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教主,您节操掉了
作者:风浅
教主脑残
华颜的记忆是从一柄雪亮的剑开始的。
执剑的人眼里充盈着刻骨的恨意,一剑如闪电一般穿破黑夜的寂静呜咽而来,直指她的心脏,附赠执剑人寒冷如冰的声音:“魔头,你的死期到了——!”
华颜的思绪还没跟上,眼睁睁看着剑尖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子了,才颤颤悠悠道:“我我我不是”
眼前一片黑暗。她未完的话卡在了黑暗中,再也没能接下去。只留下一颗颤抖的小灵魂在风中飘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魔头了?我我我
我不知道,我是谁。
房屋外头的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华颜还坐在床上发呆,一点一点,小心的呼吸着房间里飘荡的淡淡的熏香味儿。诡异的感觉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头有些痛,身上微微泛软。她锤了捶麻木的脑袋,静静等了一阵,终于不得不承认空荡荡的脑袋就像是大水过境一样寸草不生,除了隐隐的胀痛,就只剩下充斥所有思维的一团团的棉花。
没有记忆,一丁点都没有。
所有的过往仿佛被抽空殆尽,只留下个模模糊糊的名字,华颜。她叫华颜。
她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几个时辰,良久,她才缓缓地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华丽的有些夸张的房间,漆木雕花,轻纱垂曼,地上不知名的绒毯细腻柔滑,桌上的杯盏玲珑剔透,看模样是个女子的闺房,却不知道哪儿透着一丝不合调。可究竟是哪里不合调,她这毫无记忆并且运转明显慢了半拍的脑袋明显不够用。
这种感觉就像是凭空被人放在了悬崖边上,又或者是坐在井底看那寸圆的蓝天,明明能听能看能感,却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
夕阳西下,凉意开始从窗外攀爬进屋子里。天色将晚。
华颜在床上做了最后的纠结,终于下定决心,扯了锦被披在身上,光着脚出了房门,却不想一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撼到了——
房门外是个院落,也不知道是哪个抽了疯的在院子里种满了黑不溜秋的花,夕阳快要下山,余晖落在黑漆漆的花叶上,暗影有几缕绰约垂挂在青石小道上,明明不过是无色无味开成一片的花,却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花尽头是一块白玉石,石上横陈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鲜血透过他黑色的衣衫丝丝浸入白色的石头缝隙,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
腐臭味。
华颜差点儿忘记了呼吸,身上的被子缓缓滑到了脚腕都不自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蹲在了他身旁,伸手撩起一缕他泥泞染血的头发。头发下是一张俊秀的脸,只可惜脸色苍白,两眼紧闭,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究竟是什么人的闺房外面,才躺着一具不知道是死尸还是活人的身体?还是不知道是死了几天的
华颜心惊胆战地看了下自己的手,发现这双手光滑细嫩,并没有武林中人握剑的痕迹,看样子她并不是武林中人。那究竟是怎么样的淡定从容才能让她在外面倒着这位血淋淋的仁兄的前提下,回房呼呼大睡?还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睡成了傻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
只可惜,这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这个血兄没有一个活物来解答她的疑问。她只好捡着干净的地方轻轻推了推他,颤颤巍巍问:“喂你还活着吗?”
那具血兄一动不动,倒是他的身体因为这轻微的动作又潺潺流出一些血来。
能流血,证明他还活着。华颜稍稍舒了一口气,在院子里转转悠悠几趟终于找到了一个白玉池,用手在里头舀了一点水,对着血兄脏兮兮的脑袋一倾而下。血水缓缓顺着脸颊流下,她缩了缩身子,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退:流了那么多血,很疼吧?
血兄没反应,她只好又折回白玉池边舀了水,跪在地上对着他的脑袋往下浇——谁知这一次她还没松手,他骤然睁开了眼!
那是冰冷的,如猎鹰利爪一般能撕裂人灵魂的眼。被他盯上,仿佛是被银钩铁钉扎进肉里,痛却不敢动弹。
华颜吓得手一松,手里的水迎面落到了他狰狞的脸上,一滴一滴,她僵着脸和他对峙,半天才小心翼翼问:“这位大哥,你认识我”吗
“魔头,你”
魔头这称呼也太有创意了点吧华颜被他盯得有些发抖,正想解释,还没开口就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黑色的□尽头忽然出现了许多带兵刃的武卫,顷刻间就把她和血兄包围了起来,她被吓得连退好几步,慌乱打量那两排直挺挺的将士,没想到那些将士忽然挺起胸膛咣当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嘹亮得几乎要震翻屋顶:“恭迎教主!”
“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教、教主?
咣当。一个血红的袋子被丢到了她面前。一个身材孔武的力士屈膝跪倒在地,谄媚地打开袋子道:“启禀教主,属下途径鄂州,遇上那些所谓正派对我神教图谋不轨,属下一人斩杀他们二十七人,现将他们的右手带回,特来请示教主,是否将这些手悬挂在山下,杀鸡儆猴?”
手?
华颜疑惑地顺着他的手看那袋子:昏暗的光下,那一带血红被倾倒出来,无数只血淋淋的手蹦落在地上,惊起一片飞鸟
一瞬间,理智崩塌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华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镇定地看着所有的手落在地上,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捡起地上的锦被。冷风呼啸而过,她缓缓地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房间,在最后一步踉跄后颤了颤,终于没忍住尖叫:“救命——”
砰,房门被恶狠狠关上了,惊起若干乌鸦,嗷嗷飞过。
屋内,华颜吓得两腿泛软,连怎么迈步都忘记了,只能靠在门上重重喘息——黑不溜秋的院子,浑身带伤的人,凶恶的护卫,还有一地的血,还有一整袋子的人手一定是开门的方式不对,这外头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是什么鬼地方,这是哪个神经病的住处,这是什么阴曹地府啊啊啊——
屋外,仓澜教众面面相觑,无言的诡异在寂静的院落里弥漫开来,连血腥味都被冲淡了许多。良久,终于有个犹豫的声音响起:“季长老,教主她好像有些失常?是不是是不是那个药”
人群很寂静。准确的说是寂静中带着尴尬,尴尬中带着彷徨,彷徨中带着无措,无措中带着忧伤。
人群中,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缓步踱出,摸着胡子瞄了一眼房间里那个依稀可见轮廓的锦被卷,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苍老的手指划过其中一页的小标注:天山雪蕊:用药者十之□百之九九内力一日如十年,然据老夫数十年潜心研究,千人之中,有一二人与药性相克,服之易出现少许意外,如失忆、性情大变,武功尽失,一命呜呼,等诸多小问题。
“季长老,正教们正在朝山下集结,叛出的左护法又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倘若、倘若他们知道了现在怎么办”
季长老蹒跚几步,终于急急喘了口气道:“正教攻山在即,现下之计,唯有把右护法召回,才能保我仓澜教百年基业一定严密封锁消息,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绝对不可以让正教知道我们教主她
她”
“季长老,那这个正教的奸细怎么办?”
地上那个人显然已经醒了过来,乌黑凌厉的眼睛正嘲讽地看着房内的被子卷倩影,眼底有着化不开的仇恨,俨然是生吞活剥之势。
季长老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他毕竟是承剑山庄的少主,先暂且关押,等教主清醒过来再处理罢。”
人群赞同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仓澜教英明神武、杀伐果决、善毒攻心,让正教闻风丧胆的教主找回来。
一定要尽快。
华颜裹着被子发了一夜呆,等到天亮才积起足够的心思去分析现状的情况:首先,她当然不是那个什么诡异的要人手臂的教主绝对不是,她必须逃跑;其次,她在勉为其难接受这个诡异的设定之前,还是得尽量调查一下的比如这个教主的房间。
离开被单,始终少了一份安全感。华颜在被单和搜房之间纠结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秉着大无畏的冒险精神,点了根蜡烛,小心地翻阅这间奢华的房间里每个柜子每个抽屉——不得不说,这个教主真的很有钱,她柜子里的衣服有一般是用金线勾丝的,梳妆盒上的首饰琳琅满目,珍珠翡翠玉镯步摇数不胜数,居然还有一打用线穿起来的金叶子,天知道她是用来当首饰还是当祖传的金器
太有钱,太暴发户了。
作为白天被吓到的补偿,华颜默默把金叶子塞进了自家口袋。
正常的衣服柜子和首饰梳妆台后,另外一个柜子就比较诡异。里面分两层,上一层放满了带着药味儿的瓶瓶罐罐,下一层是许多叮叮当当的东西,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看起来像是什么暗器,居然还有一把生了锈的剑。看起来这个教主还是个节俭的教主,剑都生锈了也舍不得丢。
虽然她应该不会武,不过既然要跑路带个武器肯定没错吧?她在那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最后摸了一把匕首。收拾完一个小小的包裹,华颜轻手轻脚地蠕动到门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踏出了第一步。
“参见教主!教主有何吩咐!”月光,刀刃雪亮。刀光中的七八个暗影声音洪亮,面带杀意。
华颜的心狠狠抖了抖,颤道:“我我想出去走走散个步,吹吹月光晒晒风”
“教主,长老交代,您身体不适,正教又
虎视眈眈,还是待在房里妥当。”
“可我”
“请教主莫要让属下为难!”
“我我就要出”
铮——刀刃划过树枝,几段尖锐的树枝险险擦过华颜的脸落到门上,入木三分。
“教主现□体不适,属下不敢让教主冒险!请教主责罚!”
“啊——”救命!!
华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的速度关上门,抱着包裹无语凝咽:老天爷啊,为什么房门外面会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像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站在房门外!为什么那么多理论上是她属下的人可以堂而皇之拿刀威胁她!!为什么!!!
老天爷当然没能听到她的哀嚎,回应她的只有天边飞过的乌鸦。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哀叹一口气:教主脑残,可有药否?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我回来啦
快两年没出现了,不知道我家读者还有多少存活?求按爪~
一碗药
初醒的第一夜,在战战兢兢中过去。
华颜当然是没有睡意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觉醒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睡着的那是猪。可事实上,猪好歹知道自己是猪,她却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能确定。一觉醒来,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没有认识的人,她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样,惊慌过后,有的其实是无边的空虚。就如同雾气,月光这种随时会消散的东西一样,没了,就没了。
难道真的会是苍澜教主吗?
月亮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她抱着被子看晨曦的第一抹光亮翻过窗台,在昏昏沉沉中摇摆不定,最终的最终,终于卯足了勇气下了床,轻手轻脚地猫步到了门前。
这一次,华颜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穿戴整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开了房门。门外不见了前一天那些个血淋淋的东西,却依旧有几个漂亮的男人?跪在地上,带头的手里捧着一碗药,药碟子高高举过头顶,听到声响后恭恭敬敬道:“教主,该用药了。”
这姿势维持起来略吃力啊。
华颜呆呆看着他们,不敢揣测自己如果睡到傍晚他们是不是以这个姿势端到傍晚,带头端碗的那个的双手原本就带了旧伤,现在已经忍不住在发抖了,这个教主的癖好略变态啊。
“教主”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
那是华颜醒来到现在听到的第一个让人心安的声音。她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接过带头男人手里的碗放在一边,很狗腿地问他:“你没事吧?手疼吗?要不要擦点药?”
一瞬间,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的神情,漂亮的琥珀色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可置信。
华颜被他的目光惊得有些窘迫,尴尬道:“我看你的手在抖,要不要擦点药舒筋活络一下子?”
她本是好心,可谁知那男人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腿忽然猛烈地颤抖起来,用力地张开手把他身后两个年纪略小的少年护在身后,咬牙道:“教主,一切过错都是因我而起,请教主饶恕舍弟,我愿意一人承担!请教主责罚不论你是要我的性命还是其他,我都”

“教主请教主责罚!”

华颜呆呆看着端药的男人,苍凉的哀嚎已经开始响彻在她的脑海:她错了,她不该以为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有正
常人的,她错了,错得离谱,这里分明全部都是神经病都是神、经、病啊
“既然教主不肯原谅我,那我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刀光一闪而过——
华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男人从袖口掏出的匕首的,更加不知道她是怎么截住的匕首,总而言之,一切就像是放慢了无数倍的慢动作,她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男人刺向自己双眼的匕首,本能地顺势一带——男人踉跄着栽倒在了她身旁。
她愣愣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和手里的匕首,干眨眼。
她居然会武,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往下沉了许多。如果不会武,那就有可能不是他们家变态教主,可是她居然真的会武。
这个意外发现让人非常不愉快。所以,她狠狠扔了那把带血的匕首。
这个泄恨的动作导致的结果是端药的男人面如死灰,眼里全然没有了活着的光芒。
华颜默默瞄了一眼自己带血的手,叹了口气,朝已经趋于木偶化的男人勾勾手,带他进了房间,打开第三口柜门,尽量和颜悦色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她只好跳过寒暄直达目的:“那你知道不知道,这堆东西里有没有止血疗伤的药?”
男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琥珀的眼底缓缓地透出一些光来。
漂亮得像是山间清泉投射出的剔透。
华颜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最高的那瓶药,顿时忘记了刚才的意外,掀开盖儿替自己擦了一阵后乐呵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喂,你要不要也擦点儿?”
这下,男人的脸更白了。
华颜见了唯有叹息,看着男人还红嫣嫣的旧伤,她咬咬牙,拉过他的手,小心地把瓶子里的药一点一点地抹在他的手上。间或撞上他惊异的目光,她只能扯着脸皮干巴巴笑一笑,用事实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好人啊活生生的大好人啊。
有时候,要做个好人,真的很难。特别是在一个不正常的环境里想要做一个正常的好人。
上完药的午后,华颜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一阵剧痛刺得差点儿一命归天。疼痛刚刚起来的时候只是一小点儿,她满不在乎地企图用睡眠抵抗,谁料还未及入睡,身上竟犹如千万根针扎一样痛痒难耐,每一个筋脉都抽搐起来。
她躺在床上喘息不止,喉咙地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手和脚都像是
灌了铅般动弹不得,只留下异常敏锐的知觉承受着来自全身上下每一丝骨髓缝隙里的刺痛——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可是动不了啊
有时候,求生意志也是绝世高手的一大必备因素。华颜自觉是没有这意志力的,可是当身体已经越来越冰冷,她鬼使神差地摸到了胸口那一串硬邦邦的金叶子,耗尽浑身力气用力一掷——
叮。金叶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外顿时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应和:“教主有何吩咐!”
华颜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本教主找你们救命啊
三个时辰后,华颜终于缓缓地恢复神智,翻着死鱼白的眼各种床纱打量房间里神色凝重的若干人。
白胡子季长老重重地喘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对上华颜无辜的小眼神,他摇头叹息道:“教主,老夫本以为你只是性情大变,没想到你连记忆都失去了,自家毒药都能往身上涂!”

“你身上这个就一寸生,中毒后药性从骨髓散发,如同刀剜肉取骨,寸寸延展,直到骨肉完全脱离而死。是教主您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正道俘虏的。”

“教主,老夫知道,苏左护法叛变伤了您的心,可您也不能真变成傻子了啊!”
“我不是傻子!”华颜忍无可忍,气喘吁吁狡辩。
季长老满脸沟壑,惨烈道:“可教主您居然听从俘虏的唆使自己给自己喂了一寸生”

“想我仓澜神教百年基业啊!老教主死前托付老夫要好好照料教主,教主自小就英明神武,杀伐果决,如今竟落得、落得老夫有罪啊!”
秋风瑟瑟。
华颜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忽然响起了某个一起用药的人,探出脑袋打断季长老问:“那个害我用错药的人呢?”
“薛潜?”
“嗯,他死了没?”
他叫薛潜么?那个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眸的男人。他明明非常害怕,却还是指给她一瓶毒药想要她的命。难怪她给他上药的时候他面如死灰,原来早就知道那瓶药会出人命的。
季长老还未开口,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一个七八岁的红衣小女孩风风火火冲到床前,肉嘟嘟的小手搭在床上,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
甜腻道:“教主~~贾恬听说你病啦,来看你来啦~~”
华颜看着水汪汪的小姑娘直发愣,忍无可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太可爱了可爱得过分啊这个诡异的魔教里面居然还有个纯洁无暇可爱冒泡的孩子?
小女孩眯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甜腻腻开口:“教主,那个薛神医还留着一口气呢。我特地给他喂了‘不咽气’,教主您是想先把他吊起来让他看两个弟弟被一刀刀剜了,还是给他下个控制心神的药让他手刃了弟弟后自杀?要不实验下前几天新研制的‘求生不得散’?不过那个药好像会弄得地牢五颜六色的诶,真是奇怪,人身体里为什么还有花花绿绿的颜色”

呕——
老天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啊啊?
华颜抓着床柱一呕三千尺,一阵天旋地转后终于翻了白眼昏睡过去。
房间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季长老无言地看着倒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华颜,眉心紧锁,盘龙杖在地上都已经戳了一个寸圆的坑。
不多时,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倏地从房梁而降,落到他的身前屈膝跪下了,抱拳禀报:“长老,属下在山门外发现一支血剑,是右使的佩剑凤凰翎。还有一封信”
“拿来。”
“是。”
黑衣人恭恭敬敬呈上书信。季乡老看了,浑浊的眼微微地颤了颤,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道:“他终于来夺教主之位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长老”
“传令下去,昨日见过教主失态模样的,阁级以下教众,杀无赦。”
“长老,可大敌当前”
“教主的事决不能外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是一种节操
吧?
地牢
华颜自然是不知道她昏睡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跌入了一个叫教主的噩梦,等她貌似清醒过来已经是半夜。晚风吹动帘子,月光投射得外面丛丛的人影在上面,阴森诡异。她才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一柄雪亮的刀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请教主回屋休息!”
这一次,是真正地带了必杀的气息。
华颜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拼接起来的,活动起来咔吧咔吧作响。她咔吧咔吧地缩回了房间里,抱着新整理的跑路包裹望着月亮惆怅无比。
外头的月亮已经又大又圆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外头这群魔头真的一点都不想吃个月饼回家过年吗?
夜半,月上屋顶。
华颜原本是蹲在桌脚边的,无奈实在扛不住睡意重重打击,提着包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扑向床边,却不想两眼昏花一时不慎,倏地两脚一划——
啊!!
迷蒙中,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席卷,跌入了一个黑暗一样的深渊。
这个过程很短暂,却实在得让人泪流满面。她一路潇洒下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磕到,到最后落地的“砰”一下,浑身的骨头彻底濒临散架。
半个时辰后,华颜才幽幽回过神来,沧桑仰望着七八丈高的地方那一块如霜的月光,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四周静得可怕。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可以依稀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地道始于房间的桌子下,尽头湮没在黑暗中。
一个教主的房间里有个两三个密道密室倒也不足为奇。万一正派杀上来来,万一要研究个蛇虫鼠蚁蜘蛛武功什么的,也好派上用场。只是密道一般是出路,密室一般是死路。可是不管这是密道还是密室,她都必须博上一博。
好在,跑路用的包裹也跟着一块儿摔下来了。她在里头摸摸索索找到了火折子,靠着那一点光亮,小心翼翼地朝前摸进:
这地道实在是有些长,不知通向哪里。火折子明显已经不够用了,最后的光亮在漆黑无比的地道中闪了闪,终于熄灭,寿终正寝。
传说中杀伐果决冷面无情的正道公敌仓澜教教主华颜很没出息地在原地泪奔捶墙.
火折子没了,火折子没了,火折子没了没了了
半个时辰后,冷静睿智的优良品德终于占了上风。
在漫长的摸索之后,华颜的指尖第一次离开了地道两壁,似乎是狭窄的地道终于
出现了一片宽敞的地方,隐隐约约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
“谁!”
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乍然响起,活生生撕裂了原本死寂的空间。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铁链的叮叮当当声。
华颜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你、你是谁”
寂静。
黑暗的密道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如果仔细听,或许还有牙齿颤抖的咯咯声。
华颜悄悄地往后退缩着,一点一点,远离那个声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道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一个能说话的人,亦或是鬼?
华颜,女,芳龄二八,醒来三天。
在这仅有的三天时间里,作为仓澜教的教主,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正常的人。一麻袋的断臂,中毒,跌入密道,无数次惨痛的经验告诉她,这会儿最好的方法是——有多远跑多远!
砰——重重一击,来自于墙壁。
华颜几乎想哭了,腿肚子已经开始微微的抽搐,可在这漆黑无比的地方她早就完全分不清哪里才是她偷偷摸下来的方向,她伸手可以触及的只有湿漉漉阴森森的墙壁,充斥耳鼻的是隐隐的血腥味。
穷途末路,她颤声开口:“你你是人是鬼?”
一片寂静。
华颜很没出息地缩成了一团,嗓音带了哭腔:“你说话啊!”
良久,不远处才想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比刚才低沉无力了许多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说:“你不是魔头华颜?”

“这里是魔教地牢,你是谁,为什么可以进来?你和魔头华颜有什么关系?说!”

如果说刚才华颜还是惊恐为主,那么此时此刻她惊恐中已经夹杂了一丝尴尬——那个人口口声声的魔头华颜,咳咳,应该和她关系不是非常特别万分的密切吧?
她在黑暗中捏了捏自家浮软的拳头,深深地坚信这身体应该绝对一定不会属于一个魔头的。虽然她似乎大概也许也是叫华颜,但是
“说!”
“我也是被抓来的!”传说中的魔头小心翼翼地贴近声音的源头,抽抽鼻子小声道,“我我一醒来就被关起来了,本来想逃跑的,可谁知道掉到这里来了”
“你也是被俘的正道人士?”
“我其实是个好人。”
骨子里的,绝对是。
沉默。
也许是那个人正在思考她的回答的可信度,又或许是他晕过去了。
良久以后,密室里才终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在下承剑山庄陆剑鸣,恳请姑娘相助”
“什、什么?”
“替在下拔出钉在琵琶骨上的铁钉。”
“哦啊?”
华颜有些不安彷徨,又轻手轻脚凑近一些,伸出手朝前探了探,触摸到一片柔滑湿润,好像是脸?看来这位少侠长得略矮啊。她瘪瘪嘴,顺着他的脖颈找到了肩膀,再往下一些,果然摸到冷冰冰的两根铁钉。
可是真的要拔吗?
华颜颤了颤,问:“会、会不会很疼?会不会中间断了?拔掉后你会不会喷血而死?会不会把骨头拽出来?骨头拽出来了我是不是还得帮你塞回去?”
陆剑鸣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发丝有些垂挂到了华颜的脸颊上,湿漉漉,十分难受,她难耐地挪了挪位置,却不想脖子落入了他的钳制,呼吸瞬间被夺走——
他道:“不拔,就去死。”
“我、我拔!”华颜慌乱应声,小心翼翼地两手各攀附上一根铁钉,颤抖着调整好位置,颤声道,“我真的拔了啊”
回答她的是陆剑鸣沉重的呼吸,和脖颈上充满杀意的一掐。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再磨蹭,杀了你。
华颜瞬间泪流——这位真的是正道大侠吗?她真的真的没有站错方阵吗
可是此时此刻,箭已然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缓缓地调整好呼吸,咬咬牙,用力一拔——
没有意料之中的尖叫,也没有发狂的挣扎。那个陆剑鸣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再没声响。
几乎是同时,华颜只感知到一个冰凉的身体靠落在了身上,温热的血潺潺流下,浸透了她的袖摆。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
华颜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在一个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守着一具无声无息不知道是伤患还是尸体的身体,听着周遭流水不规律的滴答声,时间已经不知过去多久,恐惧如同黑夜一样地滋长,渐渐腐蚀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信心。
看样子,仓澜教的教众们应该不知道他们家教主房间里还有这么个密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这里来。陆剑鸣应该还活着,至少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是在这个黑不溜秋没有食物的地方,他们还能活几天?
华颜没有纠结,秉承着物尽所
用的原则,在这个随时凉掉的天然暖炉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周围依旧是黑漆漆的,唯一的变化是暖炉不见了。
“走吧。”脑袋上,有个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陆剑鸣的鬼魂?”
回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这这就走了?华颜慌乱地站起身去追:“陆剑鸣!”
你这个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两面三刀的禽兽!禽兽!!
华颜步步跟着陆剑鸣,走得快要筋疲力尽之时才隐隐看见了光亮。而这一抹光亮,却只有她一个人欢欣雀跃,陆剑鸣隐约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脸上毫无表情。等到真的又重新见到蓝天白云,她激动地想在地上打滚,谁知不经意瞥见陆剑鸣,却让她浑身一震——
他的身上的衣衫已经破成了碎布条,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新旧伤口纵横在苍白的皮肤上,瘦削的身体每一步都僵硬无比,凌乱的头发染血结成了缕。
这个陆剑鸣,长得倒是异常俊秀清雅,可是那一张脸堪比冰山,一双虽然带着杀意却好像根本没有目标
“陆”
华颜开了口不知怎么往下接,正踌躇,却发现他直直地踩上一处洼地,脚一歪,身体骤然倾斜——
“喂——”
一个异乎寻常逆转,陆少侠稳稳地前行。
华颜呆呆看着,忽然由衷地膜拜,高手,这绝对是高手。
可是她犹豫着追上前:“陆剑鸣,你的眼睛”
陆剑鸣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只用一个字就打发了理论上的仓澜教教主魔头华颜。
“滚。”
“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卑鄙小人无耻下流!”
“你以为下面没有把守?”他冷笑,“我会引开他们,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是我”
陆剑鸣不再废话,转身几个跳跃,飞了。
飞了
这是华颜第一次血淋淋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武功的东西存在,它可以让一个血淋淋的瞎子在一个完全不知道地形的地方扑腾一下飞了,也可以让她这种身强体壮四肢健全的人被人丢弃在荒郊野外,欲哭无泪。
可是我不认识路啊
太阳,快要落山。
华颜沧桑地在崖边坐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心地调整姿势踏出了第一步。
这个时候待在冷飕飕的悬崖
峭壁,只能等着被冻死吧?
唯今之计,还是得下去。
很久以后,久到华颜已经不再是缩在悬崖上的软脚虾,他依旧忘不了那一天的那一步。那一步如果没有踏出去,就不会遇上穆谨。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清,果然我是离开太久了吗TAT 都木有人了
绿衣
密道的出口是在一小片峭壁上,往上是几十丈,往下也是几十丈。不高不低,正好是肉饼与否的距离。
身为一个貌似是魔教教主的人,华颜不确定自己像刚才飞走的那只鸟侠一样飞下去以后是飘然落地还是摔成肉饼再被季长老捡回去。所以,她只敢调整着姿势颇为不雅观地下去。
夕阳西下,阳光的余晖洒在崖壁上,□的岩石带了金灿灿的光,看久了刺眼得很。
她在崖壁上扯了些藤蔓结成束,一头系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头丢下峭壁,拉扯几次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人生,其实有很多种可能性。
她紧紧拽着救命的藤蔓,一点一点地往下挪动,心跳渐渐放松下来。华颜的人生只有短短的三天,却足够改变她一生轨迹。她虽然没有记忆,这个什么苍澜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教派,她难道留在那儿等着被那些正道攻山然后咔嚓一下,送去见阎王爷吗?
责任这东西,毕竟不能吃。
更何况她是不是那个什么教主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有时候,人往往会忽略某些重要的因素,比如
体重。
华颜爬到一半的时候,只觉得绳子微微颤了颤,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沙沙声,无数细小的石子自上而下欢快地落到了她苍白的脸上,密密麻麻如同雨点
这感觉不妙啊
她绝望地看了看底下起码还有十来丈的距离,还没来得及抓紧身边的石头,身体已经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下掉落——
“救”
救救命啊出人命了!!
扑——
闷闷的声响自身下传来,华颜几乎听到了内脏摔碎的声音。耳边嗡鸣如雷霆乍响,无数乱窜的星星充斥了视野。
数不清的碎石从崖上摔落下来,陆陆续续砸到了她身上。
华颜努力挣扎了几下,未果,很没出息地鼻子泛起了酸。
这些,都不是最悲剧的。
最悲剧的是,她没有晕厥。
夕阳下,晚风中,痛得泪流满面的魔教教主忧伤仰望,在一阵阵抽痛中艰难地呼吸。夕阳彻底没了,月亮悄悄爬上柳梢头,她没有晕过去;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呜咽作响,还有远处的阵阵狼嚎潇洒恣意地响起来,她还是没有晕过去;再然后,天,亮了。
魔教教主黑着眼圈,静静看着身边的草上一滴露水要落不落,忍着
痛贱贱地吹了一口气——
水落了。
她舒了口气,继续安心地等死。
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是为上者者者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地的宁静。华颜木然地睁开眼,只看到一抹浓绿的衣摆划过清晨带露的嫩草,飘飘然到了她眼前——好像,是真的?真的有一个人发现她了?
她被那一片青绿晃了眼,良久,才小小吐出一口气息,低声道:“救我”
那是一个穿着青绿长衫的年轻男人,撑着一把墨色的伞,一双手白皙得有些惨烈。他背靠着光,整个人龙盖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像是雕像一样地一动不动。
华颜喘息道:“这位大哥,救人一命会有好报的你不救我我死了变成厉鬼咬死你”
那人依旧纹丝不动。阳光透过墨色的伞,在他的衣摆上流下了几抹极淡的影子。
华颜艰难地伸手拽了他一小块衣摆,咬牙道:“你到底救不救?”
那人却忽然蹲下了身,俊秀却苍白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静静地扫视了一遍她的身体,最后落在她的眼上,忽的笑开了。
眼睫弯成了月牙。
他说:“不救。”
华颜愣了愣,一时恍惚。如果不是她伤残,他在看笑话,这一抹笑足够让人如沐春风。只可惜,现在这抹笑实实在在地带了人渣味儿,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拍扁了揉碎了再放盐腌了!
她用力地别开头,用事实告诉他:不救,就滚。
谁知,那人渣却轻飘飘绕到了另一侧,又眯着弯翘的眼笑眯眯道:“此处是魔教后山,姑娘摔得这么惨,想来是和魔教瓜葛不浅呢。”
华颜恶狠狠闭了眼。却依旧没有阻挡那轻轻柔柔的嬉笑嗓音。
他说:“姑娘倒真是死不了,不过这山里晚上夜露深重,土狼出没甚多,不知姑娘昨夜见过没?”

“姑娘福大命大,自是不会被狼吃了的。对了,听说这苍澜山上盛产五色斑蛛,夏伏秋出,时下正是繁衍季节,被叮上一口从眼珠开始腐烂,七七四十九日小蛛自眼眶而出。姑娘可曾见过?”

“姑娘你若是”
“够了!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华颜终于狼狈地睁开了眼,却对上一双澄净透亮
却夹着戏谑的眼,还有眼底的那一抹深色。
她不傻。失去的是记忆而不是智力。这个人既然不救却还是赖在原地不走,肯定是有所求。
果然,那个绿色的渣收敛了一脸不正经,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阴霾。很快,他就又笑开了,略略俯□在她耳边呢喃:“姑娘想必是从上头的魔教密道下来的。不如姑娘送一份魔教地图给在下,可好?”
一声可好几乎是轻柔温煦的。华颜却听得起了一身寒栗。她哭丧着脸,奋力点了点头。
魔教地图是怎么样的她当然不知道。
可他也没见过真的,而且他又不知道她不知道,对吧?
于是乎,华颜。魔教教主。被一个疑似正派的人渣抱回了家。
华颜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默默感受他起伏的胸腔和实在跳得有些急促的心跳,忍不住悄悄打量了这位绿色的渣一眼。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位渣兄是怀里抱着自己才心跳加快呼吸加速,事实上,她已经不止一次怀疑他能不能安然地把她带回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苍白的,透亮的,一束乌黑的鬓发湿润地黏在了耳际,呼吸微乱。
他似乎并不健康。
这样的状况,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她在他怀里戳了戳他:“喂,你有病?”
那笑面渣低眉一笑,轻轻喘了口气道:“在下要是摔了,姑娘也死定了。姑娘可以猜猜看,在下还能坚持多久?猜中有赏。”
华颜狠狠闭上了眼,再也不关心他会不会半路倒地的问题。
人渣可以几许,永不可解。
一路下山倒是畅通无阻,没有苍澜教教众拦路也没有所谓的正道围攻,倒是一路上的阳光照得人暖和无比,两天一夜没睡的魔教教主开始有点犯困。昏昏沉沉间,她被抱上了一辆马车,一路上看着马车上漆红的雕花木晃了千万次,终于被晃得越渐迷蒙起来。
良久之后,马车渐停。华颜陡然清醒,默默看着那绿衣人掀开车帘,又俯□把她抱了起来,一步踏出了马车。
她顿时警觉,抓着那人的衣摆回过头,却发现见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江湖。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清雅别致的小院,隐藏在郁郁葱葱的青竹之间,院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白衣的剑客,他们神色肃穆,见了那绿衣人后躬身轻道:“主子。”
绿衣人连个“嗯”字都没舍得给,眼色一扫
,飘然进门。
华颜的视线还在那几个白衣剑客身上,他们每一个都是白衣仗剑,眉宇间的神色一片安宁,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乖顺与服从,和苍澜教那一帮凶神恶煞的简直是两个极端。她伸手戳绿衣渣:“喂,你们是你养的娈童吗?”
看这神情,十有八|九哦。
绿衣渣凉凉投下一眼,不说话,半晌,微微一笑。
华颜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心虚地扭头打量院落:这院落里也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子,小的围城盆景假山,大的圈成绿影葱葱,小桥流水庭院画廊,最深处是一间小竹屋。
绿衣渣腾出一只手,长袖一挥,竹屋的门便应声而开。他缓缓进屋,踱步到床前。华颜眼巴巴等着他把她放到床上后好好躺一会儿,却没想到他转了个身,把她放到了案台前的椅子上,而后指着桌边的笔墨纸砚道:“姑娘可以画了。”
说罢,他自己上了床,倚在床边轻轻地喘息片刻后渐渐阖上了双眼。
华颜看得目瞪口呆,却想不出一丝让人挑剔的地方。
这种人渣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她呆呆看着他,良久才干道:“那个谁,你你不打算替我找个大夫吗?”
她还浑身血淋淋地挂在椅子上啊喂!!
那个谁缓缓睁开眼,轻柔道:“我说过吗?”
没。
华颜咬牙:“那你好歹让我躺下休息会儿吧!椅子很痛!我浑身散架了血流光了没人替你画地图!”
那个谁轻飘飘扫来一眼,略略思索,笑眯眯道:“来人,送张软垫过来。”
说罢,又闭了眼。
苍澜教在任教主几近惨烈地看了一眼肚子上的血迹斑斑,无比真切地考虑是不是忍痛过去掐死他比较实在。
这禽兽,简直浑身破绽得毫无破绽啊!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 好像绿衣小哥还没名字噗
PS,八9居然要和谐诶,我大天朝真威武 |||
养伤(补完)
华颜第一次知道原来掉落悬崖这种粉身碎骨式的疼痛也是可以平息的。她在小竹屋的若干个时辰里,从巨痛难耐到隐隐作痛,腹间的血迹也渐渐干涸成了褐色,眼前的白纸却依旧还是白纸。
这地图要怎么画?
从梦中醒来到此时此刻,她总共就路过过苍澜教两个地方:教主的房间和教主家密室。一个奢华得没品,一个阴暗得没路,这怎么画?
那个绿色的渣看起来像是在调息,却并非正儿八经盘坐着,而是斜斜倚靠着,这种姿态让人完全不能确定他是在用高手的便捷式万用疗伤法宝,还是其实已经去见周公了。
要不试试看?
华颜忍着痛稍稍调整少许姿势,拿了砚台瞄准了他的脑门跃跃欲试,只是还没有半分行动,却见到绿渣微微张开了眼,轻飘飘看着她,眼底的一抹浮光盈盈,柔和得很。
只可惜,他的人品已经败坏到极点了。
渣都不剩。
华颜吓得浑身僵硬,一点一点缩回了手,干笑:“原来少侠睡着了是如此清隽出尘,我日后回家找画师画一幅画像,裱起来挂床头。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绿色的渣微微垂了眼眸,浓密的眼睫遮去了眼底的一些光。片刻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说:“在下晋慕。姑娘可以称在下一声慕慕。”
慕慕你祖宗
华颜干笑着把砚台放回原位,假惺惺加了点水磨墨,顺便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灰心丧气地抓过笔镇定地在宣纸上画上第一笔。反正横竖都是死,她不知道魔教到底内部是什么模样,他难不成知道吗?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量他也没法验证。等到他闯进去了发现地图不对,那就是老天爷的错了。
办个时辰后,一张鬼画符浩浩荡荡出炉。
华颜拿着辛苦绘成的地图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的时候,那个叫晋慕的人渣还没有睁开眼。他这会儿似乎是真的睡着了,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很微弱的样子
原来他是个伤残的渣。
华颜悄悄在心里给他下了个定语,瞧着他一副惨兮兮随时会咽气的模样,心里的火也渐渐消散了一些。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她运气虽然差,好歹还有个能喝了毒药掉下密道摔下悬崖血淋淋的却异常顽强大难不死的身体,总比这个病秧子强!
只是看他睡得这么舒爽,她又有些不爽快,思量片刻用力推了推他,贱道:“慕慕少侠,你
要的地图画好啦,醒来了天黑了!!”
晋慕的眉头锁得更紧,良久才睁开眼。
华颜把一张宣纸轻飘飘砸在了他的脸上,干笑:“呐,你要的地图,收好,可以给我找个大夫了吧?”
晋慕取下宣纸,轻轻扫了一眼,忽而眉眼都笑开了。
只能说,有些人哪怕笑容像梨花漫山积雪成海,骨子里太可恶还是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吧?华颜看得出了神,好久好久,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本能地朝后退了好几步,寒毛林立。
妖邪,速速退散。
一张冒牌魔教地图终于换来了一个大夫。华颜躺在松软的床上泪流满面的看着把脉的大夫惊奇的眼神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后。
把脉的是个白胡子大夫,他细细诊脉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三角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珠直挺挺地看着腹部的血迹,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华颜顿时只觉得惨烈,颤颤巍巍问:“我我要死了吗?”
大夫摇头,踟蹰道:“剧毒尚有残留,脉息凌乱,自十几丈高摔下且被山石砸伤,老夫只是在琢磨,姑娘为何没死?”
华颜阴侧侧道:“没死很奇怪么?”
大夫点头:“着实奇怪。”

大夫两眼放光道:“老夫从未见过此等顽强的生命,姑娘可否细细讲一下当时情形?崖下可有杂草?”
华颜惨烈扭头,朝着房中静坐的晋慕咬牙切齿:“姓晋的,我要换大夫!”
结果,最终的最终,大夫还是没能换成功。
晋慕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她钢铁般的意志摧残成了一粒粒的。他说:“大夫如果好奇难耐,可以问问有没有兴趣为大夫示范一遍,不过在下以为姑娘应该是累了,没有力气折腾,是不是?”
然后,他赢了。不费吹灰之力的那种。
华颜想过八百种狠狠报复回去的方法,却无一有实施的可能性,只能愤愤地逼自己耐下性子等待来日方长。却不想才第二天,晋慕就消失了,葱翠的竹园只剩下冷风嗖嗖,落叶沙沙。这种感觉,就像是闷了一个喷嚏,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了,它却忽然变成了泡沫。与其说是失落,不如说是空荡荡。
他走了,他的侍卫却没有消失。那些白衣文雅的剑客小哥一个个整齐地把守在竹园各处,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看着是一道风景线,可是
“姑娘请留步。”<
br>华颜背着临时整理的小包,蹒跚着挪动到门口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柄雪亮的刀刃。她干笑:“我要是不留呢?你可以试试杀了我啊。”
那个晋慕想要软禁她,一定是自个儿偷偷去闯魔教了,为免地图是假的,才出此下策。这时候不跑,难道等着他回来把她千刀万剐吗?
想来这群剑客也不敢真下杀手,她抱紧包裹,露了个无耻的笑容一步步逼近他们,小心道:“我死了,你家主人可就少了个好工具哦,要不这样,我就跑出去一小会儿散个步,我把行李压你们这儿,可以吗?”
铮——
雪亮的剑锋直抵她的脖颈。
剑光中,白衣剑客的不带温度的声音稳稳传来:“主子吩咐,姑娘若是实在想出去,可以留下一只手。”

“主子说,姑娘若是想知道些什么,可以问属下们。属下们知无不言。”

“主子还说,姑娘伤势未愈,其实江湖,未必比这儿好。”
江湖未必比竹屋好么?
华颜渐渐平稳下心神,退回了房间。她自是不知道江湖长什么样,可是却莫名地被这一句话说服。的确,她现在身上每一块骨头都还会疼痛,连走路都不稳,出去还能走多远呢?
唯今之计,应该是养好身体比较重要吧?
可是
她又从屋子里探出头,犹豫问:“那你们知道苍澜教现在怎么样吗?他们的教主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白衣剑客道:“苍澜教昨夜大火,自顾不暇,正道处心积虑围攻苍澜教,已经在今晨齐聚山下,随时攻山,他们的教主应该是忙着处理教务吧。”
“大火?怎么起的?”
“在下不知。”
“正道现在怎么样了?”
“在下不知。”
“你知道什么?”
“在下不知。”
华颜恶狠狠关了门。
这叫哪门子知无不言啊禽兽!
半月如白驹过隙,眨眼而过。华颜一天天看着身上的伤口结痂,留疤,最后疤痕成了淡淡的一抹,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夫的话。她的身体似乎因为什么不知名的原因格外顽强,不仅喝毒药死的速度缓慢一点,落崖摔成饼都死不了,愈合能力更是惊人。可究竟是什么让这身体比蟑螂还耐折磨,她却无从知晓。
晋慕出现在竹园那日,她正挂在窗台上晒太阳。隔着斑驳的阳光,不经意地就配件了那一抹绿。
有些人,看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可能源于天然的神韵或者别的什么,他不过是站在那浑身上下就带着股说不出来的清新雅然,像极了早春刚抽芽的嫩叶。
华颜的心却并没有跟着清朗起来。
半月不见,他应该是去过苍澜教了吧
那么,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给的那份地图是假的。
也就是说,冤有头,债有主,他是来算账的。
晋慕一步步靠近,她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溃败成军了——这个时候如果地上有条缝,她一定钻下去,把头埋好,随它地上怎么刀光剑影,管它到底是正道攻下了魔教还是苍澜教众守护了神教,她统统不管了!
“华姑娘似乎有些热?”
华颜陡然起身,道:“一点点。”
晋慕顿时笑靥如花:“莫非华姑娘猜到了我此行目的,嗯?”
嗯你祖宗华颜在心底哀嚎,面上却仍旧得装出一副懵懂的神态,笑容可掬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呢?不如你放我出去溜达一圈,然后我再用力猜一猜?”
晋慕笑的眼睫都弯了:“华姑娘真是聪明,一猜就中。”
“啊?”
“华姑娘不是想看正教如何攻山么?”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补的略短咳咳
主要是下面的剧情分太开不太好,就只能阉割了W
PS:
今天杭州烟花节烟花冲进人群了囧,听说好多人受伤。还好我选择晚上码字没去凑热闹
攻山(上)
当天午后,华颜就跟着晋慕上了马车,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一路晃荡。
晋慕选了苍澜山附近的一座小山丘停歇,山丘上有一方十几丈方圆的平地,他在平地上置办了一方案台,几张梨花木椅,还有一案的美酒佳肴,就差带歌舞姬了。
人家苍澜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在隔壁山头摆了一桌酒
这个禽兽。
华颜忍无可忍,默默翻了个白眼。谁知一不小心就和晋慕温暖得虚伪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干笑:“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晋慕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青瓷杯,白皙得不健康的手被衬得越发惨白。等到山下响起轻微的喧嚣时才眯眼笑了,伸手一指:“华姑娘难道不好奇,今天谁会赢么?”
如果温润的笑容也有分类,那么此时此刻晋慕脸上的是典型的幸灾乐祸。
华颜一愣,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奇怪的事。她在山崖下遇到了晋慕这厮人渣,他逼她画苍澜教地图,她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这货是所谓正道的一员,秉承着灭苍澜教满门,以匡扶武林正义,还江湖安宁为己任可是人家就要刀剑相交了,他居然在隔壁山头摆了一桌酒?
魔教里不会有这种小白脸败类,想必正道也不会出这种人渣,他到底是哪边的?
“喝酒么?”不知道站哪边的渣微笑道。
华颜呆呆接过了他递上来的青瓷杯,沉默片刻,问:“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你要苍澜教地图不是想和正道一起踏平魔教吗?”
晋慕轻抿了一口酒,神清气闲:“灭魔教对我没好处,我为什么要帮正道?”
华颜顿时炸了:“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晋慕不知从哪儿捞了把扇子出来,摇了摇挡住自己口鼻,道:“嘘,好戏开始了。”
好戏是什么,华颜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可当她真的不去搭理晋慕,把视线转向仓澜山脚的时候,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山下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数不清有多少方阵,几乎要把不大的一座山围起来。而上山的大道口更是堵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们穿着花花绿绿,每个人都带着兵器,即使看不清神态,却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冰寒入骨的杀气。
与之对立的山门口却只是零星站着几排青衣人,他们每一个都负伤累累,殷红的血晕染得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斑斓无比,与那一帮对立的浩浩大军相抵,犹如蚍蜉之于大树。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
躺了许多人,青衣的居多,杂色的少。
华颜忽然有些呼吸困难,心上仿佛挨了一拳,又像是巨大的负重悬在一线上,她几乎能够感知到自己每一次脉搏的跃动,每一次呼吸的路径,却不知道,这种强烈的窒息感是来自于活人对那么多死伤本能的恐惧,还是她的身体还记得底下死伤一片的是她的教众。
作为可能的现任苍澜教教主,她在逃跑了半月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出走可能带来的灾难。虽然正教攻山和左使叛变是一开始白胡子老头儿就在一直念叨的事情,可她从醒来到现在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这些,她只是一味的害怕见到的血腥,急于逃离,却从未想过后果,直到今日,今时,这一刻,这一眼。
距离有些远,她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两方人马在僵持。正道渐渐把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苍澜青衣围了起来,有几个年长的徐徐从正道包围中走出,看样子是与他们对峙,却显然并没有引起苍澜教众多大的反应——他们紧紧围聚在一起,把彼此的后背留给同伴,渐渐地成了一个圈,四面皆是兵刃。这阵势,也让正教略微地踟蹰不前。
华颜屏息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却传来晋慕温润的嗓音。他说:“华姑娘可以先喘口气,他们未必现在就交锋。”
“你”
“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听说苍澜教主已经卧病不起,她手下一帮散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正道大军?”晋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在她耳畔轻道:“苍澜教已经是风烛残年啦。”
风烛残年。华颜小心地掂量着这几个字的分量,呼吸越发沉重。
山下又有了新变化。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从山门飘然而下,拦在了青衣们面前,只一挥手,就把企图接近的正道生生逼退了五六步——正道之士愣了片刻,倏地五六成群,刀枪剑戟齐齐向白胡子老者袭去!
季老头儿?
华颜看得心惊胆战,后背几乎被汗濡湿——
可偏偏,悠哉的人依旧在悠哉。晋慕在她耳边轻哼了一声,目光遥遥望向山下,道:“那便是苍澜的长老季渊吧。他当年年轻时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只可惜越老越不中用,如今除了一身花架子功夫,论计谋可是一日一日心慈手软了。”他停顿了片刻,轻笑,“废物。”
废物?
华颜气不打一处来:“姓晋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处心积虑把我搞到竹屋,又莫名其妙带我来
这里,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谁知晋慕敛眉低头,轻柔道:“不是说好,叫慕慕的么?”

那人语罢,居然一脸娇羞。
华颜狠狠堕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了好几步。辟邪。
人和人渣的区别是人有下限,人渣只有上限。晋慕骨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得而知,可是山下的情势却是真真切切的。
华颜不是个没情没意的人,苍澜教并没有伤害她是事实,她逃跑给苍澜教带来了灾难也是事实,不管她是不是教主,如今苍澜教生死存亡命悬一线,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眼看着两方又要交手,她心急如焚,看了看似笑非笑春风得意的晋慕,又看了看山下蓄势待发的局面,心一横,拔腿就跑!
小山丘距离苍澜教山门并不遥远,她跑得大汗淋漓,浑身发软,终于在晕厥之前靠近了山下。
人群外延,还有散乱的人在四处游走守备。她贸贸然闯入,只听见铮铮几声,五六柄剑就已经直直地瞄准了她身上各处要害。一个十七八的剑客装女子冷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从实招来!”
华颜小心地喘了口气,不敢太过张扬地看苍澜教众,只好赔笑:“我住在附近,听到这儿很热闹,过来凑凑增长下见闻!”
女剑客女怀疑的目光掠过她的眼,忽然神色一凛,手里的剑陡然逼近:“一个寻常家女儿会到这魔教地界?你不说实话,休怪我无情!”
华颜卑鄙地退后了一滴滴,干笑:“我说实话你就对我有情吗?”
“你!”
“我真是寻常人家的!现在你们胜利在望,我要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不讲江湖道义的魔教恶贼可能过来送死吗?早就逃跑了所以,我是真的来瞻仰一下”
女剑客脸上闪过一丝踟蹰,最终却还是撤下了剑。她一撤,她身边的五六七八也都陆续撤了剑。
华颜悄悄松了一口气,拉住最后离开的人的衣袖悄声问:“前边局势怎么样?”
那人道:“魔教气数已尽,只剩下不足百人镇守空山,等我正道英雄一举攻下山门,便可活捉魔女,踏平魔教!”
华颜觉得背后凉飕飕,颤声问:“你们为什么要活捉魔女?”
那人低声道:“听说那魔女练了不男不女的功夫,四肢粗壮,眼大如铃,力大无穷奇丑无比。大家都想看一看,十二岁开始执掌苍澜教的魔头究竟有多难看”
不男不女四肢粗壮眼大如铃力大无穷奇丑无比的苍澜神教现任教主深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拨开人群,往前面钻。
华颜好不容易靠近了前排,越是靠近,血腥味越发的浓重,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极淡的香味儿,说不清是什么气味,却透着一丝非常阴柔的味道。
终于,狼狈不堪的苍澜教众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第一排的正道中人应该是各个帮派的一把手,有秃驴有尼姑有道士,也有斯斯文文一脸败类相的,他们个个衣衫完整。与之对应的却是苍澜教众们个个衣衫褴褛,血迹满身,也不知道是他们多少车轮战下来的战况
“魔教教众听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等江湖豪杰已经把你们包围了,你们若是还剩下几分良知,就趁早自废武功跪地求饶,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今日便是沧澜教灭教之日!”
“废话少说!有种现在就攻山!否则等我们教主出关之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口气倒是狂妄,那我们便拭目以待,你们的魔头究竟是闭关练功了,还是早早就做了缩头乌龟!”
魔头悄悄地在说话的人身后缩起了脑袋,内疚感激涌:
对不住各位
教主我真的早就跑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不好意思各位,昨天晚上单位应酬,喝了酒,各种头晕目眩就没更。
今天更新一章先,明天假如【重点】有余力【/重点】就更2章补上
攻山(下)
也许一个人一生中会有许多个选择,华颜却突然发现她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醒来后各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让她狼狈逃窜,可是冥冥之中,她依旧无法逃离一些东西。比如苍澜教的责任。又或者,对苍澜教的感情已经渗入骨髓,逃不了,躲不过,走不远。
苍澜教众们已经狼狈不堪,那些所谓正道却步步紧逼,一瞬间,她有种错觉,究竟谁是魔教,谁是正道?
如此僵持,不知过了多久。
显然正道依旧是有所顾忌的,即使是面对着一帮魔教的老弱残兵,依旧没有第一个人跃出雷池一步。
苍澜教众渐渐有新人从山上下来,在小小的人圈外面又围了一圈,方才那些受了伤的青衣便就地坐倒了,在兄弟教众的包围圈中相互撕破衣衫露出伤口,相互上药。外围的人每一个都神色肃穆,用致命要害紧紧包裹住内圈的伤患。
他们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叫做苍凉,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一丝慌乱或者怯意。
这样生死与共的交情,是苍澜教众在面对一场没有胜算死战前的作为,视死如归。
华颜鼻子有点酸,用力眨了眨眼,才止住眼泪往下掉。
“卑鄙。”正教中一个声音低低的响起,正是刚才那个女剑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华颜身边,目光凝重地看着前面的战况阴沉着脸道,“一群乌合之众,卑鄙下流的拖延政策!”
华颜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难道你们进攻还要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上?他们治伤不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吗?”
女剑客一愣,一时无语。
华颜冷笑:“何谓正教,原来是‘你先上我垫后’,那么多人围着几十个伤患,居然僵持了几个时辰,真是名门正派好大作风啊。”
女剑客气结,红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手却已经按在了剑鞘上。
华颜凉飕飕地看她,笑了:“杀啊,让那群卑鄙无耻的魔教徒看看咱正派的高风亮节。”
“你!”
“噗”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闷笑声,压得极低,却依旧逃不脱华颜的耳朵,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了,熟悉得每次听见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阴沉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和一张疤痕满布的丑脸?晋慕?
丑脸人朝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想不到你还挺伶牙利嘴。”
“你干嘛打扮成这样子?”
晋慕低眉笑了,一折纸扇轻轻摇了摇,扇得柔顺的发丝轻微拂过刀疤脸,道:“人多
,怕惹桃花。”
桃花你祖宗!
华颜恶狠狠别过头,不去搭理那张一脸风情的丑陋刀疤脸。这种搭配实在太诡异了
战场上,苍澜教的人已经包扎完毕。他们集结成阵,退居到了季长老身后。季长老冷眼看着正道人群,苍老的嗓音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他说:“我苍澜神教建教已有百年,天命所向,若不是尔等阴谋诡计取我密道地图,杀我教众无数,今日何来如此境地?所谓名门,原也不过是九流之众。”
正道带头人冷笑:“对付你等为祸武林的魔教,何须江湖道义!识相的就束手就擒,你一把年纪想来也不希望死无全尸不得善终。”
“身首异处又有何妨?”季渊冷道,“苍澜教众听令!今日战死,无愧天地人心!”
“无愧天地人心!”
“无愧天地人心——”
“无愧天地人心——”
无数个声音交杂着响起,场面几乎是一瞬间混乱的。苍澜教的青衣们杀红了眼,刀枪剑戟齐上如同一柄尖刀一样直刺正道方阵要害。
一时间,厮杀声响彻山谷,数不尽的刀剑相抵声交杂着一阵阵令人心寒的碎锦声,夕阳染得天空如血,阴冷如同地狱。
无愧天地人心,短短六个字,仿佛开启了所有苍澜教众的厮杀神经。
华颜傻傻站在人群中,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即使有心向着苍澜教,却也不敢真的杀人。更何况她不会武功,又没有兵刃,在厮杀圈中能够狼狈躲开刀剑已经是万幸
呆愣间,一股力道拽住了她的手腕。她茫然任由那股力道牵引,良久才反应过来是晋慕把她拖到了一处巨石背面。可她却依旧没法从刚才见到的画面中抽出神来——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眼睁睁看着自家教众被一群所谓的正道屠杀殆尽吗?
他们都以为他们的教主在闭关,可是现实呢?
她成了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
血,染红了天际。
华颜急得冷汗直冒,不经意一瞥,却陡然发现山门深处鬼鬼祟祟出现了一小团红色。那团红色走一步藏片刻,渐渐地靠近了山下的混战圈——等她看清了,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居然是那个叫贾甜的孩子!
——这种场合她一个小圆球来凑什么热闹啊啊啊!
华颜几乎要在原地抓狂,却发现贾甜神色自如,手执一柄和她几乎一样高的长剑,足下几点就飞入了人群中,一剑刺中了企图偷袭
季长老的正道剑客的肚子。
那剑还是倾斜的。因为她个子不够高。
华颜扶了扶自己的下巴,呆呆看着肉嘟嘟的贾甜熟练地舞动着长剑翻腾在混战圈里
呆若木鸡。
“吃吗?”身后一个声音淡淡响起,一直犯贱的手戳中了她的脸颊。
“吃什么吃?”她烦躁地一巴掌扇开了那只烦人的手,谁知才一张口,一颗冰凉的东西就划入了口中,顺着喉咙咕噜一下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华颜惨烈地回望。
疤痕脸晋慕悠哉地扇着扇子,回了个娇羞的笑。
战场上,厮杀已经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贾甜不是个普通小孩,好几个执剑的男人把她围在了中间,她以一敌众,动作明显的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也不知哪里射来的一道寒光划破纷乱的战场,几乎是同时,一支箭刺穿了贾甜的手腕!
贾甜还是个孩子,红艳艳的衣裳,粉嫩嫩的脸,个子还没有到那些男人的腰,可是这些都没有换来那群正道人士一丝不忍。
箭射中的刹那,她手里的长剑应声落地,随之而来的还有正道人士齐齐劈下的刀。
华颜呆滞,片刻后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冲进了战场。
不知是运气还是其他,她居然毫无阻拦地顺利冲进了那么多人群中,接近了贾甜——贾甜为了躲避那些刀剑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眼看着就要滚入死角,那些人雪亮的刀划破僵滞,直直地朝她拦腰斩去!
华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两三步就移动到了她身前的,等她的意识渐渐跟上,身体已经挡在了贾甜面前。她张开双手,替身后那团娇小的身躯挡住了那一片刀光——
说不怕,是骗人的。
她紧紧闭着双眼,腿肚子已经在发抖,后背濡湿得都能洗衣服了。
等死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连个壮志豪情的抒发语句都没有。如果她还有力气出声,恐怕出口的只有一个“啊——”
忽然,一声锦帛破裂的声音响起。
华颜陡然睁开眼,却发现围着她的几个剑客每个人胸口都中了一剑。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战场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正道还是苍澜教,每个人都痛苦地抱紧了脑袋呻吟起来,意志坚定的皱眉停滞,不坚定的已经在地上打滚,就连贾甜也丢了剑在地上打起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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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这什么状况?
华颜摸了摸自己明显没感觉的脑袋,迟疑地把贾甜抱了起来:“你怎么了?”
贾甜哭丧着脸答:“教主姐姐,有贱人下毒”
战场上已经乱作一团,有正道人士开始干嚎“魔教妖人”,却没有人还有力气再拿出刀剑去刺杀。他们凌乱地朝后撤退,几个领头的在混乱中大喊“退回营地”也淹没在哀嚎声中。
华颜恶狠狠瞪了巨石一眼。犹豫了一小会儿,抱起贾甜向晋慕走去。
“教主——”
忽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华颜回过头,对上的是季渊长老苍老的容颜。他的胡子上已经沾了血,面容也被痛苦折磨得有些狰狞。一柄剑已经成了拐杖,支撑着他不倒下。
华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只能喃喃答他:“你等等,我去找解药”
季渊笑了,道:“教主还是放心不下的,老夫死而无憾了。不过教主,这帮宵小还不能拿我苍澜教如何,老夫不强留你,这武林中见过你容颜的鲜有一二,你留在教中反而容易受伤你大可先去闯闯。只是三月后三月后必须回教,知不知道?”
“我”
“教主,你走吧。老夫若是连个苍澜教都守不住,岂敢坐教中长老位置?”
话音刚落,山上忽然传来隆隆作响,无数巨石从天而降,滚落之处一片哀嚎——
华颜茫茫然抱着贾甜回到巨石后面。晋慕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战场,忽而冷笑了一声,见她到来,他又换上了温煦的神情,朝她招招手。
她本能地靠近了。
于是,脑袋上挨了他轻柔的一记抚摸。
他说:“你做得很好了。”
杀戮,鲜血,哀嚎,如血的天空,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无数刺激的声画在脑海里轰然作响。所有这一切她都是第一次遇到。
华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靠近晋慕的,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她已经隔着已经晕厥的贾甜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自己身体闷头在他的肩头,就连眼泪什么时候滑落脸颊的也完全不知晓。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晋慕温和的声音。他说:“别怕,乖。”
作者有话要说:抱个可以既可以当萌物且可以当凶器用的娃闯江湖什么的><
未完
这一役各家都是伤亡惨重,最终以正道退居到十里开外,苍澜教偃旗息鼓,退回了山上为结局,两方暂时相安无事。
华颜那日一直很乖顺,乖顺地跟着晋慕上马车,乖顺地回到竹屋,乖顺地让上次那个没品的大夫把脉,乖顺地闭眼睡觉,连晋慕什么时候离开竹屋的都不知晓。直到第二天,所有的意识都已经冷静下来,一种叫做抓狂的情绪彻彻底底地笼盖了她。她暴躁地踢了被子坐起身,发现窗外的石凳上,那个脸白衣绿跟葱一个颜色的渣正在闲逸地喝差。
她压了压骤涨的火气,心平气和地走到他面前站定了,干笑。
晋慕微笑着斟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华颜一饮而尽。
晋慕又斟一杯。
华颜干瞪他。
终于,晋慕在她的目光下低低笑出声来,问:“你不用问,我回答你。昨日那毒不是我下的,是承剑山庄的‘无血’,我不过是恰巧发现了没有阻止,你再偏心,也不能把陆剑鸣做的算到我头上”
华颜无视他脸上叫做委屈的神情,不接茶杯。
晋慕轻轻叹了口气,神色越发委屈:“那日我见到你与他分道扬镳,他明明置你生死于不顾,我救你一命,待你菲薄,你却”
陆剑鸣?
华颜愣了片刻,才忽然记起来这个名字是哪里听过的:好多天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那个被钉子钉在墙上的,后来出去了把她一个人搁在悬崖上自己飞了的鸟侠。他居然还有脸跑来下毒??
不过
华颜冷飕飕地看着那根葱,咬牙切齿:“你从那时候就!开!始!看!了?!”
晋慕一愣,低头,抿了口茶。
华颜气得发抖,一把端起石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把热茶泼了过去!“禽兽!”
如果他从那时候就开始看了,那他不是眼睁睁看着她在崖上抓狂,眼睁睁看着她摔下悬崖,眼睁睁看着她晾在荒郊野外一!天!一!夜!!
肚子上一直流着血身上戳了不知道多少洞冷风嗖嗖鬼哭狼嚎的一天一夜啊!
一天一夜啊!
还有什么比这更禽兽的?!
那杯茶当然是不可能泼到晋慕的。
他只是略略转身,茶杯就砸在了他身后的竹子上。
华颜气喘吁吁,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抓又抓不住,泼又泼不到,她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瞪着他,末了
,是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终止了她所有的暴躁。
他说:“你从山下带回来那孩子,还昏睡不醒。”
贾甜?
晋慕轻道:“我那药虽然可以救治中了‘见血’的人,不过那方子毕竟不是解药,唯有成人才能抵抗得住药性。她还是个孩子,恐怕就只有承剑山庄的解药可以解。中毒的人会昏睡不醒,早几日尚可用药吊着性命,时间久了,身体会渐渐衰竭。”
“那、那怎么办”
“你不是陆剑鸣的救命恩人么,区区一颗解药,我想他承剑山庄还是给得起的。”
晋慕说得很认真,嗓音虽轻,语调却是沉稳宁静的,微哑的嗓音丝丝入扣,散发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华颜早就把晋慕两个字划在了‘打死也不信人群’里,可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只是静静地一眼,就能动摇她原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再信一次,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她离开苍澜教,一个人都不认识,只有这棵葱。晋慕。
他之于她,其实非常特殊。这种特殊就像是初生的鸟儿第一次见到树叶,即使知道树叶不能用来果腹,可是还是会一次次地去啄它。晋慕之于华颜,就像那一片仅有的叶子。信或者不信,他都在。
最终,她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她的眼缓缓问:“晋慕,你会不会骗我?”
晋慕微微笑了笑道:“华颜,这次我不骗你。”
“以后呢?”
“以后?”晋慕轻道,“我的确怀了一点小小的心思接近你,可是华颜,你的信任让我很开心,非常的开心。我想”
竹叶沙沙作响,湮没了他最后一声低喃。华颜站在风里忽然有些懵懂,清醒过后,是心安。
最终的最终,华颜还是相信了他。临出发前,她在竹屋的一个小间见到了贾甜。
贾甜真的睡了。她躺在粉嫩嫩的脸已经透了一丝苍白,肉呼呼的手还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仿佛把昏睡之前的痛苦定格在了身上。
华颜气得发抖,一拳砸在床柱上——没想到那个陆剑鸣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亏她还当他是正道大侠!

还得安排公司明天外出考察事宜,所以今天更新好吃力ORZ
不好意思,暂且放半章,明天补上
9
9、承剑山庄 ...
华颜在承剑山庄的花园里兜兜转转了半天,依旧没有等来陆剑鸣的消息,倒是听一旁陪侍的小丫鬟絮絮叨叨讲了许多陆剑鸣的往事。比如少庄主三岁能识字五岁能断文,比如少庄主十二岁就已经只身一人闯附近山寨,清剿寨内五十二口贼人,又比如少庄主英明神武能文能武,是武林英雄人人称道的少侠
小丫鬟的眼里亮晶晶的,细碎的光芒比夏夜的星星还要缤纷。华颜看了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衣衫问:“他的眼睛好了么?”
小丫鬟疑惑地眨眨眼,答:“什么眼睛呀?”
华颜稍稍愣了愣,却不知道该如何讲起——看来这小丫鬟根本就不知道陆剑鸣的眼睛受过伤,难道他回来之前就已经把眼睛治好了吗?万一如果他眼睛好了,会不会认出来她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万一的万一认出来了,她不是得死在承剑山庄
承剑山庄在当今武林算是后起之秀。所谓后期之秀,就是见了面会被叫一声少侠,背过身却会被叫后生的那种,可是真要到了紧要关头,却会被第一个推出去当替罪羔羊。陆剑鸣的遭遇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可越是这样的后起之秀,越是缺乏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来巩固自己的名声,比如抓到魔头什么的,最有效了
午后的骄阳炙烤得树叶打了卷。华颜焦躁地拽了一把树叶捏碎了,还没想到对策,却听见花园尽头有人遥遥传声:“严姑娘,少主回府啦,老夫人有情。”
陆剑鸣,终于回来了。
一路上,说不忐忑是骗人的。华颜跟在小丫鬟身后,穿过弯弯绕绕的画廊才到了一间别致的厅堂。厅堂内冉冉飘荡着些好闻的熏香味儿,一个一身黑不溜秋的背影站在厅堂正中间,纤细是纤细,却透着一股子疏离。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干咳道:“咳咳——陆——”
黑不溜秋的人回过身来。一瞬间,小小一个厅堂里原本的立夏感活生生变成了立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干干净净的陆剑鸣。他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武林中人才有的凛冽,狭窄的黑锦袖口裹着他纤细的腕,再过几分便是雪亮的剑。这样的人身上仿佛纯然带着一股子杀气,只单单被他看着,就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身上一般。
仗剑,窄袖,凌厉的眼神,这才是武林侠客该有的模样吧。华颜浑浑噩噩地想着,不无恶意地响起了那根笑眯眯的葱。
他简直是武林败类。
不论是性格还是打扮。
“严颜?”半晌,陆剑鸣开了口。
华颜仓皇地回过神,对上了他漆黑的眼——这双眼黑如墨,目光异常精准地落到她的眼里,完全不像是视觉有障碍的样子——可是,那只是不像而已。
华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种荒谬的感觉,她觉得陆剑鸣似乎还是看不见的,即使他的“目光”可以完全跟上她的动作,即使他冷冰冰的眼神可以让她骨子里想发抖。可是,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犹豫片刻,轻声问:“喂,陆剑鸣,你的眼睛治好了吗?”
铮——一声剑鸣划过耳际。华颜只来得及觉察到耳边忽然闪过的冰凉,下一瞬,她脸颊边的鬓发便被锋利的剑削落了一束。
如果那剑偏上一点点,削落的就是她的脸。
这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陆剑鸣沉默。
华颜只觉得一股乱窜的气堵在了胸口,明明已经快找到纾解的法子了,却被人活生生地塞了回去,还是用威胁的。她低喘一口气,对耳边的剑熟视无睹,一鼓作气靠近了他,咬牙切齿道:“陆剑鸣!我还以为你们名门正派都是知恩图报的,结果你比魔教还魔教!”
“你的恩情,我已经报了。”终于,那块木头开了话。
“哪有?!”
陆剑鸣皱眉,道:“悬崖那次,我引开了魔教侍卫,你得以安生。”
华颜冷笑:“你有证据证明你确实引开了吗?”
陆剑鸣沉默。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无赖,看着他的脸凉飕飕道:“既然没有证据,你就还欠着我一份恩情,救命之恩比天大,以命抵命都不足为奇吧。不过我不想要你的小命,我只想要你”交出解药?送我一颗‘见血’解药?借我颗‘见血’解药玩玩?
“说得好!”忽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紧接着是盘龙杖落在地面的声响,承剑山庄红光满面的女主人推门而入,大笑道,“我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洒脱恣意,颜儿这性子倒颇有老身当年风范。”
有些悲剧,叫做祸从口出。有些话,叫做还没说完
她努力地从老夫人变得有些惊悚的称呼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被捏在了老夫人手里。她细细地磨蹭了一会儿,才叹道:“颜儿倒是有双好手,如若不是你这双手,老身倒还怕你对我承剑山庄图谋不轨,如今看颜儿这手并未有握剑的痕迹,老身放心了。”
华颜干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嫩嫩的手。的确,这双手和陆剑鸣的很不一样,就连那根葱也没有她那么细腻的手。不过——没有握剑的痕迹就不是坏人么?她记得季老头儿讲过,她似乎是用毒的
“颜儿,你跟老身来一下,老身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老夫人发话,华颜自然是别无选择,乖乖跟着她拐进了偏殿。一路上,眼看着老夫人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她心里越发浮现一种叫做毛骨悚然的情绪。
老夫人拄着盘龙杖进到了偏殿最深处,从一个低矮的柜子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华颜起初并不在意,等她看清了那东西后僵直了身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个江湖,实在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短小的一章,已经是努力更新的结果了TAT 10点半回家的,被差遣去接机了,好苦逼
大家将就一下哈
其实现在貌似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的节操勉强算在吧TAT
10
10、盲眼 ...
这个江湖最神奇的是当你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一根救命的稻草;而当你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份惊喜的时候,你得到了一份惊吓。
那是个精美的小盒,暗红的漆木雕花,盒面上还镶嵌着各色玉石,稍稍一凑近,就能闻到从它盒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木香。
如果真是一份礼物,那其中必然是放着玉镯、珠钗、玉佩等诸多贵重物品,如果这是份工具,那其中必然是袖箭、匕首、或者别的什么江湖中人常用的。可是江湖之所以是江湖,就是因为有时候主宰命运的神会开一些比较诡异的玩笑。
华颜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打开了那个盒子。然后,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个非常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作为回报,她惨白着脸退了一步,却没有阻止老夫人把盒子塞到她的手中--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地阻止了她坚决甩掉盒子尖叫的心,她说:“颜儿,剑鸣的身家性命就交由你了。”
“什么、什么意思”
老夫人叹息:“你救过剑鸣一命,应该知晓他身中剧毒。可这世上唯有这小东西可解,可这小东西偏偏需要有人精心饲养,等到五色齐全之时方可解毒。”
华颜战栗:“那、那你给我有什么用”
老夫人哀叹:“颜儿可知这小东西极难存活,老身并无他意,只是多个人饲养便多一丝希望,不是么?”
华颜无言以对,只心惊胆战地扫了那木盒一眼,惨烈扭头。岂料,老夫人居然殷切地把盒子举到了她眼前——
那是一只蜘蛛,精确点描述应该是这样的:那是一只灰白相间,如手掌般大小的蜘蛛。【马赛克描写一百字写完的时候给几个写手朋友看了下,被每个人一巴掌拍回来了说这段描写放着你就等着被集体弃坑吧恶心死了滚 故删去蜘蛛描写。但我必须要证明它存在过】
对于华颜,只要用一个字来概括就可以了——
“啊——!!!”
有——蜘——蛛——啊!!!
被吓晕是不可能的,但腿软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现实。与那蜘蛛想比,拿着剑的陆剑鸣简直可亲可爱到极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偏房的,只是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地拽着陆剑鸣的一只袖摆茫然无措。
他一剑架上她的脖颈。她直挺挺伸长了脖子,用力闭上了眼。
杀了她吧!!
陆剑鸣的剑微微迟疑,最终的最终,却没有下文。
承剑山庄的第一天,最终以这么荒诞的方式结束。华颜作为“严颜”却以极其微妙的身份住了下来,上午陪老夫人念经吃斋,下午瞧着陆剑鸣发呆,思量着如何才能尽快问他要到‘见血’的解药。不过她现在更为好奇的是老夫人口中的剧毒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他其实根本还看不见东西呢?可是世人皆知承剑山庄少主自从魔教归来便日日攻心于武林同盟清剿魔教余孽的二次行动中,日日白日思索夜晚出门与归来的各门派使共商大计。如此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正道少侠怎么可能瞎了呢?
华颜心急着想要解药,却也无从下手,想来想去,只有找到他其实中毒瞎眼的证据,然后用魔教的解药威胁他才是上策。
陆剑鸣出入必配侍从,这侍从中有个比较二愣子的,叫王霜。王喜个子瘦弱,大约和她一般高,平常也沉闷无比不爱讲话,却是唯一一个会被陆剑鸣随身带着的侍从,想必是见多了他的秘密。
月上柳梢,王霜静静地守在陆剑鸣的别院前。华颜贱贱地端了些点心送到他面前,谄媚道:“王大哥,您夜夜守夜着实辛苦,要不要喝口茶用些糕点?”
王霜沉默。
华颜再接再厉:“王大哥,我与陆剑大哥相识已久,可是有些事,他却老是怕我担心不肯与我说。我”
王霜沉默。
华颜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挤出几滴眼泪,盈盈地垂下肩膀遮去表情,轻声道:“王大哥,陆大哥他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我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交,却不能替他分担一分一毫”
王霜稍稍有了些动作,他似乎有些犹豫,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神情却陡然一变,厉声道:“谁在那儿!”
华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有一抹影子倏地一闪,便落到院中最高的那棵树上,而后几次翻腾消失在了月色中。王霜几乎是一瞬间抽出了随身佩剑,足下几点翩然而起,追着那一抹人影消失在月夜里。
片刻后,陆剑鸣推开房门踱步到了院前,仰头看了看天。
黑衣,黑发,沉寂的神情和剑。这是一个属于江湖侠客的冷和静。
华颜有些紧张,脊背上出了些冷汗,正思量着如何想个什么理由才好蒙混过去,却听见陆剑鸣低沉的嗓音。他说:“王霜,走吧。”
王霜当然早就走了。空荡荡的别院里没有任何侍卫,只有她。
可陆剑鸣仿佛不知情,他甚至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道:“今夜月圆,魔教党人多数会上苍澜山,王霜,你要千万小心些。”
好半天,华颜才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应对。直到陆剑鸣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她才僵硬着身体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剑鸣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走吧。”
临出院门,华颜从陆剑鸣手里得到了一根极细的丝线。那丝线极细,一头攥在她的手里,另一头系在陆剑鸣的小指上,除非是有着猎鹰一样的眼,否则常人即使是只隔三两步也不一定能看到,可陆剑鸣却能通过丝线轻微的变化判断
她终于明白陆剑鸣是靠什么才能行走自如的。
他瞎了,真的瞎了。这样的认知,让她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拽着丝线的时候手都在微微的发抖——很快地,陆剑鸣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凝视着她,眉宇间的戒备一丝丝浮现了出来。
即使明知道他看不见,华颜依旧有一种被他瞪着看光了真相的错觉。
月光下,陆剑鸣的脸色阴沉,神情冷漠,他问:“你是谁?”
华颜只有片刻的犹豫,她还来不及开口,就倏地瞧见了月色下的一抹银光,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陆剑鸣袭去——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挡剑?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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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天真 ...
千钧一发之际,华颜的脑海像是被抽干了水的井,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甚至看得清那一抹雪亮朝陆剑鸣刺去的每一寸移动
可是,身体却动不了。无边的恐惧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战栗像是高空坠下的万金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她艰难地喘息了几次,却发现手脚已经痛得有些麻木。而那剑,几乎就要刺上陆剑鸣的胸口了!
一刹那,生与死的距离被老天爷割裂得只剩下一线之隔。她的身体终于渐渐跟上了意识,三两步上前对着陆剑鸣的肩膀狠狠一推--那一抹雪亮刺了空,黑衣的刺客与她只剩下三步之遥。
那是一双褐色的眼睛,瞳色极淡,即使是在只有火烛和月光的黑夜里,依旧可以看出他与常人的一丝丝不同。目光相交的一刹那,华颜忽然浑身冰凉,从手到脚,从身到心,寂静穿透指尖,直达心肺。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华颜发呆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是即使是一瞬间,高手之间却早已过了无数招。陆剑鸣并没有被她推倒,他闪开那一剑后只是踉跄了几步就险险地转身回了原地,拔剑出鞘,一剑朝着黑衣人封喉而去!
一时间,月色下只剩下衣袂飞扬的暗影,还有令人心寒的兵刃相交的声响,响彻黑夜。
华颜在第一时间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努力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不傻,这种高手过招的情况,刚才被她推开只是侥幸,她要是还把自己当盘菜,早晚得被人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给陆剑鸣添麻烦,围观、围观就好了
陆剑鸣不亏是承剑山庄的少庄主,即使瞎了眼,他依旧可以和那黑衣人你来我往交战数百回合却不分胜负。可是听声辩位毕竟是个辛苦的差事,没过多久,他便有些力不从心,一招一式也渐渐变得有些迟缓。
不多时,月亮躲进了乌云里。地上黑了许多。
华颜瞄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灯笼,悄悄吸了一口气,三两步冲上前狠狠一脚踹飞了它--
一时间,天地都归为一片黑暗。寂静的荒郊野外,彻底没了光亮。她摸着黑找到了之前藏身的地方躲好了,才冲着不远处喊:“陆剑鸣!现在他也看不见了!”
如果是瞎子对瞎子,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是陆剑鸣的对手呢?
黑暗中不断传来声响,有兵刃相抵的声音,也有衣帛破裂的声音,更有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华颜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听着这一切,心渐渐地凉了。她曾经十分肯定自己绝不是那个魔头,可是醒来越久,很多不得不让人怀疑的事情也日益浮现--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虎口,那儿的皮肤光滑细腻,明明不像是拿过兵器的模样。可是身体上实实在在的反应却告诉她,她并不害怕,她完完全全有足够的冷静去冷眼旁观这一切。
甚至是兴奋着。
厮杀声渐止,空气中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
华颜小心翼翼睁开了眼,却发现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了陆剑鸣一人的身影。他衣衫褴褛,拄剑而立,桀骜的身影杀意笼盖。
她在原地收敛呼吸静静看了片刻,才道:“陆剑鸣,你需要我帮忙吗?”
回应她的是那个身影骤然倒地的声响。
月夜,已晕厥七尺剑客一枚,冷风潇潇,前途未卜。
华颜发现这境地的时候,对着躲进乌云里的月亮露了个惨烈的表情,低头瞧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承剑山庄少主重重舒了口气--老天爷让他时时刻刻处于这种半条命状态,究竟是在惩罚他还是惩罚她?
这地方是旷野,她力气不大,不可能拖着他去到安全的地方,也不可能丢下他找救兵,唯今之计,唯有等。
夜半,风起云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华颜咬牙切齿四处搜寻,终于找着了几个巨大的叶子回到他身边,小心地把他染血的身子盖住了,还剩下一片撑在自个儿的脑袋上,自欺欺人地遮去淋到她脸上和他头上的雨滴。做完这一切,她简直想笑--荒郊野外,重伤晕厥,风寒露重,大雨瓢泼,陆剑鸣啊陆剑鸣,这一次他要是还死不了,那可真是祸害遗千年。
夜色深重,华颜冷得发抖,却不敢入睡,只能撑着所剩无几的精力瞪着昏睡不醒的人影,一瞪,到天明。
华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所有的记忆停留在破晓前,那会儿大雨刚刚停歇,那该死的月亮又贱贱地从云朵里探出了脑袋,嘲讽地照耀着地上狼狈的两个人。她迷迷糊糊摸了一把陆少侠的额头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没被大雨浇死也没血流而死,这才放心地任思绪流走
这一走,醒来时已经是青天白日。她发现自己枕在一个舒软的地方,昨夜盖在陆剑鸣身上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自个儿身上,虽然一点也不保暖
华颜揉了揉眼睛,依稀看到视线所及的是刺眼的阳光,再往下是一张冷冰冰的木头脸,最后是一件破布碎条衫。倏地,昨夜的记忆席卷入脑海,包括那个有着褐色眼眸的黑衣人。
她终于记得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她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眸的,在苍澜教,那个姓薛的神医!
可他不应该是陆剑鸣那帮的吗?
“醒了?”一个淡漠的声音。
华颜终于发现自己的姿势略微怪异,尴尬地坐起了身--昨夜明明是她蹲坐在他脑袋边,怎么起来变成她拿他大腿当枕头了奇怪
“你在发烧。”陆剑鸣眉头微锁,语气可让人听不出是关心。
华颜摇头干笑:“我没你伤重,你还瞎双目略有不便咳咳。”
“你在发烧。”
“我没事,不痛不痒的小烧而已啦。你”
“你在发烧。”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对峙?
“睡会儿。”
最后的最后,陆氏少主淡定道,随之而来的是一柄雪亮的剑,稳稳当当地搁在了华颜的脖子上,逼着她在原地躺平了,然后左手用力在她肩胛附近一拍,顿时让她麻了大半个身子。然后的然后,路家少庄主陆剑鸣少侠摸索着在地上找到了几片已经风干的树叶,一片一片,盖在了目瞪口呆的苍澜教教主身上。
末了,他满意地皱着眉头坐在了不远处,屈膝,调息。
华颜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片叶子遮住了自己的视线,目瞪口呆,欲哭无泪。
这货,在做啥?
华颜湿漉漉地躺着被山野风吹了一天,等到被承剑山庄的护卫们找到的时候,终于不负陆剑鸣厚望,从小烧变成了大烧,最后在回庄的马车里彻彻底底地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在承剑山庄的客房内。熬药的丫鬟静静等在床前,见她睁眼兴奋地两眼泛了光:“严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华颜的脑海里仿佛是塞了棉花,良久才问:“我睡了多久?”
丫鬟道:“严姑娘染了风寒一直昏沉,从回庄算到现在足足有十天啦!”
十天算上之前路上浪费的和在承剑山庄的前两天,已经是第十三天了。晋慕当初推测是半月左右贾甜还能撑多久?
她急匆匆下床,却没想到两条腿软得像是接上去的,一步踉跄,就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严姑娘!”
“我要见陆剑鸣!”
“可是少主外出”
“那那我要见老夫人!”
华颜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样后悔过,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开口,只是觉得时间尚早,不愿强行冒险,可是谁能猜想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只因为她怕暴露,就因为她贪生怕死!如果,如果贾甜有个三长两短,那凶手只能是她!
片刻后,老夫人推门而入。
华颜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见了她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她紧紧拽住她的衣袖慌乱恳求:“老夫人,我我需要‘见血’的解药,我想救人!中毒的还是个孩子不是坏人,求老夫人救救她,求您了!”
陆家老夫人神色不改,耳间的坠饰明晃晃一片,晶莹璀璨。她淡声道:“老身以为严姑娘会多装些日子,不然这游戏未免输得太快。”
“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忽然笑了,盘龙杖狠狠落在床边地上,她说:“严姑娘真以为我陆家的门如此轻而易举就能蒙混而入?姑娘应该庆幸你并非冲着我儿而来,即使你心怀不轨,却再次救了我儿。否则以姑娘所作所为,姑娘此刻应是在刑房醒来,而不是简简单单昏睡十日。”
“你”
老夫人冷笑:“姑娘身上的毒物,可是连我的五彩蛛儿都退了颜色缩在盒内,当真厉害。可惜姑娘心怀不正,可惜啊。”
身上的毒物?
华颜不明所以,还来不及追问,一抹金光就在眼前一闪而过——老夫人的盘龙杖横亘到了她面前,只轻轻一下击在她胸口,她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那般飞了出去。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华颜在朦胧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普普通通的风寒怎么可能昏睡十日呢?
她终究是太天真,太倒霉。
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说怪怪的的筒子们,你们赢了
貌似最近教主挨打比较多,不过没关系,她皮糙肉厚,经得住的。
小小调查,文道现在,姑娘们喜欢下文情节发展点苍澜教场地多点呢,还是江湖多些?
12
12、杯具帝教主 ...
d在飞出去之前,华颜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在落地之后,她直接痛得连思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的力气都没有:满怀希望地来到承剑山庄找她曾经施予恩惠的人讨要救命的解药,费尽心机再一次把那个人从地府拽回人间,然后被人冷笑着说别傻了,最后,一杖打飞。
这简直是个笑话。
承剑山庄的老夫人神色揶揄,曾经慈爱的脸上满是霜冻的疏离神情。她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取了那个让华颜心慌意乱的雕花木盒,一步步地靠近。
华颜只觉得胸中郁结,一口气堵胸腔里,喉咙间还有血腥味渐渐上涌可是,这一切都不及老夫人手里的那个盒子带来的恐惧。也许每个人都有着致命的弱点,她不知道失去记忆之前她是不是也对这种八只脚的生物有着这样的恐惧心,更不知道这莫名的惊恐来源于什么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假如那个东西真的到了她的身上,她会死
她惊恐的神情,似乎取悦了老夫人。老夫人笑开了颜,道:“魔教鼠辈,这样的胆量也敢只身闯我承剑山庄么?”
“你怎么知道”
老夫人冷笑:“我正道攻山三月不下,我儿才无奈乔装混入魔教。你若真是寻常人家女儿,何以出入魔教密道?你若真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何以全身而退,安然下山?你若真是寻常人家出身,身上又怎会带着剧毒?”
毒?
华颜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还想辩驳几句,张口却是满嘴的嫣红,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缓缓开了木盒,露出里面那只色彩斑斓的蜘蛛,一步步地靠近。
说来也奇怪,那只蜘蛛在木盒刚刚开启的时候明明是五色斑斓的,可是随着老夫人越走越近,它身上的色彩渐渐退却,等到老夫人走到她身边之时,它已经完全退却了花花绿绿的模样,变成了一只灰褐色的大蜘蛛,静静地蜷缩在盒子里。
华颜不敢动,如果可以,她想把心跳也关掉。喉咙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一身闷咳被活生生卡在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酝酿着一番真正的“呕心沥血”
老夫人却并没有因此停止,她缓缓地把木盒搁在了地上,倾倒了半分,轻轻拍了拍——那盒里的蜘蛛受了惊吓,嗖地飘移到了华颜脚边!
华颜想尖叫,却没有一丝力气,甚至想晕倒也做不到。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却依旧止步了心上的战栗。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只丑陋肮脏的蜘蛛一点点地游离到自己的脚上,感知着它的每一次肢解移动带来的轻缠
绝望瞬间席卷她的身心。
那只蜘蛛仿佛是有了意识,它在她的膝盖绕了个弯,最后直直地朝她身边的那滩血行进,再有一寸,就是她的指尖。
老夫人淡淡的声音飘来,她道:“我这彩蛛最爱的便是姑娘剧毒的血,不过这一点点想来是不够的。姑娘如若老实交代魔教派你前来究竟为何,老身倒可以暂时收押了它。”
威胁,就是要用在刀口上。比如现在。
华颜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挪动了几分,咬牙道:“我不是魔教派来的你自己蠢别赖别人”
老夫人冷笑:“老身劝姑娘还是仔细思量。”
“思量你祖宗年纪一大把做事卑鄙无耻下流还名门正派难怪打不过苍澜教”
“放肆!”
“有本事杀了我”
“姑娘以为老身不敢么?”
华颜怯怯看了一眼正漫步靠近的蜘蛛,心一横,伸手用力地挥向了它!
剧痛瞬间席卷麻木了整只右手——这蜘蛛,居然咬人!
几乎是同时,老夫人金灿灿的盘龙杖对着她的脑门而下,其势如破竹,形如闪电,几乎以看不见的速度袭来!
华颜不知道身体哪来的力气,斜身一闪,居然活生生躲了过去。
运气?她捂着胸口喘息,却撞见了老夫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及她的她的冷笑。她说:“你果然身怀武艺。只是你逃得了第一杖,逃得过第二杖么?”
话未落,盘龙杖便如同季风电雨一般直刺她胸口!
华颜呆呆看着那盘龙杖不断靠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浑身上下的剧痛,也忘记了身体的本能,从身到心一片冰凉。整个世界仿佛是静止的一样,只有那一柄金光璀璨的盘龙杖闪着光芒越来越大
叮——
忽然,一抹银亮一闪而过,活生生地把那柄金色的盘龙杖挡了开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傻了眼,华颜更是神情木讷,傻傻顺着那道银光朝上看,见到的是一个理论上已经有十天没有见面的人。陆剑鸣。
他神色冷漠,带着他特有的疏离横亘在她和老夫人之间,一柄长剑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老夫人致命的一击,
老夫人重重收回了盘龙杖,冷道:“剑鸣,你这是做什么!”
陆剑鸣淡道:“娘,这个人,确实是救我的那个人。”
老夫人神色一凛,目光复杂地投向满身是血的华颜,踟蹰道:“这妖人身藏剧毒,而你现今目不能视,魔教妖人又善伪装”
陆剑鸣皱眉道:“娘,十日前,我路遇魔教妖孽偷袭,如若不是她相救,恐怕不得生还。”
他的声音很轻,却血淋淋地揭示了某些之前一直没有过沟通的事情。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异样起来,虽然仍旧争锋相对,却不免带了一丝尴尬。老夫人狐疑的目光扫过华颜每一寸身体,最后落在她明显带着嘲讽的脸上,依旧不肯松懈。
魔教妖人华颜简直想笑,良久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个死老妖婆你原来都没问过你禽兽儿子”
因为路老夫人一个没有得到论证的怀疑,魔教现任教主的手已经肿得像个萝卜。她惨烈地抬头看了一眼红艳艳的手指,又看看在血泊里抽搐颤抖垂死挣扎的蜘蛛,忽然有了那么一滴滴泄恨,正想恶意嘲笑几句,谁知一张口,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缩水一章,已经是凌晨了TAT
现在不比当年是学生可以日更得那么欢乐大家请见谅,我尽量日更,实在不行的时候就隔日
13
13、杯具帝教主(下) ...
华颜,女,疑似苍澜教现任教主。在遇到许多奇形怪状的事件之前,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十之□的时间处于随时会去见阎王的状态,晕厥的次数比睡觉的次数还要多也许老天爷就是这样,看谁不舒爽就喂之以毒药,拍之以盘龙杖,先放蜘蛛,后遏其喉舌,然后英姿飒爽的陆家少主一柄长剑黑衣飘飞,道:这是我救命恩人。
这就是他祖宗的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陆老夫人的脸色依旧阴郁得很,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左右去请了庄里的大夫前来,美其名曰“好好诊断一番”。临走,她还冷冰冰瞧了墙角的五彩蜘蛛一眼,脸色更沉,眼里闪过几缕类似心疼的情绪,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拄着盘龙杖迈出了门槛。
墙角那只蜘蛛已经不抽搐了,它软趴趴地缩在墙角,彻彻底底地死透了。
华颜的心情只能用爽极来形容,虽然身上的血还没干,胸腔中的刺痛一次比一次强烈,可这依旧改变不了她幸灾乐祸的劣性发作。她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冷清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冷面神。最倒霉的是那个冷面神还是个盲眼大侠。
求救未免太落了下风,她静静地和他僵持。良久,他突然动了动,几步到了她身前,微微俯了身。
黑色的衣衫拖了地,三千青丝柔顺地滑下肩,垂落在华颜的眼前。
没有神彩的眼像未经打磨的琉璃,空洞却清澈。
华颜有过一瞬间的呆滞,却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的长发触到了她的脸,有些痒。她甩了甩脑袋,却不想他的手摸索着落到了她的肩上,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膝后。这样的姿势,他稍稍一用力,她就忽然离开了地面,以一种很小鸟依人的姿态伏在他的怀里。
非常温暖的姿势,却来自一个不相熟的甚至是势不两立的人。
这样的姿势,其实是略惊悚的。华颜僵硬着近距离看他的脸,颤抖道:“别别撞门”
回应她的是陆剑鸣陡然冰冷的神情。
华颜泪流满面,小心道:“左转三步。”
陆剑鸣冷着脸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依言迈开了步伐--
一步,第二步,极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陆剑鸣的神情一滞,沉默。
“右转起步是门口。”华颜窝在黑乎乎的怀抱里,斜着眼睛瞅了一眼地上变成了一滩烂泥的蜘蛛,心满意足地出声,软绵绵道,“快点,好痛”
有仇不报,从不是她作风。
哼。
承剑山庄的客房内,轻软的香薰慵懒地弥漫在房间里,阳光落在青丝帐上。青丝帐内的华颜已经睡了一觉,有足够精力去静静聆听床前的白胡子老头儿的论断。
不知道这世上的大夫是不是都长一个模子,白头发白胡子,浑浊的小眼睛沟壑纵横的脸,以及把脉的时候喜欢用惊悚的小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前的这个大夫倒是颇有素质的,没有像之前的那位一样直接问姑娘怎么没死,他只是撸了撸胡子,眼里闪过细碎的光芒,斟酌良久问:“姑娘可有自小服毒的习惯?”
华颜愣了愣,摇头:“没有。”大概没有。
大夫僵了片刻,叹了口气:“也是,如果真有人可以日日服毒到这地步,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服毒与否华颜是不知道的,她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就是苍澜教那个教主。只是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她抬了抬肿得跟萝卜一样的手,眼巴巴问:“大夫,这个什么时候会好啊?”
大夫答:“三日。”
华颜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大夫随身的小包,问:“要扎针吗?”
大夫的眉头也皱成了沟壑,良久他才踟蹰:“姑娘,你的内脏真的没有感觉不舒服?比如碎裂感”
华颜凉飕飕瞄了大夫一眼,盖上被子恶狠狠闭了眼睛。不用大夫说她也是知道的,这身体的愈合能力不正常,可是那又怎样?这不是好事吗?
大夫走后,府里的丫鬟熬了药,送到房内。华颜却没有半点心思悉心调养——贾甜的时日已经不多,她在这儿耽搁一个时辰,贾甜的活路就短一截,更何况她的身体虽然依旧很疼,却绝对没有到痛得半死不活的地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拿到解药赶紧走。
只是天不遂人愿。华颜只是在房间里歇息了两个时辰,一个熟悉的金灿灿的身影便再门口闪了闪,徐徐步入房内。
华颜早在那个身影踏上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听见声响,等到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靠近的时候,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冷冰冰睁了眼。
“老夫人来看我死了没么?”
陆家老夫人早已收敛了几个时辰前的暴躁,她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日相见时那个庄严慈穆的老者,就连那个差点儿断送了华颜性命的盘龙杖也被她搁在了桌边。她面无表情地漫步到了床边,踟蹰片刻才道:“严姑娘既然并非魔教同党,却为何缕缕与我承剑山庄瓜葛?”
老夫人的声音温和,之前的暴戾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依旧不能换回华颜半点好感,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情都没有,自顾自地瞧着丝帐上绣的一朵兰花。
“严姑娘,你与老身都明白,即使你救过剑鸣性命,却绝非简简单单的救命之恩。老身放□段以礼相待,希望严姑娘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华颜想冷笑,却发现胸腔又起了一丝丝麻木。萝卜似的手上传来一阵阵刺痛,整个身体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眼前这个老者几个时辰前差点杀了她。如果她真是那个魔教教主,真有绝世的武功,她倒是很有兴趣让她尝尝这特别的礼遇。
“严姑娘,你既然是怀着目的借机进我承剑山庄,不如和老身做个交易,如何?你也许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老身也可以一解心中困惑,这笔交易姑娘不亏。”
“姑娘即使并非魔教中人,却也想必和魔教有瓜葛。魔教能给你的,我承剑山庄自然也给得起。更何况,魔教素来无耻卑鄙,姑娘需得算算他们是否能信守承诺。”
有些人,天生就是长着一张斤斤计较的嘴脸,即使岁月遮盖了他们身上的阴谋算计,却并不能完全磨灭骨子里的劣性。所谓正派,许许多多的人就是计较太多,计较名声,计较得失,计较万人称颂,又计较丰衣足食。其中有佼佼者,便成了名门正派,大帮之势。可事实上谁又知道这一路需要多少权衡?
华颜不喜欢这样的精明沉静,却也不能做到完全地无视陆夫人开出的条件。装死不成,她挣扎着坐起身随手抄了枕头朝老夫人砸了过去——
当然,没砸中。陆夫人只是略略一闪就躲了过去,怒目而视。
她轻道:“陆老夫人,您是长者,魔教“瓜葛”的我刚才砸你的时候,看到您满头银发其实有些砸不下手。”
陆夫人皱眉:“你想说什么?”
华颜叹息:“可是你在放蜘蛛咬我,拿杖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还没满二八,尚未及笄?”
陆夫人一愣,满脸憎恶:“魔教妖人,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华颜细细咀嚼了这短短四字,冷笑:“连性命都可以如此草芥,谁是正,谁是邪?如果你这叫正,我宁可当邪佞!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便是苍澜教众。”
“你冥顽不灵!”
“多谢。”
沟通显然是以失败告终。老夫人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房间,华颜终于撑着最后一口气躺回了床上,重重地喘息——
十三天。
离半月之期还有两日。
今夜不论如何她都必须拿到‘见血’的解药,否则贾甜必死无疑
夜幕降临,华颜忍着痛穿上了衣裳,一步三歇,终于抵达了陆剑鸣所在的别院。承剑山庄内亮起了无数灯火,却唯有陆剑鸣的别院黑灯瞎火漆黑一片,她在院中摸索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熟悉的冰凉。
一柄剑,极其自然地搁在了她的脖颈上,一分不差,刚好可以让她感觉打凉意却不够划破肤里。
华颜习以为常,权当这是陆剑鸣打招呼的方式,满不在乎地推开他的手,咧嘴笑:“喂,是我啦。”
陆少侠眉头紧锁,一声不吭,显然是一点惊讶都没有,早就猜到了她是谁。
华颜习以为常,绕开陆少侠摸进了他的房间,在他的桌子上摸到了火折子,鼓着腮帮子“呼——”地吹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点燃蜡烛却陡然不敢再动——那柄剑又换了个位置,直直地指着她的脑间。
这路少侠,真是相当地没有安全感。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心点燃了蜡烛。
房间里终于亮了起来,照亮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当然也照亮了路少侠阴沉的脸,还有他呃,穿着亵衣的身躯。
貌似来得不是很巧?华颜瞧着桌上的各色瓶子,闻了闻房间里浓郁的药味儿,犹豫问:“你在上药吗?”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规定字数还没到55555
我还得冲刺下在弄个一章半章的TAT
要留言要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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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雾(补完) ...
房间里终于亮了起来,照亮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当然也照亮了路少侠阴沉的脸,还有他呃,穿着亵衣的身躯。
貌似来得不是很巧?华颜瞧着桌上的各色瓶子,闻了闻房间里浓郁的药味儿,犹豫问:“你在上药吗?”
意料之中的沉默。
陆剑鸣是个不会老实诉苦的木头疙瘩,但是身体却依旧可以看出他的狼狈。他的额上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汗,头发黏连在脸颊边,衣衫显然是刚刚急急忙忙扣上的,还带着一丝凌乱。
一想到他听到自己声响却还是急匆匆穿完了衣服再拿好剑特地去搁在自个儿的脖子上华颜无言地瘪了瘪嘴,道:“我帮你吧。”
陆剑鸣沉默,良久,才疏离道:“不用。”
她无耻地扫了他若隐若现的肩胛骨,凉道:“陆少侠该不会在害羞吧。反正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狼狈的时候,你各种半死不活的时候我该看的不该看的早看光了。”
陆剑鸣沉默,却无言地背过身去坐在桌边椅上,解开了衣衫,露出了双肩。肩膀后,一道横跨整个肩膀的刀伤赫然入目。
眼看着那么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华颜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服软。他伤到的地方的确不怎么方便上药,如果转身强行触碰,伤口恐怕会再次崩裂开来,可如果估计着伤口,恐怕手又不够长
她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里拨弄了几瓶,问:“哪个?”
“绿色的。”陆剑鸣终于出了声,嗓音却带着几分沙哑。
她默默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些许粉末,小心地洒在那□的双肩上。那药应该极痛,每落下一许,陆剑鸣的肩膀就会微微抽搐一下,等到整个伤口都被白色的粉末覆盖,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却没有再动,似乎是在喘气回神。
华颜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到他难得脆弱的模样,没忍住,恶意调戏:“喂,露香肩的陆少侠,你这是在等什么?”
陆剑鸣眉头又锁了起来,手稍稍摸索——华颜眼疾手快,在他摸到桌上的剑之前把它抢了过来,丢到了几丈开外干笑:“我救你八百遍了,你就这样报答我?”
没有了剑的陆少侠脸上闪过些许不安,整个人局促地僵硬无比。片刻后,他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这词,略隐人遐想啊。
华颜尴尬地摸摸鼻子,拖了一隔壁椅子坐到他身边,低声道:“我想要‘见血’的解药。”
陆剑鸣沉默。
她再接再厉,扯了扯他的衣袖服软:“陆剑鸣,如果我要救整个苍澜教,要一份也没用呀那日中毒的人那么多,对不对?我跟你保证,绝对到它上苍澜峰。”
“你看我们两个那么有缘,每次见面不是你正在死就是我正在死,这是多少生生死死的交情哪!你送我一份解药,我下次救你的时候我们两个的交情就又算上施药之恩了对不对?兄弟啊”
“陆剑鸣”
啪。极轻的一声,来自陆剑鸣抓着桌布握成权的手。
华颜凉飕飕看着,补上一句:“想要我不吵你,你就给我解药呗。”

参照某根葱的喜好,走投无路的魔教教主试探:“陆剑鸣鸣”
陆大侠的脸色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终于,他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僵硬道:“桌上的白色青花瓷瓶里,还有一粒。”
华颜大喜过望,倏地抓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就跑——
这个陆剑鸣,其实是个好人吧。
承剑山庄,当然不是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华颜这横冲直撞地法子也只是在出陆剑鸣住的别院的时候快了一些,还没跑几步,就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侍卫恭恭敬敬地举刀抱拳,应声硬气开口:“严姑娘请留步,老夫人说了,天色已晚,姑娘明日出发为好。”
问题是那个陆老夫人有那么好心吗?
华颜悄悄掐了一把胸口,那儿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刺痛,可是一碰到还是会钝痛不已——这的身体,别说她不会武,就算她有陆剑鸣那样的武艺,恐怕也是拼不过这满院的侍卫,更何况还有个会放蜘蛛的老夫人
可是贾甜一条性命搁在那儿,她怎么可以说服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华颜与侍卫在冷风中僵持,末了却谁也没能拗得过谁。好在,没过多久,晨曦微微露出了一丝颜色。第一抹阳光投射到树梢的时候,侍卫们终于收了手。
要出承剑山庄似乎变得很容易。华颜还有些心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无比,可真到了正门口却又有些踟蹰。
忽然,一辆马车由远而近,徐徐停在了门口。
做贼心虚的魔教教主本能地躲到了大树后面,眼睁睁看着那马车上面下来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那男子双十上下,墨绿的儒衫带着一丝沉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微微噙着抹不明的光亮。
薛神医?
此时此刻,华颜的心情只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她认得这个人,认得这双眼睛,在苍澜教企图杀她的是她,那天夜里企图杀陆剑鸣的是他,今时今日,他居然还有胆量来登门拜访?他不是应该一直被软禁在苍澜教吗?为什么能够来去自如?
姓薛的神医在几个侍从的引领下进了门,华颜轻手轻脚摸回了大门口,扯着门口冷冰冰的侍卫问:“喂,他是谁?”
侍卫狐疑看了一眼,道:“这是替少主调养身体的薛大夫呀。”
薛大夫?
竟然真的是他。
“严姑娘有何赐教?”
华颜纠结地挠了挠头发,最终摇摇头:“没、没事。”
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发展似乎都脱离了她原本的假想,一团糟乱的情况下她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随他去,横竖这儿是承剑山庄,还有个精明凶狠的陆老夫人坐镇呢
半日后,竹林小屋。华颜站在门口,看着满目的疮痍的小院目瞪口呆:不过短短十几天,原本郁郁葱葱的竹屋现在变成了一片焦土,无数残骸横亘在竹林间,漆黑的地上寸草不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焦土味儿。
她瘫坐在地上,紧紧拽着青花瓷瓶茫然无措。竹院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月之期已经是最后一天,十二个时辰,她现在甚至连晋慕和贾甜是不是还活着都不能确定。短短半个月时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叮。
极轻的一声,从华颜的身后不远处传来。她徐徐转过身,却发现一个很眼熟的白衣剑客。他衣衫飘飞,一副不染尘嚣的模样,一柄长剑在手,恣意飒爽,可不就是竹屋的那些个冷面白衣守卫?
“华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看他一副镇定的样子,华颜沉默着站起身,问:“晋慕还活着?”
白衣剑客低眉道:“是。”
“那院子为什么”
白衣剑客极淡地看了焦黑的竹屋原址一眼,道:“主人说,竹子不新鲜了。”
“那也不至于直接烧了吧”
白衣剑客道:“主人的私人物品不喜生人占用。”
华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叹息。所谓自私自利损人不利己的卑劣个性,大概如是。
一根一、毛、不、拔的葱!
半个时辰后,华颜跟着白衣剑客小哥到了另一处宅邸。这座宅邸倒不在荒郊野外,相反,它位于苍澜山下一个城镇的街市区。时下正值赶集热潮,街上人头攒动,无数嘈杂的声响集结在一起,地上偶尔震得人头晕目眩。
华颜紧紧跟着白衣剑客进了一处最热闹的街口的小院落,看到院落里的一个荷塘愣了愣,无言地上了船。
那根葱始终是个怪物,任何状况都是不必惊讶的。虽然他在闹市区弄了个别院并且把整个院子搞成了一个荷塘不愧是一朵爱好特殊的奇葩。
作者有话要说:做视频到现在,只能先暂时补完这章了。最近两礼拜睡眠严重不足,明天还得5点起床收拾收拾去折腾个培训班的结业典礼TAT好想辞职啊,真想要一份宅废工作可貌似最近工作不好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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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苏醒 ...
半个时辰后,华颜跟着白衣剑客小哥到了另一处宅邸。这座宅邸倒不在荒郊野外,相反,它位于苍澜山下一个城镇的街市区。时下正值赶集热潮,街上人头攒动,无数嘈杂的声响集结在一起,地上偶尔震得人头晕目眩。
华颜紧紧跟着白衣剑客进了一处最热闹的街口的小院落,看到院落里的一个荷塘愣了愣,无言地上了船。
那根葱始终是个怪物,任何状况都是不必惊讶的。虽然他在闹市区弄了个别院并且把整个院子搞成了一个荷塘不愧是一朵爱好特殊的奇葩。
只片刻,华颜便上了岸,在白衣剑客的引领下打开了荷塘尽头的小屋房门。房间里有些暗,因为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她一进去,房门就被轻轻掩上了,偌大一个房间黑漆漆一片,只留下门缝里还透着些许光亮。
“华姑娘,主子叮嘱,贾小姐身中剧毒,不得见光亮。姑娘若是得了解药,喂贾姑娘服下半个时辰后方可开门。”

“华姑娘?”
白衣剑客的声音透了一丝疑惑。华颜站在原地头晕目眩,良久站稳了脚跟,咬牙:“我看不见!”
“主子说,姑娘静心便可见。”

静心便可见么?华颜渐渐放松了身体,悄悄喘了一口气,瞪大眼打量陌生的房间——的确,静心便可见。这屋子虽然黑漆漆的,可外面毕竟是青天白日,即使封住了窗户,依旧有一丝两缕的光亮透过缝隙射到屋内。屋子里,有一方简单的桌椅,再往里是一张床,床上静静地躺着个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看样子是贾甜。
华颜和她只隔着几步,到达床前却仿佛花了漫长的几个时辰,直到试探到呼吸,她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掏出从陆剑鸣那儿弄来的青花瓷盘,摸索着找到了贾甜的下巴,掰开了,轻轻倾倒。
这解药一直放在怀里已经捂得有些热,她屏息感受着瓶子里的液体倾倒进贾甜的口中,直到最后一滴耗尽,忽然有些想哭。这个江湖,似乎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有时候只是一个怀疑,就能让一个人丢了性命。可是就是这样的江湖,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何必?
时间在静默中渐渐流走。贾甜的身体原本灼热无比,也许是药性的发挥,片刻后居然渐渐凉了起来,并且低过了寻常人的体温。
漆黑的房间很安静,房外明明有虫鸣鸟叫声声入耳,却仿佛是隔了千万重山。华颜别无他法,只好脱了衣裳上了床盖上被子,把那小小身躯揽进怀里抱紧了。贾甜的身体未暖,她的意识却渐渐昏沉——再醒来,已经是真正的夜色深沉时分。
房间的桌上点了一盏烛灯,烛光在房间里洒了一层昏黄的光。一个人影坐在桌旁,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如豆的火烛。
那根葱?
华颜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的,她就确定了那个无聊到玩起了幼稚游戏的果然是晋慕本人。他依旧穿着一件绿幽幽的衣裳,烛光把他的身影剪成细细一抹,落在锦被上,居然落寞无比。
“醒了?”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声音。
华颜狠狠抖了抖,散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晋慕斟了一杯茶,几步飘到床前轻声问:“渴了么?”
华颜猛摇头,眼睛却忍不住飘向那杯水。她的确渴了,从昨夜到现在十二个时辰她可是滴水未进,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是晋慕的东西显然还是不吃为妙,否则怎么死的都得问阎王去。
晋慕似乎颇为受伤,一双乌亮的眼睛闪了闪,暗淡了几许。他道:“听闻华姑娘在承剑山庄颇受礼遇,想来是饕餮惯了,我这粗茶不足入口”
“不要激将我就不喝。”
晋慕闻言低眉一笑,淡定地举杯一饮而尽。
华颜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晋慕又倒一杯,笑问:“有毒,喝不喝?”
华颜恶狠狠盖上了被子:“不喝!”
晋慕不恼,笑嘻嘻地递到了自己口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喝尽。又倒一杯,轻道:“毒香四溢,喝不喝?”
“喝!”
华颜一把掀开被子,抢过茶杯咕噜一口吞下肚。她再不喝难道真的渴死在这儿么?更何况事不过三,他都喝了两杯了只可惜,有时候命运往往偏帮罪过的一方。
一杯茶下毒,她忽然觉察到了胸口一股淡淡的凉。原本茶水就是冷的,她不以为然,可谁知这一丝凉意像是长了根似的,在胸口一丝丝渗透延展,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居然已经冷到在床上发起抖来——“姓晋的你”
罪魁祸首坐在床边,见她打滚,他眯眼笑得亮晶晶,原本苍白的脸都起了几分红晕。他说:“你傻。”
“你”
“行走江湖,既没谋略,也无定力,功夫尽失,无颜无面。”
“关关你什么事”
晋慕听闻,眼睛更亮。他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了她的脑袋上,另一只手随意在她身上点了几下,控制住了她的颤抖的身体。
华颜躺在床上喘着粗气,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晋慕含笑轻语:“听说苍澜教左使善易容,攻心计,在下素来自负,不过想要他一条性命。”
“为什么”
“嘘——”晋慕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夜深了,该睡了。明日送你一份好礼。”
晋慕一低头,他的长发便落在她的鼻尖。她有些痒,却被牵制得一动都不能动,末了只能恶狠狠瞪着他。
最后,却只换来他更加愉悦的笑声。
清亮的,怡然的,在黑夜里像是黑夜里绽放的花。
一夜天明。
直到阳光爬上窗台,华颜才终于确定自己的胳膊和腿能够自由活动。昨夜的寒冷仿佛是梦境一样,一觉醒来,身体像是被洗过一样的神清气爽,即使是被陆老夫人一杖打得稀里哗啦的胸口的伤势也减轻了不少,整个身体犹如新生。
是昨夜的那杯毒茶的效果?
“教主姐姐,疼”一个软糯的小声音响了起来。
华颜眼睁睁看着被窝里小小一团蠕动到了床尾,末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发髻泪眼汪汪地嘟着嘴,顿时心上某根弦被狠狠拨动了,身上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绿葱,木头脸,蜘蛛,盘龙杖,这所有的一切磨难能换来一个纯洁无暇的孩子的性命,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
自家教主的心思贾甜自然没法理解。她只是又缩回了被窝里,一点一点爬到了床头,从华颜身边钻了出来,奶声奶气道:“教主姐姐,我睡了多久?”
华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答她:“已经半个月了,贾甜,你能醒过来不容易。好好调养几日吧。”
贾甜睁着滚圆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再眨——
华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贾甜默默掀开了锦被,吃力地爬下对她来说有些高的床,足下几点,身体飘然离开地面直奔房间墙柱上的剑——铮——剑出鞘。
“你想干什么?!”
贾甜气鼓鼓瘪嘴:“我要去找下毒的那个人,他害我好疼,我要他赔我一只吃肉的五彩蛛,关起来,用他的脑袋养小蛛。”

华颜瞧着满脸纯真却带剑的小女孩呆愣愣地踟蹰,到底哪里不对出了问题呢?