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暮青转身就走,月影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莫非,她方才没去主子榻前长探是因为听说主子没有药方,想要先去找药方?

他与她在汴州刺史府里打过交道,那时她将他骗进了湖里,并用那石灰粉暗器逃出了刺史府。那时他便觉得这般聪慧的女子世间难见,只可惜性情冷硬了些,后来见主子对她动了情,他便知道主子难免要吃些苦头,后来果不其然。这回见主子吃的苦头太险,他还在想为一不解风情的女子到底值不值,如今看来…也许值得。

今夜月杀发急信儿说她会来,他还以为她到了屋里看见主子,会到榻前彻夜守着不离一步,没想到她会转头便出来,开口便问药方,转身便去寻药。

世间不缺那些娇柔可人,得郎君一护便服侍榻前以身相许,从此安居后宅相夫教子的女子,缺的是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看得清什么对主子最重要,并为主子找来的人。

方才她直奔园子外头,没有在屋外就问药方的事恐怕是不想吵醒主子,他误解之下语出责难,她到了园外也没解释,问明了药方之事便走了。

主子这些日子背地里为她筹谋不少,却从不许谁告诉她,而她今夜也不理会误解,一心为主子寻药方,这两人…还真是有些像。

只不过,主子已被世事磨圆了棱角,而她刀锋尚在。

月影望着暮青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最近盛京城里入夜宵禁,她进乌竹林时是独自一人,显然没乘马车出来。瑾王府在城北,甚是偏僻,盛京城大,她从内城来此走上一回已是脚力不错了,要是回去再回来,岂不是要把腿跑断?

*

暮青到外城走的是密道,上元那夜去大寒寺时,步惜欢曾带她走过那条观音庙到荣记古董铺的密道,观音庙离城门近,瑾王府在城北偏僻处,而内城都督府到荣记古董铺需从城南走到城北,路途甚远。

盛京城里宵禁,哪怕马蹄和车轱辘都包了棉布,马在路上也难保不会有嘶鸣之声,因此暮青只能步行,从都督府到荣记古董铺,经密道出观音庙,再到外城城北,她整整走了一个半时辰。出府时刚刚二更天,到了瑾王府都已过三更了,待再回到都督府时都已是四更末了。

这时辰,刘黑子和石大海已经准备到校武场摔摔打打练基本功了,看见暮青回府,俩人不敢问她去了哪儿,刘黑子只问她累不累,要去备茶和沐浴用的热水。

“你跑一趟镇军侯府,就说我夜里风寒加重,请瑾王来瞧瞧,不要惊动元修。”暮青对石大海道。

“啊?”石大海和刘黑子都不知这是要演哪一出,但见暮青到花厅里坐下便等了,就知道这事儿是必为之了。

石大海忙出府去请巫瑾,这时辰元修正歇息,他刚醒没几日,正是养伤的关键时候,府里的亲兵不敢惊动他,但听闻暮青风寒重了,也不敢不理,忙去将巫瑾唤了起来,跟着石大海回了都督府。

进了都督府前院,巫瑾远远便看见暮青坐在花厅里等他,哪有半分病态?

巫瑾并不意外,他刚入夜时才来过,那时她就没染风寒,何来风寒加重一说?

“夤夜请王爷前来,实在过意不去,只因有要事,想求一张药方。”暮青待巫瑾进了花厅,遣退了人后,这才道出实情。她虽不懂医术,但识得药草,巫瑾给她开的那张药方是理气调养的方子。她觉得,巫瑾给她开这方子自是有深意的,或许他已怀疑她的身份,但这张方子是开给她的,与镇痛无关,因此她才要回府求方。

“哦?”巫瑾难得有些兴味,问,“我不是已开了张药方给都督?”

“王爷不必切脉便能为下官开出方子来,想必另一张方子也开得出来。”

“是何方子?”

“镇痛之方。”暮青望向巫瑾,见他温润的笑意不改,不由说的更明白了些,“蛊虫疗伤后的镇痛之方。”

世间镇痛之方有百十种,暮青点明是蛊虫疗伤后的镇痛方子,巫瑾自然不会听不懂了。他坐在花厅里,眸光仍温润谦和,只是渐渐生了凉意。

暮青起身,单膝便跪,沉声道:“他擅动功力,为的是替我报杀父之仇,此事是因我而生,我愿向王爷请罪,还望王爷赐方,我欠王爷一个人情。”

巫瑾是属国质子,大兴之臣对他不能行全礼,暮青此礼已算得上是大礼了。这般大礼,自巫瑾被送入盛京为质后,不曾有人向他行过,他坐在椅子里,看着少年抱拳屈膝,传闻中骂得百官不敢出声,见了太皇太后都不跪的少年,此刻为了一张镇痛的方子,屈膝低头。

院外朔风低号,梨枝飒飒,越发显得花厅里静寂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暮青面前伸来一手,巫瑾有洁癖,竟将她扶起,道:“我视都督为知己同道,不过是张方子,何需如此?”

暮青退去一旁,不抬头,不说话,巫瑾见此叹了声,自药箱里拿了纸笔出来,一会儿便写成张方子,又取了只玉瓶一起给了暮青。

“瓶中之药晨时服一粒,此方抓药煎服,日服三次。”

“谢王爷!”暮青将玉瓶和药方收下,郑重道谢。

“知己难寻,你我之间不需言谢。”巫瑾收了药箱便起身告辞,暮青亲自将他送出了府去。

天色还黑着,打着镇军侯府灯笼的马车明目张胆地行在青石长街上,巫瑾在马车里挑了帘子,望着宵禁后失了绚烂灯火的皇城,低低呢喃如夜里风声,“你终是…比我幸运,能寻得一人如此待你…”

*

马车往侯府行去时,暮青已出了都督府往外城去。

因在府里等了巫瑾些时辰,暮青出府时已是五更天,到荣记、走密道、出观音庙、到了城北时,天已蒙蒙亮,城北有些铺子已开,她寻了间药铺进去按方抓了药,便往瑾王府赶去。

一夜奔波,待进了乌竹林到了王府门口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月影见暮青真把药提回来了,不由心里一松,目露感激,接过药来便按方去煎。

暮青则带着那只玉瓶到了后园,进了屋,这才到了榻前。

------题外话------

端午节快到了,昨天我娘说是小端午,把元宝抓过来给系了百索,表示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有小端午。

家里动手包了花生红枣粽,好多年没在北方过端午节,已被南方的肉粽养刁了口味,于是早晨把粽子煎着吃了,我娘看见,表示这种吃法太怪…otz,只能感慨我朝地广物丰,习俗差异太大。

第八十四章 细心照料

步惜欢仍睡着,榻前香丝将尽,晨光熹微,照不见窗台三尺明净,华帐半掩,掩不住男子容颜苍白憔悴。

暮青坐到榻边,见乌黑湿透的发丝挡了男子半张容颜,不由伸手帮他拨开,指尖刚触及他的发丝,手腕便忽然被握住!那力道甚大,毫不似虚脱昏睡之人,暮青顿时有腕骨欲折之感,眸中隐生痛色,却不为腕痛。

宫中岁月磨人,怎样的艰难险境才磨练出他的自卫警觉?

少女葱白如玉的手渐生紫红,却望着男子半晌未动,不知望了多久,才低声道:“先服药吧。”

她的声音很低,让人想起竹林里拂过枝梢的清风,他睡梦中听见,眉头舒展,手慢慢松了开。

暮青从怀里拿出玉瓶来,忍着手腕的不适倒出粒药来,巫瑾的药药粒儿都很小,方便重症昏迷的病人服用,不需水送便可服下,她不必将步惜欢扶起来便可将那药送入他口中。

“服药了。”

他睡梦中似乎仍能听出她的声音,听见她的话后便张嘴服了下去。

暮青见步惜欢气息平稳,便到暖阁外的灶房打了盆热水进屋,帮步惜欢将湿透的发丝松松绑好,又拿帕子细细帮他擦了额上和手心里的汗。

月影煎好药后放凉了些才进了屋,一进屋便见暮青坐在榻旁,正试步惜欢的额温,见他来了便吩咐道:“我来喂,你去准备身干爽的衣衫,再备热水,待会儿我帮他擦身更衣。”

月影点头应了,把药放到桌上便出去办事,走到门口想起一事来,回身问:“那个…亵裤也要备?”

暮青正扶步惜欢,听见这话回头,诧异地问:“你家主子平时不穿亵裤?”

“…”

“或者,他擦身时有不换亵裤的习惯?”

“…”

月影像看怪胎一样地看着暮青,他总算知道月杀在她身边待了半年,为何越来越急性子了——她真的有把人逼急的本事!他方才的话,本意是念着她尚未出阁,怕她羞于见男子的那话儿,因此才问她要不要备亵裤,可她想哪儿去了!

月影飞快地唆了眼步惜欢,见他半倚软枕,垂首未醒,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主子没醒,不然听见这话,怕是要再内伤一回。

“等着!”月影转身便出了房门,他果然干不了月杀的活儿,日后他还是奉行以前的处事之道好了,主子的事儿和她的事儿,他一概不掺和,吩咐他办的事他便办,再不多嘴了。

月影走后,暖阁里便静了下来,暮青又帮步惜欢调了调姿势,但刚一扶他,她的动作便一顿,抬眼望了步惜欢一眼。男子低垂着头,睡得深沉,暮青望了一会儿,默默端起了药碗。

玉碗温润,药汤清苦,少女执勺轻轻调着药汤,汤声悠悠,令人心生恍惚,好似回到西北的夜里,她大病初愈,他执勺喂药。而今西北的天已远,榻上的人已换…

药送来时就是温的,暮青却还是调了会儿,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触了触,这才送到了步惜欢唇边。

“喝药了,张嘴。”

仿佛睡梦里还听得见她的话,他微微张嘴,将药吞尽,一滴没洒。

暮青深深望了步惜欢一眼,没说破,又低头去舀碗里的药,明明刚才试过药温,她却像转眼又忘了那温度,不放心地又试了一回才送去了他唇边。

“张嘴。”

她说让他张嘴他便张,让他喝他便喝,这一碗清苦的药喂了二三十口便喂尽了,竟是一滴也没浪费。

暮青扶着步惜欢躺下,起身便出了屋。

后园里有间小灶房,通着两间暖阁,一口锅里煮着热水,一口锅还冷着。暮青便在那锅里添了水,在灶下生了火,从米缸里舀了碗米出来煮粥,她在灶下生了小火,让那锅米慢慢的煮,随后便回了屋里。

她前脚刚回屋,月影后脚便回来了,手里捧着套干净的衣衫。那衣衫虽是中衣,做工却讲究,暮青翻看了一下,见那衣衫有两层,里层是素棉料子,外头是云锦,对着天光细瞧,只见银纹如水雍容华贵,连条亵裤都是这般华贵。

暮青看过后不满意,道:“换了!全都换成素棉料子的。”

素棉的?

月影暗暗挑眉,尽管觉得素棉衣衫乃是盛京城里寻常百姓穿的,主子穿着不够尊贵,但他说奉行隐卫之道便要奉行彻底,坚决不再多嘴,接过便走。

“日后你家主子的中衣全都备素棉的,贴身的衣裳以舒适为上,素棉吸汗透气,加层锦面儿反倒把汗给捂在身上了,尤其你家主子如今病着,汗散不出去,迟早要生病。这等衣衫也就是瞧着华贵,还真不如百姓家穿的素衣。”暮青看见月影挑眉便知他心里不赞同,她向来寡言,最不喜的便是多费口舌,但月影是步惜欢的贴身侍卫,他都这等想法,可见他以前穿的都是这样的衣衫,她这才忍不住说清楚些。

月影回过身来,低头瞧了眼手中捧着的华衣,搞不清楚一件衣裳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他出身穷苦人家,最知道穷苦百姓有多盼着能穿一日华衣,却从不知这素棉还是好料子。主子自幼进宫,宫里给备哪样的衣衫他便穿哪样的,王妃过世得早,他身边又不留女子服侍,哪里会有贴心的人提醒这些穿衣之事?

月影不发一言地走了,走时却看了暮青一眼,目光有些深——她心细起来,倒也挺贴心的。

“衣衫一会儿再换吧,先备热水。”月影刚出屋便听见暮青的声音传来,于是便放下衣衫,又一言不发地打水了。

片刻后,他提了一桶热水一桶冷水,端了只铜盆进来,随后便退了出去。

暮青自己兑水,为步惜欢宽衣擦身。

巫瑾的药见效颇快,暮青为步惜欢宽衣时便见他不再出汗了,男子平卧在榻,衣衫半敞,胸前玉肌生辉,她看了眼他的睡颜,低头去解他的腰带。指尖一勾,玉带松落,那玉带华纹暗隐流光暗动,缓落那一刻似岁月静好,带她回到西北那夜。那夜,她服侍他宽衣解带,今夜亦如是,却利落不再。

他玉肌似珠夺目生辉,细汗若银霜,令人不忍擦拭。

她拧了温热的帕子来轻轻地擦,擦他如画般的眉眼,她想起那祖洲仙山里的上仙;擦他清俊的手臂,她想起仙岛的竹;擦他的胸膛,她想起仙岛下宁静的避风港;擦他的腹,她想起海波暗涌的潮…暖阁里只闻拧帕子的水声和窸窣的擦拭声,他睡着,气息平缓,她在桌前榻旁来回忙碌,神游天外。

当他的腿也被她擦好,她指尖勾住了他亵裤的锦带,刚要扯动,他的手覆来,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在他掌心里一僵,顿时醒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时对上了一双深如瀚海的眸。

他的声音都是哑的,“好了…”

她的声音却平静,问:“醒了?”

步惜欢一笑,气虚声浮,“早醒了,你不是知道?”

暮青自然知道,他在她扶他起来喝药时就醒了,应该是她搬动他时醒来的,起初她没发觉,待遣了月影出去拿干爽的衣衫后,她往他背后塞软枕时明显感觉他轻了许多,他毕竟是男子,身高体重的,她头一回扶他起来可不是这重量,她便知道定是他醒了,怕太重她扶不动,自己便用上了力,可他这力道一用,她倒是累不着了,他也露馅儿了。

但见他不想醒,她便也不说破,喂他喝药,帮他擦身,还以为他能忍到何时,这么快便忍不住了。

“醒了便吃些东西吧,我在灶房熬了粥,去瞧瞧。”暮青拉过锦被来为步惜欢盖上,便要起身。

“青青。”他唤了她一声,手不松开,这力道比她刚近榻看他时被他握那一下子小太多,却似海深比石沉。

“有话待你吃些东西有了气力再说。”她明明能挣脱,却没有动,只如此道。

他不说话,只望着她,那般深深的凝望,许久才缓缓松了她的手,声音哑沉,脸上却带着一贯的笑意,“好。”

暮青看了眼步惜欢那虚弱的笑,转身出去了。

粥煮好了,只是还烫着,暮青盛了碗出来放在一旁待凉,顺手在厨房里寻了两样温和的冬菜下锅炒了,待菜炒好了,粥也温了。

再回屋时,暮青端着一方托盘,一碗白粥,两碟素菜,粥菜冒着腾腾热气,模糊了她的容颜。她没穿女裙,但面具摘了,那般从门口缓缓走到榻前的模样让他有些发怔。

“好香。”步惜欢望着那粥菜笑道。

暮青把木桶和铜盆都搬去了外屋,将桌子清理好,粥菜放上去,见月影还没回来,便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来。他昨日傍晚才睡,此前调息了三日,气力已然耗尽,今日若她未搬动他,只怕他要睡上几日,此时醒了,自然还虚弱着。暮青扶着步惜欢起身,帮他暂且将外袍穿上,拿了软枕来让他倚好,这才把清粥小菜端了过来。

菜夹到粥里,她坐在榻旁,一如西北那夜。

第八十五章 心悦卿兮

清粥香浓,小菜如翠,少女捧着玉碗儿,执勺慢调,容颜半低,窗外晨光明净,岁月如此静好。

她舀了勺粥,如同喂药那般低头轻抿了口,这才递给他。他半倚在榻,华袍松拢,明颜玉肌,定定望着她手中的粥碗,那虚弱的笑容让人心里莫名一揪。

暮青见他不喝,默默将粥勺收了回来,在碗里重新调了勺温热的递了过去,好似他在西北照顾她时那般。

步惜欢却没像暮青那时一般,非要自己来,她喂,他便喝。清粥小菜宫里也有,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味道,他从前在王府时也没有尝过,并非没尝过比这精细香浓的,而是没尝过这般柴香浓郁令人回味的,百姓人家所说的家常味道,大抵便是这滋味了吧?

他喝得慢,哪怕病着,用膳时也有股子雍容矜贵的风华,一碗粥喝了好一阵子,待那玉碗见了底儿,他满足地笑叹:“好香。”

“香也只能中午再喝了。”暮青道,步惜欢刚醒,脾胃虚,一碗足够了。

她端着那碗便出了暖阁,身后男子望着她的背影,眸中隐见光华。

中午…

她中午还会在这儿。

暮青只出去了片刻,回来时还端着那玉碗,碗里盛着温水,坐到榻边又一勺一勺地喂步惜欢喝了些水。待他喝好,她又要起身去放碗时,他的手覆来,按住了她的手。

“好了,歇会儿吧。”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浮弱,不比用膳前好多少,正因如此,她坐在榻前没动,只是看向他。

男子定凝着她,眸中含着复杂的神色,温柔溺人,却忐忑踌躇,小心翼翼。在她面前,他从来如此忐忑,小心呵护,期许等待,但终究是错了一步,那夜她绝然离去,那背影刻在他心里,蚀骨诛心,几成心魔。他以为她此生都怪了他,再难求一心,终生相伴。未曾想她能寻来,榻前照料,悉心周到。

“青青。”他摩挲着她的手,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知从何开口,“你…”

“为何瞒着我?”暮青倒先问出了口,她指的是他不能擅动心法,动之必受然自伤的事。

自他醒来,她的态度一直很平和,此话问出口时,声音倒有些沉。

“你说呢?”他问。

暮青顿时无话,她不知道,如果他问她罪犯的心理,她会说个清楚明白,若问她他的心思,她便怎么也猜不出,一想心里便一团乱麻。她从未想过,对她来说有比罪案更难解的谜。

步惜欢笑了笑,就知她不懂,若懂那就不是她了。她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笨的女子,可他偏偏爱她的笨,爱那一颗风霜不催的赤子之心。

他望着她,眸深似海,笑里有些苦楚,叹而满足,“心悦卿兮,心为卿兮…你可懂?”

暮青不出声,男子的眼神却似撞进她心里,忽然便觉得被他握着的手似要烧烫起来。

“我知你不懂,儿女情长之事,你从来不懂。我亦知你心如璞玉,不懂儿女情长,却最念旧重情,是而有些事不愿你知道。你心悦我,我心悦你,此谓两情相悦,感激之情要之何用?青青,我亦有我的骄傲,不愿用感激困住一个女子,你可懂?”

暮青望着步惜欢,虽不出声,捧着玉碗的手却忽的收紧。

步惜欢抚着她的手指,心里微苦,他曾想着,若有一日她愿与他相伴,定要她是因他,而非无谓的感激。可如今莫说感激,她不恨他,肯来榻前照顾他一早,他便已经甚是欢喜了。

“青青,你爹的事,我…”

“我不怪你。”不待步惜欢说完,暮青便道。

步惜欢一怔,想起那夜她绝然离去的背影,不由晃神儿。

暮青起身走去桌前将玉碗放了,随后行去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