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樱在心中微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否则真要牵连自身了,想到这儿,她抬起头来,准备向老爷说出实情,只是尚未开口,衣袖便紧紧被挽璧给攥住了,她抓得是那么紧,连指关节都泛起了触目的白色,似乎那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目之中更是不断有串串泪珠落下,无声的请祈求着千樱不要把她招供出来。若不是曲继风就在跟前,怕会惊动了他,挽璧早就痛哭出声了。

阿妩在一边瞧得极为不忍心,早在挽璧怂恿小姐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如今的事端,而不是总想着饶幸过关。

千樱含泪别过头,不去看挽璧那可怜的神情,衣衫亦一点点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挽璧见千樱如今之决绝,心不由得一点点沉入谷底。她不想,真的不想啊,好不容易才从那好赌如命的爹手里,从那被当作牲畜一般的人市中出来,她绝不要再回去。

千樱与她皆是从人市出来的,理应最明白她昔日的苦难,为何如今要这么狠心,为了保全自己硬是要将她推出去;还有那个阿妩,平日里最是装模作样,连摘朵花都不忍心,可眼下这种局面她却一点也不帮自己。

因为过度的害怕与绝望使得挽璧的心理产生了扭曲,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千樱和挽璧的身上。

而另一边,曲继风准备叫人进来的时候,府里的管家长福走了进来,至曲继风跟前垂目瞥了跪在地上的阿妩一眼,恰好阿妩那个时候正偷偷抬了眼,两相目光一接触,阿妩心中忽而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她分明从长福的眼中看到了“同情”两个字,是同情她吗?为什么?

阿妩尚在那里猜测其意时,长福已经说话了:“启禀老爷,先前出去寻小姐的小厮长随们都回来了,据其中一个小厮讲,今天是他守门,中午时分,小姐身边的丫环阿妩与他说了阵话,期间他有一阵子被引离了门口,所以小姐很可能是趁这机会溜出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阿妩,而阿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长福眼中会有同情的光芒,恐怕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怂恿小姐出去的。

“不,不是我,是小姐,她和挽璧,我…我没有…”阿妩又惊又怕,语无伦次的想要解释,可惜,并无人愿意相信她的话。

千樱与阿妩相处较好,自是不忍心她平白无故蒙受冤枉,是以爬前几步磕头禀道:“老爷,不是阿妩叫小姐出府去的,真的不是她,求您明察!”

第12章 十年(4)

阿妩素来心善,从不与人为恶,入府之后又谨慎有礼,甚得府中众人的喜欢,是以门外那些个下人听得于阿妩不利的话,皆是万分不忍,只碍于曲继风的威严,不敢上前求情。

诸人之中,唯有一人是高兴的,那便是挽璧,若能将所有罪名都栽在阿妩这只替罪羊身上,那她就不用受罚了,想到这儿,挽璧原先冰凉的心又逐渐热了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敢露了一毫半分,以免叫人瞧出不对来。

千樱的话似未能传入曲继风的耳中,他只怔怔地瞧着阿妩发呆,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懂的光芒,嘴唇数次开合,终是未能吐出一字半句来,良久他方颓然坐回到垫着软锦的椅中,手抚额角叹声道:“阿妩,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老实的,所以这件事里对你的疑心也最小,可惜这一次,你却是让我失望了…”

“不是的,老爷,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阿妩见老爷误会自己,急得直掉眼泪:“奴婢绝对没有怂恿小姐,甚至还劝阻过,是小姐不肯听才没跟了去,真正教唆小姐的人是…”

眼见着阿妩要将挽璧给出来,不想挽璧却来了一招先发制人,抢接了话涕泪满面的自责道:“老爷,您不要怪阿妩,要怪就怪奴婢好了,是奴婢没看好她,这才让她教坏了小姐,其后更是没能阻止她带小姐出去,奴婢和千樱屡番劝阻无果,不得已才跟了去,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奴婢都有着无可推缷的责任,老爷,你饶了阿妩罚奴婢吧,否则奴婢于心难安!”说罢还连连叩首,摆出一副不领罚就不肯起身的样子。那些个不知情的人见了听了她这话都深为感动,然阿妩和千樱听在耳中却如遭雷击,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她们万没想到挽璧为了保全自身,竟然颠倒黑白,编出如此一番谎言来。

而挽璧之所以敢这样,只因她吃定了阿妩心善懦弱的缺点。

且说千樱回过神后,气结不已,狠狠地瞪了挽璧一眼,决定不再姑息她,定要把实情说出来,可惜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来者正是先前与曲定璇一起出去的莫氏,只见得她扶着丫环的手快步进来,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

一见了曲继风,她便急促地说道:“老爷,不好了,璇儿的身子热得很,人也晕乎乎,瞧那样子,似乎是发烧了,老爷这可怎么办好?”说着那眼泪便下来了,滴落在她与曲继风手背上。

曲继风亦是心中一惊,但他比莫氏镇定多了,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先请大夫过来:“长福,你去一趟同仁药铺,把齐大夫给请过来,想必他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待长福领命去后,曲继风才回过头来安慰莫氏:“夫人别担心了,长福很快便能把齐大夫请来,到时候,璇儿便不会有事了,在此之前,你先用凉水绞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平日里甚有几分精明之色的莫氏一遇到女儿的事便失了方寸,只诺诺的应了丈夫的话,叫人打了井水提到曲定璇房中。

待莫氏出去后,曲继风重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阿妩身上,经刚才那一打搅,曲继风已不再给千樱说话的机会了,径直对阿妩做了处置:“念在你家中尚有母亲要照料,而你父亲乔捕头又是为衙门公事断送了性命,这一次我姑且从轻发落,不将你赶出府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现在去院中给我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能够继续留在府中已是令阿妩心宽不少了,挽璧虽是不好,但料想其也是怕被赶出府去无依无靠,才将罪责都推到她身上,若是抖落了真像,只怕挽璧再难容于曲府之中,想到这些,阿妩终是没想挽璧给供出来,只默默领了罚去院中跪着。

心善是阿妩最大的忧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若有一日她能抛弃这些无谓的善心,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曲继风在处置完阿妩后,闭目微叹,正欲跨出门槛时,他记起地上还跪着两个丫环,逐道:“你们两个且随我去小姐房中侍候着,算是将功补过。”

千樱和挽璧连忙答应了,迈着跪得有些发麻的腿跟在曲继风后面。千樱对身边的挽璧又气又恼,可念着两人一道从人市被买出来的情份,终还是放了她一马。

长风漫卷的夜晚,阿妩孤身跪在黑沉沉的院子里,双腿从酸涨到发麻,再到最后没了知觉,好似连在身下的那双腿不是自己的那般。

阿妩痴痴地望着天上时隐时现的一弯弦月,小小的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代人受过这个滋味真是再难受不过,但她又不忍心挽璧因此而被赶出府去,只能默默咽下这份苦意。

也不知昏昏沉沉跪了多久,千樱忽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她手中还拿着一包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阿妩愕然看着她:“千樱姐,你怎得来了,不用侍候小姐吗?对了,小姐她还烧着吗?”

千樱蹲下身心疼地抚着阿妩的头发:“没事了,适才齐大夫来过,说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就好了,现在药正在厨房里煎着呢,趁这会子功夫我过来看看你,傻阿妩,这院里又没旁的人,你就是站起来一会儿又有什么打紧的,何苦为难自己呢?”她牵着阿妩的手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想阿妩因跑的时间过长,两条腿早失了知觉,就如残了腿的人那般,怎么也站不起来,最终只能跌坐在地,等腿上的经血通顺后才逐渐缓过来。

千樱打开捧在手间的纸包,只见里面是一只鸡腿两个馒头:“我知道你这一夜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在厨房里偷了这些东西出来,还有些热手,你快点吃了吧。”

阿妩早就饿得发慌,欣然接过纸包向千樱道谢,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千樱想起厨房里还在煎的药,便匆匆赶了回去。

待千樱走远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阿妩立时拿起鸡腿准备往嘴里塞,然未等咬下去,她忽而想起在家中的母亲似乎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每次回去总见那桌上摆着一色的素菜,从无荤腥,想必是因为日子难过,所以才不舍得买来吃,若是将这鸡腿拿回去,母亲见了一定会高兴,想到这儿,阿妩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她忍着想吃的欲望将鸡腿放回到油纸中,转而拿起馒头放在嘴里大口地嚼着,尽管淡而无味,但想到母亲能够吃到肉的模样,心间就比吃了蜜还要甜上几分。

待得两个馒头吃完后,阿妩细细的将鸡腿包好,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想用体温来暖烘鸡腿。

待一夜跪满后,曲继风总算消了气,遂命阿妩起身,而这一日正好是初一,阿妩顾不得一夜未睡的困怠与那未消的寒意,只揣着鸡腿急急往家赶,想让母亲早一日吃到那鸡腿。

到家之后,却发现院门紧锁,张氏显然不在家,阿妩又没家中的钥匙,只能蹲坐在地,等张氏回来,足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未见踪影,百般无聊之下强提精神的阿妩终是忍不住睡了过去,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拍她的头才惊醒过来,睁开蒙胧的睡眼看到面前隐隐站了一个人影,阿妩想也不想便叫了声:“娘!”

第13章 十年(5)

这下可是把那人影给逗得笑弯了腰,怪声道:“哟,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女儿啊,真是奇怪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阿妩揉揉眼,终是瞧清了,原来根本不是张氏,而是隔壁的狗剩,想到自己刚才把他叫做娘,阿妩又羞又气,起身跺脚道:“狗剩哥你怎么这样,存心戏弄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不过是看你睡在门口怕着凉了才叫你,哪想你连人都没看清就胡乱叫娘,对了,你娘似乎是去集市里卖绣品了,估计要再过阵子才能回来,你也别傻等在门口了,去我家坐会儿吧。”狗剩如今的身材越发壮实了,尽管才十三岁,但瞧着比十五六岁的人还要结实,从年前开始,便跟着柳伯柳婶下地干农活了。

阿妩略一犹豫便摇头拒绝了狗剩的提议,执意要在这里等张氏,狗剩摇头道:“果然是个死心眼的家伙,算了,那我也陪你在这里等吧,省得你又无聊的睡着了,到时候被人抓走都不知道。”

听得他的话,阿妩不由含笑道:“狗剩哥最爱胡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坏人敢这么嚣张。”见狗剩一屁股做在自己旁边,阿妩又说道:“对了,上次我教你写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狗剩得意的抬起头道:“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比不上你聪明,但也不差呢。”说着他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小树枝下来,就着地上的黄土划写着,虽然写的实在不好跟鬼画符一般,但字却是没错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阿妩接过狗剩手中的树枝,认真的地上同样写下了狗剩这两个字,相较于原先那歪歪扭扭的字,阿妩的字要端正娟秀许多:“狗剩哥,你有空应该多练练字,不然就算你写出去了,别人也不认得呢。”

狗剩哂笑道:“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练会儿功夫呢。”说到这个他又兴奋起来:“对了,阿妩,我新学了一套拳腿功夫,耍给你看看啊是。”说罢不待阿妩答应,便摆开了架式,双腿并拢,双手握拳放在腰侧,然后开始一招一式的耍了起来,隐有风声阵阵,再看他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

阿妩心知这必是那位和尚师傅教授于他的,相较于习字,狗剩哥练武的兴趣要大上许多,两年的时间里进步神速,听说连那位师傅也时常夸张狗剩哥。

待得狗剩一套拳脚功夫演练完毕,张氏也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些日常生活中要用的东西,阿妩开心地跑过去叫了一声娘,并接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而狗剩则趁机离开。

“娘,你去集市上卖绣品了吗?女儿在外面等了好久。”阿妩跟在张氏后面进了院子,然后按张氏的吩咐,将买来的东西放在一边。

“是吗?我忘了你今日要回来。”在面对阿妩时,张氏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淡之色,从未有半点母女间应有的温情。

阿妩小脸一黯,但很快便又带上了笑,从怀中取出那藏了一天的油纸包,由于一直贴身藏在怀里,是以这纸包和里面的鸡腿还是温温的:“娘啊,这个是我特意留给你吃的。”

张氏只瞥了一眼那鸡腿,便嫌恶地别过脸:“不必了,你拿走吧,我不爱吃这油腻的东西。”

“不是啊,我记得以前爹在的时候,娘最喜欢吃鸡了。”阿妩的脸上满是不解:“自从爹去世之后,家中钱紧,娘就再没买来吃过。”说罢她将手又举高了几分:“娘,您快吃吧,这个还是温的。”

张氏寒声道:“我说了不吃,快给我拿走,别在这里再碍我的眼。”

“娘,您就吃一口好不好,我…”阿妩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试图劝说张氏吃上一口,然她的执着只是惹怒了张氏:“你不拿走是不是?好!”这个好字刚出口,阿妩就觉得手上一轻,那油纸中的鸡腿已是被张氏夺了过去,正当阿妩心喜张氏肯吃时,只见那鸡腿被张氏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发出“扑”的一声重响,好好一个鸡腿沾满了黄泥灰尘,再不能吃。

“这下你可是满意了。”张氏解恨的看着泫然欲泣的阿妩,那眼里是阿妩所不明白的厌恶,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何娘总是不喜她,不论她做的多么好,都只是徒惹厌烦。

阿妩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鸡腿一般,被扔在地上无人怜惜,冲着张氏的背影,阿妩终是脱口问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娘,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为何您恨我入骨,娘,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恨我!”

听得她的话,张氏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阿妩,她第一次对阿妩绽开了笑颜,只是那笑却是讥讽的冷笑:“对,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当初失踪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为什么不死!!!”

张氏每说一个字,阿妩都觉得心脏好像有人在拧一般,疼得几乎想死掉,待得张氏说完,阿妩已经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她知道娘不喜欢自己,甚至知道娘恨自己,却从未想到,娘对自己的恨意竟有如此之深,深到恨不得她死。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只是一个尽的往心中流去,直到整个人都被又苦又涩的泪水给灌满为止…

也直到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奢望有朝一日张氏会对她改观,她自张氏眼中看到的恨意分明已经深入骨髓,是无论如何都消不掉的,只是那恨因何而来,为何而生,她却依然不明白,只是这已经够了…

张氏丝毫不在意她对亲生女儿的伤害,只自顾着进了屋,真不知道她的血到底是不是如蛇一般的冷。

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一直深深刻在阿妩的脑海里,多少个午夜里阿妩都被这个噩梦所惊醒,终其一生,她也无法释怀…

十年岁月,悠悠如梦,崂山之上的一座小道观中,曾经替曲定璇取名,并目睹当天异星之变的道士正躺在床上,十年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变成了花白,脸上亦满是皱纹,以原先相比,简直就如老了三四十岁那般,而原先的那名童儿已经长大了,成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他的眼已经浑浊,气息亦是进的少出的多,他的命就快结束了,道士心中亦是清楚的,从他昔年用性命去参透天机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只剩下十年的性命,只是没想到,在这十年间自己会迅速老去…

若说他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亲眼目睹异星给天下带来的变化,可惜…可叹…

道士忽而睁大了浑浊的眼,紧紧攥住陪侍在身边的道童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童儿,你一定要代为师好好看清楚这颗异星给天下带来的变化,然后到坟前来告诉为师,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的话,这颗异星在五年后将会替代曲定璇的命途,一定会!”

“徒儿知道了!”道童轻声应着,眼眶中湿碌碌的,他是师傅从虎口中捡回来的,由师傅从小养大,而今师傅即将寿终,他自是万分难过。

在交待完这件事后,道士忽而笑了起来,瞧着道童道:“傻徒儿,与为师学道这么久,难道还看不透生死吗?师傅今朝的死去,不过是为了来日的开始而已。”

道童不住地点头,表示自己将师傅的话记在了心中,只是这眼却是怎么也不敢眨,就怕有泪落下,惹得师傅不悦。

道士用那干瘦的手轻抚着道童的肩头:“童儿,为师去了,你自己要珍重,记着为师交待你的事…”半阖的眼终是慢慢闭上了,道士带着遗憾而去,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徒弟,一定会代自己好好看完这场异星之变!

这一年,正是建德四十一年!

同年,一直未决定储君人选的建德皇帝终于接受朝臣的提议,册立先皇后诞下的嫡长子辜无决为皇太子,入主毓庆宫,受朝臣二跪六叩之礼!

第14章 婚约(1)

初春时分,新近搬迁的曲府中,一名身着轻粉衣,髻挽双鬟,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院里,执一瓷瓶收集那清晨朝阳初升之时花叶间的露水,两侧耳坠上的冰晶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此女子虽只是一丫环的打扮,但瞧着容貌却是秀丽无比,眉眼皆如水墨画中描绘那般的精致,再加上宛如白玉的皮肤,直叫人挑不出瑕疵来,若是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便是她双眉总是若有似无的轻皱着,好似含了一抹轻愁,似云一般的清淡,却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待得瓷瓶中的露水收集至八分满时,她微微一笑,步履轻移至那厨房之中,厨房里一名年届五旬的妇人正在忙着准备府中众人要用的早点,见到那丫环进来,妇人回头打了声招呼:“哟,阿妩,又过来给小姐泡茶啊?”原来这名丫环便是阿妩,算至如今,她在曲府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了,当初的小丫头现下已经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模样颇有几分张氏的神态。

“是啊,林妈。”阿妩淡淡一笑,一边回着林妈的话,一边揭开窝盖,只见得早先所烧的水已经沸腾,咕咚咕咚的往上冒着泡泡,阿妩取了铁架支在锅中,又将塞了瓶盖的瓷瓶放在架上,如此便可将瓶中的露水加热,又不至于让露水与锅里的水混淆。

阿妩在等水开的间隙,取了茶盅来,将上好的碧罗春放入在内,只等得水开后,便可冲泡成茶。

林妈咧着嘴笑道:“你个丫头,泡个茶也做的这般仔细,怪不得小姐只喝你泡的茶,余下的谁泡着都喝不惯,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喏,这是昨天剩下的几个春卷,我刚才热了一下,快趁热吃。”林妈端起放在旁边的小盘子递到阿妩面前。

阿妩连忙推辞:“林妈你自己吃就好,我不饿,等伺候完小姐起床后再吃也来得及。”她知这是林妈自己要用的早点,要是自己吃了,那林妈就得挨饿了。

林妈在锅中铲了几下道:“叫你吃就吃嘛,哪这么多话,不用担心我。”林妈岂会不知道阿妩的心思,执意要让她把春卷吃了,阿妩推辞不过,只得拈了一个送入口中,嚼起来软软韧韧。

林妈看阿妩开始吃了,才笑开了嘴,继续做她的早点,阿妩左右不见林伯,问过之后才知,林伯一早便出去买菜了,府中各类肉食还有,素菜却是吃得差不多了。

阿妩在吃了一个春卷后,将那锅盖揭了开来,在手里裹了块布,然后把那瓷瓶从沸水里捞了起来,拔开瓶塞,将那滚烫的露水倒入茶盅里,恰好是一盅茶的刻度。

瞧着碧罗春的叶子在杯中舒展翻腾,阿妩淡然一笑,合了盖子端起茶盅:“林妈,那我过去了。”说罢,她便端着出了门,径直来到曲定璇所在的绣房门口,推门进去,只见得千樱和挽璧已经分别伺候完曲定璇穿衣洗漱,如今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在千樱的一双巧手下,曲定璇的头发很快便梳好了,一侧插了枝彩蝶双飞簪,须翅间以细金丝连接,举动间珠摇翠颤;另一边则系着杏红的连绢,所谓的连绢便是指花钿两头系着绢带子,用于将钿子系于发髻间的饰物。耳下是一对宫灯状的耳坠,皓白的手腕上则戴了一对金钏。

曲定璇左右对照了一下后,方满意的接过阿妩一直捧在手中的茶,轻轻地抿了几口,五年时间,她亦同样出落的明艳照人,再加上平日里注重服饰打扮,更添三分艳色,犹显夺目。

“娘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曲定璇低垂了眼,瞧着那杯中的茶叶。

三人对视了一眼,由挽璧答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已经准备妥当,正在饭厅,只待小姐前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县令之位上待了十年之久的曲继风终于高升两级,被任命为福州府通判,官拜正六品,成为知府大人的副官,而曲家也重新搬了新府第,当初他离开郑阳县的时候,全县百姓夹道相送,万分不舍。这世道遇到一个清官好官实在不易,在曲继风任县令的十年间,郑阳县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绝对是福州一地治理最好的县。

不过曲继风虽政绩出众,但由于朝廷之下没有什么关系,而他又不屑于送礼攀关系这一套,是以过了这么多年,也才升了两级而已。

这天是莫氏去庙里拜神的日子,曲定璇也央求着一起跟去,好趁机去外面走走瞧瞧,莫氏禁不住女儿软语温言的相求,便应允了。

且说曲定璇听了挽璧的话后,放下茶盏,顺手取了套着孔雀开屏纹扇套的沉香木扇起身:“走吧,莫要让娘等急了。”刚走了一步她忽又回过身:“挽璧,你今日就留在府里吧,有千樱和阿妩陪我便可以了,人多了反而没意思。”五年前的事曲定璇病好后从千樱嘴里都听说了,挽璧如此举动让她深为不齿,甚至起意要将挽璧赶出去,后来禁不住挽璧苦苦哀求,心软继续让她留在身边,但待其的态度却是淡了许多,说不上贴身二字。

挽璧虽费尽心机想要讨好,无奈这印象却是早已落下了,再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挽璧听了曲定璇这话,脸色一变,勉强挤了笑道:“小姐,不如奴婢还是跟去吧,多一个人侍候您不是更好,何况您不在奴婢一人在府中也没什么事。”

曲定璇面色一沉,睨眼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吗?叫你留着便留着,哪来这么多话,若是闲得慌,便把我的房间好生打扫一番,别整日里懒着不肯动。”

见曲定璇生气,挽璧不敢再多言,只诺诺着应了,千樱和阿妩尽自同情,却也无可奈何,今日之苦果是她自己种下的,怨不得别人。

且说在饭厅用过早点后,曲定璇随莫氏一前一后各乘了轿子,迤逦而去,阿妩和千樱则一人一边随行在轿侧。

也是巧了,半途中居然遇到知府大人的正室夫人,莫氏和这位知府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一问之下,得知她是为女儿不久之后将要参加选秀的事去庙中求神,希望菩萨能够保佑她女儿雀屏中选,再不济也能指个皇子亲王什么的。

莫氏与知府夫人在前面隔轿说话,曲定璇却在轿中捂着嘴直笑,阿妩心下奇怪,低声问道:“小姐,您在笑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曲定璇先是反问一句,后又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上次去知府大人家作客,你没随我一道去,所以不知道。”

她略掀了轿帘,探出小半的脸来,头上发钗垂下的珠络随着她的动作在轿外一晃一摇,光芒夺目:“你没见过知府大人的女儿所以不知道,就她那个样子,若能被选上,那除非紫禁城中的那位皇帝是…是瞎子。”后面那三个字她说得极轻,除了最近的阿妩外,别人皆未听到,毕竟妄议皇帝乃是大不敬的事,何况还说皇帝是瞎子,更罪上加罪。

“为什么,难道这知府小姐长得很丑?”阿妩心下的好奇更盛了。

“才不是呢,若真说起来,这知府小姐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委实太胖。”她打量了阿妩一眼后道:“估计两个你才能顶得她一人,远远瞧去就是一尊肉墩,你说像她这样的身材体重,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帝法眼,料想初选那关就得被筛下来,知府夫人就算求再多的神佛也没用,还不若赶紧趁着这几个月的时间,让她减减肥,反而还有几分希望。”曲定璇的话虽实诚,但听着却是有些刻薄与嘲笑。

阿妩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刚才曲定璇话中提到的事:“小姐你刚才说知府大人的千金今年要参加选秀,那你也要参加吗?”

第15章 婚约(2)

曲定璇此刻已经将轿帘放了下来,所以阿妩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得她用带着几分抑郁几分茫然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清楚,按着朝廷的规矩,外官正六品以上的女儿皆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不过爹是今年刚刚升任的,不知道户部的人会否将他算进去,若是算上的话,那我就得去京城参加选秀了,唉。”曲定璇在轿内绞扭着手中绣着玉兰花的丝帕,一时间心乱如麻。

“小姐,您不想参加选秀吗?”阿妩试探着问,轿中响起一声幽幽地叹息:“当今皇上已经五十五岁了,若换了你你能愿意吗?何况宫中妃嫔众多,除非能做到隆宠不衰,否则只能在冷宫中凄凉度日,即使想要与亲人见面亦成了奢望。”

听闻小姐如此说话,阿妩也沉默了下来,有心劝慰,却不该从何说起,只能无言的跟在一侧随轿子漫步随走。

卯时一刻,诸人先后到了福州一地相传最灵验的寺庙,曲定璇随莫氏在大殿里上了一柱香后,便领着阿妩和千樱在寺院周边的街上走走。

要说这间庙宇虽香火鼎盛,格局却不大,且一直没有要扩建的意思,庙祝领着几个小沙弥潜心修佛,不为外界繁烦所扰。

因着过来上香的人多,所以使得原本处于清冷地带的此处逐渐繁华起来,摊铺小贩摆了一溜的长街,吃的用的尽皆都有,特别是街尾一家名为“红粉轩”的胭脂香粉铺,里面所卖的胭脂香粉不仅品种齐全,而且常有新货补充,据说皆是从京城里运过来的,城中的姑娘和妇人皆喜欢到此处来买。

曲定璇每次来此,必要到红粉轩瞧上一瞧,这日老板正向她介绍着新到的一种香粉,忽而不小心被风吹走了手里的丝帕,飘飘悠悠的也不知要吹将到哪里去,这是曲定璇绣着最好的一条丝帕,自是不愿就这么没了,当下顾不得正试着的香粉,连忙起身往丝帕吹走的方向追去,阿妩和千樱赶紧追上去扶着曲定璇,以免她不小心跌倒。

却说那丝帕被吹出老远后,恰好糊在了一个正在赶路的人脸上,那人突然一下子被蒙了黑,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把那帕子从脸上给拿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庞来。

曲定璇见帕子被人拿在手里后,心稍稍定了些许,快步走至那人跟前欲要拿回自己的帕子,抬目娇声道:“公子…”刚说了两个字,二人的目光便碰在了一起,各自将对方的形容样貌映在眼里,心中皆是一阵难以言语的悸动。

曲定璇容色素来出众,再加上平日里注重装扮,更凭添了三分姿色。至于那位公子,一身青色长袍,虽有些陈旧,但胜在整齐干净,再加上他五官端正,一表人才,浑身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瞧着应是饱读诗书之人。

两人就这样痴痴的瞧着,直至千樱一声轻咳才醒过神来,曲定璇不胜娇羞地垂下了头,想她大家闺秀,出身官宦人家,哪里这样大胆的瞧过陌生男子;至于那书生,竟也是红了脸,转过头去不知该怎么办什么好。

阿妩暗笑着走上去,朝那欠身福了一福:“这位公子,可否将丝帕还与我家小姐?”

经她这一提醒,书生才记起自己手上还握着人家的丝帕,当即不好意思地递过道:“小生不知这是小姐之物,唐突了,请小姐见谅…”

曲定璇哪好意思去接,只用目光示意阿妩上去拿了,阿妩连抽了几次都没能把帕子从书生的手里抽出来,而书生只痴瞧着曲定璇,全然不觉自己正将那所谓要交还的帕子握的死紧。

阿妩与千樱瞧着又好气又好笑,见过被小姐容貌所迷倒的,但没见过像他这样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怕如今问他名字,都不见得回答的出来。

千樱又是一声咳嗽,只是这一次却未能将书生从痴呆中叫回来,只得憋着笑问:“公子,能否请你将手松一下?”

书生这才惊觉自己这不当之举,赶紧手忙脚乱的松了手,不想阿妩一时没握住,这帕子一下子飘到了曲定璇缀了珍珠的绣花鞋前,书生慌忙要去捡,却和同样要去捡的曲定璇撞了个正着,额头重重的碰在了一起。

“唉哟!”两人一同捂着额头直起了身,至于那倒霉的帕子,还掉在地上呢,阿妩二人赶紧上前查看小姐是否有撞痛,待见只是略微有些发红并无大碍,转而斥责那个书生,书生自知理亏,窘红了一张脸不敢说话。

曲定璇瞧见书生那可怜的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犹如春日绽放的牡丹,再度瞧愣了书生的双眼,她制止千樱继续说下去:“算了,想必这位公子也不是有心了,莫要再多嘴,捡了帕子咱们回去罢!”

千樱依言将那帕子捡起来,然后与阿妩一起扶着曲定璇往另一头走去,临转身时,两人的目光再度在空中交错缠绕。

书生停在原地看着曲定璇与那两丫环越走越远,眼见着一行人即将转弯失去踪影时,书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快步追了上去,在后面喊道:“小姐,能否告之芳名?”

见这书生一再纠缠,千樱有些不悦地回头道:“你这书生好生无礼,怎可随便问我家小姐的闺名。”

“千樱。”曲定璇示意其莫要再说,而她自己则回眸带着几分羞涩的朝盼望等待中的书生展颜一笑。

书生好不容易从那笑容中醒过来时,前面已经不见了佳人的踪迹,顿觉万分懊恼,他始终是没能问到那位小姐的芳名。

正自这时,他突然眼尖的看到前方拐角处的地上露出一抹白色,呃?难道这是…书生快步走至前面,果不其然,原先还于那位小姐的丝帕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书生如获至宝的捡起手帕,只见上面除了原先看到的那枝玉兰花外,右下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璇”字,想必便是那小姐的名字。

“璇…璇…”书生喃喃地念了几声,又将那丝帕放在鼻下,一股清幽的香味直钻入脑海之中,就如其人一般,令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只不知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他可还有机会与这位小姐再见…

若是能问了那小姐的芳名和家住何处,那自己说不定便可…书生的心刚活跃一会儿,马上就被熄灭了,因为他记起了自己此次来福州的目的,即使能再与小姐相遇,甚至于倾心动情,他也绝不可能上门去提亲,因为自己早有婚约在身!

另一侧,在书生看不到的地方,曲定璇等人正徐徐走着,千樱侧着问不解地问道:“小姐,你为何要将那帕子丢掉,好好的扔了多可惜。”

曲定璇粉面微红,旋即若无其事地道:“陌生人碰过的东西我可不愿再使,不过是一条帕子而已,回去多绣几条便是了。”

千樱以前可不知小姐还有这怪僻,正欲再问,阿妩已经拉了她的衣服微微摇头,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千樱先是不明白,紧跟着便恍然大悟,带着几丝捉狭的笑容道:“哈哈,原来小姐是中意那位傻头傻脑的书生了。”

这话一说出来,曲定璇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连耳根子都红得发烫,又羞又急,追着千樱要打:“好个胡说八道的家伙,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省得你以后再乱嚼舌根子!”

两人追着打闹了好一会儿,直至千樱连声讨饶,曲定璇才佯佯地停了手,幸得这边上没什么人,否则倒要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待曲定璇顺了气后,阿妩才一本正经地说了:“也不知那书生是哪里人氏,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小姐,咱们以后想再寻他可不容易。”

曲定璇哪会听不出阿妩话中的意思,当即红着脸做势又要打,薄嗔道:“他是哪里人氏关我什么事,我才不要寻他呢,不过…”她忽而害羞的低垂了头在胸前,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接下道:“不过他这人倒是挺好玩的,又傻又老实,十足十一个书呆子。”

听到小姐这话,阿妩和千樱俱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曲定璇哪会不明白两个丫环的心思,可一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她们,干脆谁都不理,跺脚转身朝巷子外边走去,裙裾间环佩叮当疾响,恰如主人那明明动了心却又怕人知道的少女心思。

第16章 婚约(3)

三月初,春日暖阳,正是放飞纸鸢的日子,曲继风和莫氏见女儿最近时常发呆,且不时露出郁郁寡欢的神色,以为是因为长期闷在家中的缘故,趁着这日天气晴好,便让她到附近放纸鸢,顺便踏踏青。

莫氏为怕出事,除贴身的几个丫环外,还让管家长福领着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家丁赶马车,以便就近保护小姐。

曲定璇哪有什么心思放纸鸢,只让几个丫环将昨夜里刚做好的两只纸鸢放上天空,自己则坐在一侧发呆,银红的裙摆如盛开的桃花一般铺散在身后,手中的沉香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微风拂起青丝缕缕。

阿妩跑到曲定璇身边,将那连着纸鸢的线团递过去道:“小姐,你也来试试,飞得可高了。”由于刚才一直拿着纸鸢在跑,阿妩脸上红扑扑的,鼻尖和额头浮起了一丝细密的汗水,将两鬓的发丝都给粘在了脸上。

曲定璇瞥了一眼意兴阑珊的摇头:“不必了,我没兴趣,你们玩就是了。”

阿妩微微一怔,忽而明白了什么,抬头拉了几下手中的线,让那纸鸢在蓝天中飞得更高:“小姐,你莫不是在想上次遇到的那个书生吧?”

被人说中心事的曲定璇摇扇的手顿时僵住了,嘴里却是不肯承认,死硬的否认道:“没有!”

阿妩清浅一笑,倒也不揭穿她的口是心非,改而问道:“小姐,上次你说起选秀的事,现在有定论了吗?”

听到这话,曲定璇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浮躁地合起手中折扇:“还不知道,上次听娘说,爹已经将我的名字给报了上去,至于是否入选,要看户部那边的意思。”扇坠下的红丝绦被她使劲攥着。

阿妩知道小姐不愿意选秀入宫去面对那未知的将来与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危险,毕竟那个至尊已经垂垂老矣,即使圣明睿智,文成武德,学贯古今,乃是千古少有的英名皇帝,同样也掩盖不住年岁的老去,掩不去那脸上的皱纹,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又如何肯赔上那大好的青春。

人上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谁能保证这一去,便能成为人上之人呢?说不定哪朝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荣华与凶险并重的深宫里了。

阿妩黯然无语,良久才低低说了句:“若是小姐不必选秀的话,与那位书生倒是蛮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