了,且皆是我自王府带入宫里的太监所为,满朝文武皆以为宫妃是我所杀,那八家朝臣恨我入骨,后来皆被远远发落了。自那以后,朝中便再无人愿将女儿送入宫中与我为妃,我亦不想联姻,免得他日亲政,除了一个元家,又来一个别家。于是干脆弃了这些,另辟蹊径,自称好男风,广选天下俊美公子,年年下汴河。此举帝誉尽毁,于元家废帝之谋有利,太皇太后才不曾拘着我,只是暗地里送了不少人到我身边。”

“然后你用了十年,将这些人都换了。”暮青叹了声,太皇太后果真是深宫里经历过一番沉浮荣辱的女子,手段高明,而步惜欢日渐长成,城府颇深,这场两人的博弈眼看到了收官之战了。

“她如今再下旨为我选妃,乃是因朝中还有中立之臣,她心中不甚放心,再者朝中还有些已伏于元家之威,但因旧怨不得她喜的人家,她想借此选妃之机,将这些人家的女子点选入宫,日后废帝,一并除去。太皇太后此举,已是在对朝中做最后的清洗了。”步惜欢淡道。

他说得慢,暮青对朝事无甚经验,却听得清楚明白,听罢不由问道:“你与元家必有一场死争,可想过如何待元修?”

元修一心为国,他心中无私怨,是这世间少有的英雄儿郎,她钦佩他,不希望世间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毁了这大好男儿。

但步惜欢与太皇太后是不死不休的,杀母之仇不可不报,而元修重情,姑母疼宠他入骨,元相国是他生父,两人皆是至亲之人,他必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姑母被诛。

步惜欢与元修难道注定成仇?

果然,步惜欢沉默了,只牵着她的手前行,半晌没发一言。

暮青也没再开口,她知道有一法可解,但不忍心说——只有步惜欢软禁元相国和太皇太后,不杀他们,他与元修才不会成仇。

但这太难为步惜欢,如同太皇太后办不到不报杀子之仇,她办不到不报杀父之仇,她们都是这世间放不下亲情仇恨之人,凭什么要求步惜欢放下杀母之仇?

这话她劝不出口,未免太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